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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塊厝診療所 10.11.2011 CMYK
善用右半腦的神經外科醫師|黃勝雄 6
當醫師,所要的不過如此|鍾尚志 8
序幕 10
九塊厝診療所 18
1 咬了一口的甜甜圈
大醫師駕臨小診所 20
2 春末,第一場梅雨
神犬斯巴達 34
3 火紅太陽的燥熱
沉睡的海軍上將 58
4 八月,空氣在燃燒
愛國代言人—豬頭 96
5 炙熱的夜
掌車的心肝寶貝 124
6 緋紅的秋山
小馬!加油! 156
7 寒風,捲起九塊厝
不倒豆花娘 196
8 冬末,晨光
漂流醫師 232
終曲 258
後記|陳俊賢 260
善用右半腦的神經外科醫師
陳俊賢醫師,我的同工,門諾醫院的神經外科主治醫師。今次
要出版第二本書,我真高興能為他寫序。上一本書是他在受訓期間的
生活感想,把神經外科醫師訓練過程的鹹酸苦辣和趣事與讀者分享,
那本書或許是台灣版的神經外科黑色喜劇。這次是他讀書、行醫中,
尤其到了花蓮偏遠地區行醫時,想像出來的故事,也有他整理的思
緒。
一位神經外科醫師當然要手腦並用,近代醫學是一門科學,講
求邏輯、歸納和數據、實證,這些是我們左側大腦的功能。而詩意、
想像、隱喻和文學創意,則是人類右側大腦的產物。讀完了陳醫師的
書稿,我認識到陳醫師真的很會善用他的右腦,他的想像力太豐富
了!
陳俊賢醫師是馬來西亞來台的僑生,我很驚訝他對台灣本土歷
史的認識之深,例如故事中提到日本人井上伊之助,神學院畢業前,
他的父親任職日本駐台灣的樟腦會社,於一九零六年在太魯閣被原住
民「出草」殺死。這個兒子發誓要替父親報仇,但是當他成為耶穌基
督的學生之後,卻自願奉獻了一生,在泰雅族的社區,向殺死父親的
高砂族傳教,見證神的愛;並以有限的醫學知識(他是日據時代的限
地醫師),照料原住民的健康。他在角阪山留下的診所,後來改稱為
「九塊厝診所」,也就是這個故事上演的舞台。不但如此,陳醫師也把
國共內戰後,中國大陸移民來台灣時的一些情況描寫得淋漓盡致!對
一個不曾在台灣長大的僑生,這才是最難能可貴之處!
神經外科醫師每天都很忙,不但做手術的時間很長,還要看門
診、診斷留院病人、三不五時還要處理其他科的會診及急診,很難想
像陳醫師還有時間去參閱那麼多史料,然後創作出這麼有趣的故事。
希望各位讀者也能和我一樣,欣賞這本另類的休閒讀物。
黃勝雄 撰於花蓮
門諾醫院執行長
7序
當醫師,所要的不過如此
當一個好醫生要有什麼條件?
醫德?醫術?
光是一片好心,但醫術不濟,是庸醫。金庸在《笑傲江湖》裏
說得好:「庸醫殺人,多于刀劍之下」。
醫術通神,但只顧私利,不以病人的福祉為依歸,趁病人和家
屬最無助、最徬徨的時候斂財,更令人齒冷。
比醫術和醫德還重要的,就是心中那團火!
這團火是什麼呢?
就是激情,就是愛心,就是對生命的執著,就是「為人民服
務」的信念,就是「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的惻隱之心。
就是這團火,鞭策我們在通宵當值後疲不能興時,仍堅持到病
房查房;就是這團火,教我們為每個垂死的病人奮戰到最後一口氣。
在現代社會的大都市,生活的節奏愈來愈快,人與人之間的關
係愈見疏離。當醫生的,在「醫療事故」、「醫患糾紛」、「經濟效益」
的重壓之下,容易迷失方向,變得很會保護自己、很機械、很冷漠。
如何維持對專業的執著、對病者的熱誠,確是當今為人醫者面臨的重
大挑戰。
《九塊厝診療所》的主角神經外科大夫馬醫師,因事故被貶到台
東窮鄉僻壤的小醫院。本書透過一連串在診療所發生的故事,道出本
來對行醫巳喪失了熱情,只會在診療所「冷眼看世情」的馬斯凱,如
何被當地純樸的、濃得化不開的鄉土人情感動,重燃起他心中的一團
火。
「原來,當一個醫師,所要的不過如此。」好發人深省的一句
話!
謹向各位推介這本好書!
鍾尚志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前院長
9序
序幕
我要向你們說一個故事,一個很簡單的故事。
我的眼睛已經退化,偶爾還可以感覺剎那的亮光和色彩,
不過大部分時間我都讓它們閒着。我寧可用肌膚感覺徐徐吹送過
來柔柔的風,用手掌輕輕碰觸那玲瓏有致的臉龐,感覺每一根肌
肉悲傷和喜悅時的抽動,感覺淚水滑下的苦澀和手掌底下血液流
過的溫熱;我寧可用耳朵傾聽潮聲,聽粉紅色嘴角流泄出來的細
語,聽高興的呼喚,我甚至可以捕捉打從繃緊喉頭擠出來的憤慨
吶喊。我就是不用眼睛。
先來個自我介紹。嚴格來說,我無法告訴你我是誰,我的存
在起始於一束火花,不,是一道光,因為我感覺不到溫度。
類似兩塊石頭相互撞擊發出的光芒,既溫和又慈祥。光芒宛
如夜間深邃的蒼穹中旋轉的一團星雲,仿似深灰色的一道光芒。
瞬間,全都消失了。
安靜得似乎連時間也消失了。
「我」感覺到正被一團永恆的漆黑籠罩。這是生平頭一次用
「我」來稱呼自己,初次體認到自己的存在。
慢慢的,我周邊的黑色化開了,像牛奶的一點一滴滲進咖
啡,像曙光在混沌的天際掀開了黎明,黑色漸漸淡去,幻化成一
片淺淺的藍。是水藍色的,我的身體告訴自己是水藍色的,晶瑩
剔透。
我聽到了聲音。
是水的聲音,充滿節奏地打着拍子,沙沙的響,我感覺到頭
上捲起的細微浪花。
之後,又傳來一陣不同於水的聲音,宛如一波又一波沉悶的
鼓聲。
「卜、卜、卜、卜」
聲音慢慢變大,不斷在我耳際迴繞。
我閉上眼睛,緩緩伸出雙手,往身邊細細的探索。就我指尖
所及,是一個果凍般軟綿綿的圓球,「卜、卜、卜、卜」發自圓
球一波波的躍動。
我感覺到圓球內一脈液體的流動、一股旺盛的氣息。
這顆圓球,正是一個小生命。我伴隨着生命到來,跟隨最後
一個生命離去。
別以為我有同情心,別把你們世俗的憐憫加諸在我身上。我
看遍人情冷暖,看透世態炎涼,從不干涉人間的是是非非。我不
過是終點站的最後一班列車,載你到該去的地方。
這陣子我累了。
我越過湄公河往西走,腳下一片肥沃,沿着薩爾溫江,原本
應該是處處翠綠、稻米飄香的天賜土壤,卻盡是戰火遺留下的斷
垣殘壁。
11序幕
日復日,我一件件收拾着俯臥在黃土上灰階的生命,宛如撿
拾破碎的瓦礫,我用右手緊緊的托着,他們的靈魂輕飄飄的像一
塊破布垂掛在我的手臂;我左手牽着五個小靈魂,朝着山的那頭
走,五個小傢伙頻頻回頭,憑弔他們被胡亂堆在爛泥巴上殘缺的
軀體。
其中一個孩子問我:「叔叔,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呢?」
我只是低着頭不斷走,累垮了,始終閉着嘴巴。
我對我的工作,任勞任怨,盡心盡力,如果問我對這份工作
有什麼要求的話,只有一個:別叫我說話。
我看着你來,再領你回去,領你回去這條路是一片的空白,
在我的認知裏,這片空白不須言語去填補。
死亡是安靜的。
這億萬年來,我沒講過一句話,直到這一刻,因為從這刻開
始,我要向你們說一個故事。
手術室
故事開始的背景是白色的。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燈光,白色的牀上,躺着一個人,死了。
牆上的時鐘指着五點正,天還沒亮。
手術室內每個人都呆若木雞:一個外科住院醫師,一個麻醉醫
師,還有一個刷手護士。
手術在一個小時前結束了,牀上的病人已死去一個小時。在
這個小時內,三個人都固執得沒說一句話。
「林醫師,不能再這樣下去吧?外面的家屬在追問了。」高高
瘦瘦的刷手護士終於耐不住,扯下口罩,瞪着那個稱為林醫師的青
年,從外表看來,林醫師大概不到二十五歲。
「林醫師,」麻醉醫師也說話了:「你不是想等到外面的家屬衝
進來,才告訴他們,他們的兒子已經死了?」
林醫師低着頭,蹲在牆角,在手術室的燈光下,臉上閃着一
片油亮,他全身正微微的顫抖,「可是我一直聯絡不上馬醫師⋯⋯」
刷手護士終於爆發了,「多少次了,每一回都是這樣,他到底
要搞死多少個病人才罷手 !」
「當初馬醫師叫你先下刀,他不是說很快就過來嗎?五個小時
了,他到底死到哪兒去啦?」
「我倒想看看這位馬醫師如何向病人家屬解釋。」
林醫師仍舊低着頭,嘴巴喃喃的唸着:「我把病人弄死了⋯⋯」
手術室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我悄悄走近牀邊,看到的是一張小孩的臉,一張蒼白的臉。
蒼白是絕望的顏色。
我撫摸他的臉頰,感覺到七零八落的破碎。我用指尖拭去他
眼角最後一滴淚水,他小小的靈魂正依在我的臂彎,我挽着他的
手,準備帶他離去。
手術室的自動門打開,一個高瘦的身影踉蹌走進來。
我發現,這個身影彷彿比我身邊的小靈魂還要虛弱。
13序幕
「馬醫師?」牆角的林醫師倏地站了起來,「馬醫師,病人他已
經⋯⋯」
他走過去,不偏不倚的站在我身旁,頭上綠色的帽子戴反
了,綠色的手術衣也是倉促間隨便披上,眼神呆滯,佈滿血絲。
我還嗅出他身上有一股味道—酒精。
他扶了一下掛在鼻樑上的粗框眼鏡,往牀上小孩的頭打量一
番。
「給我剪刀,把傷口打開。」
林醫師一陣錯愕。
麻醉醫師開口了:「馬醫師,病人死了!」
刷手護士說:「家屬還在外面,等你宣告病人的死訊!」
他再次抬起頭來,眼神竟直接與我交投,我看到他嘴角泛起
一抹詭異的微笑。
尼龍線一條一條的被剪開,原本切開的頭皮被翻過來,本已
釘上去的顱骨遭拿掉。
馬醫師詭異的眼神告訴我,他的手術已經結束。
「好了,現在可以把家屬請進來。」
「什麼?」
「為什麼?」
「有這個必要嗎?」
林醫師、麻醉醫師、刷手護士,面面相覷。
我身邊的小靈魂在顫抖,他緊緊捉住我的手臂,我第一次發
現,原來靈魂竟有這麼大的力量。
馬醫師大吼着:「你們懂什麼,快把家屬叫進來!」
刷手護士慌慌張張的跑出去,不一會,領進一對眼神渙散的
夫妻來。
馬醫師把他們叫到身邊,用鉗子指着打開的頭顱說:「你們兒
子受傷太重,我們已盡力搶救了,但⋯⋯」
話沒說完,夫妻倆一陣暈眩,雙腳一曲,蹲坐在地上。
「兒子呀⋯⋯兒子呀⋯⋯」兩人聲嘶力歇的呼喊,肝腸寸斷。
「我們真的盡了力,希望你們能夠諒解,畢竟醫學有它的極
限。」馬醫師把他們扶起,眼角再瞄一下刷手護士說:「送他們出
去。」
俟這對夫妻一走,馬醫師又扶了一下他的粗框眼鏡,「現在你
們懂了嗎?」他看着林醫師和麻醉醫師說:「若要他們真正接受兒
子已死的事實,最直截了當就是讓他們親眼看看這顆稀巴爛的腦
袋!」
我眼前頓時一片空白,只聽到身邊這個小靈魂,發出一聲淒
厲的尖叫。
馬醫師,全名馬斯凱,被請到院長室。
院長是個消廋、背有點傴的老人。
偷偷告訴你,我喜歡這個老傢伙。
15序幕
他把一張紙條放在桌面,馬斯凱一手拿起來,紙上只寫了五
個字:「你被開除了。」
面對馬斯凱,院長竟然連一句話也懶得說。
活該,就某種意義來說,這叫大快人心。
除了那五個叫人難堪的字,紙條背面還有用黑色鋼筆端正地
寫着六個字—「九塊厝診療所」。
17序幕
九塊厝診療所
他(井上伊之助)於明治四十四年(一九一一年)十月渡
台,領到新竹廳的「番地事務囑託」任命狀,到東部山地花蓮支廳
療養所工作,照顧蕃人和部分支那人。翌年,接獲任命,根據台灣
總督府所頒布「理蕃事業」中的醫療政策,前往蕃地「郗化卜卡
羅」(Siwa Bukeloh)執行醫療業務。
井上父親於一九零六年在台灣花蓮附近「鳥理」蕃地為原住
民殺害。翌年,他在聖書學院完成學業後,開始傳教,抱着以教化
「生蕃」來代替「為父報仇」的決心,渡海來台。
井上第一次到「蕃界」出診,則是在明治四十五年一月
二十九日。他記述如下:
「今天雖然下雨,但已約好要去探望生病的原住民,所以在緒
方先生的陪伴下,於早上十點左右出發。⋯⋯一路淋雨走到原住民
部落,房子坐落在山腹,日照良好,取水又非常方便,牆壁及屋頂
皆為竹造,室內有三張牀,皆是用細竹與藤條編製的。⋯⋯他們一
家三對夫婦同居(父母及兩對兒媳),有四個小孩,人數雖多,卻
相處得很和睦⋯⋯一位男士因瘧疾已臥病兩週,另一位男士牙痛得
很厲害,一個小孩也患瘧疾,真的很可憐,我雖然不能診療的很完
九塊厝診療所 10.11.2011 CMY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