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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南語教材教法工作坊」論文Ⅱ 無聲勝有聲:l / g / j[dz] vs. /ts/ > /tsinn/ 考察臺語文「-子」清濁、鼻母音的音義轉換 及其字形、字音的規則性對應 ~以「毽子」、「廚子」音譯和「茈」為例~ 簡鴻綿 1 摘要 語言有趣在於它有自己的生命,規律只是表示一種慣性;一旦有人打破慣性, 語言就跟著改變。只是這一改變究竟是正向篩選 (positive selection),抑是禍 福難料的負面偏誤 (negative bias) ,及其所帶來的影響,可能不無探討的空間。 臺語文「-子」:*- tsu 2 vs. -tsi 2 ,乃至進一步詞義升格:*tsi 2 > tsinn 2 ()以及「無聲勝有聲」清濁逆轉:*lí / gí / jí[dzí ] 2 < tsí,詞義也跟著降格;這樣 的構詞,往往也可以經由語義場的字義 (sememe) 分析。這些音變的演化,或 突變,或歷史的漸變,或文白異讀的衍變,或原本可能只是漳泉之間的對應,或 因接觸而混在同一個次方言之中,或即便[dzí ]jí 已退化到幾乎淹沒在 中;但閩語輾轉來臺之後,究竟音義系統聯繫已經出現一定趨勢和規律,還是我 們只能隨機應變? 其中相關借用詞的音譯,是否因為臺語文的拼音系統,字形 (grapheme)1 新北市三重區正義國小教師。 2 j[dz]:臺羅拼音/j/IPA 應標記做:[dz]ㄗ,是[ts]的濁音化,彼此存有清楚的對立關係。 這個《臺羅拼音方案》「為德不卒」妥協的的遺珠,適足以表達改革的困境,似也標記著整合本 身存在的難度。

無聲勝有聲:l / g / j[dz] vs. /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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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南語教材教法工作坊」論文Ⅱ

無聲勝有聲:l / g / j[dz] vs. /ts/ > /tsinn/

考察臺語文「-子」清濁、鼻母音的音義轉換

及其字形、字音的規則性對應

~以「毽子」、「廚子」音譯和「茈」為例~

簡鴻綿1

摘要

語言有趣在於它有自己的生命,規律只是表示一種慣性;一旦有人打破慣性,

語言就跟著改變。只是這一改變究竟是正向篩選 (positive selection),抑是禍

福難料的負面偏誤 (negative bias),及其所帶來的影響,可能不無探討的空間。

臺語文「-子」:*- tsu2 vs. -tsi2,乃至進一步詞義升格:*tsi2 > tsinn2 (茈),

以及「無聲勝有聲」清濁逆轉:*lí / gí / jí[dzí ]2 < tsí,詞義也跟著降格;這樣

的構詞,往往也可以經由語義場的字義 (sememe) 分析。這些音變的演化,或

突變,或歷史的漸變,或文白異讀的衍變,或原本可能只是漳泉之間的對應,或

因接觸而混在同一個次方言之中,或即便[dzí ]jí已退化到幾乎淹沒在 lí或 gí當

中;但閩語輾轉來臺之後,究竟音義系統聯繫已經出現一定趨勢和規律,還是我

們只能隨機應變?

其中相關借用詞的音譯,是否因為臺語文的拼音系統,字形 (grapheme)、

1 新北市三重區正義國小教師。

2 j[dz]:臺羅拼音/j/在 IPA 應標記做:[dz]ㄗ,是[ts]ㄗ 的濁音化,彼此存有清楚的對立關係。

這個《臺羅拼音方案》「為德不卒」妥協的的遺珠,適足以表達改革的困境,似也標記著整合本

身存在的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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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音 (phoneme) 一直都不能有規則性對應的問題而有識讀和辨認疑難,引發

的誤認也間接影響正確判讀,都頗值得探討。

比起書面文化偏向的華語,臺語文口頭文化偏向語音派生孳乳多變,又保留

較多古音古義,相關的音譯詞,是否應有較好的音義聯繫可供選擇?

關鍵詞:強輔音、詞意降格、語義對偶、字音字形、聯覺音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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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前言

強輔音 (fortis) 需要更多的氣流和更大的動力來形成,以濁音 (voiced) 和

清音 (voiceless) 比較,清音是 fortis,因為它必須有更強的力和更多的氣流,

才能在空氣中造成與濁音同樣的激盪 (turbulence) 和發出同樣的音量

(volume)。也就是語音發生時,當不伴有聲帶振動性質的清音,對上伴有聲帶

振動性質的濁音,此時「無聲」勝「有聲」。清流畢竟不敵濁流,為了要讓對方

接收到一樣的音量,發出清音時就要費更大的勁:

*弱輔音 (lenis) vs.強輔音 (fortis):濁音 (voiced) vs.清音 (voiceless)。

語音的發音並不只是單純物質定理的物理學 (physics) 的聲學現象,它尚

包括了人心念軌跡的心理學 (psychology),和身體組織的生理學 (physiology)

問題。因此,談到語音就不能不考慮人的因素。

輔音「無聲勝有聲」,最明顯的莫過於瘖啞人士試圖表達時,比起可以正常

發聲的人,需要費更要多的力氣,窺知一二!

無生命的物體 vs. 有生命的物體

有生命的物體和無生命的物體有所不同。這種賦予物體生命的直覺,是有生

命物體的「內建知識」(hardwired knowledge) (Gazzaniga 2011 [2008] : 275)。

臺語文對於生命力或動力的的有無,有個孳乳分化到混淆的常用字詞「子」。

*子:˙ㄗ vs.ㄗˇ:面 tsu2 vs.果 tsi2:顏面 vs.果實。

正如臺諺「面皮緊失,內才難得」,是所謂虛、實的對立。不僅涵蓋有情動

性的 (animate) 動物和人,更進一步擴大到無情動性的 (inanimate) 植物,包

含有生命和無生命領域的一切內涵。「子」這種生命力象徵,甚至連易學大師都

有話說:儒家重視仁德,視為人性的核心價值,就像果實中的核仁一樣,有生生

不息的創造力 (劉君祖 2011 : 148)。

據教育部《閩南語字彙(一)》(2001 : 259)【子】:(一) ci2 [tsi],(二) cinn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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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inn,(三) ji2 [dz]、li2,(四) cu2 [tsu]、cir2 / tsir [文] (2001 : 259-260),而 (四)

文讀音又分:cu2 [tsu]、cir2 / tsir;唯後者方音差董忠司 (2002 : 204),卻歸在

(一) ci2[tsi]海口音的方音差裡頭。

*子:tsu2 (子) vs. tsi2 / tsir2 (子/籽),→*tsi2 > tsinn2 (茈/芓/嫩),一分為二。

口頭性的臺語文在此脈絡下,有生命性特徵的 tsi2,又分化為「生命力」或「動

力」、「循環」等意涵。

二、 動態意象、時間長短與生命象徵的意涵

這些音義聯繫,通過一定的語義特徵,綜合集合在一起的一群詞的詞彙場

(lexical field) 或語義場的字義分析,就能看出詞彙間的區別性特徵,也就是訓

詁學所謂的「渾言之無別,析言之有別」。

相較於潛在的動輔音 (kinetic consonant) 塞音/t/,更具動力實現的動輔

音:塞差音/ts /,和銳音性的 (acute ) 元音:/i/,加上高降調,構成臺語文「子」:

tsi2 [+ life] 有生命力的動態意象,以及輔音無聲逆轉為有聲:li2 /gi2 / ji2[dzi]

[- life],變成無生命力的語義特徵 (semantic features)。兩者逐漸成為一對在

語義上有聯繫的詞,從意義相似到競合,乃至是意義對立或相反的語義對偶

(semantic pair),綜合後可約略歸納如下。

子 (tsi2):體現三種不同意涵的小類別

(一)象徵「生命」或具有「生命力」象徵像是攸關動植物生存繁殖:烏魚

子,或「種子」:果子、瓜子、栗子、蓮子、椰子、與墊(tiam7)子

(dibble 穴植,點播埋種子) 行為等,和含有多了一般檳榔一倍的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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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鹼而有檳榔王之稱的「倒吊子」,以及人體小而圓的器官:腰子 (腎

臟)、目睭 (< 珠) 子等,與具有活力象徵的細小體型:小粒子。

(二)表示「動力、運轉」像是:銃子 (ㄗˇ彈)、磅子3 (炸藥),或是梭仔

子 (針車的下線圈) 等具有動力會運轉的 tsi2。

這些看似汽機車沒有生命、卻有如是古代的獅子老虎,都是具有驚人的動力

(power)和速度 (speed),足以取人性命的發明。

不論任何文化,所有的戰爭都係以最新科技進行,使用火藥與穿鑿大砲內膛

所需的科學知識,卻會加速人類屠殺的規模。聶夫在《戰爭與人類進步》中說:

17世紀期間,逐漸放棄以盔甲為戰士裝備的一部(份),因而釋出某些金屬供應,

用以製造火器和飛彈 (McLuhan 2006 [1994] : 390-1)。

(三)體現「循環往復」的時間概念,像是:日子、甲子等。

相對於「甲子」60年循環往復的巨稱,與時間有關的「子(tsu2 )時」,是指

夜 11點至 1點固定時段的小稱,顯然也是有區辨的:

*子:tsú丑 vs.甲 tsí。

《詩經‧小雅‧天保》:「如月之恆,如日之升。」這是很有名的祝福句子,

它祝人像月亮、像太陽一樣,每月每天都週而復始地昇起 (季旭昇 2010 : 196-7)。

「地球是圓的,世界卻是平的」,似乎最能表達不停轉動的時間不同於空間,和

歲月不饒人的寓意。

時間空間的不同

漢字「周」與「週」的書面性,一如「畫」與「晝」般,都旨在劃出界域,

用以區分時空的動、靜畢竟不同。這種與過去相聯繫時間的延續性 (continuities)

3 磅子:臺語另指磅秤金屬塊的砝碼,用以表明「精確的重量」。「橐(lak)袋仔袋磅子」意味著口

袋裡裝秤物用的砝碼,好像很重,其實沒有錢,比喻很窮,而有錢幣意涵。等於是說「身軀無半

sian2 (仙/銑)」,是種強調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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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地理接壤空間關係的相鄰性 (contiguity),表達行動的時間延續 (duration)

和空間延袤 (extent),應有助增進空間與時間圖像推理 (spatial-temporal

reseaning) 認知能力,可做為了解環境變遷和時不我待的差異基礎:

*四周 vs.四週:四周圍 vs.四禮拜。

而同屬漢字文化圈的日本,它的日文假名:いっしゅう,不但字音近似中古

漢語語音,使用的漢字也承襲漢語的字形、字義而做了空間和時間,或時間長短

巧妙的分工:

*いっしゅう:一周 (one round ) vs.一週 (a week)。

按英文:journ ( = day一天),拉丁文 dies ( = day ),diurnalis ( = daily);

法文 journee

( = day ) (劉毅 2013 : 239)。這個一天,原本應是指白晝如 diurnal白天的,是

相對於黑夜的 nocturnal而言;但也延伸為 24小時長的一整天,像英文稱日記、

日報等每天的東西為 journal,就延伸成定期的期刊、雜誌等時間的循環往復。

上述三種不同的小類別,都有著共同動態意象、循環往復和時間生命象徵意

涵的語音。

唯台灣布袋戲的口頭表演田野調查裡,主演為了表現《霹靂眼》文腳 (kioh)

「照世明燈」文質彬彬的儒雅書生形象,在該腳色出場唸的台詞「難定紛紛『甲

子』年」,就以文讀音:*kah4-tsu2 (陳龍廷 2008 : 168),代替原本口頭傳統習

慣上應唸白話音:kah4-tsi2,以語音的辨音成分或區別性特徵,來為劇中的腳色

(腳數 kioh-siàu) 定調。

這是台灣傳統戲劇的口頭表演,排戲、編劇和布袋戲主演的巧思,也是臺語

文口頭文化才有的特色之一 。

潛規則:時間持續的久暫,與字詞的形、音、義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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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時間持續時期 (duration),除了通過語音做為區別性特徵之音長單位

時位 (chroneme),它的元音長度 (vowel length) 來辨義外,也通過可增強詞

義的巨稱型式結構來區分。

臺、英語文表示時間長短的語詞,若放在「鬆緊模型」裡來審視,語音模式

或巨稱型式結構鬆緊層次都非常相似,例如:

*當…時:when vs. while / whilst,英文也通過增強詞義的巨稱模式,來

表示「當…的時候」之義。英文甚至其後所接的時間詞或子句,也有分別:

*when vs. while:when+短時間 vs. while+長時間。

When we felt the earthquake, we ran out of the apartment.

The water was coming in the house while we were sleeping.

上述兩句分別由 when 和 while / whilst 引導副詞子句,只是通常 when

的句型是表示一個動作正在發生時,被另一個動作或事件干擾或打斷。故 when

句型中敘述的兩個動作或事件,通常會是短時間或瞬間內可完成的。

而 while的句型是表示兩個動作或事件同時發生,或一個動作正在發生當中,

另一個動作或事件也在發生。因為 while 較著重於「持續性」,故 while 句型中

敘述的兩個動作或事件所需的時間是較長的,兩者相較之下,所需時間較長者接

於 while後的子句。

〈望春風〉:獨夜無伴「tsiu2」(守)燈下,非*siu2燈下

這種口頭傳統對時間長短、持續久暫和特定時間的觀念,有小稱與巨稱之辨,

臺語文在語音上也出現對立:

*時 vs.年:si5 vs.linn5 ( > ni5):/i/ vs. /inn/;

*工 vs.冬:學歹三 kang vs.學好三 tang;

*去年 vs.前年:ku7 (舊)年 vs. tsun5 (前)--年。乃至限定或特定時間詞義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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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的狹義用法:

*現代 vs.現在:/t/ vs. /ts/;

*時代 vs.世代:/ i / vs. /e/;

*代:一 tē人 vs. tāi-tāi湠:/e/ vs. /ai/。

*守:siu2時間 vs. tsiu2 / tsiunn2規暗:安份遵守 vs.堅持緊守;

著名的台灣民謠〈望春風〉(李臨秋):「獨夜無伴『守』燈下」,據民間研究

學者杜建坊原音重現當年的曲盤,原唱者紀露霞就唱做:獨夜無伴「tsiu2」燈

下;現行今多半卻唱做:*siu2燈下,顯係誤讀居多。「做賊一更,tsiu2 / tsiunn2

賊一暝」,這個意義的「守」在當前的臺語文,也都是指苦守有一陣子,或堅持

很長的一段時間。

茈 tsinn2 (< tsi2 + inn2) 元音音質變化新生命象徵:揮之不去的交

替換音

*tsi2 > tsinn2音質變化 (qualitative gradation) 詞義升格 (elevation) 為

幼小、稚嫩的,像是:幼 tsinn2、tsinn2薑、tsinn2瓜、老翁配 tsinn2某等象徵

新生命、年輕的意涵,形成:

*tsi2 vs. tsinn2,是明顯對立的詞義升格;但在《臺閩語部推 700 字詞》:

#664 茈 tsínn,又音:*tsí;對應華語:幼、嫩。「又音」應是意義無差別的方

音差,這個 tsínn的鼻母音 (nasal vowels):inn[t]旨在表達 tsí (子) 已進一步

puh-ínn (莩穎/發笋),冒出幼嫩的芽了。雖然鼻化音/-nn/常常是不穩定的

(unstable) 音位,這裡顯然不是像「守」tsíu / tsiúnn或華語「他」tha / thann,

這種帶有漂浮成分 (floating element) 的鼻化母音 (nasalized vowels) 非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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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別性特徵 (irrelevant) 的方音差:

*鼻化母音 vs.鼻母音:tsiúnn(守)vs. tsínn(茈),是鼻化母音揮之即去,

與鼻母音揮之不去的不同。

這個 tsínn毋寧是:tsí + ínn之義,源自實詞:ínn (穎/笋),自然與 tsí是

有特殊意涵區別性對立 (distinctive contrast) 的語音。「茈」另列出:*tsí,做

為 tsínn 的「又音」,*tsí 等於視同 tsínn 音位變體的同位音 (allophone) 或方

音差,恐怕不無討論的空間。

〈落葉〉新生和菝仔、番茄「子」的文化意涵

吳晟〈落葉〉:枯枝是新芽萌發的預告 / 每一片落葉 / 輕易鬆手 / 都是為

了讓位給新生 (2005 聯合文學 249 期)。這段詩的意涵,無異是給 tsí > tsínn

不同演化層次,下了新註解。所表達的恰是萬物生生不息,並以新芽萌發「puh-

ínn」預告生命力的延續。從而,tsí (子) 不得不讓位給這個新萌芽的 ínn所形成

的、象徵稚嫩幼小的年輕生命 tsínn了。

此種「生命力」韌性象徵,甚至衍生出新的祭祀禮儀和文化意涵,像台灣民

間祭拜習俗中就有某些水果不能當供品的禁忌:

「菝仔」和「番茄」的子在我們肚子裡並不會消化,其實是因為果實內的籽

較細小,結構較特殊的關係。「菝仔子」太硬,因而有「食菝仔放銃子

(tshing3-tsi2)」的台諺,而「番茄子」則太滑溜,小孩吃起來大多囫圇吞棗,

果實的種子結構不易受到破壞。

這些結構未經破壞的種子,彷彿屬於民間生命力象徵的「油麻菜籽」一般,

自有其生存策略,每每能展現強大的生命韌性,即便食用後經由人體排放出

來,仍能昂然長出新生命,在一定的條件下,一樣也能結實累累 (簡鴻綿

2011 :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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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禮儀中的菝仔和番茄,若是經由這樣的管道取得,對鬼神、祖先、菩薩

恐有不敬之虞,即便時下衛生條件早就不同以往,台灣民間迄今仍流傳了這樣的

習俗禁忌。

三、 聯覺的同性質群:小玩意兒的借詞

象徵生命力和新生命意涵這兩個意義的「*子」:tsi2 vs. tsinn2,再詞意退化

(degeneration) 或詞意降格 (degradation) 為: [dzi2]ji2 < [tsi2],這個

[dzi2]ji2來自 [tsi2] 並有 li2 , gi2等方音差變體,亦即特化的小生命,退一步體現

為普化「量」的小單位和小玩意/藝兒 (gadget)。

lí / gí / [dzí]jí (子):量詞、無活力但堅實具普遍性的小東西

來自清音[tsi2]退化的濁音「-子」:[-dzi2] -ji2,變成了單位量詞「根」如了:

一「子」香蕉,以及一般性類型的玩意兒像是:棋子、拷子 (投擲目標物用的小

東西)、硞(khok8 )子 (童玩用的小石子或小沙包)、牌子仔、麻雀子仔、算盤子仔,

和重構的「毽子 (lí / gí / [dzí]jí )」等「囡仔耍」的童玩雜耍。

上述一些透過通感或聯覺過程 (synaesthesia )中帶有強烈象徵性意涵的聯

覺音組 (phonaestheme),乃是經由音義聯繫伴生與感官交互作用的共感聯覺,

分別所引起同性質群 (congeneric group) 的一系列詞;而-jí [-dzí] (-子) 毋寧

是利用濁音 (voiced) 或由清音轉變成濁音的「清音濁化」(vocalization) 過程,

藉著改變實現的動輔音清音[ts]的無聲性質 (voiceless quality),使之帶有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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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ing)的「濁音化」為:j[dz]:

*子:li2 / gi2 / ji2[dzí] (子) vs. tsinn2 (茈/芓);

從清音的強輔音,變成了濁音的弱輔音,可重新排列為一組相關語音組的聯

覺系列詞 (phonaesthetic series) 語音可能的衍生關係:

↗tsinn2;

*子:tsu2 > tsi2 ;→音義可能接壤:*/tsiann2/ (汫),*/tshinn2/ (醒)等;

↘li2 / gi2 / ji2 [dzi2]。

缺乏生命意涵[dzí]jí不太可能再長出:*[dzínn]jínn

例如,「樹子」一般又稱「破布 tsi2」,是一種有生命的樹木結的種子(ㄗˇ),

醃製後可做烹調之調味料或佐飯之配料。當它無法滋養生命,或再孳乳長出新生

命變成幼小的、稚嫩的「tsinn2」,被拿去做為童玩等;從此不再賦有生命意涵,

便被稱為:˙ㄗ[dzi2]ji2,也就不可能會長出像 inn2 的生命象徵,而發出:

*[dzinn2]jinn2這樣的語音了,因而不宜再稱做:*ㄗˇ[tsi2]。

小玩藝的「毽子」,臺語文「錢仔」就已經用詞尾「-仔」標記了小稱詞,因

而宜譯作「毽 ji2[dzi2]」雖然[dzi2]ji2,也出現音位變體或同位音:li2 / gi2,卻

是無礙語義的方音差。

而方音「*廚子」(廚師)4,畢竟是使力較多而大像「總舖師」的說法,也尚

4 廚子 (廚師):廚子(too5-tsi2) 屬一般性意涵,應是廚子(tsu2)之誤。臺語文子(tsu2):是有貶

義、普化或文人的稱呼,如騙子(tsu2)、小女子、童子、孔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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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像「*毽子」般,已到了可能為害語言生態的程度。

這個反轉而下的 tsi2 (子),再單位分化 (divergence),或音位分裂 (split of

phoneme) 辨異 (differentiate) 遞弱 (calando) 為:

*tsi2 (子)vs. ji2 (子),因此,「子」「字音分工」之餘,書面上遂也多義詞分

化 (split of polyseme),甚至進一步「詞素分工」為:

*子:tsu2 (子) vs. tsi2 (子/籽) vs. tsinn2 (茈/芓) →↓[dzi2]ji2 (子),形構一

組音義結構的四元對立 (quarternary opposition)。

錢仔的「毽子」

臺語文舊稱:錢仔的「毽子」。不少人不察或受華語影響直接將這個借用詞

(borrowed word) 訛讀作:*kian3-tsi2,很可能一開始是書面文化人的傑作,

像腳踏車「孔明車」,就有人會稱「控」明車。這種異國謬誤 (foreignism),從

語言的本身角度來說,是外國人使用它時,由於其本族語影響而造成的錯誤或不

合習慣的現象。

Fischer 曾指出:現代的研究使我們了解到,閱讀一系列的詞符或字母──

我說的是「閱讀」,不是書寫──大腦的運作會把那些符號直接連結到思想,根

本就避開話語這一道程序 (2011 [2001] : 308)。書面文化人可能就把「毽子」

這符號直接連結到「思想」,遂造成訛讀,且從此一直習以為常。

由於每一種語言都有它自己的語音體系,漢字做為借詞不能不受它的語音體

系所制約,以致日本、朝鮮、越南三國之間的漢字讀音有很大程度上的不同。漢

語中的外語借詞 (「音譯」) 做為漢語史的材料來看,也是非常珍貴的 (王力

2007 : 28-29 )。就現代普通話來說,鑑定詞尾的主要標準是輕聲。小稱就是它

的詞尾化的基礎 (同上 262-3)。

小稱化 vs.巨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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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角度看,「毽子」這東西此處華語詞尾「-子」輕讀做「˙ㄗ」,也同

臺語文「錢仔」的詞尾「-仔」一樣,已經意味是小稱了,也只有把這裡的「-

子」、「-仔」認為「詞尾」,才容易說得通。

雖然都同屬漢字文化圈,華語「毽子」漢字做為不同語言的臺語文借詞,還

是不能不受它的語音體系所制約。而且「毽子」並非新概念或新商品,也非專有

名詞,頂多只是「錢仔」新瓶裝舊酒的商品名字,音譯這種外語借詞理應受到臺

語文原本的音系制約,才不致破壞了它的語音體系。

這種「出棰」,若只是屬於個別或是區域性讀法的出錯,問題也許還不大。

但是,少數人的語言形成底層 (substratum),長期下來會影響多數人的用語。

舉例來說,許多種類的美式英語,都可見西非黑人語言的影響 (Crystal 2010

[2010] : 369)。如今,「*毽 tsi2」甚至都登堂入室出現在台灣本土語言教育主要

的重鎮「國小臺語文教材」裡,就非同小可了。

有約而同,攜手滿地找*毽子

在主要的臺灣閩南語國小教材中:「康軒版」(2012 : 8)第 6冊第一課〈踢*

毽子〉,和「真平版」第 6冊 (2012 : 44) 與第 10冊 (2014 : 41),不約而同都

是作「*kian3-tsi2」;連同重新改版加入的「翰林版」第 6冊 (2013 : 26) 等都

出現相同的語病。這三種版本幾乎佔去小學臺語教材的 8~9成,影響不可謂不

深遠。

其中真平版第 10冊 41頁毽子(*kian3-tsi2),隔頁 p.42又另外並置「棋子」:

ki5-ji2,對比之下,更顯突兀:這兩個「-子」,不就屬同一類型?

顯然這是語言接觸後疏失 (error) 不察出現了因聲音相似而發生「詞語誤用」

的現象,所幸臺語文尚有不同選擇,較不致混亂原有的音義規律系統。因為沒有

如戲劇等角色區分的問題,若是直接音譯,似也應連同借詞的文讀音也一起移植

借用,以保留原讀音毽子(˙ㄗ)的主要特色,而應當譯做同屬小稱的借用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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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rrowed pronunciation),或應像小稱「騙子」般,譯作文讀音「毽 tsu2」,

或許才合理。例如:

子 (tsu2 ):囝婿是半子,子弟、弟子,與男子漢、女子學校,或孟子、公

子、君子,以及子時等 (教育部 2001 : 260-261)。

又如,華語的近音詞片子、騙子的「子」都作:˙ㄗ。本來兩者要有區別性

對立也無妨,臺語文也都用小稱詞:phinn3-a2和 phian3-tsu2 ,以及更加小稱

的一 phi2 (疕)-a2和 pian2 (諞)-a2 :

*一疕 (phi2 ) 仔 vs.一片 (phinn3 ) 仔;

*諞(pian2 )先仔 vs.騙(phian3 )子:/p/ vs. /ph/:〈言〉vs.〈馬〉,是字音也

是字形的對立,也是口頭言詞欺瞞與著手行動欺騙的對立。

這組聯繫和上一組形容體積面積大小聲調上的差異,也許只是外部偶然的音

義聯繫。唯口頭性偏向的臺語文畢竟不同華語,騙人的「『騙』子」,也會介音消

失音義退化成「『盼』仔」,而這又可能是內部有系統的音義聯繫:

*騙:phan3 (盼)仔 vs. phian3子,形成受騙與騙人的區辨(簡鴻綿 2011 :

81)。

以騙人為常業這種運用詐術權謀的小人「術仔」,用小稱詞其實並不為過,

不像口頭性偏向的臺語文語音孳乳多變,書面性偏向的華語「子」可能因為只有

上聲和輕聲兩種,「片子」與「騙子」或「騙子手」最後只好打成一片。

臺語文「騙 tsu2」,就像「廚 tsu2」一樣,「子」華語都做輕讀,應該也都

是翻譯詞的詞尾;只是前者是騙吃騙喝的傢伙,後者則是料理辦桌給大家吃的總

舖師。相對上,臺語人若稱廚子為「廚 tsi2」也許還說得過去,但畢竟不宜。

基本上,華語「子」被聲調標記區分為小稱與巨稱的慣例 (convention) 成

為傳統常規,仍顯而易見:

*子:妻˙ㄗ vs.妻ㄗˇ:太太 vs.某囝。從而,「小妮˙ㄗ」也就不同於「小

女ㄗˇ」了。作為相對巨稱化的華語上聲「子」,是指稱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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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ㄗ vs.老ㄗˇ,是不同的指涉;鼻祖即始祖,初生的小孩,也稱鼻子(ㄗ

ˇ) (周何 1998 : 2002),做為道家「鼻子」的老子便與「鼻˙ㄗ」、「老˙ㄗ」出

現了對立。本來表示好色之人的「登徒子」,是巨稱指姓登徒的好色者,慢慢變

成了小稱,也像片子、騙子一樣,日漸不分了。

像毽子、廚子這種外來詞加入本土語詞的現象,只要不破壞語言原有的生態

秩序,的確可以豐富本土文化的內涵,原本無可厚非。但是,譯作「*kian3-tsi2」

這個破壞臺語文生態的小恐龍,突兀無厘頭的說法,與音係本來「tsi2」的用法

意涵有牴觸之虞,就另當別論了。

「子」的虛實:無 vs.有,象徵生命力的東西

「子」的虛實用以表達生命的有無:[± life],造成有待商榷的混亂和錯誤的

現象,不僅僅是外來詞混進本土語詞為然。像是指稱某些低等動植物的細胞,有

繁殖作用或休眠作用,在無性生殖時所分裂出來的生殖細胞,脫離母體之後還能

生存,直接發育成新個體的【孢子】,就連書面性辭典編纂的《國語活用辭典》,

與《新編國語日報辭典》也都用了不同的聲調:

*孢子:孢˙ㄗ(周何 1998 : 498 ) > 孢ㄗˇ(國語日報 2002 : 480 );前者

包子與孢子不分,後者就標記了有生命的東西。另外代表有生命的ㄗˇ,像「精

子」、「種子」,兩大辭典則又相當一致,都標記為三聲。而本來有分的「東西」:

*東西:東˙ㄒㄧ vs.東ㄒㄧ。

「台北華語人」口頭性的陰損人「什麼東西」;但就連書面性辭典編纂的詞

條【東西】都把它注音為:*ㄒㄧ (周何 1998 : 946-947 ),也同樣出現了普遍

的物件、大方向不分的訛誤。

屬於字音以大當小訛誤的「*毽 tsi2」,果真敢於教人〈*踢毽 tsí〉,銳利元音

加上動輔音的體現,難道不怕有爆炸的不好聯想?最壞的情況是,面對強勢語言

時弱勢語言的「語言不安全感」(linguistic insecurity),說話人或寫作人所體會

的有關本身語言的某些方面,或所說的某一語言變體如「錢仔」的不安全感覺。

於是說話人力圖改變說話方式,以求向有社會威信 (prestige) 的變體趨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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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毽 tsi2」,結果往往變成了過分雕琢、修正過頭的言語 (modified speech)。

這樣的「*毽 tsi2」看來我們似乎玩不起,若是無法克服,還是回頭好好〈踢錢

仔〉就好:用孔方兄錢幣上頭綁些羽毛飾物,便玩得不亦樂乎的古老童玩!

用古人的話說,「*毽 tsi2」的混入無異是有違「字韻清濁之能辨,樂歌律呂

之克諧」的奪朱亂雅;語言學則是種語法或習慣用法上不正確「錯誤表達法」或

錯誤、難聽等「不合格讀音」(cacology),而嚴重者會導致一併危害語言生態的

語病,和語言破格有失體統的失序,逼得後來的臺語人要努力遍地去找尋小稱「~

[dzi2] ji2 (仔)」的意思。

四、 翻譯詞、字形與字音的規則性對應

翻譯工作能夠逐漸的猶了解外國語言的「意義」,提升到體會外國語言的「意

味」。他不只是能接受外國語言的「敘述」,並且還有能力去接受外國語言的「暗

示」(林良 2011 : 262-263)。

只不過是意思意思這種小意思的「毽子」,臺語文如何翻譯的問題,比較像

是南方朔指出的近代語言學裡有關「翻譯理論」的一些問題,三種類型之一的「語

系間翻譯」(Interlingual),一種語言系統裡的記號,用異語言的記號表達,這

也就是通稱的「翻譯」,如中翻英或英翻中 (2003 : 199)。它是不同語系之間,

用異語言翻譯的「中翻臺」;應該比較不像是「語系內翻譯」(Intralingual),一

個語系內的某個語言記號,以同語言的另外記號,例如「青絲」被翻成「頭髮」

等等。

外來干預的負面介入可能是災難,非生態多樣

這種仿借詞語 (calque) 的外來干預,的確會影響語言認知。倘若因為一時

失察訛誤未予留意即時改正,也未經考察即大剌剌在教材中流傳,進而氾濫成災,

甚至被人惡用而惡性轉移並流傳定型,則「經歷一、兩個世代,語言的母語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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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深柢固,範圍也擴大,就成了克里奧化 (creolization) 的語言 (Crystal 2010

[2010] : 355)。」屆時恐怕真的會使得優美的臺語文變得面目全非,從而難以辨

認溯源,認祖歸宗。

關於外來干擾的負面介入,蔣為文指出:外來物種並非不能引進,但必須在

對當地物種不致構成生存威脅的條件下,逐步與本地物種形成生態平衡才行。若

因引進外來物種而造成本地多數物種死亡,這絕對是災難,而非生態多樣 (台文

筆會 2011 : 141)。恰好點出了語言的生態一如生物界,外來物種對生物的多樣

性以及對原生種的衝擊,甚而擾亂原生物種或原生語種的基因庫,而其間本應取

得平衡。因此任何一種翻譯詞的引進,的確也要經過批判理解 (critical

comprehension)才能接受;否則,嚴重者不免成為原生語種的災難,不可不慎。

顯然「*kian3-tsi2」已經變成是出現音差義錯,誤闖語言禁區的笑話,毋寧

也是另一種語言介入 (language transfer) 的負面介入 (negative transfer),

並不是走向好的發展。不僅是一般的口誤 (miscue),或只是單純名稱的誤用

(misnomer)。

做為溝通的語言不應過分守舊,臺語文也不需要主張要一成不變的純粹主義

(purism),力圖維護一個語言的「純」現存狀態的立場和觀點;臺語文的語詞反

而應該多多引進有創意的、有創造性的外來語來活化、活潑、豐富它,但不應是

破壞臺語文現有生態又有語病的那一種。

尤其是,做為文化表徵的語言,似乎更不能不適度注意到偏離語法規則、創

造,及採用新詞語和借用外語詞,可能造成的衝擊。一旦初級讀者學到一些字形

字音之間對應關係的規則後,他們念錯的字多半是字形相似,但語意上沒什麼關

係,如把 horse 讀成 house。到了最後一階段孩童犯的錯誤,同時在字音與字

義上都有適切性,如把 ball念成 bat (Wolf 2009 [2007] : 172)。這個階段孩童

犯的錯誤,情況有點類似「毽子」被臺語人訛誤,而迄今仍少有人願意面對其中

的謬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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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些孩童很快就進入順暢解碼 (decoding) 階段,開始整合他們從

各方吸收的文字知識。能順利學會閱讀的孩童,從來不會被這些早期步驟困住

(同上)。

字形字音一致,減少被誤認和疏「失」訛「讀」的關鍵

一個稱得上理想的標音系統,除了易於「拼音」的要求外,尤其應該有「析

音」的功能,才有助於語音的認知,以及解析音義上的聯繫和聯覺,發現彼此的

音義脈絡和對立關係,也比較符合透明化和易於學習的拼音原則。

初級讀者 (novice reader) 逐漸形成的概念,即字母可連結到我們語言中

的字音。這是拼音原則的要義,也是往後閱讀發展的基礎。下一步將是學習解讀

文字中所有的形素音素 (或稱字形字音,grapheme-phoneme 即字位音位) 對

應規則 (Wolf 2009 [2007] : 169)。我們的孩童或初學者在學習這種規則性較高

的拼音系統,或轉換成對應性的拼音文字時,也因為多少會影響神經傳導迴路而

達到流暢的理解能力。

「毽子」是否算是專門術語的新詞,可能有商榷的空間。但是,無論教羅「*

毽 chí」,子的書寫的字形< ch >和字音/ch/,或是臺羅「*毽 tsí」字形< ts >

和字音/ts/,對應到書寫的字形< j >和語音的字音都為/j /,兩者都呈現出不規

則性的對應。因而相對上不如臺羅字形< ts >和字音/ts/,對應 j 的本尊< dz >、

/dz/,不管在書寫、語音或提供的語義訊息都與整個字詞的語義訊息相關,不僅

直接透明,而且呈規則性的對應。從而,已經足以影響臺語人對華語借詞「毽子」

合宜的語音判讀,而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

詞與詞的關係,有時文字學的傳達比音韻學更為貼切。字形雖是視為單一個

體,而不是線與點的組合,我們仍可以分析字形外形,找出意義差別的決定性要

素為何 (同上 120)。字形< j >、< dz >的關係在書寫可一覽無遺,但在言語就

比較不明顯。因為後者的< dz >是對應字形< ts >,字音/dz/乃是字音/ts/的弱

化,但前者的< j >則完全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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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形和字音的結合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開始學習閱讀時,自然也使如此 (同

上 138)。這表示字形和字音的字母是文化產物,與使用大腦的結構愈發直接,

似乎愈有效用,也反映出字母與物體之間的差異。

研究語言的書寫媒介有兩大切入點,而此兩者的關係可比你於研究言語的語

音學與音韻學 (phonology)。其一是研究書寫系統的外觀符號特性稱為字形學

(graphetics),即與語音學對等的研究角度。若語音學可以定義為人如何說話的

「人聲研究」,相應之下,字形學即為研究人是如何書寫的「符號研究」。其二是

研究不同書寫系統所傳達的語言性差異稱為文字學 (graphology)。與音韻學有

類比關係的文字學,所研究的對象為字母符號標點符號及其他區別書寫系統的特

徵 (Crystal 2010 [2010] : 112)。

音位學類推而成的字位學

「臺羅拼音方案」標音,最令一般初學者困惑的連字符 (hyphen) 使用原

則,該如何使用的問題,以及按音素、音位學 (phonemics) 類推而成的形素理

論或字位學 (graphemics),對臺語文等具體語言中具有辨義性作用的音標,可

以放在模型:Extensive vs. Intensive 來衡量、想像其間「鬆疏 vs.緊緻」的關

係,不僅能輔助思考和記憶,也能增加「連字符使用原則」的說服力。

字母 (letters) 使用「枕葉-顳葉區」愈發直接,這突顯出識字腦視覺特化

與特定資訊自動化的能力。這正是為何每位讀者在快速自動唸名字母時,永遠比

唸名物體來得快。唸名物體與字母的大腦影像,看起來像是大腦習得閱讀前與閱

讀後的比較演化學照片 (Wolf 2009 [2007] : 254-255)。

有一系列「語文(詞)遮蔽效應」(verbal shadowing) 可能性的視覺記憶和

認知實驗,在 1990年代引起注目,這個實驗證明了:用文字來思考某人的外貌,

事實上反而會減損你事後認出對方的能力 (Chabris & Simons 2011 [2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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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207)。文字性的語言資料,反而把最初以視覺感知那張臉孔所獲得的資料

給遮蔽了,而結果證明在這種情況下,語言資料比較不正確。「毽子」這個臺語

人的新詞,有可能就是被被書面文化人用「語言資料」給遮蔽,導致產生了語詞

遮蔽效應;就像把「毽子」這符號直接連結到思想,遂造成訛讀一樣。

結構主義者主張語言是意義單位間有系統的關係網絡,這種觀點也可延伸至

語言其他層面。音韻學可視為聲音單位的系統,即字音的系統;文字學可視為圖

示(書寫)單位的系統,即字形的系統 (Crystal 2010 [2010] : 203 )。換句話說,

讀寫的書寫位會關係到聽說的語音位其間的對應,這應該是導致「毽子」被書面

文化的臺語人疏「失」訛「讀」的關鍵之一。

五、 結語:洞見正向篩選、負面偏誤的未見與不見

《臺閩語部推 700 字詞》:#664茈 tsínn ( < tsi2 + inn2),是籽發芽、詞義升格

的象徵,對應華語:幼、嫩,是故不宜又音:*tsí。

「子」的音義色彩差異,渾言之無別,析言之卻有別,借用到臺語文時,在

一般的情況的確也不必然能發現;一旦進入音義鬆緊有致的辯證裡,臺語文「子」:

*/tsí/ vs. /tsínn/的對立,乃至*[dzí ] vs. [tsí ]的辨義區分,音義對立的聯繫,脈絡

的延伸和想像,以及語言內在邏輯的辯證和演化,都赫然在焉。這個競合後日漸

形成的對立,使得*/ts/ < l / g / [dz]之間的聯繫,不致因/j /負面偏誤而產生:認知

> 誤認 (misrecognition) > 辨認的斷裂。

這種趨勢規律的形成,透過通感或聯覺過程 (synaesthesia ) 中帶有強烈象徵

性意涵的聯覺音組 (phonaestheme);卻因引進了原本可以豐厚本土語言內涵的外

來語如「毽子」、「廚子」等,詞尾「-子」音譯可能過於便宜行事,可能的伴生

共感又招致崩壞。而「茈」也一時不察 tsínn、tsí「揮之不去,揮之即去」不分,

一連串發生小稱和巨稱混用、或沒大沒小的「詞語誤用」(catachresis),乃至違反

一個語言的發音、語法和詞彙習慣用法的「語言錯誤」或「語病」(solecism) 叢

生;甚且出現在國小本土語教材,透過教育體系大量傳授蔓延,迄未能發現或受

到正視。

*字音:/dz/ > /ts/的對應性,和*字形:< dz > vs. < ts >的規則性和正向篩選,

置於此模型之下,遂使得許多思維定勢,習慣性想法的未見與不見,能獲得了出

人意表的洞見。

相形之下,這種斷裂可能正是因為/dz/的分身/j /,力有未逮之處,也必須等

到/dz/的出現,/ts/與/j /音義脈絡的斷裂才比較易於縫合 (suture) 而能有效的鍛接

聯繫起來。因而不能不歸功於/dz/本尊的「現身」說法,也就是符號到意思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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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量直接的透明化原則:*/ts/ < /dz/ ( dz 來自 ts 的貶義化、音義退化降格),這樣

的符號到意思直接的聯繫,字音和字形直接規則的對應,相當程度有助於語言的

想像、認知、理解、思辨、記憶與學習。

及早建立*[dz] vs. [ts]音義聯繫與對立關係的認知,或有助於減少誤認,而出

現借用詞「誤上賊船」式的現象,產出像「*毽 tsí」等這樣可能混淆認知怪異的

「接觸語」;進而增進辨認母語和外語借用詞之間辨音別義的功能,也或可免於

語言接觸時鬧出「無大無細」式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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