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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JYDB 绿原 2018 年 4 月 14 日 星期六 编辑 郭路路 美编 彭浩然 邮箱 [email protected] 热线(028)86110109 本报全国发行 邮政编码: 610041 报址:成都市锦江区上南大街 49 邮发代号: 61-30 广告联系电话: 028-86140497 定价 1.50 元 本报法律顾问:万刚律师 电话: 13908091146 广告发布登记编号:川广登字[2017]045 号印刷:成都博瑞传播股份有限公司印务分公司 章铜胜 韩业玲 清少纳言在《枕草子》里说,春 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 破晓时分,是天色渐变的过 程,也是晓色突破夜色的一种状 态,那样从容欢喜。最喜欢那个 “破”字,动感十足,仿佛春天的晓 色是从深邃的天青色里破跃而出 的。有过黎明早起,耐心等待过天 色破晓的人,对那种突然破空而来 的晓色,除了惊讶之外,就只剩下 满心的惊喜了。 我是喜欢春天的晓色的。彼 时年少,天刚蒙蒙亮,被父母叫醒, 该去放牛了。我心里总是老大的 不情愿,在迷迷糊糊中牵着牛,出 了村子,沿着溪边的田埂,慢慢地 走向田野的深处。天还黑着,是一 种昏蒙的状态,此时,心里就常有 一点慌慌的紧张感,直到渐渐看见 东边的山上泛起了鱼肚白,看到那 点点晓色欲破空的时候,心里才涌 出一点的欢喜来,仿佛遇到了救星 一般,这才胡乱地哼起没腔没调的 曲子,高兴地赶着牛去吃草、去饮 水。在那一抹最初的晓色里,小孩 子的开心来得如此简单。 “杜宇一声春晓”,是苏东坡的 词《西江月 · 顷在黄州》中的句子。 全词为:“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 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 芳草。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 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 晓。”这首词,我第一次读就感到分 外的熟悉和亲切,莫名就很喜欢。 此时,正是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 黄州期间。苏东坡在黄州,应该是 失意的时候,但偏偏是在黄州,苏 东坡写出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名 篇。人生的失意,或许也成就了文 章的得意吧。苏东坡是不是也喜 欢在意那一点点春天的晓色呢? 杜宇,就是杜鹃鸟,是我们熟 悉的催耕的布谷鸟。 苏东坡的这首词还有一段小 序,不长,但写得非常精彩,充满了 诗情画意:“顷在黄州,春夜行蕲水 中,过酒家饮,酒醉,乘月至一溪桥 上,解鞍,曲肱醉卧少休。及觉已 晓,乱山攒拥,流水锵然,疑非尘世 也。” 一幅春夜醉卧溪桥图跃然纸 上,读来,苏轼的随性潇洒恍在眼 前。醉了的词人曲肱少休,不知词 人是醉在了春夜,还是醉在了一溪 风月里。在一声杜鹃的春啼里,词 人惊醒了,这才忽觉天色已晓,可 眼前的山却仍如在醉中,乱纷纷地 攒拥而来,而一溪流水淙淙,清澈 明丽,却是醒了,醒在春天的晓色 里。这一醒,对此溪山,真的不知 今夕何夕、此身何处了。 杜宇一声春晓,如破空而 来,叫醒了春夜的寂静,也叫醒 了沉静的晓色。我也会怀疑,杜 宇一声春晓,是杜宇叫醒了春天 的晓色,还是在春天的晓色惊醒 了杜宇,才有了声声的啼鸣,这 似乎并不重要。 杜宇啼时,春已深,可春天 的晓色却清澈、明朗起来了,像 此时的乡村。春蚕在蚕食着春 夜,沙沙有声,桑叶在清晨托着 点点露珠,是一片晶亮青绿的明 丽。乡村仿佛只在等待杜宇的那 一声叫,等待春天的一抹晓色破 空而来。 春天的清晨,溪里的河水满 了,白亮亮地往上漫;田里的秧苗 绿了,平展展地绿向远方;村庄的 炊烟升起,淡淡的蓝,融着淡淡的 暖意,围在绿树里的村庄渐渐地膨 胀和忙碌起来。 春晓难觉,杜宇声声,惊起 了漠漠水田里的几只白鹭,它们 扑棱棱地飞起,掠过水田,飞向 远处,落在了山边、溪畔,落在 了田间,在渐渐明亮的晓色里, 踪迹已经难寻。 杜宇一声,醒了晓色满天,醉 了乡村春日。 童年 一双小手 紧紧握住刚刚得到的万花筒 一个缤纷的世界 尚未懂得的图案 原来是在悄悄告诉我们 这世界 将会改变 少年 一条小溪浸过无忧岁月 我们的眼晴那么清澈 透明得简单 无边的欣喜 映出生活 最初的答案 青年 赤足踏上一片青青古原 为何总是流连 我们真像一棵草 成长在风雨之间 这风雨 总看不见 我们的孩稚梦 从未改变 从昨天到今天到明天 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 资阳中学高 2015 级 25 班 这是在小镇生活的第四个 春,它和第一个春一样,总是在清 明后就开始下起了绵长的细雨, 仿佛某种仪式一般。 我常常想,再也没有比微雨 日更让人心动的日子了。远处山 色冥冥,近处雾气渺渺,整个小镇 霎时间就被裹进了一片烟雨迷蒙 中。彼时的每一场雨都该是对春 的一次着色。每落一次雨,山间 草木的颜色就更深一层,就这样, 一层一层地着色、一层一层地渲 染,终染出这样一个人间最美的 四月天。 像这样的一个雨日,最适合 独坐,将一颗心沉下来。独坐,小 小的斗室,一桌一椅,一花一草, 手边散放着喜欢的书。读书倦了 的时候,一抬眼就能望见河对岸 人家湿润的屋顶,微雨日让那些 平日泛白的屋顶都变得鲜艳了, 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褐色的, 一块一块的连在一起,真像是一 块一块衔接在一起的彩布一样。 而低空中徘徊着那些小小的春 燕,也时不时地落在那些“彩布” 上歇息。 农人门前的菜园里此时也是 最动人的。一园碧绿的蒜苗已经 抽出一根根嫩黄色的薹;一丛丛 豌豆上正挂着一个个绿色的豌豆 荚,风吹过,好似一个个绿月亮摇 晃在绿色的藤蔓间;当然,勤劳的 农人也已经给豆角插上了借以攀 附生长的支架,别看它们现在才 刚刚长出茎来,等这场雨一下,它 们必将一路窜着向上,直到占领 整片菜园的最高地。…… 抱着课本去给学生上课,望 一眼窗外,雨势已收,这山间的一 座小小校园竟是如此的洁净美 丽!于是,让他们合上课本,我们 也去雨后的校园走一走。一个个 小家伙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一口 气跑到校园的小花园里,贪恋地 呼吸着浸润着雨水的草木气息。 站立讲台已四年,我依然不 知道什么样的教育是最好的教 育,但我想,让他们拥有一个美好 而充满灵性的童年一定不会很 差。这样,当他们长到一定的年 岁,等一场春雨停后,漫步林间, 心口就会突然涌上一句“林外鸣 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当 他们看到几只燕子斜斜地在空中 飞着,口中就能喃喃道出“燕子飞 时,绿水人家绕”这样的话来。 若是如此,这一颗诗心,便是 我和这个春天的微雨日赠予他们 的最好的礼物。 碗是用来吃饭和盛食品的 器具,一日三餐,我们都与它亲 密接触。后来我无意中发现, 碗除了盛装食物,还盛放着浓 浓的爱情。把爱盛在碗中,虽 实实在在、朴实无华,却感人至 深,是爱的另一种境界,另一种 升华。 爷爷和奶奶感情甚笃,是 全村有名的模范夫妻,两人自 从结婚时起就从未红过脸吵过 嘴,可谓好了一辈子。家里有 一个规矩,就是奶奶做好饭后, 第一碗饭要盛给爷爷。记得我 小时候奶奶给爷爷盛饭时总是 说,你爷爷是家里的大劳力,家 里的活全指望他干呢,这做好 饭呀就得先给他。……奶奶去 世时,一向“铁打汉子”的爷爷 痛哭流涕,一个劲地用手拍打 着奶奶的棺木念叨:“你走了, 谁还给我盛第一碗饭呀!”那副 悲痛欲绝的神情,让前来吊唁 的人无不动容。 在爱情日渐脆弱,多离散、 少恒久的今天,我也不时感念 着父母亲的爱情。他们的爱是 盛在碗里的,在几十年的相濡 以沫中,没有浪漫,有的是每日 三餐,添饭夹菜,虽然平淡,却 无限温暖。印象最深的是,无 论时光怎么改变,每天早晨母 亲都会雷打不动地给父亲做鸡 蛋茶。一只宽口老碗,磕上两 枚鸡蛋,再加一勺白砂糖,用筷 子搅和均匀,将刚烧开的水慢 慢地冲到碗里,边冲边用筷子 搅动,一碗鸡蛋茶就做好了。 这是母亲最熟练也最拿手的 活,原因很简单:父亲最喜欢喝 这一口。 妻子从小娇生惯养,对厨 房的活一窍不通。结婚之后, 她开始系起围裙,照顾起我的 一日三餐。印象最深的一次, 一向身体很棒的我患了重感 冒,且高烧不止。妻子认为服 用汤剂比打针副作用小,就开 了一大包中草药回家煎汤。她 守在厨房的煤炉前煎药,严格 按照老中医的要求去做,先用 微火煮沸,然后用文火细细地 熬,带点苦涩味的药香弥漫了 整个房间。近 3 个小时后,她把 那碗黑褐色泛着泡沫的汤药端 到床前时,我只呷了一口,便受 不了那份沁入心肺的奇苦,不 由得翻江倒海般地呕吐起来。 妻子慌忙为我捶背,清扫秽物, 又忍不住焦急万分。望着她辛 劳的身影,我内疚极了,尤其感 到对不住她煎熬那碗中草药的 苦心。 台湾作家张晓风说:“看见 有人当街亲热,竟也视若无睹, 但每看到一对人手牵手提着一 把青菜一条鱼从菜场走出来, 一颗心就忍不住恻恻地痛了起 来,一蔬一饭里的天长地久,原 是如此味永难言啊!”原来,白 头到老的爱情,蕴藏在每日的 一日三餐中,蕴藏在精心盛出 的一碗饭里。碗中的爱情,因 为有日日的惦念,所以才有天 长地久的丰盈。 桃花开的时候,蚕豆也跟着开 了。分不清是谁影响了谁。父亲对 我的这种问题从来都很不屑,只是 很沉闷地丢一句:“管他的呢,一个 季节的东西。” 在我心里可不这么想。蚕豆是 有诗意的,在蚕豆上写诗的人,就 是父亲。每年的霜降前后,父亲就 会在胸前挂个布袋,里面装满蚕 豆,背着铁锹出门,种蚕豆。一锹 下去,丢三五粒,轻轻抽锹,就算 种植完成。一锹一锹的整齐排列, 看过去,新鲜的铁锹印迹像一个咧 嘴的笑脸。我想,只有经历过种蚕 豆生活的人,才有如此亲切的感 受。 蚕豆不金贵,也不择地生长,屋 前屋后,田角旮旯,只要一坯土,一 个窝,能容身就行。在天朗气清的 四月间,便开了花,它不像油菜花那 样成片的轰烈,但也清新透明。它 的高雅是不可复制的,黑、白、紫三 色相间,浓淡适宜。隔着老远就能 看见那一点黑,像一个天真无邪的 黑瞳,灵动可爱。 蚕豆花谢了,就长出了豆荚,一 朵花一个豆荚,毛茸茸的。嘴馋的 我,倒是不顾它味道的青涩,扯下一 个,就往嘴里送。如今想来,真是涩 得像一个人历经沧桑,那是年少时 光里最新鲜的零食。 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里,蚕 豆真是值得拥有。它栽种不费力, 价格也不高,菜场地摊到处都有。 有卖嫩荚的。也有拨开了荚卖蚕豆 米的。旁边还配一小把韭菜,一块 钱。韭菜炒蚕豆,新鲜味。还别 说,很多花样的吃法都是卖菜人替 你想好了。你若追根究底,他肯定 回答你,小时候在乡下就是这样吃 的。 那天,我买回嫩荚,拨开了就 吃,老公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像是 隔着几个年代的人。我笑着,让他 也吃一粒。他不吃,说闻着就有青 涩味。我心里得意,没有吃过青涩 蚕豆的人,真是他生活里的一大缺 失。他哪里知道,那清香生涩的是 我的年少时光啊。 每到蚕豆盛产时,真是羡慕 有乡下老家的人。清早小区门口 就有送嫩蚕豆的父母或者亲戚, 看着他们一脸的春风拎着有些湿 湿的袋子,特别有感触。感觉乡 下的水都是有故事的。如今,饭 桌上早已不稀罕几粒蚕豆。但在 父母的心中,每年种植一块蚕 豆,让生活在城市里的儿女,吃 上纯天然的东西,那也是一种至 高无上的爱吧。 如今,进入素食养生的时 代,“乡下”也成了人间天堂的隐 喻。茶余饭后,都梦想着,在以 后的日子里,拥有一块地、一池 塘,过着田园式的生活。我也是 在乡下有老家的人,可惜离乡别 祖多年,回去已成了一个遥远的 梦。假如也能有一块地,我会种 上蚕豆,在蚕豆花上写诗,让她 见证一个季节的存在,也见证一 个季节的消失。 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 见南山”太具诱惑力了,不经意一 个抬头,就与一面青色不期而遇, 对眼睛,对心灵,都是一种净化和 滋养。面对一山青碧,任何人也 无法拒绝大自然的美丽邀约。倘 若能够在自己的居室里与一面青 山相对而坐,便如同云深之处的 神仙。 新买的房子正和了我的心 意,对面就是一座青山。我家的 窗子与青山两两相看,终于实现 了“悠然见南山”的梦想!新居视 野开阔,环境极佳。对面是一座 无名山。这座山不是主峰,是陵 山绵延过来的一座。陵山因是中 山靖王刘胜的陵墓所在地而得 名。两千多年的山河沧桑,依然 没有改变这里风水宝地的色彩。 这座山并不巍峨。它安稳地矗立 着,不以高耸来做出惊人的姿态, 不以幽深来迷惑人的眼睛。只是 那么青翠的一座,像小巧的屏障, 却自有一分美丽和灵秀。 春意渐浓,山上绿色也渐 浓。早晨拉开窗帘,便可见青山 排闼而入,送来满眼青葱。这样 的居住环境,不亚于临窗听海,心 旷神怡的愉悦之感油然而生。 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与山对 视、交流。我坐着,山也坐着。我 微笑,山也微笑。这座山实际离 我五六公里,可坐在窗前,觉得山 近在咫尺,山上的青松翠柏似乎 触手可及。山上没有陡崖峭壁, 一点也不峥嵘,山的轮廓是滑滑 的曲线,和缓地绵延而来,又和缓 地延伸而去。像一个好脾气的朋 友,我只需伸出手,便可以握一握 它温和的大手。 最喜欢早晨推开窗子,看一 层淡雾中的春山,仿佛披一身白 纱的曼妙女子,犹抱琵琶,遮面浅 笑。春山在缥缈之间,如黛色的 画屏,勾勒着简单的轮廓,隐约成 一幅淡色的写意。就这样,我与 春山对视,看晨雾一点一点消散, 看熹微的晨光破空而来,心里盈 满了喜悦。我与春山,像一对促 膝的朋友,彼此端坐着,用眼神交 流,用语言沟通。 雾散尽,风烟俱净,山便像 孔雀开屏一样,绚烂出更加迷人 的风姿。山间的绿树,已经勃发 出生机。还听到啁啾的鸟鸣,似 乎还能闻到淡淡的野花的清香。 我禁不住脱口而出:“野芳发而 幽香,佳木秀而繁阴。”可是, 我是在对谁说呢?不是自语,我 是在说与青山听。这是仰慕和欣 赏的赞语啊,可山会懂吗?会 的。山川之美,古来共谈,可有 谁会像我一样欣赏这样一座普通 的山呢?山会心地笑了,我也会 心地笑了。 坐对一山青,人也默默,山也 默默;人也欣然,山也欣然。 人与自然,不要说什么敬畏, 更不要谈什么征服,就是一对和 谐的朋友。 杜宇一声春晓 在蚕豆 花上写诗 刘芳 童年少 童年少青年 青年 一蔬一饭里的 天长地久 坐对一山青 马亚伟 微雨日 代蕊 春的乐章 李海波 摄

JYDB 杜宇一声春晓jydb.scedumedia.com/upload/201804/b/18416105343596.pdf · 春晓难觉,杜宇声声,惊起 了漠漠水田里的几只白鹭,它们 扑棱棱地飞起,掠过水田,飞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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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JYDB 杜宇一声春晓jydb.scedumedia.com/upload/201804/b/18416105343596.pdf · 春晓难觉,杜宇声声,惊起 了漠漠水田里的几只白鹭,它们 扑棱棱地飞起,掠过水田,飞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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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YDB 绿原 2018 年 4 月 14 日 星期六 编辑 郭路路 美编 彭浩然 邮箱[email protected] 热线(028)86110109

本报全国发行 邮政编码:610041 报址:成都市锦江区上南大街49号 邮发代号:61-30 广告联系电话:028-86140497 定价 1.50 元 本报法律顾问:万刚律师 电话:13908091146 广告发布登记编号:川广登字[2017]045号 印刷:成都博瑞传播股份有限公司印务分公司

■ 章铜胜

■ 韩业玲

清少纳言在《枕草子》里说,春

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

破晓时分,是天色渐变的过

程,也是晓色突破夜色的一种状

态,那样从容欢喜。最喜欢那个

“破”字,动感十足,仿佛春天的晓

色是从深邃的天青色里破跃而出

的。有过黎明早起,耐心等待过天

色破晓的人,对那种突然破空而来

的晓色,除了惊讶之外,就只剩下

满心的惊喜了。

我是喜欢春天的晓色的。彼

时年少,天刚蒙蒙亮,被父母叫醒,

该去放牛了。我心里总是老大的

不情愿,在迷迷糊糊中牵着牛,出

了村子,沿着溪边的田埂,慢慢地

走向田野的深处。天还黑着,是一

种昏蒙的状态,此时,心里就常有

一点慌慌的紧张感,直到渐渐看见

东边的山上泛起了鱼肚白,看到那

点点晓色欲破空的时候,心里才涌

出一点的欢喜来,仿佛遇到了救星

一般,这才胡乱地哼起没腔没调的

曲子,高兴地赶着牛去吃草、去饮

水。在那一抹最初的晓色里,小孩

子的开心来得如此简单。

“杜宇一声春晓”,是苏东坡的

词《西江月·顷在黄州》中的句子。

全词为:“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

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

芳草。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

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

晓。”这首词,我第一次读就感到分

外的熟悉和亲切,莫名就很喜欢。

此时,正是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

黄州期间。苏东坡在黄州,应该是

失意的时候,但偏偏是在黄州,苏

东坡写出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名

篇。人生的失意,或许也成就了文

章的得意吧。苏东坡是不是也喜

欢在意那一点点春天的晓色呢?

杜宇,就是杜鹃鸟,是我们熟

悉的催耕的布谷鸟。

苏东坡的这首词还有一段小

序,不长,但写得非常精彩,充满了

诗情画意:“顷在黄州,春夜行蕲水

中,过酒家饮,酒醉,乘月至一溪桥

上,解鞍,曲肱醉卧少休。及觉已

晓,乱山攒拥,流水锵然,疑非尘世

也。”

一幅春夜醉卧溪桥图跃然纸

上,读来,苏轼的随性潇洒恍在眼

前。醉了的词人曲肱少休,不知词

人是醉在了春夜,还是醉在了一溪

风月里。在一声杜鹃的春啼里,词

人惊醒了,这才忽觉天色已晓,可

眼前的山却仍如在醉中,乱纷纷地

攒拥而来,而一溪流水淙淙,清澈

明丽,却是醒了,醒在春天的晓色

里。这一醒,对此溪山,真的不知

今夕何夕、此身何处了。

杜 宇 一 声 春 晓 , 如 破 空 而

来,叫醒了春夜的寂静,也叫醒

了沉静的晓色。我也会怀疑,杜

宇一声春晓,是杜宇叫醒了春天

的晓色,还是在春天的晓色惊醒

了杜宇,才有了声声的啼鸣,这

似乎并不重要。

杜宇啼时,春已深,可春天

的晓色却清澈、明朗起来了,像

此时的乡村。春蚕在蚕食着春

夜,沙沙有声,桑叶在清晨托着

点点露珠,是一片晶亮青绿的明

丽。乡村仿佛只在等待杜宇的那

一声叫,等待春天的一抹晓色破

空而来。

春天的清晨,溪里的河水满

了,白亮亮地往上漫;田里的秧苗

绿了,平展展地绿向远方;村庄的

炊烟升起,淡淡的蓝,融着淡淡的

暖意,围在绿树里的村庄渐渐地膨

胀和忙碌起来。

春晓难觉,杜宇声声,惊起

了漠漠水田里的几只白鹭,它们

扑棱棱地飞起,掠过水田,飞向

远处,落在了山边、溪畔,落在

了田间,在渐渐明亮的晓色里,

踪迹已经难寻。

杜宇一声,醒了晓色满天,醉

了乡村春日。

童年

一双小手

紧紧握住刚刚得到的万花筒

一个缤纷的世界

尚未懂得的图案

原来是在悄悄告诉我们

这世界

将会改变

少年

一条小溪浸过无忧岁月

我们的眼晴那么清澈

透明得简单

无边的欣喜

映出生活

最初的答案

青年

赤足踏上一片青青古原

为何总是流连

我们真像一棵草

成长在风雨之间

这风雨

总看不见

我们的孩稚梦

从未改变

从昨天到今天到明天

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

资阳中学高2015级25班李玥芊

这是在小镇生活的第四个

春,它和第一个春一样,总是在清

明后就开始下起了绵长的细雨,

仿佛某种仪式一般。

我常常想,再也没有比微雨

日更让人心动的日子了。远处山

色冥冥,近处雾气渺渺,整个小镇

霎时间就被裹进了一片烟雨迷蒙

中。彼时的每一场雨都该是对春

的一次着色。每落一次雨,山间

草木的颜色就更深一层,就这样,

一层一层地着色、一层一层地渲

染,终染出这样一个人间最美的

四月天。

像这样的一个雨日,最适合

独坐,将一颗心沉下来。独坐,小

小的斗室,一桌一椅,一花一草,

手边散放着喜欢的书。读书倦了

的时候,一抬眼就能望见河对岸

人家湿润的屋顶,微雨日让那些

平日泛白的屋顶都变得鲜艳了,

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褐色的,

一块一块的连在一起,真像是一

块一块衔接在一起的彩布一样。

而低空中徘徊着那些小小的春

燕,也时不时地落在那些“彩布”

上歇息。

农人门前的菜园里此时也是

最动人的。一园碧绿的蒜苗已经

抽出一根根嫩黄色的薹;一丛丛

豌豆上正挂着一个个绿色的豌豆

荚,风吹过,好似一个个绿月亮摇

晃在绿色的藤蔓间;当然,勤劳的

农人也已经给豆角插上了借以攀

附生长的支架,别看它们现在才

刚刚长出茎来,等这场雨一下,它

们必将一路窜着向上,直到占领

整片菜园的最高地。……

抱着课本去给学生上课,望

一眼窗外,雨势已收,这山间的一

座小小校园竟是如此的洁净美

丽!于是,让他们合上课本,我们

也去雨后的校园走一走。一个个

小家伙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一口

气跑到校园的小花园里,贪恋地

呼吸着浸润着雨水的草木气息。

站立讲台已四年,我依然不

知道什么样的教育是最好的教

育,但我想,让他们拥有一个美好

而充满灵性的童年一定不会很

差。这样,当他们长到一定的年

岁,等一场春雨停后,漫步林间,

心口就会突然涌上一句“林外鸣

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当

他们看到几只燕子斜斜地在空中

飞着,口中就能喃喃道出“燕子飞

时,绿水人家绕”这样的话来。

若是如此,这一颗诗心,便是

我和这个春天的微雨日赠予他们

的最好的礼物。

碗是用来吃饭和盛食品的

器具,一日三餐,我们都与它亲

密接触。后来我无意中发现,

碗除了盛装食物,还盛放着浓

浓的爱情。把爱盛在碗中,虽

实实在在、朴实无华,却感人至

深,是爱的另一种境界,另一种

升华。

爷爷和奶奶感情甚笃,是

全村有名的模范夫妻,两人自

从结婚时起就从未红过脸吵过

嘴,可谓好了一辈子。家里有

一个规矩,就是奶奶做好饭后,

第一碗饭要盛给爷爷。记得我

小时候奶奶给爷爷盛饭时总是

说,你爷爷是家里的大劳力,家

里的活全指望他干呢,这做好

饭呀就得先给他。……奶奶去

世时,一向“铁打汉子”的爷爷

痛哭流涕,一个劲地用手拍打

着奶奶的棺木念叨:“你走了,

谁还给我盛第一碗饭呀!”那副

悲痛欲绝的神情,让前来吊唁

的人无不动容。

在爱情日渐脆弱,多离散、

少恒久的今天,我也不时感念

着父母亲的爱情。他们的爱是

盛在碗里的,在几十年的相濡

以沫中,没有浪漫,有的是每日

三餐,添饭夹菜,虽然平淡,却

无限温暖。印象最深的是,无

论时光怎么改变,每天早晨母

亲都会雷打不动地给父亲做鸡

蛋茶。一只宽口老碗,磕上两

枚鸡蛋,再加一勺白砂糖,用筷

子搅和均匀,将刚烧开的水慢

慢地冲到碗里,边冲边用筷子

搅动,一碗鸡蛋茶就做好了。

这是母亲最熟练也最拿手的

活,原因很简单:父亲最喜欢喝

这一口。

妻子从小娇生惯养,对厨

房的活一窍不通。结婚之后,

她开始系起围裙,照顾起我的

一日三餐。印象最深的一次,

一向身体很棒的我患了重感

冒,且高烧不止。妻子认为服

用汤剂比打针副作用小,就开

了一大包中草药回家煎汤。她

守在厨房的煤炉前煎药,严格

按照老中医的要求去做,先用

微火煮沸,然后用文火细细地

熬,带点苦涩味的药香弥漫了

整个房间。近3个小时后,她把

那碗黑褐色泛着泡沫的汤药端

到床前时,我只呷了一口,便受

不了那份沁入心肺的奇苦,不

由得翻江倒海般地呕吐起来。

妻子慌忙为我捶背,清扫秽物,

又忍不住焦急万分。望着她辛

劳的身影,我内疚极了,尤其感

到对不住她煎熬那碗中草药的

苦心。

台湾作家张晓风说:“看见

有人当街亲热,竟也视若无睹,

但每看到一对人手牵手提着一

把青菜一条鱼从菜场走出来,

一颗心就忍不住恻恻地痛了起

来,一蔬一饭里的天长地久,原

是如此味永难言啊!”原来,白

头到老的爱情,蕴藏在每日的

一日三餐中,蕴藏在精心盛出

的一碗饭里。碗中的爱情,因

为有日日的惦念,所以才有天

长地久的丰盈。

桃花开的时候,蚕豆也跟着开

了。分不清是谁影响了谁。父亲对

我的这种问题从来都很不屑,只是

很沉闷地丢一句:“管他的呢,一个

季节的东西。”

在我心里可不这么想。蚕豆是

有诗意的,在蚕豆上写诗的人,就

是父亲。每年的霜降前后,父亲就

会在胸前挂个布袋,里面装满蚕

豆,背着铁锹出门,种蚕豆。一锹

下去,丢三五粒,轻轻抽锹,就算

种植完成。一锹一锹的整齐排列,

看过去,新鲜的铁锹印迹像一个咧

嘴的笑脸。我想,只有经历过种蚕

豆生活的人,才有如此亲切的感

受。

蚕豆不金贵,也不择地生长,屋

前屋后,田角旮旯,只要一坯土,一

个窝,能容身就行。在天朗气清的

四月间,便开了花,它不像油菜花那

样成片的轰烈,但也清新透明。它

的高雅是不可复制的,黑、白、紫三

色相间,浓淡适宜。隔着老远就能

看见那一点黑,像一个天真无邪的

黑瞳,灵动可爱。

蚕豆花谢了,就长出了豆荚,一

朵花一个豆荚,毛茸茸的。嘴馋的

我,倒是不顾它味道的青涩,扯下一

个,就往嘴里送。如今想来,真是涩

得像一个人历经沧桑,那是年少时

光里最新鲜的零食。

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里,蚕

豆真是值得拥有。它栽种不费力,

价格也不高,菜场地摊到处都有。

有卖嫩荚的。也有拨开了荚卖蚕豆

米的。旁边还配一小把韭菜,一块

钱。韭菜炒蚕豆,新鲜味。还别

说,很多花样的吃法都是卖菜人替

你想好了。你若追根究底,他肯定

回答你,小时候在乡下就是这样吃

的。

那天,我买回嫩荚,拨开了就

吃,老公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像是

隔着几个年代的人。我笑着,让他

也吃一粒。他不吃,说闻着就有青

涩味。我心里得意,没有吃过青涩

蚕豆的人,真是他生活里的一大缺

失。他哪里知道,那清香生涩的是

我的年少时光啊。

每到蚕豆盛产时,真是羡慕

有乡下老家的人。清早小区门口

就有送嫩蚕豆的父母或者亲戚,

看着他们一脸的春风拎着有些湿

湿的袋子,特别有感触。感觉乡

下的水都是有故事的。如今,饭

桌上早已不稀罕几粒蚕豆。但在

父 母 的 心 中 , 每 年 种 植 一 块 蚕

豆,让生活在城市里的儿女,吃

上纯天然的东西,那也是一种至

高无上的爱吧。

如 今 , 进 入 素 食 养 生 的 时

代,“乡下”也成了人间天堂的隐

喻。茶余饭后,都梦想着,在以

后的日子里,拥有一块地、一池

塘,过着田园式的生活。我也是

在乡下有老家的人,可惜离乡别

祖多年,回去已成了一个遥远的

梦。假如也能有一块地,我会种

上蚕豆,在蚕豆花上写诗,让她

见证一个季节的存在,也见证一

个季节的消失。

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

见南山”太具诱惑力了,不经意一

个抬头,就与一面青色不期而遇,

对眼睛,对心灵,都是一种净化和

滋养。面对一山青碧,任何人也

无法拒绝大自然的美丽邀约。倘

若能够在自己的居室里与一面青

山相对而坐,便如同云深之处的

神仙。

新买的房子正和了我的心

意,对面就是一座青山。我家的

窗子与青山两两相看,终于实现

了“悠然见南山”的梦想!新居视

野开阔,环境极佳。对面是一座

无名山。这座山不是主峰,是陵

山绵延过来的一座。陵山因是中

山靖王刘胜的陵墓所在地而得

名。两千多年的山河沧桑,依然

没有改变这里风水宝地的色彩。

这座山并不巍峨。它安稳地矗立

着,不以高耸来做出惊人的姿态,

不以幽深来迷惑人的眼睛。只是

那么青翠的一座,像小巧的屏障,

却自有一分美丽和灵秀。

春 意 渐 浓 ,山 上 绿 色 也 渐

浓。早晨拉开窗帘,便可见青山

排闼而入,送来满眼青葱。这样

的居住环境,不亚于临窗听海,心

旷神怡的愉悦之感油然而生。

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与山对

视、交流。我坐着,山也坐着。我

微笑,山也微笑。这座山实际离

我五六公里,可坐在窗前,觉得山

近在咫尺,山上的青松翠柏似乎

触手可及。山上没有陡崖峭壁,

一点也不峥嵘,山的轮廓是滑滑

的曲线,和缓地绵延而来,又和缓

地延伸而去。像一个好脾气的朋

友,我只需伸出手,便可以握一握

它温和的大手。

最喜欢早晨推开窗子,看一

层淡雾中的春山,仿佛披一身白

纱的曼妙女子,犹抱琵琶,遮面浅

笑。春山在缥缈之间,如黛色的

画屏,勾勒着简单的轮廓,隐约成

一幅淡色的写意。就这样,我与

春山对视,看晨雾一点一点消散,

看熹微的晨光破空而来,心里盈

满了喜悦。我与春山,像一对促

膝的朋友,彼此端坐着,用眼神交

流,用语言沟通。

雾散尽,风烟俱净,山便像

孔雀开屏一样,绚烂出更加迷人

的风姿。山间的绿树,已经勃发

出生机。还听到啁啾的鸟鸣,似

乎还能闻到淡淡的野花的清香。

我禁不住脱口而出:“野芳发而

幽香,佳木秀而繁阴。”可是,

我是在对谁说呢?不是自语,我

是在说与青山听。这是仰慕和欣

赏的赞语啊,可山会懂吗?会

的。山川之美,古来共谈,可有

谁会像我一样欣赏这样一座普通

的山呢?山会心地笑了,我也会

心地笑了。

坐对一山青,人也默默,山也

默默;人也欣然,山也欣然。

人与自然,不要说什么敬畏,

更不要谈什么征服,就是一对和

谐的朋友。

杜宇一声春晓

在蚕豆花上写诗■ 刘芳

童年少童年少年年青年青年

一蔬一饭里的天长地久

坐对一山青 ■ 马亚伟

微雨日 ■ 代蕊

春的乐章 李海波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