感受,然后爱(上) 吴冠中与《李村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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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6日本版编辑/侯艳宁 美术编辑/于在洋

16名家

艺文志

本报地址:石家庄市裕华东路86号 邮编:050013 新闻热线:(0311)88620000 发行部:(0311)67562924 广告部:67563634 67563536 67563200 67562315 广告发布编号:13010020170004 零售价:每份壹元本报地址:石家庄市裕华东路86号 邮编:050013 新闻热线:(0311)88620000 发行部:(0311)67562924 广告部:67563634 67563536 67563200 67562315 广告发布编号:13010020170004 零售价:每份壹元

感受,然后爱(上)——我所走过的城市

郁葱/文

我一直不敢轻易议论一座城市,她吸纳了那么多属于自己的品质和声音,感觉和味道,气韵和精神。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风格与内涵,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性灵、生灵和神灵。我几乎热爱我曾经到过的每一个城市,他们使我多了一些经历、一些感受、一些激情。他可能忽略许多像我一样的匆匆来者,但每一个城市,都因走近他的人们而显得更加饱满和生动。我深入的城市很少,但如果我深入了,就会刻骨铭心。

南京。好像这是一个注定要带给我感慨的城市。我对他的印象是深邃、博大、内在而包容,底蕴丰厚。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我从九江独自乘江轮到南京,看着两岸灯火,很孤独,黯然神伤。早晨到南京,从码头直接去了中山陵。当时游人不多,我感受那种浩瀚、肃然的氛围,苍茫而神圣。深夜我要乘车返回石家庄,傍晚,在火车站前的玄武湖旁,我一个人站了好久。我在回味这一天沉沉的深刻,总觉得,这个城市给我的心灵填充了什么,现在想,那时真好,很敏感、很脆弱,很容易“思想”也很容易动情。而第二次到南京,则是16年之后了。2005年10月27号,我参加了“中国诗歌节”后从马鞍山到南京乘飞机,在南京机场又是我一个人。那天飞机晚点,我总感觉要出什么事,想给一个人发信息,想告诉一个人,想跟一个人说说话,告诉他们在我面前走来走去都是陌生人。我找到一个号码把信息发了出去,飞机起飞离开那个城市时,我内心好像没有了空虚和忐忑。

大连。大连是一个保留了我许多童真和浪漫的城市。我许多的激情、想象、平静,似乎都源自那里。1993年和1994年,我曾经两次到过大连。两次,我都住在旅顺口。当时,旅顺是一个沉寂的、沉积的所在,我想,所有的历史都是沉寂的,沉寂才有重量。在旅顺的那些天里,我平静地生活和体味。当时住在部队的一个小型招待所,一套一套的单元房,像是一个真正的家。那里离海边很近,好像整个旅顺都离海边很近,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海的声音。城市里的人很少,我和朋友晚上八点出去,就可以在太阳沟的马路中间肆意地抒情。在那里,你只要住上几天,就好像能结识所有的人。我当时每天都去商场买一些菜和食品,没过几天,我一走进行人稀少的商场,里面的售货员都向我微笑,好像看到了老朋友。

旅顺口凝固了中国某一阶段的所有历史。与北戴河相比,和她有关的历史人物并不多,但和她相关的历史事件却非常多。后来的这些年,她远离了所有尘嚣,平静地把自己融入过去。坦然、凝重、冷峻而不急促。

她好像有非凡的自信,几乎每个角落都是历史,就连马路上发出铜色光泽的地井盖,也那么厚重,也有百年的生命。路边一所不起眼的小楼,就可能是当时某位历史人物的居所,这样的所在越多,人们反而淡然了。他们就在里面生活着,生活在不被人所知的历史中,不喧嚣,不浅薄,不浮躁。但越是这样,旅顺就越值得你思索和感受。

举个例子,这个小城有一所相当规模的博物馆,里面的有些藏品甚至有的省级博物馆都望尘莫及。由于举世闻名的中日甲午战争、日俄战争都发生在这里,因此景点众多。太阳沟景区有旅顺博物馆、中苏友谊塔、胜利塔、植物园、苏军烈士纪念塔;鸡冠山景区有北堡垒、松树山堡垒、望台炮台等堡垒炮台,旅顺监狱旧址是一座由沙俄修建、日本人扩建的监狱;老虎尾景区的西鸡冠山炮台、城头山炮台、蛮子营炮台及闭塞队纪念碑址,都是当时战争的重要遗址;黄金山景区内有中日甲午战争、日俄战争留下的遗迹和唐代古迹鸿胪井,老铁山前的岬角石岩是观看黄海、渤海自然分界的好去处;小龙山景区内有蛇岛、猪岛、海猫岛、虎平岛、羊头洼海港、大潮口、海猫岛与蛇岛隔海相望;猴石山景区有椅子山堡垒、二零三高地、苏军烈士陵园……我之所以如数家珍的历数这些景区的名字,是想说明,我不知道还能有哪个城市在这么狭小的地域集中了如此众多的历史遗迹。在那里,如果你能塌下心来面对过去,她就是无尽的资源、智慧和思想。旅顺口给你的所有历史和积淀,都是为了让你去回味和体味。

旅顺口很自然、很生活。旅顺口的30里处,是大连,那里生机、活力、激情。她融进了历史,她是恒久,和时间一同属于历史。我记着那个城市带给我的暖意和寒意,我

记着那个城市带给我的浅淡和深刻。(郁葱,诗人,现居石家庄)

今年六月下旬,我应山西省图书馆之邀,到“文源讲坛”做了一场《永不断线的风筝——吴冠中在河北李村》的讲座。那天的听众很多,秩序也非常好,两个多小时的讲座结束,不少热心听众围上来和我讲吴冠中在山西写生的故事,希望我深入挖掘挖掘,写成作品。山西人对吴冠中的熟知和敬仰,让我惊讶。交谈中我了解到,去年浙江省美术馆在山西博物院举办过“文心画眼——吴冠中书画精品展”,每天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山西人对吴冠中的艺术成就早已成竹在胸。

“艺术属于全人类”,是吴冠中一生坚持的观点,尽管他的画在市场拍出了天价,但他生前却数次把最珍爱的作品捐赠给了国家美术馆和博物馆。他说过,我的房产可以留给儿孙,作品是属于人民的,不能留作遗产。在山西博物院展出的80余幅书画作品,就是2009年吴冠中无偿捐赠给浙江省人民政府和中国美术学院,由浙江美术馆永久收藏的作品。在这批画作中,有两幅被他称之为“结婚证书”的珍藏品,是杭州国立艺专两任校长林风眠、陈之佛送给他的结婚贺礼。

吴冠中早年毕业于杭州国立艺专,这是他的母校,也是他走上艺术道路的起点。他对这所学校充满感情,说在这里学到的是“艺术”,而不是“技术”。所以,他一直把杭州视为“精神的故乡”“艺术的故乡”,对母校老师也格外怀念。

从山西回来的火车上,我在手机上又看到了吴冠中1972年为缅怀国立艺专老师潘天寿而作的一幅国画《李村图》。这幅画的创作过程,我写长篇纪实文学《沃野寻芳》时没有采访到,书出版后有人为我提供了这条信息,还把《李村图》的照片发给我。对于这幅有着特殊意义的画作未能收入书中,我深感遗憾。

吴冠中在杭州艺专学习时,校长林风眠提倡中西结合,但因不少老师是留法回来或从国外聘来的,对西洋画更为偏重。潘天寿是聘来的国画老师,在教学中要求学生从中国传统入手,临摹中国各时代的名作,主张发扬东方本位艺术,强调与西洋画拉开距离。青年学子们好奇心强,大多喜欢西洋画,再加上中国画安排的课时很少,几乎成了不被重视的副科,这让潘天寿深以为憾。他时常提醒学生,只有把中国传统艺术学深学透,打牢基础,作品才有根。要是连自己国家的艺术都弄不懂,一味追求西洋艺术,那就是数典忘祖。尽管他苦口婆心,可学生们面对西洋画的诱惑,对老师的教诲又有几人能真正理解?

吴冠中喜欢标新立异,又有着强烈的求知欲,他不满足于只学中国画,对学西洋画有着极大兴趣,想去世界屋脊望望风景,到西天取回真经。为此,他离开了潘天寿老师,雄心勃勃到巴黎美术学院去学

习。在巴黎的三年,吴冠中跑遍了

各大艺术馆、博物馆,当饱览西方艺术之后,当在画室日复一日画那些人体之时,当领略了法国老师

“艺术有两条道路,小道艺术娱人眼目,大道艺术撼人心魄”的真谛,他突然明悟到,潘天寿老师的艺术道路当属后者!他的作品从来不以赏心悦目为能事,而是直探博大与崇高的精神世界。他没有刻意追求西洋风格,却在不经意间攻入了现代西方所追求的构成美之巅峰。他没有深入研究过西方现代美术,却无师自通地把西方美术构图中的要素运用得非常娴熟。他善于观察自然,对自然物象的本质有着独到的颖悟,并能牢牢把握画面的强烈视觉效果,其作品着意体现作者的审美品位和人生态度。

这发现让吴冠中蓦然明白,原来中国古代艺术与西方现代艺术之间有着密切联系,关键是艺术气质和感情。如果抛弃中国传统全身心去追求西方的东西,是本末倒置,也不可能创作出撼人心魄的大路作品。他为自己当年看轻了中国古代艺术,一味追求西洋现代艺术感到悔恨和羞愧,更体会到潘天寿老师对学生的教诲是多么中肯。

在巴黎,吴冠中感到自己是一个灵魂的漂泊者,他理解了梵高给弟弟信中说过的话“你是麦子,你的位置是在麦田里,而不是在巴黎的大街上”之内涵,懂得了“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师们的画室,而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在自己的心底……”所以,他不顾一切立志回国,要实现“美术救国”“美术强国”的理想。

70年代初,吴冠中随中央工艺美院在河北李村劳动锻炼的三年,在与大自然的密切接触中,更深刻地体会到潘天寿老师观察自然的目光是多么深邃,表现自然的能力是多么独特。

1971年潘天寿与世长辞,因农村消息闭塞,吴冠中得知这个噩耗是一年之后。在他艺术道路上发挥过奠基作用的潘老师悄无声息走了,甚至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这让他十分悲恸。他不吃不喝不睡,一个人呆呆坐着,任凭泪水满面流淌。房东心疼地对他的学生们说,老吴身体本来就不好,总这样憋着怎么行呢?要不让他到村外找个地方给老师烧烧纸,大哭一场或许能好受些。当时他们接受的是军管再教育,去烧纸让人发现还不得挨批斗吗?跟吴冠中住一个屋的学生姜玉军理解老师的心情,他知道视艺术为生命的吴老师只有进入创作状态,才能从哀痛中解脱出来。于是拿出自己收藏的一大张宣纸,说让吴冠中根据潘天寿的风格,画一幅国画由他来收藏,作为对潘天寿先生永久的纪念。

吴冠中在李村劳动期间,因没有画布和画架,用从村里商店买的简易小黑板刷层胶作为画布,以粪筐做画架,画出了《高粱》《玉米》

《野花》《石榴》等大批以自然景物为主题的油画,被群众誉为“粪筐画家”。

《李村图》别具一格,是吴冠中水墨风格发端的艺术珍品,也是他在特殊时期内心世界的真实表露。他挥毫泼墨,把满腔哀思都倾注在这幅国画上,低矮的松树、绿叶红花的荷塘,它们被两旁的栅栏隔开,一条小路直向前院。梯子搭在房檐上,下面可见门窗,后面则是远山。画的上半部分是序文:

“少年时,求学杭州艺校。曾从潘天寿师学国画,受益匪浅。其后我专攻洋人之洋画,为求绘画之真谛,远渡重洋,寻古访今,悟道不多。而寿师之作,始终如明灯照我。玉军同学随我学彩绘,今又强我作国画,自离寿师数十年来未墨画,寿师新故,作画念之,不知是哀是痛。荼,七二,李村。”这百余字的序文,不仅表述了吴冠中作这幅画的背景,也表达了他对恩师沉痛的缅怀。

吴冠中开始学国画便随着潘天寿的眼力识别画品与人品之优劣,对他一生的审美观都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以潘天寿喜欢的风格作画来怀念老师,一片真情尽在不言中。我从网上搜潘天寿先生的作品,与《李村图》做了对比,明白了为什么美术界称吴冠中为“叛逆的师承”。他在继承潘天寿艺术风格的基础上,彰显了自己独有的艺术特色,同时也融入了河北李村的地域风情及当时的生存环境。

吴冠中先生离世前曾给他的学生和亲人留言:“你们想我就到我的画中来看我吧!”他的学生姜玉军珍藏了近半个世纪的《李村图》面世,不仅体现了吴冠中对恩师潘天寿的怀念,也寄托着众多人对吴冠中高尚艺术情操的敬仰。(周喜俊,作家,现居石家庄)

《李村图》 吴冠中作

吴冠中与《李村图》 周喜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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