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没有能力养活自己不然也就不用到福利院来了 · 好读又读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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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乔雪阳 美编 袁治华 杨培央 商报官方微信 cdsb86612222 商报官方微博 新浪微博:@成都商报 腾讯微博:@成都商报 商报报料热线 028-86612222 商报电子版 www.cdsb.com

2017年8月19日 星期六02好读又读 看一看那些值得回味的书WEEKEND

1991 年,我 48 岁,手里攒的有点钱,蛮想找个地方有个依靠。李雪清是四队的,41岁,有两个闺女和一个儿子,儿子考上中专,要交一万块钱。老公找亲戚借钱,亲戚嫌他们穷,不借,老公怄气喝农药死了。她养不活娃儿,就把我招过去,借的钱我来还。

李雪清说,我养她的娃小,将来她的娃养我的老。我当时就给了她三千块钱,都帮她还了账。我到处帮工,供她孩子读书,又帮着修房子。

屋里的钱都是她管。我没有零花钱,她要银行卡,我不给她,我说,我还要抽烟,打杂。2011年,她赶我走。

我被赶走后,大队书记看我造孽,帮忙申请了五保,我拿了两年的钱,头一年800块,第二年1200块,第三年,到福利院来了。

她把我赶走了以后,后悔

了,又来找我,叫我转去,我不转去,她不死心,农忙还喊我帮她割麦子。我说,来不成,福利院要请假。

我们那里,有80%的五保老人不想来福利院,因为散养呢,低保直接打到个人的卡,一年7000多,用不完哪,过年还有500块慰问金。来福利院,要统一吃喝、医疗,一个月只给20块钱。

但我不后悔来福利院,在这里有人照管。但就是无聊,吃了睡,睡了吃。我有点想李雪清了,如果她没有娃儿,也能来福利院,两个人互相依赖,该多好啊。

我还是想跟李雪清一起生活,可她现在硬气得很,气我早先没有去帮她做活儿。她不找我,我找她,我每个月回一趟老屋,偶尔的,偷偷瞄一下她。

(摘选自普玄主编的《五十四种孤单》,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

我最终还是没有能力养活自己

不然也就不用到福利院来了

——5

4

位孤寡老人的生平,写进《五十四种孤独》

我记得那天,父亲瘫睡在床上,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他说,老五你过来。我本来很害怕,躲在一群人身后,他点名叫我,声音很小,我没听见,大哥就抓住我,往前一拉,我差点扑倒在地上。我身体软软的,站不稳。

父亲说,屋里的事情,以后靠你。那年我才九岁,什么也不懂。后来我大了一点,慢慢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是想让我当家,照顾母亲,带大弟弟妹妹们。

我有点恨我的父亲,他交给我这样一个任务,让我一辈子翻不了身。我在家里又不是老大,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按理说应该是他们,父亲偏偏要把这个重大的任务交给我,我实在想不通。

后来两个哥哥娶了媳妇,和我们分了家,两个姐姐也嫁人了,各顾各的小家庭,从不搭救我们。母亲带着我,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过日子,家里没个顶梁柱,日子越过越艰难,所有的亲戚都怕见到我们,主要是被我们借钱借粮借怕了。

父亲死的时候,小妹两岁,她八岁的时候,母亲把她送到大嫂那边的亲戚家,为的是让小妹能吃饱饭。小妹离开家那天,一直哭,说我们不要她了。我们也哭,心疼得很,那边的人给母亲50块钱,母亲不要,说我拿了钱就是卖娃娃了,不要。他们又把钱给大嫂,大嫂接了。

小妹去了一个月,母亲让我去看看,没想到,那家人带小妹去奉节了。

母亲知道这件事,哭了一个月,眼睛就半瞎了。从那时开始,我给母亲说,我去煤矿挖煤,我来养家。那是 1965 年,弟弟13 岁,大妹 12 岁,都在读四年级。因为我年纪小,不能下井,就在矿上翻煤渣,每个月有十多元的收入,一家四口的生活才算基本有着落了。

年纪再大点,我就可以下井了。下井收入高,我一直干到1988年。弟弟倒插门结了婚,他结婚的钱是我出的,虽然他没赚到钱,但帮忙照顾了母亲,我还是蛮感动的,所以我把自己在煤矿干活存下的钱,全拿给他办“嫁妆”。

我后来又到了一个私人煤矿去挖煤,钱没赚到什么,出事情了,那天井下事故,煤块落下来把我和另外一个人埋了。那个人没活成,我断了三根肋骨一条腿。在医院住了大半年,一条腿瘸了。出院的时候,煤老板给我补偿了 3000 元,后来又给了500元,让我买些营养品补补身体。

我哪里舍得补身体呀,把钱全部存了起来。第二年大妹结婚,我把当时时兴的东西都买齐了,3500块刚好。

家里就剩我和母亲过日子了,负担小了许多,我瘸着腿种几亩地,吃穿还是够的。1999年,母亲去世,她活了84岁。母亲下葬以后,我坐在她坟前大半天,突然觉得没负担了,轻松了,心也空掉了。

我在母亲坟前磕了几个头,烧了一堆火纸,又一瘸一拐去父亲的坟前,磕了几个头,烧了一堆火纸。这时候我感觉走路轻飘飘的,我对父亲说,你交给我的任务,我算是完成了。我找了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到父亲坟前的一棵树上。

弟弟看我老半天没回来,出来找我,我刚好吊到树上,他把我救下来,跪在我面前说,这世上的人都能死,五哥你不能死。我说,那我岂不成妖精了?

我这辈子,自我评价,没活出什么名堂来,要说唯一有点用处,就是替父亲把这个家撑起来了,没让它垮了。我没亏欠家里人,我只有这个能力;但是又亏欠了他们,没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最亏欠的是小妹,她叫龙克翠。我只记得她的名字,她长什么样子,我都模糊了。

日本人打死了我父母。六岁,我就成了孤儿。逃难中遇到一帮土匪,有个土匪小队长要我给他弟弟做童养媳,他弟弟长得丑,尖嘴猴腮,大耳朵,我也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反正我就喊他大耳朵。做了十几年童养媳,我从来不和他说话。

1950年,我听说了有《婚姻法》,可以自由婚姻了,我就去找对门的姑姑,她比我大几岁,是父母包办婚姻,我们很要好,谈起心里的苦,就准备结伴去找政府。政府在哪里我们不晓得,我姑姑说,这好办,我们跟着路边电线杆走,肯定能找到政府。

那天,我们数着电线杆,数到五十的时候,看到前面有很大一排房子,一看就觉得那是政府。一个姓谈的秘书接待了我们,我们说明了情况,他二话没说就批复了我们的请求,给我们开了证明。我终于自由了。

后来,我嫁给了我的丈夫,我们是自由恋

爱,感情很好,我还当上了大队的妇女主任,帮助过很多妇女争取到了婚姻自由。

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我没有生一个孩子。我是怀过孩子的,两次。一次是1954年,

我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发大水,搬家的时候摔倒流产,那时候不晓得伤心,抹干眼泪就继续去抗洪。1956年,我又怀孕了。那天和大队干部一起去检查生产,走在田埂上碰到一个缺口,我大大咧咧惯了,队长问要不要搭把手的时候,我一口拒绝了,一脚跨过去。跨是跨过去了,但泥巴一滑,我坐了个屁股蹲,又流产了。再后来,我就怀不上孩子了,中药西药吃了一箩筐也没有用,娃儿再也不来了。

哎,这辈子白白做了一次女人,没生过一个孩子。我就是一只没有生过蛋的母鸡。虽然公婆和丈夫没有责怪过我,但我经常听到他们叹气。那一口冷气叹出来,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当你在都市的公园或街道上行走,当你坐在办公室喝茶,与同事聊天,如果有人和你说起某个福利院里那些孤寡的老人,你多半会觉得他们和你的生活没什么关系,很遥远。

但是作家普玄说,在孤寡老人群体中,有很多人早先也曾有美满的家庭,或是事业有成。很多时候,造成孤独命运的直接原因,往往都是些很小的事情。

普玄曾带领一个团队,花了很长的时间,采访了700多位福利院的孤寡老人,并最终选择了54位老人在不同时代阶段的经历,写成一本《五十四种孤单》,以当事人口述的形式展现在读者面前。

愧对了雷锋战友这个身份

讲述者

龙克清1950年生人

九岁那年,父亲把家托付给我

讲述者

张少林1937年生人

1960年8月,我参军到部队,分配到沈阳军区工程兵十团,恰好与早入伍8个月的雷锋成为一个团的战友,我和雷锋同在运输队工作和生活了三个月。

在运输队,我亲眼见到雷锋的为人处世:他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早上起来先打扫厕所,休息时间帮战友洗衣服洗床单,这对他来说都是常事。但我和他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我是新兵,在连队练车,他算老兵,常在外执行任务。三个月后,我从运输连调到了工兵连,那时候雷锋的名气已经很大了,我们这些新兵蛋子,都暗暗发誓,要向他学习。

可惜天不遂人愿,我得了慢性肾炎,成了一个病号,部队送我到军区医院医治了一年多也没有好转,第二年,我办理了病退手续,回到了老家。

回到老家后,我和战友们一起搞了个编外雷锋团。但是和战友比起来,我只能算

是一个旁观者,因为我的肾病时好时坏,不能结婚,也不能干活,一辈子吃闲饭,没做出一点成绩和贡献,感觉愧对雷锋战友这个身份。

乡里每个季度给我发一次五保费,七百多块钱。前些年我得了食道癌,每天早上8点前准时骑自行车到医院,下午输完液回来刚好天黑。现在,我的战友估计有一半都去世了,我常骑车到附近的乡去找战友,有时候到人家家里后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

我在医院治疗的时候,从不避讳自己的病。医生说我身上几种病,不定哪一种发作起来就要了命,但后来医院说我这个食道癌治好了,反正现在吃饭嗓子没问题了。要说我能活到这么大岁数,也算是奇迹,我住院比在家的时间还长,喝的药能用车拉。现在想想,要不是有国家照顾,战友们的关心帮助,我坟上的草都不知道长多深了。

那一口冷气叹出来,从头凉到脚

讲述者

方桂香1929年生人

我最终还是没有能力养活自己

讲述者

胡自兵1959年生人

我的眼睛,是九岁时被意外事故炸瞎的。我父亲那时是生产队保管员,有一次我去保管室烤火,两只手还没有烤暖和,火里面就爆炸了,后来听说有人把雷管和其他渣子一起扫到火堆里,正好我烤火时爆炸了。

别看我是个盲人,好些眼睛亮的人,还没我明白,他们那叫睁眼瞎。

我只要一根棍子,不需要人领路,不要人扶,自己

就能坐车进城,办了该办的事,我还能自己回福利院来。

从这里坐车到县城八块钱,老司机都认识我,从来不打我的马

虎眼,有时候身上没钱了,他们也愿意带我走。

我十几岁的时候,经常去县城,背着鸡蛋去卖。那时候我父母已经死了,我

跟着大哥大嫂过日子,我不想吃他们的闲饭,就背着鸡蛋进城。我一个人拄着棍子,摸摸索索走上大路,再沿大路进城,一般早上

三四点就出发,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回家。有一次我背一篮子鸡蛋去卖,菜市场人

太多,我在里面挤来挤去,也不知道把鸡蛋篮子摆到哪里好。这时一个人拉着我,把我带到一个人少的角落,问,你这是土鸡蛋么?我说是,他不信,就打破了一个鸡蛋看。然后说,你蛮诚实,确实是土鸡蛋,你的鸡蛋我全要了。我说有二三十个呢,你要回去几天吃不完,就不好吃了,要不你先少拿点回去,吃完了再买?他说我全要了,我拿走了你好早点回家。

第二天我又去菜市场,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他说,你还记得我吗?我一听就是昨天买鸡蛋的人。他说,昨天忘记把打破的那个鸡蛋钱付给你了,今天专门找你就是这个事。

我不想靠大哥大嫂养着我,我会做些手艺,指望自己养活自己。我木工、篾工都会一点,但我做手艺太慢,别人一天能做出来的东西,我要三四天,所以请我做的人也少。以前偶尔有人请我,一天给个十块钱工钱,管饭吃,大方的能给到二十。有人请,我就去,不讲价,我知道,人家请我,不是因为我手艺好,其实就是可怜我,给我口饭吃。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能力养活自己,不然也就不用到福利院了。

要是她也能来福利院,该多好啊

讲述者

李朝贤1943年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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