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義芝教授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

現代詩中的臺灣人文景觀

2.臺灣意象

詹冰〈水牛圖〉

陳義芝〈雨水臺灣〉 1 、 3 、 4 節

詹冰〈水牛圖〉

1

水牛靜伏清溪緩緩流過牠的足蹄腹背如臺灣，磐石安置大海中牛毛般的雨水降下落在牠褐黑的土地多汗孔的肌膚

3

犁耙牽引一畝畝一頃頃的田土踢腿翻身睜開童濛的睡眼了攝氏十五度吹東北季風

祖先明示立春溝水湧向田央，地氣上騰萌芽的稻種如頑皮的孩子被木鏝輕輕摟進懷裡

4

早熟的甘蔗懷藏甜蜜的心事白胖的蘿蔔渴望除去厚重的泥襖當香蕉展笑臉，鳳梨吐出青澀的愛意天地和合美麗的正月雨水從曆書下到田裡從童年的夢流至筆下　　　　　　　　　　（ 1985.2）

陳義芝〈雨水臺灣〉 1 、 3 、 4 節

3.城鄉風景

林亨泰〈農舍〉

余光中〈台東〉

陳黎〈島嶼飛行 〉 1 、 2 節部分

陳義芝〈城居注 〉 1 節

林亨泰〈農舍〉

門被打開著的　正廳　神明被打開著的門

人比西岸是稀一點山比西岸卻密得多

港比西岸是小一點海比西岸卻大得多

報紙送到是晚一點太陽起來卻早得多

無論地球怎麼轉台東永遠在前面

余光中〈台東〉城比台北是矮一點天比台北卻高得多

燈比台北是淡一點星比台北卻亮得多

街比台北是短一點風比台北卻長得多

飛機過境是少一點老鷹盤空卻多得多

2

他們在那裡集合聚合在我相機的視窗裡如一張袖珍地圖：馬比杉山　卡那崗山　基寧堡山基南山　塔烏賽山　比林山羅篤浮山　蘇華沙魯山　鍛鍊山西拉克山　哇赫魯山　錐麓山魯翁山　可巴洋山　托莫灣山黑岩山　卡拉寶山　科蘭山…………　　　 　　 1995.4

註：珂珂爾寶，山名，屬中央山脈三叉山支脈，

在花蓮縣境內。

陳黎〈島嶼飛行 〉 1 、 2 節部分

1

我聽到他們齊聲對我呼叫「珂珂爾寶，趕快下來你遲到了！」那些站著、坐著、蹲著差一點叫不出他們名字的童年友伴

　　陳義芝〈城居注〉

我住的大廈是一片直立的田園三樓的欄杆有採菊的籬笆五樓的陽台種滿油菜花七樓的窗口飛來一群綠繡眼十一樓的屋頂有牛羊吃草樓下一群人仰著頭看我在雲端，他們在我夢裡

4.歷史環境

向陽〈發現□□〉 1 、 2 、 4 、 6 、 7 節

楊牧〈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2 、 4 節

陳義芝〈雅座七○年代〉

1-2

□□被發現在一九二○年出版的多份發黃而枯裂的新聞紙上

在歷史嘲弄的唇邊□□ 業已湮滅啄木鳥也啄不出什麼□□ 之中空空 洞洞

4

在有限的四方框內空空洞洞的 □□□□ 葡萄牙水手叫她 Formosa

□□ 荷蘭賜她 Zeelandia 之名□□ 鄭成功填入明都平安□□ 大清在其上設府而隸福建□□ 棄民在此成立民主國□□ 日本種入大和魂□□ 現在據說是中國不可分割的肉在無數的符號之中懵懵 懂懂的 □□

6-7

□□被複製在一九九一年冬付梓的以及部份被付之一炬的選舉公報中□□被發現在□□圍起來的□□中在空洞的□□裡

□□ 以□□為名終至於連□□也找不到了

──1992.03.01

　　 向陽〈發現□□〉 1 、 2 、 4 、 6 、7 節

2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對著一壺苦茶，我設法去理解如何以抽象的觀念分化他那許多鑿鑿的證據，也許我應該先否定他的出發點攻擊他的心態，批評他收集資料的方法錯誤，以反證削弱其語氣指他所陳一切這一切無非偏見不值得有識之士的反駁。我聽到窗外的雨聲越來越急水勢從屋頂匆匆瀉下，灌滿房子周圍的陽溝。唉到底甚麼是二十世紀梨呀 ------

楊牧〈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2 、 4 節

他們在海島的高山地帶尋到相當於華北平原的氣候了，肥沃豐隆的處女地，乃迂迴引進一種鄉愁慰藉的種子埋下，發芽，長高開花結成這果，這名不見經傳的水果可憐憫的形狀，色澤，和氣味營養價值不明，除了維他命 C，甚至完全不象徵甚麼除了一顆猶豫的屬於他自己的心

4

有人問我一個問題，關於公理和正義。他是班上穿著最整齊的孩子，雖然母親在城裡幫傭洗衣 ------哦母親在他印象中總是白皙的微笑著，縱使臉上掛著淚；她雙手永遠是柔軟的乾淨的，燈下為他慢慢修鉛筆他說他不太記得了是一個溽熱的夜好像彷彿父親在一場大吵鬧後(充滿鄉音的激情的言語，連他單祧籍貫香火的兒子，都不完全懂 )

似乎就這樣走了，可能大概也許上了山

楊牧〈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2 、 4 節

在高亢的華北氣候裡開墾，栽培一種新引進的水果，二十世紀梨秋風的夜晚，母親教他唱日本童謠桃太郎遠征魔鬼島，半醒半睡看她剪刀針線把舊軍服拆開修改成一條夾褲一件小棉襖信紙上沾了兩片水漬，想是他的淚如牆腳巨大的雨霉，我向外望天地也哭過，為一個重要的超越季節和方向的問題，哭過復以虛假的陽光掩飾窘態

所謂袐密就是七顆鈕釦只解三顆黑暗的甬道透入一絲絲光的遐想和喘息

所謂轆轤是一種遊戲方法激流拍岸浪揚起又潰退魚在鉤上搖擺

　　陳義芝〈雅座七○年代〉論口風之鬆緊那年代只關心路上的草繩誰管田裡的蚯蚓要不要把禾莖放倒把新穗剝開要不要嗅一嗅生腥的氣息

去作薜荔因為有一座高牆可以攀附覺得窒息因為緊挨的水壩進行壓迫

所以暈眩因為沒有光所以不安因為貓叫而不知要幹什麼

　　　　（ 19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