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號

2012 年 10 月 3 日

發行人：胡又天

網上傳來的中秋烤肉節諷刺圖。中秋節烤肉「風俗」始自 1991 年台灣金蘭

烤肉醬的廣告及商場的烤肉器具促銷活動，莫名其妙就成了每年都要來一下的風

潮。後來一直有人批烤肉不健康不環保，到近年這風氣才稍減。

本刊網頁：https://sites.google.com/site/youtien/Home/liu-xing-ci-hua

線上閱讀：http://issuu.com/streaming_lyrics

電郵：youtien@gmail.com

臉書：http://www.facebook.com/youtien

微博：http://weibo.com/u/1374223475

S t r e a m i n g L y r i c s

1

我們不期望我們喜歡的人成為我們期望的人

近日各地民意蜂起：九月十一日，香港近萬大學生聚會

於中文大學反國教，緊接著又有反「深港合一」各開發案及

法案的運動接力抗爭；同時，大陸各城市發起迅即淪為打砸

搶燒的反日遊行／暴動；台灣隔岸觀火，相對的平靜一些，

但這平靜是在泥淖裡掙扎的平靜，除有反旺中壟斷、華隆工

會抗爭等事持續在進行，又爆發了人才紛紛出走澳洲等地成

為「台勞」的議題。

台灣就業環境惡劣，工時長、薪資低、法規差勁老闆短

視，都已是經年的老問題；網上也已傳了好幾年「去國外如

澳洲打工一年可抵台灣的四、五年」等資訊與真實的經驗談，

最近這個議題終於大規模在媒體上爆發了。然而各方責備政

府，也已責備了多年，事事還是不見起色，民眾但見既得利

益者在各種勢力與假議題的互卡之中越發坐大，馬政府則始

終只想作表面文章，「快逃」漸漸成為網友的一種共識。對

此，我似乎應該感到難過的，但我卻不如何難過，我的感覺

是早就料到有這種結果了，許多人也是。

為什麼會這樣呢？實在很難理得明白，因為你覺得那種

種原因都是十幾年來不知道已經多少人講過的，你就懶得費

神去再講一遍，儘管你覺得如果將之統整起來，或許還能講

出一些前人沒有講到的地方。可是講到了又怎麼樣呢？何況

你的判斷也會因主觀好惡而有所偏失，你要提出什麼大論述，

就算有人支持，也必定不敵冷嘲熱諷的拆台。

當然，在一堆互相指責之中，也不會沒有正面的勵志新

2

聞，近幾年就有很多餐廳、民宿、手工業者、傳統藝術傳人、

回鄉務農的青年得到報導與鼓勵，道理很簡單：我們希望找

回工業社會遺落了的人情味、慢工出細活的手藝、人與土地

相融的質感，所以我們有了愈來愈多純良的為鄉親打拼、「讓

世界都看到」的故事。然而這種喜好有一個限制：大了就不

行了。這就好比以前中共規定的「僱用七人以上算是剝削」，

你一旦擴張到某個規模，用上某些可被認為虛假的商業行銷

手段，或者開始露出角逐公權力的野心，支持度就會下降，

甚至被唾棄。

可問題是，如果你不去做大做強，不去爭取公權力，只

求齊家不求治國平天下，那台灣的大局不就還是不可能改變

嗎？以前很多人說我們華人厭惡政治、對政治冷漠，這種刻

板印象近年漸漸改變，因為我們有了不少青年志士發起公民

運動求新求變；但是，有一種印象還沒改變，那就是我們對

好人好事的想像──我們願意去喜歡、去肯定哪些人。

第一種就是上述的小農、小工、小業者，他們或者誠實

善良，或者學有所成後歸來打拼，用上現代的生產營銷手法

而無其弊；他們讓家園更美好，讓消費者有更多更好的物質

與文化選擇。而他們最好就是把自己那塊專心顧好，不主動

去碰政治──因權益受損而參與抗爭是可以、且被鼓勵的，

但他們最好保持一個單純的「只想能做出好東西來給大家」

的形象，沒有人會鼓勵他們入黨或出來競選公職，他們自己

也會避免和政黨政治沾上邊；要沾，也只能是支持哪種黨、

哪種人（而非哪一黨哪一人──這樣說會討喜許多；或者，

因為某人對自己有恩義而畢生相挺，也是可以的），但不高

調張揚，總之，可以作陪客，作那應該被保障的人民，而不

3

會被期望上位當家作主。

第二種是熱心地方公益，推動在地產業、觀光及各種生

活事宜的人，他們也必須純良，只想家鄉過得更好一點，其

格局也必須限於鄉、鎮、區或者一兩件事（如某種生物、器

物、法規），到縣市就不行了，更不能全國。我們會認為這

種人是真正能帶動地方發展，真正會做事、造福鄉梓的，但

也沒有人會期望他們更進一步去角逐有實權的行政首長或

議員，他們自己也會止於寄望社會大眾及中央、地方首長支

持的地步。

第三種是傳說中的高潔隱士，對政治看得透，然而遠離

權力，只保育著文化，所謂「邦無道則隱」，這在古代是老

者、遺民、逸民的形象，現在這種人差不多都去世了，輪到

學院同仁、理想青年及網上的筆戰強者繼承這類嚮往。他們

要能發表戳破虛妄的正論，或者有些玄奧又似能一針見血的

短語，並且有精深的專業學養。然而，他們可以從旁揭穿假

象與謬誤，但不能自己跳出來從頭到尾作個大論述或改革方

案──理由也很正當：不在其位、避免空想與造勢攬權之嫌，

還有就是要他上就輪到他被檢驗了。他們能有效地在知識圈

中維持一個警惕權力的話語傳統，然而另一方面，我們似乎

也就更不敢去想「如果我掌權，我要怎麼做」了。

上面說的或許不太準確，然而我想指出的是：我們期望

的、能引領台灣政治經濟社會文化走出困局的人，和我們喜

歡的、確實在台灣政治經濟社會文化中努力的人，是矛盾的。

我們不期望我們喜歡的人成為我們期望的人，我們期望的人

則必定不討人喜歡，而且我們也都有感覺或認知到這一點，

4

所以我們對台灣的未來就永遠不會真有正面預期，我們自己

更不會去擺明車馬角逐公權，頂多只會在各領域中經營一些

影響力，希望能得到當權者的重視或者忌憚（後者聽起來比

較威風，所以網友會比較喜聞樂見這種路線）；我們要發起

什麼運動時，也總要經由民主程序弄出一個團體的名義以昭

公信，避免個人崇拜……我們在避的，其實是大眾及我們自

己對權力的反感。這反感本應是一種健康而必要的警惕，但

就時常會過度。

這種心態在流行歌曲中亦有體現。處理不滿，一般有兩

條路線：第一是如魯迅說的「直面淋漓的現實」，破妄求真，

挖掘自己的傷口、在上面灑鹽亦在所不惜；第二是「你好我

好大家好」地作些安慰，如本刊發刊詞所說「求一時身心之

安適」。1980 年代，兩岸三地皆有重要作者乘時應運、承先

啟後，以前者的態度扭轉了文風，開啟了流行歌曲的黃金時

代：那些年的歌曲，大開大闔，敢愛敢恨、敢想敢挖，可 1990

年代以後，歌手與作者的格局卻漸漸小了下來，到近十年更

隨著政治理想的失落、社會風氣的消沉而更小了。近日有個

不大不小的文化事件：9 月 6 日《破報》做了個專題「反對

一切小而輕的東西」，掀起一陣風波，這裡寫的也多少就在

回應它，詳見本期 48 頁。

按理講，我們都已經有了前人未有的自由，在文學、藝

術以及政治上將第一條路繼續走下去，可實情卻不然。下個

月初我要主持本系的「研究生月會」，就是找個題目把大家

聚起來聊一聊，我就來談談這個吧，結果如何，下期再和大

家報告。

5

本期目錄

【前言】 我們不期望我們喜歡的人成為我們期望的人 1

目錄 5

【漫畫】 《小叮噹 X》#18 阿福的親戚聚餐 6

《吐嘈鬼》勇者吐嘈鬼 10

【照片】 911 香港「大罷課」照片

紅陶刻「原龍」紋壺

馬利蛾

11

14

15

【論說】 王希文：音樂劇要有總攬全局的制度 16

【詞作】 政論戰歌 22

為什麼政論節目沒有主題歌？ 25

政論戰歌歌譜 26

【詞話】 哥是江南風 28

【報導】 【金曲論壇】設計：流行音樂的生命力 30

【雜文】 隨筆雜記 38

陶大偉病逝 38

婦好一生只為武丁好 殷商盛世文化藝術特展 39

《低俗喜劇》宣告香港三級片復興 40

911 罷課事後雜記 42

溫和一膠，便成濕滯 43

陳雲評論罷課的效用 45

民間抗爭應當用心於「立」 46

抗爭須戒除「烈士感」 46

回應破報〈反對一切小而輕的東西〉 49

過刊下載連結

以下連結須有新浪微博帳號方能下載，大陸以外網友可至 Google 頁面。

一至四期 五至八期 九至十二期 十三至十六期 十七至二十期

二十一期 二十二期 二十三期 二十四期

二十五期 二十六期 二十七期 二十八期

二十九期 三十期 三十一期 三十二期

三十三期

6

第四格設計不良，不該讓人頭把文字隔開。閱讀測驗：第一格的魚骨有何寓

意？

7

8

9

為什麼這四、五年前畫的東西，現在仍然沒過時？

閱讀測驗解答：諧音「餘穀」「餘骨」，形象上也象徵吃剩下來的東西，沒多

少好日子了。

10

在大多數角色扮演遊戲(RPG)中，儘管劇情說明天就要決戰了，你還是可以

滿世界跑來跑去，愛混多久就多久，再用一身神功和神裝秒殺魔王。

11

911 香港「大罷課」照片

9 月 11 日，本港數千大學生群集中文大學宣示持續抗爭，反制國民教育。

活動號召大家穿黑衣，我正好有件黑色的漢服，頗適學運精神，就穿去了，

和這紅布挺搭，雖然不是本校的。請人拍照時也有路透社的記者照到，有圖文為

12

證：http://www.lihpao.com/?action-viewnews-itemid-121836

香港中文大學的校園裡，有學生穿上古裝長袍，參加抵制國民教育的活動，圖攝

於 11 日。成千上萬的民眾占領街頭，抗議政府有意「洗腦」學生，香港政府 8

日決定撤回必修的學校課綱。（圖文／路透）

穿這種衣服的好處是很容易被記者找上，台灣《中國時報》和《自由時報》

記者都訪問了我，我就講了一些觀察和看法，也不知有無幫助。

現場看到頗多有意思的文創產品，這是「九龍皇帝」曾灶財墨寶做成的手袋。

13

如今看來，這滿滿的囈語真具混沌的詩意。日本動畫《新世紀福音戰士》帶動一

種以海量漢字填滿畫面的意識流表現方法（不知首創者誰），然皆遠遠不及九龍

皇帝也。九龍皇帝是個精神不正常的怪人，生前大家見怪不怪，死後愈來愈被懷

念，或許是因為這個環境愈來愈讓精神還正常的人覺得難耐了。

學生自製標語，粵語鳥、了諧音，這「憤怒了」畫得不錯。不過在這反對愚

民教育的場子打性別議題，似乎不大對題。

我有些不喜現場口號「撤銷國民教育」，只叫政府撤銷，來日他還可以再拿

出來；你要打就該把他們整個國民教育理論的基礎打掉，再建立一個你民間認可

14

的標準。所以我在貼留言板的小紙條上編了這兩句，翻新了一下多年前巴士阿叔

帶動的潮語「未解決」。

紅陶刻「原龍」紋壺

11 日中午搭浸大同學包的車到中大，到得早，於是我開場前就先到旁邊中

國文化中心看免費的「中國第一龍」文物展，這件叫紅陶刻「原龍」紋壺，新石

器時代齊家文化，約公元前 2050-1700 年。我一看就覺得這可以佐證「龍」字

指的就是「龍捲風」的說法，這畫得太像了。

詳情參見趙丰 2007 年 11 月 14 日講座記錄〈風中去來：龍源的傳奇〉，他

以天文學和地球科學考究中國古典，作出了許多前人未及的見解。他認為，「龍」

字的本義，就是龍捲風的象形，三四千年前上古時代，中原常有龍捲風，後來氣

候變，龍捲風走了，現在美國常有龍捲風，再過幾千年它還會回到中國。他以這

種說法來解釋《易經》諸多和龍有關的爻辭如「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說是捲

入泥沙的樣子，我受到很多啟發。

本刊又談保釣又談學運，再這樣下去要變政論雜誌，所以再來點文物，回歸

一下文學和史學的本色；下頁再來個生物和電腦遊戲調劑一下，再回到詞話正

題。

15

馬利蛾

在杉林溪玩的時候這隻飛到褲子上，它背上居然有眉有眼，不知前世看過什

麼日本漫畫。這和我前幾年玩過的《超級馬利》同人遊戲主角「馬利貓」很像，

因此暫時叫它馬利蛾（是蛾嗎）。請認得這種昆蟲的朋友指教。

《超級馬利》同人遊戲《Syobon Action》，這是一個作者做來整人的鍛練心

志的免費小遊戲，非常爆笑，想破關還需要手腦並用。主角換成一隻有無限條命

的貓，所以大家都管它叫「馬利貓」或 Cat Mario。詳細介紹、載點與攻略影片

請看此頁，看就知道它好笑在哪裡。當初我不看攻略自己打，從一到四關死了兩

百多次，最後受不了才去看了解法。另本遊戲中亦有長得頗像吐嘈鬼的怪物。

16

音樂劇要有總攬全局的制度

──從 Music Director 的職責與功用談起

口述：王希文 (2012 年 7 月 2 日)

整理：胡又天

引言

華語音樂劇近年興起，有心人紛紛投入這領域想作出一

番局面，然而至今仍未出現一部可為典範的成熟作品，各劇

團的製作與經營模式也還有許多不足；有鑑於此，曾為音樂

劇《木蘭少女》，舞台劇《K24》、《再見女郎》及電影《翻滾

吧！阿信》、《愛的麵包魂》作曲，紐約大學電影配樂作曲碩

士畢業的王希文，希望能透過文章書寫，向國人介紹歐美音

樂劇的創作觀念與專業分工，以求進步。但因工作繁忙，於

是由筆者邀約訪談，先從「音樂總監」Music Director 的角色

講起，整理如下。

音樂也需要導演

無論是電影或劇場，劇本都要導演把戲給導出來；音樂

劇中的音樂，也當然該有人去協調人力物力，按戲劇的需要

把它導出來。這在英、美等劇場藝術發展較深的國家，都會

設一專職人員來總攬其事，其職稱就叫 music director。

台灣或將 music director 譯作「音樂總監」，並不完全準

確，因為它不只是監督、supervise、按既定方針叫人去做；

music director 更多在 direct，從劇本的需求和現實的條件，

17

去主導、統籌音樂的創製，這除了要有音樂的技能與知識，

也要懂得專業分工，但最重要的還是對戲劇的概念與理解。

就拿音樂劇的歌曲來說，音樂劇的歌曲是什麼？是表演

的一部份，和戲、舞是互為表裡的一體。那要怎麼寫呢？就

要從劇情中找出戲劇化的段落，編成能彰顯劇力的歌曲，歌

詞也要非常精練，把全劇的精華的濃縮在幾十秒、幾分鐘裡，

不能有贅字，還要配合舞台動作，與前後劇情呼應。有些作

曲家寫得好歌，但未必瞭解劇場的美學與實務，或無法譜寫

大結構大編制之樂曲，畢竟寫一首三分鐘琅琅上口的流行歌

與寫一齣兩小時半的音樂劇完全是兩回事，music director 在

此就要成為作曲家與導演間的溝通橋樑，乃至協助作曲家將

其歌曲擴充發展成豐富多層次的樂章。

歌曲寫好後，隨著不同的演員進來，music director 也要

看演員的特性，調整編曲、唱腔等等，讓他們能有不同的詮

釋。此外還要看演出場合來改配樂，例如甲地舞台小，演員

進出時間短，音樂過門也要短；乙地舞台大，就可能需要一

段較長的間奏，這些都需要像烹飪一樣把所有細節都調和好。

到最後要演出時，樂團統籌、排練、指揮，以及現場音響的

控管與協調，更是其職責中關鍵之一環。

也不是說每個製作都非得設立 music director 這職位不

可，但上述的種種事務與功能必須得到重視，要有人來做，

作曲家、導演都可以分擔；重點是，音樂劇絕非找人寫幾首

歌與劇本塞在一起即可。

歐美先把作品修好，台灣先把補助拿到

18

舉例來說，百老匯音樂劇《Wicked》的由來是這樣的：

作曲家覺得這本小說可以改編成音樂劇，找小說作者談改編，

談好之後，找劇作家改寫劇本，這過程就花了一兩年；之後

一年間他陸續寫了三十多首歌，寫完再通過工作坊的模式挑

出十幾首，又花了一年去找男女主角，然後製作人開始籌備

資金與製作，最後一年作各方面規劃，倒數三個月開始排戲，

最後在舊金山首演；演完後被媒體罵得一文不值，就回去閉

關，又改了三個月，再到紐約，成功了，繼續演到現在，已

將近十年，而當初是歷時三年多才磨到好。更久的也有：去

年得東尼獎最佳音樂劇《摩門經》(The Book of Mormon)是《南

方四賤客》的劇作家與《Q 大道》(Avenue Q)的作曲家創作

的，他們花了七年。而且工作期間作曲、作詞、編劇、編舞、

燈光……等各方面人員的連繫很緊密，到劇本歌舞都修好後，

才密集招募演員，用最後兩三個月來排練磨合。

而台灣的音樂劇是怎樣呢？我們多半是看到今年有一

個補助案，就先擬一個大綱去請款，然後弄劇本，想說這齣

戲應該要有十首歌，趕快找人來寫，沒人就劇作家自己上；

有時甚至還沒有劇本，就先預設一個結構，想說我要幾首女

主角獨唱、幾首男女對唱、幾首跳舞幾首抒情，而不是依劇

情去發展歌舞。到開始排練的時候，歌才寫了三首，只好邊

排邊寫，寫好就拿來用；很多劇團都有到演出前一週，甚至

當週才寫完最後一首歌的。期間詞曲作者天天在家趕工，不

能充分瞭解編、導、演的需求，也完全不知道排練起來效果

如何，我們又多半沒有一個獨立的 music director 來處理相關

問題，最後就是硬上，也不管票房和評論，明年下一部再重

覆同樣的流程。

19

台灣音樂劇另外一個現狀是，有許多外行團隊覺得音樂

戲劇跨界有利可圖，或單純覺得光做音樂活不下去，就一股

腦跑來做音樂劇。但他們並不清楚「音樂劇」(musical)的由

來與體製，只以為有演戲、有唱歌、有跳舞就是音樂劇，於

是找幾位流行音樂製作人、創作者寫幾首類流行歌曲，硬編

一個劇本串起來，配上舞蹈，就拿出來賣了，其實這頂多只

能算是摻了戲劇元素的演唱會。像這樣以差不多先生的心態

貫徹始終的想法與作法，現在仍然到處都是；長此以往，我

們是很難追上國外的水準，把華語音樂劇作成一個可以讓人

盡其所能的產業的。

追趕中的大陸能給我們什麼警示

中國大陸近年也大量發展音樂劇，除了蓋大型劇場，設

置音樂劇專業科系，更重金招募百老匯團隊進駐校園與專業

劇團，擺明了要從人家的組織辦法學起，又陸續把百老匯作

品搬演出中文版，鎖定了市場來發展。不知台灣的同仁有沒

有注意到這個態勢？我們希望大家不要一看到大陸也要搞

什麼，就先從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學上找理由說他們肯定會走

錯路、只能鬧笑話，然後就放心繼續堅持自己的玩法了；我

們要利弊互見，想想他們的做法有哪些是對的，對哪些人好、

哪些人不好，而我們應該怎麼做。

在這波潮流下最開心的當然是商人，因為大陸市場廣大、

商機無限，令人遐想 90 年代歐陸音樂劇興起，結合行銷手法

搭上觀光熱潮席捲了百老匯與全球市場的成功史；第二開心

的是演員，因為他們有了好的環境，可以得到訓練以及夠多

的機會去發展。不開心的，應該是劇本與詞曲創作者，因為

跨國合作的趨勢雖然可以讓更多演員學到桑坦(Stephen

20

Sondheim，美國當代知名音樂劇作家)的歌曲和《歌舞線上》

(A Chorus Line)的舞蹈，讓更多觀眾看見中文的《貓》和《歌

劇魅影》，但卻大大排擠了開發一部全新原創製作的機會與

資源，也會妨礙華人演員發展出自身的特性，以及與本地語

言、文化結合而能得到觀眾共鳴的歌、舞、戲。這道理很多

人都明白，但難敵追求表面效果和穩定獲利的商業思維，所

以將來也可能只練得出一堆能唱能跳的歌舞匠，讓你再怎麼

努力也還是只能低人一頭，為歐美原裝精品開發人力資源與

消費市場而已。

然而，人家畢竟在按組織化、規模化、產業化的思路做

起來了，來日就可能出現兼具才學與膽識的金主與編、導、

演，作出風行天下的好戲；而同樣有潛力的人才和劇本，在

台灣大概就只能被草草了事，原因不是錢，而是缺乏整體的

做戲與做事的觀念、制度。

台灣劇場界同仁多是基於興趣與熱情進來這一行，可其

中有些人還沒有脫離玩社團的心態，甚至還對「專業化」的

概念有些莫名的抵觸，想做音樂劇卻不去了解它的概念與內

涵、想做藝術行政卻連基本行銷公關的概念都不懂，這就讓

本已焦頭爛額的導演、製作人更加無法放心。照理說，但凡

有點志氣的同仁，應該都不想繼續抱殘守缺，靠補助案和哄

騙外行觀眾，停留在小劇場或四不像拼裝音樂劇的地步，然

而是什麼緣故讓大家依然只能年復一年地如此？這樣下去，

再過幾年，連稍微領先的軟實力創意優勢可能都將不存──

或者被超越，或者人才自己走掉。改善之法，說來也簡單，

就是先專心做出一兩部好戲，把產業典範建立起來；正視

music director 在音樂劇團隊中的功用，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21

附識

關於 Music director 的中譯，王希文和朋友想過改譯成

「音樂執導」以突顯其主創的職擇，但怕和「指導」弄混；

胡又天從古文與唐代官名「節度使」想到以「節度」譯 direct，

節、度二字也都可以作音樂術語解釋，但亦失之拗口；或用

「制度」的動詞意義，命作「總制度」，或許稍好一些。另

查「監」字在古代官制中亦有主管該項事務的職責，並不止

於監察，惟此意在現代用語中並不明顯。所以這詞要怎麼翻，

還望斟酌勘定。

王希文近照（汪德範攝，取自臉書）

22

政論戰歌

別再只緬懷過去消逝的文化

你可以讓它更加光輝而偉大

別再只感嘆誰的苦難煩愁

你就可引動潮流還人給自由

別再只冷漠地說「換誰都一樣」

你可以找回理想來擔當

別再管誰教你為生活吞忍

你就可擺脫庸俗拚出個精神

破 開那混濁堵塞的 視野

立 起你明道正誼的 行列

握 緊你果行育德的 筆尖

戰 出你個刻骨銘心的 經典

兩三年前，在網上和朋友閒扯，有人談到大學的辯論比

賽和選舉的辯論都愈來愈沒意思，我就說：那不如來改辦一

個「政論比賽」好了，這就不用像古典的辯論賽只重邏輯和

話術，而可以把現在多媒體、多面向的東西都加進來：走正

路，可以取法 TeD 之類的簡報形式，善用各種科技讓你辯起

來更能在極短時間內傳達出詳實的信息和論理；走邪路，可

以取法國內外各種綜藝節目政論節目，鱔用各種科技讓你挑

戰娛樂性的極限。當然，最好是奇正並用，讓團隊裡有人負

責正式論述，有人負責搞笑和血口噴人，還可以再有許多幕

後人員即時提供多媒體素材。辯方可以不只兩人或兩隊，也

可以三四隊或者大亂鬥，主持人也可以用競賽的方式輪番上

23

位……如果辦得好，不用多久，定能出現超越現在電視上那

些老面孔，在網上以口碑走紅的片段。

談得興起，我還真的開始想，如果我來做這節目要怎麼

做、它能有多正經或多搞笑。不過我自知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技能和資源，就沒想真去實際把它做出來，只想將來寫篇文

章或小說，推出這個點子，看誰有興趣把它實現吧。這一拖

就到了今年，小說還是沒影，主題曲倒寫了一首。

旋律大約是四五年前哼出來的，歌詞的構想也很早就決

定：這個能量消沉的時代，能否再出一首大開大闔的戰歌，

不要悲情、不要逃避、不要消極？就像臧伯的〈一步一口喪

鐘〉（參見本刊第八期），但更開朗一些，要人積極去幹。

當然，這樣寫來，很容易淪為空喊口號，而且也不知能

派上什麼用場。可是，在我想到「政論比賽」這個可以正經

也可以瞎搞的點子以後，它就有了用場，而「空喊口號」也

不再是問題了：如果真有人通過這「政論擂台」得了位子或

做到了實事，這歌詞就不再是空話；如果節目辦成了一個泥

巴摔角式的惡搞擂台，配上這正義、熱血的歌詞就更好笑。

按照「正反合」的基本作法，前兩段四組歌詞，皆一破

一立，對治近年常見的消極思想；第一段是大話，所以第二

段要平易一點，說至少你個人可以拚出個精神。末句原擬「你

可以超越生死去成仁」，然後我想這話說太死了，一定會淪

為搞笑用詞，所以改成現在這樣。

第三段副歌，我是先有最後一句，然後決定這四句都要

24

以一個強勁的去聲字開頭，幾番功夫後決定為「破、立、握、

戰」，字義對仗，字音也以合於詩律的「放、收、收、放」

行進，接著暫定第一句的「混濁堵塞」，然後二三句照「刻

骨銘心」那「動名動名」的樣去想，再看看第一句是否也能

照樣，最後想不到比「混濁堵塞」適合的，就定了下來。

各位看這「明道正誼」「果行育德」可能覺得新奇或太

文，但我其實沒找很久，我是一開始就決定要從儒家經典裡

尋章摘句，復興一下漢文化，然後拿出《易經紙牌》看看每

一卦的象辭，覺得第四卦「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

最好，搭配「筆尖」尤具勉勵、警惕人要言行合一的意思，

四個字也都不難，合起來望文生義即可，不用再多解釋（要

深究下去就要講每一個字的寓意，亦無不可）。接著再想到

一句名言「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第二句就

有了。再查出處，發現是那給漢武帝打造官方儒學的董仲舒

說的，這樣更有意思了！屆時配上參賽隊伍或政黨人物的畫

面，如果他們是真的明道正誼，這就是好詞；如果他們是來

鬼扯的，這就能諷刺他們是偽君子、假道學、小人儒，這就

是成語、典故的妙處。

自有「中國風」歌曲以來，我久厭其流於浮面，在浪漫

化的想像之下沒有正經的底蘊，所以輪到我來寫，自然就要

寫些那些人寫不到的；這段歌詞的典故選用，就採了雅、頌

之義。一般來說，應該盡量寫到不要只有讀書人看得懂，我

這也有點擔心觀眾（如果有）不收貨，然而，如果是作為「政

論擂台」這樣一個講大話的節目主題曲，那麼我這樣堅持復

興一下古文，也是一種熱血拚博的戰鬥，可以悲、可以喜，

亦莊亦諧以至哭笑不得矣。

25

總之，這詞難稱上品，因為雖然寫了許多性命相見的字

句，整個構想卻是油滑的，一開始就留了「不成也可當搞笑」

的退路。這樣三心二意，雖也鼓勵大家去奮鬥、去改變，但

就難有以前純真年代那種一心一德的感染力。可話說回來，

現在你論史論政如果還是只作一心一德，那就不免 too simple,

too naïve、「好傻好天真」之譏了。即使站穩一個政治正確的

立場如勞工、人權去寫，或許不會被批，但也難以行之久遠

吧。所以我這詞沒有確切的立場，只是鼓勵大家去戰；既然

國人愛內鬥，那就讓我們鬥得更聰明勇猛更有建設性一些吧

──這條思路，便是「政論擂台」的基礎。

為什麼政論節目沒有主題歌？

想想，台灣這麼多政論節目，為什麼沒一檔有常設的主

題歌？當然大家都有音樂，但都沒有歌詞；陳文茜有用〈卡

門〉和〈公主徹夜未眠〉，但不是中文原創，也沒有政論的

屬性；《全民大悶鍋》2006 年倒扁時改了很多歌，也只用一

兩次，沒作成主題曲。電視節目向來是打歌的好地方，為什

麼這麼多年都沒人把腦筋動到政論節目頭上？

除了歌手、經紀公司避免站隊和爭議之類大家都能想到

的理由，我想，關鍵是你的確很難找到具有泛用性的政治歌

曲：一首歌用在此時此地此議題適合，過幾天到另外一個話

題就不對了。或可用一些本非為政治而寫的民歌、老歌，調

動觀眾的共同記憶來渲染節目調性，但如果你要新作的話，

該怎麼寫？有人想過嗎？我不知道，不過我這裡就自己寫了

一首。歌譜見下頁。

諸君若有興趣來辦一兩場「政論比賽」，歡迎來信聊聊。

26

政論戰歌

C 大調 ４∕４ 中板

｜ ４‧

０ １‧

６ ３ . 5７ ２‧

｜ ４‧

０ ４ ２ ３ ４‧‧‧‧

０ ｜

1 )別 再 只 緬 懷 過 去 消 逝 的 文 化

2 )別 再 只 冷 漠 地 說 換 誰 都 一 樣

｜ ２‧

０ ５ ３ ２ . 4６ １‧

｜ ２‧

０ ２ １‧‧

７ ３‧

０ ｜

你 可 以 讓 它 更 加 光 輝 而 偉 大

你 可 以 找 回 理 想

｜ 2‧3‧０ ２ １‧‧

３‧

０ ｜

來 擔 當

｜ ４‧

０ １‧

６ ３ . 5７ ２‧

｜ ４‧

５ ４‧‧

2‧3‧

０ ｜

別 再 只 感 嘆 誰 的 苦 難 煩 愁

別 再 管 誰 教 你 為 生 活 吞 忍

｜ ２‧

０ ５ ３ ２ . 4３ ２‧‧

｜ １‧

０ １ ７ １‧‧‧

６ ０ ｜

你 就 可 引 動 潮 流 還 人 給 自 由

你 就 可 擺 脫 庸 俗 拚 出 個 精 神

27

｜ ４‧

０ 2‧

7３ ５ ７ ２‧

｜ ４‧

─ ５ ４‧‧

｜

3 )破 開 那 混 濁 堵 塞 的 視

｜ 2‧3‧─ ｜

野

｜ ２‧

０ 53２ ４ ７ ６ ｜ ２‧

─ １‧

｜

立 起 你 明 道 正 誼 的 行

｜ ３‧

─ ｜

列

｜ ４‧

０ 1‧

6３ ５ １‧

７ ｜ ３‧

─ ２‧

｜

握 緊 你 果 行 育 德 的 筆

｜ ４‧

─ ｜

尖

｜ ２‧

０ . 3２ ４ ３‧

２‧

｜ ３‧

２‧

７ ─ ─ ｜

戰 出 你 個 刻 骨 銘 心 的

｜ ─ ０ １‧

─ ｜ ６ ─ ─ ─ ｜

經 典

用 Word 打簡譜真累（連音記號也懶得補了），我本想自填五線譜掃瞄放上

來算了，可是第三段的節奏還定不下來，我自己抓不準，將來要做出來也須隨編

曲調整，所以就先留些空。另附音準和節拍都不太行的清唱 demo，這檔案應該

不會長存，想聽的可以抓來聽聽看。又誠徵編曲、演唱的合作伙伴。

28

哥是江南風

近日韓國歌手 PSY 的〈Gangnam Style〉一曲及騎馬舞大

紅，紅到國際矚目，誰都會哼兩句「oppa Gangnam style」，

實為 K-pop 經營多年後的一大成就。9 月 3 日，一位來自馬

來西亞的學者鍾樂偉寫了一篇專文〈騎馬大叔在笑人發夢

江南 Style 仇富得道〉解讀其社會脈絡，頗見轉載，這裡也

向大家推薦一下。

又一日，和謙學弟的朋友在臉書上說「韓文的 oppa，真

是了不起的單字」我不知道 oppa 除了「哥哥」以外還有哪

些意蘊，但我想，漢語的哥不也含有各種大男人主義的社會

文化脈絡嗎？於是我說：「所以這首歌名中譯該叫〈哥是江

南風〉，這才裝逼1」，和謙叫絕。

以哥、妹自稱或相稱，在我們印象中很老土，是農業社

會的習俗，現代化後都改叫你我了；1970 年代粵語流行曲還

有一些承繼粵曲傳統，喊哥哥叫妹妹的歌詞，後來似乎都沒

了，國語也一樣。不過，這老土的稱呼，近年被大陸同胞復

興了一番，「哥是……」「哥最近……」成為一種和「老子」

差不多而更戲謔一些的自稱，還有調侃外形似男性的歌手李

宇春的「春哥是純爺們」等句莫名其妙地流行。我們正在把

許多老土的東西拾回來翻新，不論自覺或不自覺，這都是一

種可喜可觀的對現代化社會的反動。PSY 之作亦具同理，因

此〈哥是江南風〉一譯，應該差可傳神。

1 裝逼，大陸潮語，裝模作樣的意思；逼是女生殖器「屄」同音字，大陸的 GB 常用字庫裡沒有

「屄」字，你想打正字也打不出來，以前文人也會避用此字，所以通常就以「逼」或「B」代。

29

我想，能以大俗而大紅的東西，都不簡單；以前我雖知

道南韓流行音樂產業很是嚴格認真，但覺得其商業掛帥的路

線很難在人文底蘊上有所發展，競爭來打造去，千人一面，

努力再努力，卻是努力把自己做成資本主義的使徒，這樣又

有什麼意思呢？我也不喜歡他們的曲風，就沒再多關注。而

今大叔樣的 PSY 和這首反諷的〈哥是江南風〉，則展示了當你

既有獨特創意又有紮實基本功（PSY 有美國伯克利音樂學院

的學位）的時候，一個成熟的產業環境就能給你各種各樣的

專業人力，幫你把歌曲和 MV 做到最屌。

如果我們還只說他們商業掛帥、沒有靈魂什麼的，就繼

續別過頭去不看不理，或者只吐嘈一下兩岸三地不長進，那

我們也仍然不會有什麼長進。我也可以說此曲的成功緣由，

我 2005 年《小叮噹 X》第 10 篇〈戒菸〉的台詞就講到了：「對

自身的反抗和批判，也是資本主義的一部份，也可以賣；而

我站穩了這個位置──這就是我的勝利！」（這段也有受到

臧伯〈消費我的批判〉一曲之啟發，此記）然而自誇「先見

之明」沒有意義，要注意到 PSY 怎麼站上這個位置的，觀摩

他們做得比華語歌壇精緻的種種細節，才有裨益。

30

金曲論壇：設計：流行音樂的生命力！

司儀：（請與談者入場）

曹筱玥：這場我們邀請到的是唱片封面設計的翹楚：聶永真

老師；William 許惟援（許：讓我們歡迎安心亞小姐，她來此

致意）；R-One。我本身在台北科技大學設計學院任教，這次

我們學生作品也有在這裡設計區展出，歡迎參觀。下面先就

我對唱片封面設計的小小了解作一引言。

我們從《海上鋼琴師》電影談起。（介紹片中那從未下船的

鋼琴師 1900）在古早的年代尚未有唱片封面設計……至黑膠

唱片時代方有……（Andy Warhol 為 The Velvet Underground

設計的香蕉）……錄音帶時代，有了 AB 謐設計，結構上也

考驗了設計師……CD 1982 年面世，各家在裝楨方式和對流

行素材的重組下頗多獨到……最後到現在是互動媒體時代，

我們也試作了一些新的宣傳方式……

……我希望先問惟援，您有哪些在設計上的小故事？

許惟援：基本上，我的工作是把音樂和平面視覺做一連繫。

我們會考慮到很多像是你唱片放在架子上會是怎麼樣。

曹：再請永真，聽說你都不改稿？

31

聶永真：也不是不改啦，不過如果人家提出來意見太土，你

當然不會爽啊。……我和很多設計人員一樣會遇到很多問

題……我們是在精準的分工之下，去做我份內的事才會做好，

主導權在唱片企畫。……每位歌手都有其個性，我們為他們

就專輯，每張、每人都可以用不同方式去玩。

曹：請 R-one 談靈感和對歌手的互動……可否舉例而言？

R-one：惟援講到，音樂產品從音樂出發，怎麼考慮到後續的

行銷？……舉例：（放林育群《Endlessly》）這樣的封套和他

之前比較巨星的樣子不太一樣，是回到比較樸實的樣子，這

種設計也沒什麼特別，就是表達出藝人的這樣一種意向。

宇宙人第二張專輯《名偵探敗給心上人》：我聽到他們做音

樂的心態、想法，討論後想用拼貼來表達他們的音樂，尤其

這專輯名也是由其中幾首歌名組成。

林凡《fieya》：……近年景氣緊張，我們和唱片公司甚至會為

一張貼紙吵很久……這個包裝對我來講，訓練我很多溝通協

調，它本身並不特別，但我在和加工廠協調過程中學到很

多……學校都沒有教。

信《Shin》：我不知怎麼形容，但這張算是他較為個人的創作

專輯。台灣一般男生，相較於外國的，更容易重視「型」，

就是這人給我什麼感受……我想，他做音樂，而如果他本身

的心理狀態比較……混亂，他的作品就會有那種感受……像

是黎明之前，黑夜之中的時間點……這照片本身很沉重，我

盡量不把他做得灰暗。其實他並不是想表示喝醉的感覺，反

32

而是要表示他對一些東西的堅持，我就盡量讓整個東西看起

來乾淨一點……這是其中一個設計。

曹：也請永真挑一些作品來講。

聶：我的東西應該很多人都看過了，我想讓它輪播就好，這

裡我想多談和 R-one 認識的事。

我花比較多心力在包裝上，我想包裝繁複度的分界在：你做

到剛剛好還是炫技，如果做到炫技那就是花太多錢。人或以

為我們花太多錢，而我們錢是花在細節，這和炫技是兩回

事。……歌手專輯量大的話，單價成本也會比較低，在此我

們就較幸運……

八九年前我還是新人時，有一次我到滾石開會，在另一張桌

上看到 R-one 做的品冠專輯的打樣，我超震驚的，我想他怎

麼可以花那麼多時間，把細節做到這樣子？這就影響我往後

花更多時間在細節上。……那時我接很多案，品質變得不好，

惟援也跟我講說不希望我設計生命周期變這麼短……後來

我就推掉很多案子，專注在少數上。

許惟援：我可以補充一下：設計其實不是創作，它必須依附

在很多東西下完成，尤其唱片，你要賣的是一個人，這個人

是會跳出來跟你抗爭說「我不要這樣」的，這就會有主觀、

他習不習慣的問題。……包裝上，我之前經過很多唱片公司

會有限制，有些公司 27 塊，有些 35 塊：裸片 6 到 7 塊，剩

下就那些錢，你要在素材上取捨，努力把它做到你想呈現的

成果……

33

上次我做安心亞專輯精裝版，她做的東西是很大一包，你要

從中撕開一道，才能從中拿出歌詞本和 CD…為何要排這種手

續？因為人對這種性感女神都會有種偷窺……（曹：所以這

會變成一種儀式）所以我們才能花這個錢來做這件事。

曹：你的角色或許會滿掙扎的：成本控管問題。我身為教師，

這裡想再請幾位談談發包製作等過程時的問題。

聶：唱片公司和印刷廠會簽約，所以我們常不能輕易換

廠……最近我們做林宥嘉專輯，等工很久，精裝版也超支，

我們就想同時也做平裝版，這樣一起做平均價就會變低，總

之就是要敲來敲去。

許 William：聶永真的案子也給我許多啟示，就是如何用你的

智慧、技巧幫唱片公司解決問題。如我看到一種摺紙摺法，

它不是特殊材質，但到人手上就能展現出一種意念。……大

家看設計時，不要只是拍照，而是要去想他是怎麼做的，為

什麼這樣做，這樣這設計才是（會變成）你的，而不只是

copy。……為什麼永真的設計能給人啟發？我大嫂做會計的，

有天她跟我打聽聶永真，我還有眼妒忌；為什麼他能打動並

非設計專業的人？因為他不只是在如何運用器材，而是他如

何看待事情、如何展現之。…

曹：……最後請問惟援：面對數位時代的來臨，如何化阻力

為助力，爾後唱片（封面）設計的重要性將何在？

許：實體唱片銷量下降，所以它一方面變稀少，一方面變珍

34

貴，所以現在我們的設計也變得很自由。以前唱片公司、唱

片行都會限制很多，唱片行不會願意幫你貼一張什麼，也不

願意擺和他貨架不合的……現在，因為唱片就是賣那麼爛，

所以我們可以天馬行空。

在未來唱片設計會不再只是唱片設計，而更是音樂形象設計。

透過網路、視覺看到你設計的人愈來愈多，你如何用一兩張

圖把唱片的概念表達出來，這是對設計師更大的挑戰。

以前台灣唱片業沒有 artist director 的角色，每個案子可能從

各種不同角色的人出發，很混亂；我覺得以後應該歸到平面

設計手下。

台灣的小朋友開始受到美學典範的影響，既有的字體、美學

形象會成為指標，成為美感教育的典範，所以設計師的社會

責任也很大。

曹：開放三個問題…。

陳曉玟：我是「愛卡拉」的 Wendy，很好奇各位每次設計歷

程多久，花多久完成一個案子？藝人成品常有很多版本，你

們設計之初是先想三五個，還是始終執一調？

聶：會前一到一個半月會提省，開會、攝影師拍照到完成整

張專輯，大約是一兩週，會出來電子版，打樣，然後是印製

期。至於改版、多封面，通常是我一開始只知道要做一個版

本。後來若賣得好，行銷想再衝一次量才會通知我們再做一

版。也有一開始就要準備改版的，情況都不一定。

35

許：我入行就入了我最嚮往的唱片公司……早期唱片設計比

較注重呈現音樂人創作的歷程……有一次我做一批大陸藝

人，一開始我做得很酷，後來我過去看到他們還是小朋友，

就把我先那東西推翻掉，然而……Akibo 更早期像羅大佑、

伍佰放在現在為什麼還有力量？因為它是表現一種聲音，而

不是在做風格……

曹：再請談談設計師與死線的問題

許：正常的案子是 45 天：從啟動到約設計師、導演等等人

員到完成、發片。早期景氣很好，罐頭工廠的階段是 45 天，

快一點 30 天甚至一週都有，所以唱片是一個很靈活很需要

彈性的事業，有時一個當紅的東西逼你要趕快去賣它，沒時

間多想。我入行時常常睡在平面設計師工作室或家裡，如

Akibo 家、蕭青陽家，因為我如果不坐在他旁邊，他們就會

把我東西關掉去做別人的東西，我就發不了片。……這種逼

迫的過程當然有很多甘苦，但也滿好玩的，你可以作很多溝

通，也可能是鬥智鬥力，例如有設計師不斷把視窗開開關關，

假裝有在做事……

2011 年有大概 126 張華語專輯，不包含獨立發售和製作的，

其中只有 41 張銷量能破萬，後面大概都 500 到 1000 張。所

以發片門檻會愈來愈高，既然如此，你有發片的機會，就要

好好把握，把東西做到好。

曹：第二個問題。

36

男：我是在 HitFM 聯播網中台灣分臺。我想從消費者體驗問：

現在唱片既愈賣愈爛，則實體唱片已近於收藏品，甚至你不

會把精裝版撕開，如林凡、安心亞及以前陳冠蒨有一張作鋁

箔包……以前還有發生過歌詞印太厚拔不出來。所以請問設

計、實用和消費者心態的拉鋸。

R-one：很高興有問這個問題。以前我做過把描圖紙燙白，印

歌詞，看起來很漂亮，但難讀。後來有歌迷跟我反應，我從

此就不再那樣。如果你只是想完成自己的某種想法，那是很

自私的。……當我關心的是設計而非音樂時，我可能會偏離

歌手……音樂產品現在已經成為一種收藏，包含藝人現在都

是走經紀路線，廣告代言、商演……如果不帥不美可能就只

能走丑角，這對我們設計來講就市一種壓力。以前前輩讓我

尊敬的是，他們好像真的把呈現音樂，當成一種革命般的責

任、志業；現在到我們，我們就盡量做好，不讓歌迷以為我

們改版就是為了騙錢，在資源時間有限的情況下回饋歌迷。

聶：我們聽音樂的方式改變了，我們打開唱片後多半就是放

到電腦裡灌入 iTunes……而我還是會想多做一點藝術成份，

欲有所寄寓於開封之體驗。……上次 Hebe 專輯我在車線之

下還是開了一個口，我們也會聽消費者意見改變做法。

曹：最後一問。

男：我叫拜耳，剛畢業在自己接案。請教：三位對此產業變

遷的前景有何看法，能以現在行情、待遇、商業模式給我們

什麼建議。唱片設計好像很不一定……最後：我們該如何得

到案子？

37

許：未來的衝擊──剛剛我已經講完了，未來大概就是限制

更少，如果你能就現有資源作最大發揮。你設計出來，在購

物網站可能只會是一個 3x2 的 banner，而不是我們放在架子

上的樣子，這都是我們未來必須注意到的事。

報價方式─我以前唱片公司的有美工設計，但唱片設計還是

外包……

R-One：如何接到案─我以前在業界算是憤青吧，跟人家工

作很容易爆，但我想工作認真是最重要的。美學、技術，很

多人都很厲害，但你如何在市場中找到你自己的位置？爭取

案子有時也不能強求，我有好幾案也是要在很短時間突破完

成的，我不能以為一家唱片公司好像都很屌我就多去跟他親

近怎樣。我做了蕭亞軒，人家覺得我也能做女生，然後人家

對我的印象就會改變。

曹：（道謝作結）

38

隨筆雜記

陶大偉病逝

歌手、演員、電視節目製作人陶大偉(1942.9.28 –

2012.9.12)病逝，張釗維學長說：「他是在 1980 年代解嚴前

後的全社會之重裡頭，帶給我們一絲輕盈，而得以迎接 1990

年後解嚴時代到來的人物。」陽光衛視回應：「這是在台灣

媒體普遍以『一代笑匠』形容陶大偉的新聞中，唯一用嚴肅

的分析在看待陶大偉過世的消息。」2

消息見報後，一部完成於 2009 年的〈朋友歌〉漫畫 MV

被許多人發現、轉載，我觀後頗被觸動：怎麼會有這麼單純

的喜愛？這是我這一輩的人所不能瞭解的事。我就搞不懂為

2 張釗維於臉書，2012 年 9 月 13 日。

39

什麼有人喜歡〈朋友歌〉那麼單純輕快的歌（我覺得還不錯，

但談不上喜歡），為什麼會讓那麼簡單的快樂感動。

我小時侯看的就是超現實主義的《頑皮豹》（或譯粉紅

豹）、綜藝節目《連環泡》的鄧小平模仿秀（雖然沒看多少

集），再來就到馮光遠搞出來的政治諷刺假新聞《給我報報》

了。我從小就無法接受那些傻傻的、天真的東西。現在雖然

可以觀賞，但還是隔世，和它站不到一起去。

陶大偉在解嚴後就淡出公眾視野了，一方面他本人漸漸

退休，一方面，社會口味也不再適合純良情誼的抒發和不葷

不腥的作風，這是我可以親身作證的，然而之前的事我就難

以體會了。

婦好一生只為武丁好 殷商盛世文化藝術特展

台北故宮將於 10 月 19 日舉辦特展，文案節錄如下：

「商王武丁與后婦好─殷商盛世文化藝術特展」以「武

丁是什麼樣的王」、「婦好是什麼樣的后」、「武丁與婦好的生

活」、「武丁與婦好的事功」以及「武丁與婦好時代的文化建

樹」等五單元，娓娓訴說武丁與婦好的故事、殷商輝煌盛世

與漢字豐沛的生命力。

我在台大歷史系的永昌學弟評曰：

武丁是什麼樣的王～婦好是什麼樣的后～

春天開的是什麼樣的花～小姑娘心上是什麼樣的人～

40

故宮的文案真是博大精深

眾甚讙，我也回了四句歌詞湊趣：「春天的花是多麼的

香／秋天的月是多麼的亮／少年的我是多麼的快樂／美麗

的她不知怎麼樣」，推薦大家去聽這首〈少年的我〉3。

幾天後，又看到《典藏》雜誌封面來了一條標題「婦好

一生只為武丁好 殷商盛世文化藝術特展」，我又想到了甄

妮、羅文的〈一生只為你好〉……不對，那歌名叫〈世間始

終你好〉，我記錯了，然而這句子不錯，值得一記。4所以說，

開始研究流行歌詞以後，我岔題的本事可謂大進了，說好聽

這就叫「發散思維」。

《低俗喜劇》宣告香港三級片復興

3 〈少年的我〉，黎錦光 1946 年詞曲，梁萍原唱，姚敏和聲；此曲極動聽，我父親、姑姑那一輩

都會唱；原版的爵士編曲亦極好。Youtube 連結 4 黃霑詞，顧嘉輝曲，1983 年無線劇集《射雕英雄傳之華山論劍》主題曲。

41

香港報章及網路相繼推薦彭浩翔導演，主打粗口的三級

片《低俗喜劇》，某週六晚上出去吃飯時就順道搭個地鐵去

看了，果然重口味。三級並不只是三在 33D 之類的上面，而

更在俗民的政治經濟社會以及人能為這些事情犧牲到什麼

程度上面。這期《明報周刊》寫說，以前只有基層民眾會去

看三級色情片，現在中產階級、大學生也會去看，而且是成

群地看，以為談資。香港三級片復興了，而且寄託了這些年

香港人的苦悶，再也不只是色情那麼簡單，而是擴展到一切

犯禁的色相了。低俗也者，實也不俗！

片中鄭中基演個廣西大佬，演得活靈活現，我直到片尾

演員名單才發現他是鄭中基演的。一個演員演到完全不像他

本人，還讓人無暇去想「這誰演的」，只就享受他的表演，

實在難能可貴。

42

911 罷課事後雜記

中文大學百萬大道聚集了來自不同院校的學生，這張照片取自臉書。

911「大罷課」後寫了很多東西，雜七雜八的貼在臉書

43

上，略加整理如下。此外還看了許多精闢、可觀的文章，但

要一一評點太耗工夫，各位有興趣請自去看香港報刊或獨立

媒體的網頁吧，有很多人比我更適合寫相關評論，我這裡就

只寫寫自己的雜感。

溫和一膠，便成濕滯

我之前還沒來過中文大學，第一次就獻給這學運。來了

很多記者，我因為穿著漢服就吸引到好幾家來訪問，還認識

了一位也穿漢服的同袍。然而說到正題，台上人士輪番講話，

講的東西差不多，大家跟著喊一些口號，也不知之後還能怎

樣。這個下午的功用除了宣示態度，擺出人場來，大概就是

讓台下各路人馬認識、交流一下。還有就是唱了幾首歌，都

是舊歌，最新的是 2003 年黃偉文詞、黃家駒曲的〈抗戰二

十年〉。開場前我還聽到〈國際歌〉和〈血染的風采〉前奏，

我眉頭一皺想這太複雜了，不會人人認同，會讓運動失焦。

我去音響區勸他們不要放〈國際歌〉，就算要放，放唐朝版

就好，不要放那個合唱版。後來我五點半離開，在節目表上

的〈國際歌〉之前。其實應該留到那時觀察一下反應和他們

的說法的，不過這也不甚重要了，反正罷課罷個半天，在校

內講講話，也都在溫和理性的安全範圍中。

香港的同學有能量，有情志，但能量和情志是容易消耗

的。誠然今天的大會只是誓師，實際的活動正待開展，然而

聽到台上某君再度讚賞同學們「溫和、理性」時我就有些黯

然。我不喜歡溫和理性，能不能來點陰毒的理性？賣弄一下

一年來學到的粵語：溫和一膠，便成濕滯。5

5 何穎珊，〈一日一句廣州話之濕滯〉：「濕滯，原是中醫術語，指腸胃不適，消化不良……粵語

中的濕滯就取其特性，形容麻煩、不順利、不好辦、難對付都叫濕滯。如『證據不足，時間又拖

咁耐，依單官司都幾濕滯。』」《南方都市報》2009 年 8 月 10 日，

44

陳雲評論罷課的效用

陳雲評論罷課的效用：大意失荊州，社運無得救。民間

反對國民教育一事，如無意外，已經潰敗。夜深，壯志豪情

可以放下，在罷課在即之際，我分析一下時局。政府總部廣

場集會被人出賣，一夜銷兵，梁振英得勝，他用三年拖延的

戰術和辦學自由的原則（即是學術自由原則），瓦解反對勢

力。辦學自由是好強的理性原則，民間除非聚集巨大的民眾

力量，否則難以壓倒。

日後，共產黨滲透的學校可以高舉辦學自由的大旗，而

外界不能反對某學校開設國民教育科，只有切身受到影響的

家長才可以成為 stakeholder（利益關涉者），才有道義資格

干涉該校，這是將公義行動私人化（justice privatized）

的局面，也是港共一向處理社會利益分配的方法。家長可以

打微細的組織戰，而中共掌握的資源和人事佈局，足以取得

勝利。共產黨可以在無奈之下，作戰略撤退，將國民教育化

整為零，零散地推展，但反抗的民間勢力卻無資格作戰略撤

退，我們是無法化整為零地戰鬥的，因為我們資源遠遠不

足。

大學的半日象徵式罷課、中學的游擊式罷課，只是在廣

場仍有民眾集結，彼此成為串連戰場（alignment）而不斷

引爆的時候，才可以發出巨大政治能量，一次過震懾政府。

如今廣場集會消解，罷課得到的，恐怕只是政府的同一答案，

政府不會再次讓步或撤回國民教育。《三國演義》裡面，劉

備丟失荊州之後，可以死守西蜀，已經萬幸，而失去荊州的

http://gcontent.oeeee.com/2/83/283085d30e105136/Blog/3c5/2789df.html。

45

掩護，西蜀的下場，各位應該知道。當然，我們仍須抱持樂

觀，繼續行動，博一下是否北京因為局勢動盪而不堪一擊（即

使是好弱的一擊），命令梁振英再退讓。6

對照近日連篇累牘的評論，態勢大約如此，中共與港共

的算盤應也如此。

民間抗爭應當用心於「立」

民間資源和行動能量有限，我以為，如果要持續作用下

去，當從「立」的方面而不只是「破」的方面來著手，方法

就是以多媒體和多種傳播方式，寫就民間的、可信的中外歷

史與政治讀本、戲劇乃至電子遊戲，傳開來、傳下去。我學

弟說「建構的力量永遠比解構大」，社運之所以難於成功，

是因為運動者常常沒有建構的心理準備及物資、知識儲備。

港共所推國民教育雖荒謬，但畢竟是一套建構，任你怎麼拆

台，它也還能霸著不放，除非你也建構出一套課程與之打對

台。這需要系統的學識、才力，而且不能流於偏激。這不容

易，但你要能做得出來，首先在學問上相對於不得不扭曲的

建制派，就能立於不敗之地，會致敗的因素就是種種心理糾

結。

抗爭須戒除「烈士感」

讀過一些歷史，也讀過一些學運社運人士的文章，我想，

要運動、革命，首先要戒除「烈士感」，戒除悲壯的情緒，

讓自己陳蕃李膺唐吉訶德或柴玲上身。人很容易沉醉在這種

以小搏大的飛螢情狀，然後有些人就想永遠留住這個感覺，

永續抗爭、永續革命、永續民運了。在這條路上，他們可以

6 陳雲於臉書，9 月 11 日，https://www.facebook.com/Scholarism/posts/471715002860911。

46

永保純淨、永存初念，而其表現就是原地踏步和跳針。或者

就像阿福說蝙蝠俠的「你是想要失敗」，《這一夜》嚴歸（李

立群飾）之父的「越悲越美」。所以對掌權者來說，最好的

維穩方法就是以這種種悲情來滲透、餵食、豢養社運界與反

對派，而論者所謂有「中產潔癖」的民眾也吃這一套。搞學

運的要讀一讀歷史，尤其是東漢太學引起黨錮之禍那幾段，

已經演出了爾後諸多學運的原型。搞到最後，學運領袖的精

神在腥風血雨中留下，而勝利者（儘管是慘勝）仍是那種能

不擇手段或無道德下限的梟雄。這更增了儒門反抗傳統的悲

情，之後的御史言官等輩就沿著這一套一直搞到民國。

中共消解儒門風骨、學運精神的方法之首，就是把所有

運動都弄出幕後別有用心的陰謀論來，往那純淨的神位潑黑

狗血。如今香港反國教的反制方法，就是把訴求、組織弄得

單純、別無用心，讓你潑不了黑狗血。然而結果是變成不用

潑黑狗血了，因為成不了禍害，只要用溫和理性的悲情羈縻

即可。或曰：我們背後沒有什麼別的政治勢力，那就我們自

己來成立一個政治勢力與港共打對台吧！那當局馬上就可

以調動中產潔癖和你們內部矛盾來拆台了，甚至根本不用他

出招，自己人內部就會先鬧起來，台灣就是這樣。

所以我的看法是，目前台、港都沒有能支持社運學運成

功的文化條件，這文化條件是公民對人、對事、對政治鬥爭

的看法。反倒是權謀思維遍布網路小說、亡命之徒隨時而有

的中國大陸具備這種條件。中共教育最成功的地方是它把國

人素來喜愛的陰謀詭詐（你想想《左傳》第一篇就是「多行

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我們對這一套有深入骨髓的嗜好）

提升到理所當然的地位，讓現代人的權謀意識、鬥爭水平比

47

起古人高出不知多少級。如果說共產黨內鬥的難度是 10，國

內維穩的難度是 5 到 20，搞對台統戰和處理香港這些溫和學

運大概只有 2 到 3──對手級數太低了，之所以難度還大於

1 是因為台港有自由民主和普世價值、國際視聽的外掛。

我要說的是，就算台、港出現了兼具謀略膽識與手段的

運動者，在這樣的文化環境下，也難以得到眾人的支持。所

以要改變可以先從這文化環境，即眾人的想法改變起。

所以為什麼我說，今後應該多用心於「立」，編寫民間

自己的中國史、政治讀本與課程？原因就在此，而這也是極

少數只要你去做，做出來而能不太離譜，就一定能贏的領域，

因為你我不須拘於體制中人那把自我審查的尺。過去幾十年，

我們兩岸三地的歷史學者就在幹這事，今後更要繼續做下去，

而普及的工作就有賴各位襄助。不過，台灣相當一部份力量

卻把歷史往支持台獨的方向扭去，這觸了我文化認同的底線、

大防，我就永遠不會支持他，而是時時準備拆他台為我所用，

這就成了內耗，且我不會妥協退讓，即使被罵內耗，我也甘

當罵名繼續耗下去。

香港的「大中國民運派」和「本土民權派」也有類似的

分裂危險，雖陳雲《香港城邦論》採取中華文化正統的立場

以彌合，但這種情緒還是存在的；不但存在，而且已經漸漸

形成一種共識。我們也不應叫他們放下矛盾共抗前敵，因為

矛盾時時都會被挑起；我認為可行的解法也就只有鼓勵大家

繼續筆戰，如果有識之士較多，便能早晚戰出個共識來，這

也是無可奈何之下不是辦法的辦法。

48

《亞洲週刊》邱立本總編說：愚民的忠黨愛國教育要反

對，但這並不是說就不該有國民教育，香港人畢竟也已是中

國人，不宜自外，這一點我們要守住。我也是這個立場：你

香港千萬不要去中國化，你可以跟中共爭奪中國歷史文化的

詮釋權的；硬要切割，就會滋長戾氣與偏執。最近就看到一

個人說中國古詩裡他只欣賞文天祥〈過零丁洋〉，因為可能

是在香港寫的。如果這人不是在開玩笑，那就太可悲了，自

己把自己做小。說到底，還是得感嘆一下，這政府和執政黨

能把原來很有中華意識的香港人搞到離心離德，實在太不簡

單了。

回應破報〈反對一切小而輕的東西〉

9 月 6 日，台灣文藝界著名刊物《破報》編輯部作了一

篇專題〈反對一切小而輕的東西〉，挖苦、批判近年蔚為風

氣的「小清新」，文章頗被轉載也頗被批評，有人說你破報

就是靠文青（文藝青年）的口味做起來的，而今你挖苦自己

的一大讀者群，又不敢署名，是怎樣？還有很多評論，網上

都有，這可算是今年一件不大但有些標誌性的文化事件了吧。

連結如下，我也跟他們說了這幾句：

有一個關鍵的問題你們沒有研究到，就是：為什麼有人

喜歡那小而輕、微軟而模稜的東西？喜歡的人又是為何而喜

歡？表面是什麼緣由，背後是怎樣的心理？我只看到以己度

人的揣測、想當然爾的論斷，這種文章我也會寫，但我總會

懷疑人家是不是真像我講的那樣。你一罵就容易把人想簡單。

嘲諷文藝青年的文章車載斗量，但我就從來沒有看過一篇文

章是擺正視角和心態，用尋常的或學術的語言來好好研究的。

49

你若是真的欲破，就該往此處破去。

原文連結如下，各家回應也有：

http://www.pots.tw/node/11013

之後，下一期《破報》編輯部專文改打國民教育：〈給

台灣的下一本愛國教育讀本〉，這回署名了，把老國民黨、

舊教出來拉出來再鞭一次，是和讀者群眾站在一起的，不用

怕得罪誰，當然不必匿名。再下一期，才有一篇記者手記回

應了關於小而輕一文引起的波瀾：「一貫，我們無意中傷任

何人，也感謝大家願意閱讀（不論是標題或內文）與回應。

雖非原意，發現出來後竟像面鏡子，每個人都現出原形。看

清破報自己的模樣、讀者的期待，也了解一般人如何認定自

己的生活與價值。」這是掛免戰牌了，我其實比較願意看他

們再多辯幾下。不過大概他們也和常人一樣想迴避那面對質

問、開罪自己人的痛苦，所以就只見他們多少默默延續「反

對小而輕」的思路，報導、評論了一些重口味的東西。不去

辯、只去做，一般來說是不錯的辦法，但對鼓勵反抗、反叛、

反思的破報來說，似乎就有些不夠深入靈魂了。

（本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