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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Newly Unearthed Bamboo-Strip Documents 新出土简牍文献整理与研究 University of Chicago, October 24-26, 2014 1 死交通:比較視角下的古埃及與死書與西漢移地下書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Living and the Dead: Ancient Egyptian "Letters to the Dead" and Western Han "Documents for Transferring to the Underworld" in Comparison Guo Jue 郭珏 (Barnard College 巴納德學院) 量類學調查和研究表明在死亡,尤其是親屬死亡,發之後,幾乎所有的 社會和群,無論他們的化和傳統背景相差多麼懸殊,都會以定形式的儀式、 在其化和傳統允許的條件下安葬死者,安撫者,重建因為死者的逝去改變的 社會秩序和日常活。然在這樣幾乎普世性的類關懷之下,由於化、傳統及 個體情境的不同,具體的實踐做法則各有不同。儘管有時代和地域的巨差異,古 代埃及與古代中國都有世界試圖以書信的形式與死後世界交流的實踐。本即 以這種死兩個世界的交通交流為切點,從比較的角度具體考察從兩種化中從 世界發往死後世界的書信。通過比較它們的書寫載體、形制、內容、它們出現 在墓葬中位置和時間及其與其他喪葬物品的關係,本試圖揭示與死者之間的 關係和死後世界在兩種化中的不同想象。 古埃及“與死書” 古埃及保存下來的書寫材料中有類是傳遞給死去親屬的信息 (communication),尤以直系親屬(母、和配偶 )之間為多。這類被研究者 稱為與死書” (Letters to the dead) 1 的材料,目前已經發表並翻譯成英的有 14 封。其中年代最早的可上溯到埃及古王國時代的第六王朝(公元前 2373 年到 2220 年),最晚的則出自新王國時代的第王朝 (公元前 1070 年到 945 年)。其 中第中間期 (前 2200-2050 年) 為最多,在目前所知的書信中,有半以上 (7/15)出自這個古埃及的第個分裂時代。 2 1 有學者認為將這類以死溝通為目的的交流稱為書信並不准確,因為這樣的命名忽視了這類交 2 關於現存的 "與死書"的確切數量還有沒有研究做出準確的統計。據筆者所見的西研究著作中 發表並翻譯的有 14 封,另有封收藏於莫斯科博物館,尚無錄、釋或翻譯。最早收錄研究及 翻譯這類與死書的是 1928 年,由 Alan Gardiner Kurt Sethe 合著的 Egyptian Letters to the Dead, Mainly from the Old and Middle Kingdoms (London: Egypt Exploration Society, 1928),之後陸續 有其他學者發表單篇論發表介紹其他及新近發現或出現的同類書信。目前最全的資料匯集(全 翻譯,沒有注解)是 1990 Edward Wente Letters from Ancient Egypt (Atlanta: Scholars Press, 1990), 210-219. 本所引用的與死書Wente 的翻譯為基礎,參考 Gardiner Sethe 及其他學 者的注疏。因為本主要探討這類與死書在研究死兩界交通中的作用,因對於書信獻的 釋讀和梳理不做探討。

與死書 與西漢 移地下書 -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cccp.uchicago.edu/ChicagoWuhan2014/CWC2014/Guo_Communication... · 翻譯,沒有注解)是1990年Edward Wente的Le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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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交通:比較視角下的古埃及“與死⼈人書”與西漢“移地下書”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Living and the Dead: Ancient Egyptian "Letters to the Dead" and

Western Han "Documents for Transferring to the Underworld" in Comparison

Guo Jue 郭珏 (Barnard College 巴納德學院)

⼤大量⼈人類學調查和研究表明在死亡,尤其是親屬死亡,發⽣生之後,幾乎所有的

社會和⼈人群,無論他們的⽂文化和傳統背景相差多麼懸殊,都會以⼀一定形式的儀式、

在其⽂文化和傳統允許的條件下安葬死者,安撫⽣生者,重建因為死者的逝去⽽而改變的

社會秩序和日常⽣生活。然⽽而在這樣幾乎普世性的⼈人類關懷之下,由於⽂文化、傳統及

個體情境的不同,具體的實踐做法則各有不同。儘管有時代和地域的巨⼤大差異,古

代埃及與古代中國都有⽣生⼈人世界試圖以書信的形式與死後世界交流的實踐。本⽂文即

以這種⽣生死兩個世界的交通交流為切⼊入點,從比較的角度具體考察從兩種⽂文化中從

⽣生⼈人世界發往死後世界的書信。通過比較它們的書寫載體、形制、內容、它們出現

在墓葬中位置和時間及其與其他喪葬物品的關係,本⽂文試圖揭示⽣生⼈人與死者之間的

關係和死後世界在兩種⽂文化中的不同想象。

古埃及“與死⼈人書”

古埃及保存下來的書寫材料中有⼀一類是⽣生⼈人傳遞給死去親屬的信息

(communication),尤以直系親屬(⽗父母、⼦子⼥女和配偶 )之間為多。這類被研究者

稱為“與死⼈人書” (Letters to the dead)1 的材料,目前已經發表並翻譯成英⽂文的有 14封。其中年代最早的可上溯到埃及古王國時代的第六王朝(公元前 2373 年到 2220年),最晚的則出自新王國時代的第⼆二⼗十⼀一王朝 (公元前 1070 年到 945 年)。其

中第⼀一中間期 (前 2200-2050 年) 為最多,在目前所知的書信中,有⼀一半以上

(7/15)出自這個古埃及的第⼀一個分裂時代。2

                                                                                                               1 有學者認為將這類以⽣生死溝通為目的的交流稱為“書信”並不准確,因為這樣的命名忽視了這類交2 關於現存的 "與死⼈人書"的確切數量還有沒有研究做出準確的統計。據筆者所見的西⽂文研究著作中發表並翻譯的有 14 封,另有⼀一封收藏於莫斯科博物館,尚無錄⽂文、釋⽂文或翻譯。最早收錄研究及翻譯這類“與死⼈人書”的是 1928 年,由 Alan Gardiner 和 Kurt Sethe 合著的 Egyptian Letters to the Dead, Mainly from the Old and Middle Kingdoms (London: Egypt Exploration Society, 1928),之後陸續有其他學者發表單篇論⽂文發表介紹其他及新近發現或出現的同類書信。目前最全的資料匯集(全⽂文翻譯,沒有注解)是 1990 年 Edward Wente 的 Letters from Ancient Egypt (Atlanta: Scholars Press, 1990), 210-219. 本⽂文所引用的“與死⼈人書”以 Wente 的翻譯為基礎,參考 Gardiner 和 Sethe 及其他學者的注疏。因為本⽂文主要探討這類“與死⼈人書”在研究⽣生死兩界交通中的作用,因⽽而對於書信⽂文獻的釋讀和梳理不做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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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一: 古埃及“與死⼈人書” 目錄號 年代 發現/

收藏地點 書寫 載體 及尺

⼨寸

寫信⼈人 (⽣生⼈人)

收信⼈人 (死⼈人)

關係 簡略緣由 (組成部分)

1 Cairo Linen CG 25975 (Wente# 340)

古王國第

六王朝 (約 2373-2220 B.C.E.)

Saqqara 墓地 (Sankhenptah 墓?)

亞麻

布 Irti (妻⼦子) Iy (兒⼦子)

Sankhenptah (丈夫和⽗父

親)

夫妻 ⽗父⼦子

遺產繼承 財產糾紛

(1,2,3,4,5)

2 Kaw Bowl, Interior (Wente# 341)

古王國第

六王朝/古王國晚期

(約 2373-2220 B.C.E.)

Kaw el-Kebir No. 7695 號

陶碗 (內部)

Shepsi (兒⼦子)

Inekhenmut (⽗父親)

⽗父⼦子 遺產繼承 財產糾紛

(1,3,4,5)

3 Kaw Bowl, Exterior (Wente# 342)

古王國第

六王朝/古王國晚期(ca. 2373-2220 B.C.E.)

Kaw el-Kebir No. 7695 號

陶碗 (外部)

Shepsi (兒⼦子)

Iy (母親) 母⼦子 遺產繼承 財產糾紛

(1,3,4,5)

4 P. Naga ed-Deir N 3737 (Wente# 343)

第⼀一中間

期/第九王

朝 (約 2200-2050 B.C.E.)

Naga ed-Deir 墓葬 3737 (a.k.a. Meru墓)

莎草

紙 Heni (兒⼦子)

Meru (⽗父親)

⽗父⼦子 死⼈人作祟/噩夢

(1,3,4,5)

5 P. Naga ed-Deir N 3500 (Wente# 344)

第⼀一中間

期/第九王

朝 (約 2200-2050 B.C.E.)

Naga ed-Deir 墓葬 3500 "Mizlif 墓" (?)

莎草

紙 未署名(⼦子⼥女)

Hetepnebi (⽗父親)和 Tetisoneb (母親?)

⽗父母 ⼦子⼥女

死⼈人作祟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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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hicago Jar Stand (Haskell Oriental Museum no. 13945) (Wente# 345)

第⼀一中間

期 (約2200-2050 B.C.E.)

美國芝加哥

遠東博物館

收藏

無底

陶瓶 (外部)

未署名(兒⼦子)

未稱名 (⽗父親)

⽗父⼦子 死⼈人作祟; 求⼦子

(3,4,5)

7 Berlin Bowl no. 22573 (Wente# 346)

第⼀一中間

期 (約2200-2050 B.C.E.)

德國柏林博

物館(?) 購買

收藏

陶碗 (內部)

未署名(丈夫)

未稱名 (妻⼦子)

夫妻 ⽣生活困境

(3,4,5)

8 Louvre Bowl E 6134 (Wente# 347)

第⼀一中間

期 (約2200-2050 B.C.E.)

法國羅浮宮

博物館收藏 陶碗 (外部)

Merti (母親)

Mereri (兒⼦子)

母⼦子 受到他⼈人

關於民事

(財產?)糾紛的威脅

(1,2,3,4,5)

9 Hu Bowl Y84 (Wente 348)

第⼀一中間

期 (約2200-2050 B.C.E.)

英國倫敦⼤大

學學院收藏 陶碗 (內部)

未署名 (姐妹)

Nefersefekhi (兄弟)

兄妹/ 姐弟

財產糾紛

(1,3,4,5)

10

Cairo Museum Stela (Wente# 349)

第⼀一中間

期 (約2200-2050 B.C.E.)

Wente1958年於開羅博

物館獲得釋

⽂文; Harer Family Trust Collection (according to Edmund S. Meltzer in 2008)

⽯石碑 (兩面)

Merirtyfy (丈夫) Khuau (?)

Mebetiotef (妻⼦子) 未稱名 (妻⼦子?姐

妹?)

夫妻 夫

妻?

妹?

疾病 ⽣生⼈人的福

利(?)

(1,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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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iro Bowl (Wente# 350)

第⼗十⼆二王

朝早期

(約 1979-1801 B.C.E.)

現埃及開羅

以南的

Saqqara 墓地 (古埃及孟菲

斯的“死者之

城”)

陶碗 (內外)

Dedi (妻⼦子? 親屬?)

Priest Iniotef (丈夫? 親屬?)

妻? 親

屬?

疾病

(1,3,4,5)

12

Oxford Bowl 1887.2.1 (Wente# 351)

第⼗十七王

朝晚期

(約 1650-1570 B.C.E.)或第⼗十⼋八王

朝早期 (約 1570-1293 B.C.E.)

⽜牛津⼤大學 Pitt Rivers 博物

館收藏

陶碗 (外部)

Tetiaa (⼀一男⼦子)

未稱名

關系 不明

遺產繼承 財產糾紛

(1,4,5)

13

P. Leiden I 371 (Wente# 352)

第⼗十九王

朝(約1293-1185 B.C.E.)

荷蘭萊頓⼤大

學收藏 莎草

紙 未署名 (丈夫)

Ankhiry (妻⼦子)

夫妻 死⼈人作祟

(1, 4, 5)

14

O. Louvre 698 (Wente# 353)

第⼆二⼗十⼀一

王朝(約 1070-945 B.C.E.)

法國羅浮宮

博物館收藏 ⽯石灰

⽯石板 Butehamon(丈夫)

Ikhtay (妻⼦子)

夫妻 ⽣生活困苦

(2,1,3,4,5)

15

The Moscow Bowl no. 3917 b (Wente 未收

錄)

第⼗十⼋八王

朝末期 (約 1570-1293 B.C.E.)

俄羅斯莫斯

科博物館收

陶碗 (內部)

Scribe Neb (下屬)

Priest Khnemem-waskhet (上司)

上下 級

財產糾紛

(離婚財

產?); 死⼈人

作祟;噩

夢?

(1,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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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 “與死⼈人書”均以古埃及⽂文的世俗體 (hieratic)寫成,除時代最晚的,現藏

於法國羅浮宮的⼀一⽯石灰⽯石塊上的⼀一封以紅墨寫成之外 (表⼀一: no.14/O. Louvre 698/Wente#353),其他均用⿊黑墨書寫。就書寫載體⽽而⾔言,目前已知書信中,有 8 封

寫在陶碗(瓶)上, 其餘的分別寫在莎草紙 (3 封), 亞麻布(1 封),⽯石碑(1封),⽯石灰⽯石板 (1 封)上 。寫在不同載體上的書信長短和內容、詳略也不同,

陶碗(瓶)上的書信,因為書寫表面有限,都比較簡短,⽽而其它書寫載體則提供了

相對充⾜足的書寫空間,因⽽而書信的內容也較為詳盡。 盡管這些書信的發現條件各有不同,⽽而且僅有少數有具體的考古發掘記錄,但

是它們的書寫載體和形制還是可以提供⼀一些它們是如何被“寄往”死後世界的線索。

在已知的 15 個例⼦子中,現在為 Hater 家族收藏品的,也是已知“與死⼈人書”中唯⼀一

寫在⽯石碑上的沒有清楚的出⼟土來源(表⼀一:no.10/  Wente# 349),但是喪葬用⽯石碑 (funerary stela) 是古埃及墓葬中常常出現的,除了用來紀念死者,為死者禱告之外,

用於傳遞信息給死者也是非常合理的選擇;亞麻布、莎草紙、和書寫用陶片/⽯石塊

(ostraca) 則是古埃及常用的書信書寫材料,自然也可以用於寫給死者,在已知的例

⼦子中,年代最早的開羅亞麻布書信(表⼀一:no.1/Cairo Linen CG 25975/Wente# 340)

和兩封莎草紙書信(表⼀一: no.4/P. Naga ed-Deir N 3737/Wente# 343 和 no.5/P. Naga ed-Deir N 3500/Wente# 344)均出自考古發掘的墓葬,因此可以支持這類“寄往”死

後世界的書信是直接放⼊入收信⼈人的墓葬中來傳遞的;與喪葬最直接相關的是占已知

書信中半數以上的陶碗書信。這類紅陶碗通常是用來盛放獻給死者的飲食祭品,因

此將要傳達給死者的信息寫在這樣的陶碗上,不難想象這是因為期待死者在前來享

受⽣生⼈人提供的祭品的時候同時收到書信所傳達的信息。3 ⾄至於這些“與死⼈人書”是在埋葬死者的時候就已經放在墓里,還是後來出現需

要與死者溝通的情況下再放進墓中的,則可以從具體墓葬形制和書信內容兩個⽅方面

來分析。就目前已知的書信中有具體發現地點和墓葬信息的例⼦子來看,這類“與死

⼈人書”從來沒有在法老及皇族的墓葬中出現過,但是在法老及⾼高級貴族以下,從官

員,祭司的隨從,到可能擁有⼀一定⼟土地或財產的被學者稱為“中產階級”(sub-elite) 的墓中都有發現。這類墓葬⼀一般存在於被稱為“死者之城”的墓地中(necropolis),因

死者⽣生前身份、地位和經濟條件不同,可以有中等⼤大小、泥磚⽯石結構的墓室

                                                                                                               3 Gardiner 和 Sethe 指出這些陶碗的主要功能是在常規家族祭祀禮儀中盛放祭品,用來承載寫給受祭

的死者是其主要功能的衍⽣生品 ("thus primarily real accessories of the regular funerary cult. Their use as bearers of letters to the dead was probably only secondary and incidental.") Gardiner and Sethe, Egyptian Letters to the Dead,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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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mber),有的還包括地上為祭祀目的⽽而建的享堂式建築 (offering chapel);也可

以有謹容死者屍體和少量隨葬物品的豎井坑室墓 (shaft-chamber tomb)。4

以考古發掘信息最完備的被稱為 Kaw5 陶碗為例,這只直徑 19.5 厘米,深 6 厘米,內

外皆有書寫的紅⾊色陶碗 (圖⼀一),是 1924 年在

埃及中部,尼羅河東岸的 Kaw el-Kebir 的“死

者之城”墓地中的中發現的。據發現者 Noel Wheeler 當時的記錄,這座編號為 no. 7695 的

墓葬包括⼀一个底部長 1.93 米,寬

圖⼀一 (Petrie Museum, 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 0.66 米,3.5 米深的豎井,在豎井的底部向南橫向開鑿⼀一間 0.53 米寬 0.81 米⾼高的墓

室,墓室的⼊入⼝口用⼀一道磚牆封閉。墓葬沒有被搗擾的痕跡,墓室內發現⼀一具男性遺

體,頭向北,即靠近封閉的磚牆,臉面向東,面前有三只盛放祭品的陶罐,這只裡

外書寫的陶碗單獨放在墓主頭後面。封閉墓室的牆在墓葬最初發現時的狀態在記錄

中不清楚,因此無法判斷墓室是否被再次打開過。 因為這只陶碗的位置靠近墓室

的⼊入⼝口,所以它是什麼時候被放置進去的有⾄至少兩種可能。⼀一種是在埋葬男性墓主

的時候同時放進去;另外⼀一種可能性是埋葬了死者之後,經過了⼀一段現在已經無法

確切知道的時間,因為產⽣生需要,才放進去的。第⼆二種可能性需要把豎井的填⼟土清

理⼲干淨,打破原本的封閉牆,然後修復磚牆,再次封閉墓室。發掘者根據墓室的⼤大

小推測這座墓葬沒有可能再放進⼀一具遺體,因此發掘報告傾向於第⼀一種可能性。6

但是如果我們看 Kaw 碗上的書寫,即所謂的“與死⼈人書”的具體內容,卻有第⼀一

種可能性難以解釋的地⽅方,那就是 Kaw 碗的內外皆有書寫,是⼀一個叫 Shepsi 的⼈人

分別寫給他死去的⽗父母,寫給他⽗父親 Inekhenmut 的寫在碗的內壁,寫給他母親 Iy的在碗的外壁。因為墓室內僅發現⼀一具男性遺體,⼤大概可以推斷是 Shepsi 的⽗父親,

但是卻沒有發現他母親的遺體,狹小的墓室也似乎很難再容納另外⼀一個死者。這分

別寫給⽗父母⼆二⼈人的同⼀一只陶碗僅與⽗父親的遺體同出是依靠墓葬形制不好解釋的現象。                                                                                                                4 關於 sub-elite 和他們的墓葬,參見 Snape, Ancient Egyptian Tombs, 100-103. 5 Kaw 的地名也見拼寫做 Qau。本⽂文所有的“與死⼈人書”的命名及地名、⼈人名均采用 Wente (1990)的拼法,不再另外加注。 6 No. 7695 號墓在 1927 年發表的發掘報告中謹有⼗十分粗略的描述,發掘者將注意⼒力放在了這只有書寫的陶碗上,對於墓葬本身幾乎沒有提供任何數據。但是這只陶碗最初的研究者 Alan Gardiner 在1928 年發表的對"與死⼈人書"研究中提供了本⽂文引用的這些數據。發掘報告見 Guy Brunton, O.B.E., Qau and Badari I (London: British School of Archaeology in Egypt, 1927), 37. 墓葬的具體數據和描述見 Alan Gardiner and Kurt Sethe, Egyptian Letters to the Dead,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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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在目前已知的“與死⼈人書”中,Kaw 碗是唯⼀一將給兩位死者的信寫在同⼀一只碗上的例

⼦子。其他同樣出⼟土於或可能出於墓葬的“與死⼈人書”(見表⼀一:no.1, no.4, no. 5, 和

no.11)都是⼀一墓⼀一書,⼀一寫信⼈人和⼀一收信⼈人。因此就目前的資料來看,關於這類

“與死⼈人書”是何時“寄”給死者的,還沒有辦法得出⼀一個確切的唯⼀一答案。發現 Kaw

碗的墓葬形制固然指向是在埋葬死者的時候就已經放進墓葬的可能性⼤大⼀一些,但是

即使是在這個例⼦子中,以及如果我們把已知的“與死⼈人書”的寫作緣由歸納⼀一下,⼤大

部分都是就遺產繼承及由此引起的財產糾紛和財產糾紛造成的沖突出現之後,由自

認為受害的⼀一⽅方在迫不得已地情況下向死去的親屬求助;除去與財產相關的內容之

外,也有因為死去的親屬直接或者其他的死者間接地導致⽣生⼈人⽣生病或是做噩夢。這

樣看來,這些與死⼈人溝通的緣由似乎都是突然出現的緊急狀況,因此更有可能地是

這些狀況出現之後⽣生⼈人才用書信的⽅方式,⽽而且多數選擇以獻祭死者的容器為載體,

與死者溝通,或請求幫助,或要求他們停⽌止或阻⽌止從死⼈人世界來的惡意傷害,⽽而不

是在埋葬死者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有緊急事件需要解決或者預防發⽣生。7 這也是⼀一

個與後面我們要論述的西漢“移地下書”的⼀一個明顯區別。

表⼀一中已經簡要地列出了目前所知的 15 封“與死⼈人書”的書寫緣由,下面以之

前提到的 Kaw 碗上的兩封書信作為例⼦子具體介紹⼀一下“與死⼈人書”的體例和內容: Kaw 碗內壁 (摹本)和內容:8

                                                                                                               7 ⼀一個可能的例外是表⼀一中的 no.8,這只現藏於法國羅浮宮的陶碗是⼀一個母親寫給死去的兒⼦子,寫信的緣由可能是因為她受到他⼈人的威脅,有可能有財產糾紛的困擾,但是糾紛可能尚未發⽣生。由於⽂文字的脫落,目前可以恢復的部分沒有辦法確切的告訴我們這個可能的威脅者來自是活著的⼈人還是已經死去的⼈人,甚⾄至這個威脅是不是已經發⽣生還是只是她的想象,目前的釋讀也只是其中的⼀一種可能。 8 見表⼀一 No.2 ( Wente#341), Wente 的英⽂文翻譯如下, 見 Wente, 1990, 211-212. 摹本見 Gardiner and Seth, Egyptian Letters to the Dead, Plates II, IIA. It is Shepsi who addresses his father, Inekhenmut: This is a reminder of your going to the prison to the place where Sen's son Hetepu is when you brought the foreleg of an ox, when I, your son, came with Enwaf, and when you said, "Welcome to me, both of you. Sit down and eat meat." Is it in your presence that I am being injured by my brother even though there is nothing that I, your son, did or said? Although three khar-measures (i.e., thirty hekat) of Upper Egyptian barley were charged against him as a loan (from me): a bolt of cloth, a mace (?), six hekat-measures of Upper Egyptian barley, a bundle (?) of flax, and a cup, and although he had done what ought not be have been done, I prepared him for burial, brought him back from the city of I..., and interred him among his necropolis companions. Since you had said regarding me, your son, "It is in my son Shepsi that all my property shall be vested," he has done this against me, your son, very wrongfully. Now my fields have been take possession of by Sher's son Henu. Now that he (my brother) is with you in the same city (of the dead), you must institute litigation with him since you have witnesses at hand in the same city. Can the man who wields the javelin be joyful while his rulers are repres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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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這是 Shepsi 寫給他的⽗父親 Inekhenmut:

這封信意在提醒你,你去監獄/⼊入獄(?),就

是 Sen 的兒⼦子 Hetepu 在的地⽅方,那個時候

你帶了⼀一條⽜牛前腿,我,你的兒⼦子,和

Enwaf ⼀一起來,那個時候你說:“歡迎!你

們兩個,坐下,吃⾁肉!” 你如何能夠眼睜睜

地看着我被我的兄弟傷害,尤其是我,你

的兒⼦子,沒有做任何 [對不起他的] 事或者

說任何 [對不起他的] 話!儘管我已經借給

他四⽃斗上埃及⼤大麥,[我還是為他的葬禮準

備了] ⼀一匹衣料,⼀一個錘⼦子/棒⼦子(?),⼋八⽃斗

⼤大麥,⼀一捆亞麻,⼀一隻杯⼦子。儘管他做了

如此不應該的事情,我還是承擔了他葬禮

的準備,並且將他 [的屍體] 從 X 城市帶回

來,我..., 將他埋葬在故鄉,讓他在死亡

之域有⼈人陪伴。 ⽽而且關於我,你的兒⼦子,

你早已說過:“我所有的財產盡歸我的兒⼦子

Shepsi”,他 (按: 即 Shepsi 死去的兄弟) 這樣的和我,你的兒⼦子,作對,這是絕不能

原諒的!

現在我的田產已經被 Sher 的兒⼦子 Henu 奪

⾛走。現在他 (按:即 Shepsi 的死去的兄弟) 和你同在死⼈人之城,你必須要控訴他,因

為你在[死⼈人之]城裡有證⼈人。⼀一個侍衛如

何能夠⾼高興,如果他的君主被欺壓? Kaw 碗外壁 (摹本) 和內容:9

                                                                                                               9見表⼀一 No.3 ( Wente#342),Wente 的英⽂文翻譯如下, 見 Wente, 1990, 212. 摹本見 Gardiner and Seth, Egyptian Letters to the Dead, Plates III, IIIA. It is Shepsi who addresses his mother, Iy: This is a reminder of the fact that you said to me, your son, "You shall bring me some quails that I may eat them," and I, your son, then brought you seven quails and you ate them. Is it in your presence that I am being injured so that my children are disgruntled and I, your son, am ill? Who, then, will pour out water for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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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這是 Shepsi 寫給他的母親 Iy: 這封信意在提醒你,你之前對我,你的兒

⼦子,說過:“帶⼀一些鵪鶉給我,我想吃。” 我,你的兒⼦子,就帶了七隻鵪鶉給你,你

也享用了。你如何能夠眼睜睜地看着我遭

遇不幸,我的孩⼦子無所依靠,我,你的兒

⼦子,⼀一病不起?這樣的話,誰還會為你倒

⽔水?(按:這是古埃及⽣生⼈人為死者舉⾏行的⼀一

種常規祭祀禮儀) 只有你能在我和 Sobekhotep (按: Shepsi 的

兄弟)之間做出選擇。是我將他[的屍體] 從另外的⼀一個城市帶回來,給他穿上葬衣,

將他埋葬在故鄉,讓他在死亡之域有⼈人陪

伴。他如何能夠這樣毫無理由地傷害我,

你的兒⼦子? 我沒有做任何 [對不起他的]事或者說任何[對不起他的]話。這樣的惡⾏行

是冒犯神靈的! 這兩封信有⼀一個共同的核⼼心內容,就是 Shepsi 向已在死後世界,即信中所說

的“死⼈人之城”的⽗父親和母親分別控訴他死去的、同在"死⼈人之城"的兄弟 Sobekhotep。

Shepsi 在給⽗父親 Inekhenmut 的信中, 詳細地列舉了他對 Sobekhotep ⽣生前死後的各

種幫助。包括 Sobekhotep 活著的時候借給他四⽃斗上埃及⼤大麥,在 Sobekhotep 客死

他鄉之後(原因沒有說明),把他帶回故鄉埋葬,出⼒力出錢操辦他的葬禮。這樣

Sobekhotep 居然薄恩寡義地從死後世界對他進⾏行惡意傷害,導致他合法繼承的田產

被別⼈人奪⾛走,⽣生活困苦,孩⼦子無所依靠。10 Shepsi 在信中著重陳述了自⼰己遺產繼承

                                                                                                                                                                                                                                                                                                                                          If only you might decide between me and Sobekhotep, whom I brought back from another city to be interred in his own city among his necropolis companions after tomb clothing had been given to him. Why is he injuring me, your son, so wrongfully, when there is nothing that I said or did? Wrongdoing is disgusting to the gods! 10 在給他⽗父親的信中,Shepsi 並沒有直接提及他所控訴的兄弟的名字,這個名字是在他寫給他母親的信中提到的。在寫給他母親的信中,Shepsi 顯然還是就同樣的事情也請求母親的幫助,因此當他說:“只有你能在我和 Sobekhotep 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Sobekhotep 應該就是他在與⽗父親的信中控訴的在死後世界作祟的兄弟的名字。⼀一個不好解釋的地⽅方是,Shepsi 在給⽗父親的信裡提到實際奪⾛走他田產的是 Sher 的兒⼦子 Henu。這有兩個可能性。⼀一個是本⽂文采用的解釋,即 Shepsi 的死去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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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的合法性。在信的開頭他就提醒他的⽗父親,他們的關系非常親密融洽,之後還以直

接引用的⽅方式強調⽗父親在⽣生前已經明確地表示“我所有的財產盡歸我的兒⼦子 Shepsi”。 在給他母親 Iy 的信中,Shepsi 則首先強調他是如何盡⼼心地履⾏行作為兒⼦子的義

務,按照母親的要求提供給她希望的祭品,即信開頭部分提及的他母親關於鵪鶉的

要求,然後幾乎是用威脅的⼝口吻提醒他的母親,如果他目前的糟糕狀況不得以改善,

她的日常祭祀也將面臨中斷的危險。他信的第⼆二部分重復他的兄弟 Sobekhotep 如

何忘恩負義地作祟傷害他,導致他⼀一病不起。兩封信都強調他作為兒⼦子和⽣生者盡⼼心

盡⼒力地履⾏行他的義務,包括按時提供給死去⽗父母的祭祀,因此不應該遭受如此不公

正的命運。兩封信都以他向在死⼈人之域的⽗父母求助,要求他們在死後世界的法庭上

控訴作惡的 Sobekhotep 結尾。 Kaw 碗上的這兩封書信,無論是內容還是格式,都是目前已知古埃及“與死⼈人

書”最常見和最普遍的。縱觀已有釋⽂文和譯⽂文的 14 封書信,我們可以看到這些書信

有⼀一定的格式,可以但是不必⼀一定包括全部的如下五個部分:11

(1)寫信者和收信⼈人及親屬關系;

(2)問候套語包括祈禱辭;

(3)提醒死者(收信⼈人)與⽣生者(寫信⼈人)之間的關系,並強調死者現在的特別能⼒力和

在死後世界的特殊地位;

(4)敘述⽣生者的不幸遭遇和所受傷害;

(5)訴請死者為⽣生者主持公道, 對作惡者在死後世界提出起訴。

                                                                                                                                                                                                                                                                                                                                         Sobekhotep 從死後世界使用死⼈人特別擁有的傷害⽣生⼈人的能⼒力,影響⽣生⼈人世界的事件。所以盡管實際上與 Shepsi 發⽣生田產糾紛的是 Sher 的兒⼦子 Henu,Shepsi 將他失去他的田產歸咎與 Sobekhotep 的邪惡影響。另外⼀一個可能性就是這裡的 Sher 是 Sobekhotep 的另外⼀一個名字,這場田產糾紛是發⽣生在Shepsi 和他的⼦子侄,即 Sobekhotep 的兒⼦子 Henu 之間。糾紛的原因可能是因為 Shepsi 負責操辦了Sobekhotep 葬禮,因此依照古埃及的法律規定,Shepsi 可以合法的繼承 Sobekhotep 的財產(其中⼀一部分可能也來自繼承他們共同的⽗父親的財產),這可能會導致他與 Sobekhotep 的兒⼦子之間的財產糾紛,這是可能的,但是有太多未知和需要假設的因素。第⼀一種解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根據其他的"與死⼈人書", 這種相信死去的⼈人在死後世界影響甚⾄至指使⽣生⼈人世界的⼈人對他們的親屬做不利的事情是很普遍的事情。 11 這五個部分是通過閱讀現有 “與死⼈人書”譯⽂文及參照 Piankoff 和 Clere 的研究得出,在對羅浮宮所

藏陶碗(表⼀一:no. 8)的研究中,兩位研究者列出了這類“與死⼈人書”理論上可以有的五個部分:"(a) address; (b) formulae of greeting; (c) sentences or formulae, these differing from in different cases, destined to compel the deceased to perform the required office; (d )statement of the injury; (e)appeal to the deceased to rise up in judgement against the offender. 參見 A. Piankoff and J. J. Clere, "A Letter to the Dead on a Bowl in the Louvre," The Journal of Egyptian Archaeology, vol. 20, No. 3/4 (Nov. 1934): 166. 他們的研究雖然發表在 1934 年,但是後來再發現或出現的“與死⼈人書”基本上可以證實他們的歸納

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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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1)和 (2)與古埃及⼀一般的書信,尤其是私⼈人書信格式是⼀一致的,12 ⽽而且因

為“與死⼈人書”通常是寫給關系最為親近的直系親屬,所以它們的語⾔言更趨於運用當

時的日常⼝口語。13 但是(3)、(4)、和(5)則是“與死⼈人書”特有的部分,也是

這些書信之所以被認定為是用以與死⼈人交流的主要原因。目前已知的書信中,(1)

出現的頻率比(2)要⾼高很多,也就是說⼀一般⽽而⾔言,這些書信都是注明了寫信和收

信⼈人的,⽽而且有署名和稱呼,因此也可以判斷他們之間的關系。(2)出現的頻率

不⾼高也有可能是因為有另外⼀一類墓碑專門刻錄祈禱辭,還有可能就是這些禱辭是在

⽣生⼈人把書信放⼊入死者墓中的時候用⼝口頭的⽅方式的表達的。因為“與死⼈人書”通常都是

在⽣生者⽣生活不如意,瀕臨危機的時候寫的,⽽而且如果是陶碗這類書寫表面有限的載

體,將可以⼝口頭表達的問候及祈禱套語節省下來的空間寫上對死者的具體請求,這

是⼀一個合理的推斷。(3)絕⼤大部分時候都出現(在已知的例⼦子中只有兩個沒有這

部分),(4)和(5)是現有的所有書信中都出現。但是(3)(4)(5)的具體

細節各有不同,詳略也不同。這三個部分,不但提供很多具體和私⼈人的細節,⽽而且

具有極其強烈的感情⾊色彩,尤其是在(4)的部分,當寫信⼈人敘述自⼰己和家⼈人所遭

遇的不幸和不公正的對待時,就像 Kaw 碗的 Shepsi,對他的⽗父母⼤大聲疾呼,抱怨

他兄弟的不恩不義。因此古埃及的“與死⼈人書”可以說是書信中最具個⼈人特點和私⼈人

⾊色彩的⼀一類。14 這也與西漢的“移地下書”形成強烈對比。

這些書信雖然屬於私⼈人書信的范疇,但就像前面已經提及幾次的,它們 不是

日常問候書信,⽽而是有因⽽而寫,尤其是在遭遇危機之時,⽣生⼈人“寄給”死者的特別信

件。這些危機常常與遺產繼承和財產分配有關,信的結尾即⽣生⼈人要求死者采取的具

體⾏行動常常是收信的死者與被指控的作惡之鬼(或⼈人)對簿死⼈人世界的公堂,要死者

作為⽣生⼈人的代表或幫助⽣生⼈人將作祟的其他死者(通常也是具有親屬關係的)繩之以

法,因此這些書信又有類似法律上的起訴書的性質。這個特點尤其在時代較晚的例

⼦子中特別明顯。以現收藏於荷蘭萊頓⼤大學的編號為 P. Leiden I 371 的莎草紙信為例

(表⼀一:no.13/Wente #352),以常見的標明寫信⼈人和收信⼈人的形式開頭,這是⼀一位

                                                                                                               12 需要說明的是古埃及的私⼈人書信的個別用語和格式從古王國到、中王國、新王國,包括其中的兩個中間期,這些⼤大的時段,及其中不同的朝代是有變化的,這也是為書信斷代的⼀一個重要依據。“與死⼈人書”作為⼀一種特殊的書信形式,語⾔言和格式上的變化基本上和私⼈人書信整體的變化⼀一致。因為本⽂文關注的是“與死⼈人書”作為⼀一種長期存在的體裁,盡管有細節上的變化,整體⽽而⾔言可以確定是有固定格式的。 13 Wente 已經指出了“與死⼈人書”的這個語⾔言特點 ("Perhaps more than any other type of document, they reflect the living colloquial language as it is evolved.") 參見 Edward Wente, "Correspondence," The Oxford Encyclopedia of Ancient Egypt, vol.1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1), 314. 14 Gardiner 和 Sethe 也這樣指出,"these letters belong to the few documents betraying genuine individual feeling which have survived to us from Ancient Egypt." 參見 Gardiner and Sethe, Egyptian Letters to the Dead,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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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未署名的丈夫寫給他認為在作祟傷害他的三年前死去的妻⼦子的信,開頭之後,沒有

通常的問候或者祈禱之辭,反⽽而開門見⼭山的表明這封信也是他對絕恩負義的妻⼦子在

死後世界進⾏行正式起訴的起訴書。這位飽受痛苦、氣憤萬分的丈夫在信中翔實的羅

列的了自⼰己身為法老左右,地位⾼高貴的官員,在妻⼦子⽣生前對她感情上的忠貞不渝,

⽣生活上的支持照顧,在妻⼦子病重期間遣醫送藥,在妻⼦子過世之後不思飲食長達⼋八個

月之久,⽽而且⾄至今仍獨身⼀一⼈人的種種事實,進⽽而譴責死去的妻⼦子竟然如此絕情絕義,

在死後世界對他詛咒作祟,讓他⽣生不如死。如此洋洋灑灑竟寫滿了這張 35.5 釐米

長,19.5cm 寬的莎草紙的正面,並延續到反面的⼀一部份。15

西漢“移地下書”

以書信的形式從⽣生⼈人世界傳達信息給死後世界在中國西漢時期(公元前 202 年

-公元 8 年)的中、小型豎⽳穴⼟土坑棺槨式墓葬中也有發現(見表⼆二)。⼀一般放置在

棺外槨內的邊箱或頭箱中,這種以⿊黑墨寫在漢代⼀一尺左右(23 厘米)的⽵竹牘或⽊木

牘上的書信,考古學者和研究者有各種稱謂:包括“告地書”、“告地策”、“告地下

官吏⽂文”、“冥間⽂文書”和“黃泉⽂文書”。本⽂文則根據對這類書信的內容和性質的考察,

建議用“移地下書” (Documents for transferring to the Underworld) 這個名稱,理由下

⽂文詳述。

從形制和格式上看,這類牘型書信與漢代官⽅方⽂文書非常接近,尤其是與用以申

請從⼀一地旅⾏行⾄至另外⼀一地所用的被叫做“傳”的⽂文書语⾔言相似。漢代的旅⾏行者出發之

前需要向官⽅方申請“傳”,在旅⾏行途中要攜帶“傳”以便出⼊入關卡的時候接受檢查,得

以通⾏行。《漢書·⽂文帝紀》和《景帝紀》中分別記載了⽂文帝前元⼗十⼆二年“傳”的廢⽌止

使用(“(⼗十⼆二年)三月,除關無用傳”)和景帝前元四年“傳”又恢復使用 (“四年春,

復置諸關,用傳出⼊入”)16 。根據富⾕谷⾄至對這類作為通⾏行證的⽂文書的研究,尤其是對

漢代西北邊地出⼟土實物簡牘的介紹,17不難看出這類“傳”與這裡稱為“移地下書”的

相似之處。為了⾏行⽂文分析⽅方便,先將目前已經發表,可以認定、無爭議的七封“移

地下書”依照時間順序,采用寬式釋⽂文、添加標點,抄錄下面:

                                                                                                               15根據 Gardiner 和 Sethe 的研究,法國埃及學學者 Jean Maspero (1885-1915) 首先指出他發表的這份⼗十九王朝時代莎草⽂文書(公元前 1293 年到 1185 年)應該是⼀一封⽣生⼈人寫給死者的書信。參見Gardiner and Sethe, Egyptian Letters to the Dead, 8. 16 《漢書》卷 4,頁 123 和卷 5,頁 143。 17 富⾕谷⾄至綜合前⼈人包括⼤大庭脩、李均明等⼈人對“傳”和其他相關問題的研究,見⽒氏著《⽂文書⾏行政的漢帝國》(中譯本)中第⼆二章第⼀一、⼆二節“⽂文獻史料中的‘傳’及其注釋”和“簡牘資料中的‘傳’----以漢代邊地⽊木簡為中⼼心”,頁 225-260,江蘇⼈人民出版社 2013 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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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表⼆二 西漢 “移地下書” 編

墓葬編號

發現地點(時間)

墓葬

年代

移地下書

發現位置

死者

死者身份

發書⼈人

(機構)

受書⼈人

(機構)

簡略緣由

1 謝家橋 1 號墓

荊州,湖北(2007 年)

184

B.C.E.

東邊箱 ⼤大⼥女⼦子

恚, 五⼤大

夫昌母

江陵丞 地下丞 恚死

以 衣

器、葬具

及從者

[徙地

下];

家復;⽏毋

有所與;

有詔令

2 ⾼高台 18 號墓

荊州,湖北

(1993 年)

173

B.C.E.

頭箱 ⼤大⼥女燕,

关内侯寡

江陵龍⽒氏

安都丞 徙安都;

受[名]數

3 ⽑毛家園 1 號墓

荊州, 湖北

(1985-6 年)

168

B.C.E.

未發表 ⼤大⼥女精

關內侯寡

X 鄉疇 地下主 精死

以家屬、

馬⽜牛從

[徙地下]

家復不事

4 鳳凰⼭山 168 號墓

荊州, 湖北

(1975 年)

167

B.C.E.

邊箱 遂

五⼤大夫

江陵丞 地下丞 遂與奴、

婢、車、

馬[徙地

下]

5 鳳凰⼭山 10 號墓

荊州, 湖北

(1973 年)

153

B.C.E.

邊箱 張偃

五⼤大夫

張偃

地下[主] [與⽊木牘正面所羅列物品⼀一起徙地下]

6 孔家坡 8 號墓

隨州,湖北

(2000 年)

142

B.C.E.

頭箱 辟

庫嗇夫

桃侯国丞

地下丞 辟

遂與奴、

婢[徙地

下]

7 胡場 5 號墓

邗江,江蘇

(1979 年)

71

B.C.E.

邊箱 男⼦子王奉

⼴广陵宫司

空长前丞

⼟土主 狱事,事

已,復故

郡乡

里,遣自

致,移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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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1. 謝家橋 1 號墓 (前 184 年)  18 五年⼗十⼀一月癸卯朔庚午,西鄉虎: 郎中[五]⼤大夫昌自⾔言母⼤大⼥女⼦子恚死,以 衣器、葬具及從者⼦子、婦、偏下妻、奴婢、⽜牛馬, 物、⼈人⼀一牒,牒百九⼗十七枚。昌家復⽏毋/無有所與。有詔令,謁告地下丞以從事,敢⾔言之。 (牘⼀一) ⼗十⼀一月庚午,江陵丞虎(厂虎)移地下丞,可令吏以從事。/臧⼿手 (牘⼆二) ▂郎中五⼤大夫昌母, 家屬, 當復⽏毋有所與。 (牘三)

2. ⾼高台 18 號墓(前 173 年)19

安都 江陵丞印 (牘甲) 七年⼗十月丙⼦子朔[庚⼦子],中鄉起敢⾔言之:新安⼤大⼥女燕自⾔言與⼤大奴甲⼄乙[⼤大]婢妨徙安都,謁告安都,受[名]數,書到爲報,敢⾔言之。⼗十月庚⼦子江陵龍⽒氏丞敬移安都丞 /亭⼿手 (牘⼄乙正)

產⼿手 (牘⼄乙背) 新安户⼈人⼤大⼥女燕关内侯寡 ⼤大奴甲 ⼤大奴⼄乙 ⼤大婢妨 家优不算不颢 (牘丙正) 壺⼀一雙 髹杯⼆二雙⼀一奇 盛⼀一雙 閜⼀一雙 鉈⼀一雙 椑匾⼆二雙 檢⼀一合 五角囊⼀一 卮⼀一合 黃⾦金囊⼀一 畫杯三雙 脯⼀一束 (牘丁) 3. ⽑毛家園 1 號墓(前 168 年)20

                                                                                                               18見楊開勇:《謝家橋 1 號漢墓》,《荊州重要考古發現》第 188-197 頁,⽂文物出版社 2009 年。正式發掘簡報見荊州博物館:《湖北荊州謝家橋⼀一號漢墓發掘簡報》,《⽂文物》2009 年第 4 期,第26-42 頁. 19 湖北省荊州地區博物館:《江陵⾼高台 18 號漢墓挖掘簡報》,《⽂文物》1993 年第 8 期,第 12-21頁;湖北荊州博物館:《荊州⾼高台秦漢墓》,科學出版社 2000 年。 20 簡介及粗略釋⽂文參見中國考古學會:《中國考古學年鑒》第 204 頁,⽂文物出版社 1988 年。圖片及修改釋⽂文參見湖北省博物館:《書寫歷史:戰國秦漢簡牘》第 77 頁,⽂文物出版社 2007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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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十⼆二年⼋八月壬寅朔⼰己未,□鄉疇敢告地下主:泗□/陽關內侯寡⼤大⼥女精死,自⾔言以家屬、馬⽜牛從,令牒書所具,徙者[⼗十三?]牒移,此家復不事,可令史□路以從事,它如律令,敢告主。 4. 鳳凰⼭山 168 號墓(前 167 年)21 ⼗十三年五月庚辰,江陵丞敢告地下丞:市陽五[⼤大]夫遂自⾔言與⼤大奴良等廿⼋八⼈人、⼤大婢益等⼗十⼋八⼈人、軺車⼆二乘、⽜牛車⼀一兩(輛)、駟馬四匹、駵馬⼆二匹、騎馬四匹。可令吏以從事,敢告主。

5. 鳳凰⼭山⼗十號墓(前 153 年) ⽵竹笥⼆二 望笥⼀一 函⼀一 ⼤大奴⼀一⼈人 ⼤大婢⼀一⼈人 □卑_⼀一具 尺卑_⼀一具 會卑_⼀一具 食檢⼀一具 櫝⼀一具小于/於⼀一具

案⼀一 布 食⼀一 縑 米⼆二 布帷⼀一長丈四⼆二福 瓦器凡⼗十三物 脯⼆二束 豚⼀一 柯⼀一具 赤杯三具 ⿊黑杯五 (正)

                                                                                                               21 關於鳳凰⼭山 168 號和 10 號墓所出 “移地下書”,參見長江流域第⼆二期⽂文物考古⼯工作⼈人員訓練班:《湖北江陵鳳凰⼭山西漢墓發掘簡報》,《⽂文物》1974 年第 6 期, 第 41-61 頁;紀南城鳳凰⼭山⼀一六⼋八號漢墓發掘整理組:《湖北江陵鳳凰⼭山⼀一六⼋八號漢墓發掘簡報》,《⽂文物》1975 年第 9 期,第 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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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酒□⼆二⽃斗⼀一 四年後九月辛亥,平裏五[⼤大]夫倀(張)偃[敢][告]地下[主]:偃衣、器物、所以[蔡(祭)具]器物[各]令 [會]。以律令從事。 (背)

6. 孔家坡⼋八號墓(前 142 年)22 ⼆二年正月壬⼦子朔甲辰,都乡燕佐戎敢⾔言之:庫嗇夫辟与奴宜马∠取∠宜之∠益众∠婢益夫、末众车⼀一乘、马三匹。正月壬⼦子桃侯国丞万移地下丞,受数 (正) ⽏毋报 。 定⼿手 (背) 7. 胡場五號墓⽊木牘(前 71 年)

卌七年⼗十⼆二月丙⼦子朔辛卯,⼴广陵宫司空长前丞眥敢告⼟土主:⼴广陵⽯石里男⼦子王奉世有

狱事,事)已,復故郡乡 (牘⼀一)

里,遣自致,移柏丘。卌⼞囗(七?)年狱计𣨛书,从事⼞囗(如?)律令。 (牘⼆二)

這七封“移地下書”(除 5 之外)具有幾乎完全相同的格式,可以總結如下:

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某丞接到下級官員某呈遞的關於某地某⼈人[“自⾔言”或由家⼈人

代為“自⾔言”]申請遷移[去“地下”],申請包括原因(“死”)及隨⾏行⼈人和財產。申

請批准,發書(即“移地下書")給地下丞,告知某⼈人遷移,請地下丞及其下屬

官吏依律令從事。

這樣通過了申請的死者可以持“移地下書”遷往地下,在實際操作中,就是埋葬死者

的家⼈人將其與死者的隨葬品放在⼀一起,這是為什麼這七封“移地下書”均發現自墓葬。

簽發此書的官員依死者不同⽽而變化,受書的官員及所在的機構則幾乎毫無例外

地是地下即死後世界。“移地下書”幾乎都是平級傳遞,出現最多的是從⽣生⼈人世界的

某地某丞寫給地下丞。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寫信的某地某丞⼀一般情況都是特別注明

的,有些還伴以私名,但是地下的受書官員卻總是用泛稱的“地下丞”、“地下主”、

“⼟土主”。唯⼀一的例外是“安都丞”,但是因為這樣嚴格的格式關系,似乎可以推斷

“安都”應該是“地下”的另外⼀一種說法,⽽而不是具體的某地。這樣不指明⽽而泛稱有兩

個可能。⼀一是在這類“移地下書”存在和想象的⽣生⼈人和死後世界的關系中,死後世界                                                                                                                22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隨州市考古隊:《隨州孔家坡漢墓簡牘》,⽂文物出版社 2006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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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是⼀一個整體,並不像⽣生⼈人世界⼀一樣有地域和轄區的劃分。另外⼀一個可能是恰好相反,

因為⽣生⼈人和死⼈人世界是嚴格對應的,包括具體的轄區劃分,因此這裡的“地下丞”應

該是“地下某地丞”的簡寫,“某地”與發書的“某地某丞”中的“某地”對應,“地下”是

用來指明是死後世界。根據這種“丞”與“丞”的對應關系,似乎第⼆二種即死後世界也

是根據區域劃分,各有官吏管轄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這點下面會再加說明。

想要看清楚這些在墓葬中發現的“移地下書”是不是仿照官⽂文書為死者准備的旅

⾏行通⾏行證即漢代的“傳”或者是“前往冥府的通⾏行證”,23 可以通過看兩個出⼟土於漢代

居延遺址的、被學者認定為通⾏行證的“傳”的實例:

15.19

永始五年閏月⼰己巳朔丙⼦子,北鄉嗇夫忠敢⾔言之:義成里崔自當

自⾔言為家私市居延。謹案:自當⽏毋官獄徵事,當得取傳。謁移

肩⽔水⾦金關、居延縣索關。敢⾔言之。

閏月丙⼦子,觻得丞彭移肩⽔水⾦金關、居延縣索關,書到,如律令。

掾晏、令史建 (⼄乙拾貳)24

140.1A

⼞囗⼞囗⼞囗年六月丁巳朔庚申,陽翟⾢邑獄守丞就兼⾏行丞事。移函里

男⼦子李立第臨自⾔言取傳之居延,過所縣⾢邑侯國,⽏毋苛留。如律

令。 侯自發25

15.19 是⼀一封抄寫於永始五年(前 13 年)的⽂文書。居延下屬的北鄉⼀一個名叫忠的長

官報告,他管轄區內的⼀一個叫作崔自當的⼈人想要申請(“自⾔言”)去居延的市場做⽣生

意,忠將這個申請報告給他的上級,並附加了他這層的意見,即此崔自當目前沒有

犯罪前科也不需要服勞役,可以簽發給他去居延的旅⾏行證“傳”。可以想見,忠的這

份報告連同崔自當的申請⼀一起上交到觻得丞彭,從彭處簽發並通知(“移”)崔自當

                                                                                                               23 ⼤大庭脩, 《前往冥府的通⾏行證》,收錄於《漢簡研究》(中譯本),頁 246-250,廣西⼤大學出版社2003 年。 24 15.19 圖版見《居延漢簡甲⼄乙編》(上冊),⼄乙圖版拾貳,中華書局 1980 年;釋⽂文參見《居延漢簡釋⽂文合校》,頁 24-25,⽂文物出版社 1987 年,及富⾕谷⾄至,《⽂文書⾏行政的漢帝國》,頁 242-243。 25140.1A 圖版見《居延漢簡甲⼄乙編》(上冊),⼄乙圖版壹叄,中華書局 1980 年;釋⽂文參見《居延漢簡釋⽂文合校》,頁 231,⽂文物出版社 1987 年,及富⾕谷⾄至,《⽂文書⾏行政的漢帝國》,頁 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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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旅⾏行會經過和最後到達的肩⽔水⾦金關、居延縣索關。 這份“傳”應該是由崔自當

攜帶,經過這些關卡的時候出示,以便合法通過。第⼆二個例⼦子 140.1A, 雖然因為殘

斷缺少年份,⾏行⽂文格式也較 15.19 要簡略,但是應該也是⼀一份簽發給這個李姓男⼦子

的“傳”無疑,這個通⾏行證非但允許持有者過關,⽽而且還特別注明他所經過的各級官

府不得惡意扣留持“傳”者。正如富⾕谷⾄至對這類因私申請的“傳”的總結:

“首先旅⾏行者要向自⼰己所屬的鄉提出申請(自⾔言),鄉的長官(鄉嗇夫)在對

旅⾏行目的、旅⾏行者有無前科等情況進⾏行調查的基礎上,確定旅⾏行可否取得旅

⾏行資格,若無問題,則向縣級機關提出申請,證件最終由縣級機關交付給旅

⾏行者。”26

這樣看來,從申請、簽發、到攜帶以便旅⾏行的過程,“移地下書”確實具有“傳”的特

點。將埋葬死者看作是死者從⽣生⼈人世界到死⼈人世界的⼀一種旅⾏行,本身也是⼀一個合理

的假設。但是如果仔細看目前出⼟土的 7 封“移地下書”,它們卻都有出⼟土的“傳”沒有

的⼀一部分內容,那就是幾乎每⼀一封都包含了跟隨死者⼀一起遷移去地下死後世界的財

產清單,在有特殊待遇(⼤大部分是涉及被免徵賦稅和勞役)的情況下,這些特殊待

遇及身份也被具體標明,甚⾄至當作附件⼀一起出現在“移地下書”當中。這樣的為遷移

⽽而准備的⽂文書的內容似乎與西漢早期的《⼆二年律令》(前 186 年)中對於⼾戶籍申報

和管理的要求頗相吻合:

恆以⼋八月令鄉部嗇夫、吏、令史相雜案⼾戶籍,副臧(藏)其廷,有移徙者,輒移

⼾戶及年籍爵細徙所,並封。留弗移,移不並封 328,及實不徙數盈⼗十日,皆罰⾦金

四兩;數在所正、典弗告,與同罪。鄉部嗇夫、吏主及案⼾戶者弗得,罰⾦金 329

各⼀一兩。33027

對於⽣生⼈人的⼾戶籍申報和遷移管理,這條西漢初期的法律明確規定在遷移的時候,要

把遷移者的當下的⼾戶籍和具體個⼈人信息(年紀和爵位身份)及遷往地⼀一起注明,並

⼀一並封起,盡管這條律⽂文中沒有明確說明這份官⽅方開具、密封的⼾戶籍檔案是交與遷

移⼈人自⾏行帶去遷往地,再交與當地相關官吏進⾏行注冊登記,還是由遷出地的官吏通

過官⽅方郵遞交予遷往地的相關官吏,這並不影響對這類⽂文書性質的判斷。這樣看來,

“移地下書”並不是⼀一個前往地下死後世界的旅⾏行通⾏行證⽽而已,⽽而是⼀一份從⽣生⼈人世界

轉移去死後世界的⼾戶籍檔案(其中自然包括了對遷移和旅⾏行申請的批准部分)。從

                                                                                                               26富⾕谷⾄至,《⽂文書⾏行政的漢帝國》,頁 245。  27 彭浩,陳偉,⼯工籐元男主編,《⼆二年律令與奏讞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年,頁 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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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角度來看,與其說死者從⽣生⼈人世界去死⼈人世界是⼀一次旅⾏行,不如說這是單向的,

沒有返程的旅⾏行,是⼀一次永久的遷移,或者⾄至少⽣生⼈人希望是這樣的。如果這樣來解

釋“移地下書”的性質和功能,則稱之為“移”(包括搬家遷移和移送檔案)“地下”(既

是遷移前往的地點也是檔案移送的接收⽅方) 書應該是⼀一語雙關的⼀一個合理的稱謂。

將“移地下書”與⽣生⼈人世界中的旅⾏行和遷移⽂文書進⾏行比較,通常的結論是西漢時

期⼈人們對死後世界的想象是完全建立在對⽣生⼈人世界的瞭解和體驗之上的,過往的研

究基於此也會強調因為現實世界在秦漢帝國時期變得⾼高度官僚化,因⽽而也影響了當

時的⼈人對死後世界的想象隨之也變得⾼高度官僚化。28 我在之前的⼀一篇⽂文章中曾經就

漢代對死後世界的不同構想模式在喪葬實踐中的體現做過研究,並在前⼈人研究的基

礎上基於“移地下書”提出了⼀一個⽣生死兩界的交通模式,即⽣生⼈人世界和死後世界可以

通過官僚化的⽅方式進⾏行交流。29 但是將漢⼈人想象中的死後世界看做是⽣生⼈人或者現實

世界的⼀一個摹本或者⼀一個鏡像,與⽣生⼈人世界中可以進⾏行交通交流仍舊是⼀一個相當宏

觀的說法,其中關於⽣生死兩個世界的關係,尤其是⽣生⼈人如何看待和對待死者似乎還

可以做進⼀一步的探討。但是有的時候,因為研究者將目光侷限在同⼀一個⽂文化和傳統

之內,用原⽂文化情境解釋原⽂文化內的現象固然照顧到⽂文化本身的特殊性,得出的結

論不會偏離其⽂文化情境,但是不能否認這樣也會造成⽂文化中的盲點。在條件允許,

⽅方法論適當的情況下,跳出單⼀一的⽂文化視角,進⾏行⼀一定的比較研究可以幫助克服⽂文

化盲點的問題,從⼀一些新的視角看待原本的問題,反⽽而可以將研究繼續深化下去。

將西漢的“移地下書”與古埃及的“與死⼈人書”放在⼀一起考察,之間的異同可以揭示⼀一

些僅從分析“移地下書”本身看不到的關於⽣生死之間的關係。

比較“與死⼈人書”和“移地下書”

從上面介紹的古埃及的“與死⼈人書”和西漢的“移地下書”的形制、內容、使用、

預期功能和性質比較來看,可以得到下表:

                                                                                                               28 夏德安在討論放馬灘關於“丹”的復活故事時已經指出在戰國時期死後世界已經開始官僚化。詳見Donald Harper, "Resurrection in the Warring States Popular Religion," Taoist Resources 5 (1994): 13-28。中⽂文譯⽂文參見陳松長譯,《戰國民間宗教中的復活問題》,原載於《簡帛研究譯叢》第⼀一輯,1996年。后收⼊入⽒氏著《簡帛研究⽂文稿》, 頁 465-481 , 線裝書局 2008 年。 29 見 Guo Jue, “Concepts of Death and the Afterlife Reflected in Newly Discovered Tomb Objects and Texts from Han China,” in Amy L. Olberding and Philip J. Ivanhoe, eds., Mortality in Traditional Chinese Thought (Albany: SUNY, 2011), 85-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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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三: 比較古埃及 “與死⼈人書” 和西漢 “移地下書”

古埃及“與死⼈人書” 西漢“移地下書”

形制(載體) 盛放祭品的陶碗;與祭品

⼀一起呈獻給死者的常用書

寫材料(亞麻布;莎草

紙;墓葬⽯石碑)

書寫專用⽊木、⽵竹簡牘

放置地點 與祭品⼀一起在墓室

(burial chamber)或者享

堂 (offering chapel)

與隨葬物品⼀一起在館外,

槨室內的邊箱(包括頭箱)

放置時間 無定時,有需要的時候可

以隨時“寄”給死者

埋葬死者,完全封閉墓葬

之前

內容 ⽣生⼈人直接通告死去親屬自

⼰己的不幸遭遇,⽣生活中遇

到的困苦,向死者求助,

要求死者在死後世界為⽣生

⼈人主持正義,控告作祟之

⼈人/鬼

⽣生⼈人通過(或假術⼠士之⼿手仿

照)官⽅方交流途徑為死者申

請遷移地下死後世界,準

備遷移檔案以備地下官吏

接收並註冊死者在地下的

合法身份

預期功能 通過死者的介⼊入使得⽣生⼈人

的現實⽣生活得以改善

通過官⽅方的交流使得死者

從⽣生⼈人世界到死⼈人世界的

遷移合法,進⽽而保證死者

在死後世界的合法和舒適

⽣生活,進⽽而達到⽣生死嚴格

分離,互不介⼊入,⼀一切交

流都由地上和地下的官僚

機構進⾏行

性質 ⽣生⼈人與死者之間的直接交

流,表達強烈的私⼈人關係

和感情因素

地上⽣生⼈人世界的官吏與地

下對應死⼈人世界官吏的官

⽅方交流,不包含私⼈人和感

情因素

與古埃及“與死⼈人書”表達的強烈的⽣生⼈人和死者之間的私⼈人和感情因素(private

and emotional),並且在埋葬和祭祀⽅方式中留有⽣生死交流的空間和可能性相比,西

漢的“移地下書”表達出在⽣生⼈人與死者的關係上,⽣生⼈人避免通過私⼈人⾏行為與死者產⽣生

聯繫,他們為死者准備好⼀一切搬家的⼿手續和隨⾏行物品,並永久的封閉墓室,將⽣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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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隔絕關係以各自有各自管轄的官僚機構和官吏清楚地表達出來,⽣生⼈人與死者的關

系在“移地下書”中以官僚化(bureaucratic)和程式化(formulaic)的面目出現。另外⼀一

個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儘管古埃及的“與死⼈人書”從性質上來講是⼀一種私⼈人的交流⾏行

為,但是⽣生⼈人卻也希望籍死⼈人之⼒力和他們在死後世界的特殊位置對那些傷害⽣生⼈人的

⼈人/鬼進⾏行法律上的控訴,因⽽而不能夠說“與死⼈人書”是完全私⼈人私下的交流,在死

後世界訴諸法律⼿手段解決現實問題看起來也是古埃及⽂文化中被接受的實踐,也表達

了⽣生死兩個世界在官僚意義上的聯繫。回過頭看西漢出⼟土“移地下書”的墓葬,也不

能否認⽣生⼈人在允許的條件下盡⼒力為死者遷往死後世界的⽣生活做的精⼼心準備,包括感

情和物質上的投⼊入,因此不能夠說完全不包含私⼈人感情的因素。因此如果從安葬死

者的⾼高度來看,兩種⽂文化的基本態度並無太⼤大差異,然⽽而考察具體的與死後世界的

交流的⽅方式,則可以看出⽣生⼈人希望與死者建立的關係上的巨⼤大差異,這是這樣的跨

⽂文化比較可以帶給我們在單⼀一⽂文化視角下不容易看到的關於⽣生死關係的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