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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3日 星期五 C6 青画廊 杨振宁与熊秉明 “我们七岁时,你从厦门来到了清华园,给我看海 边的蚌和螺,童话和预言,真实与象征,物理和美的交 融。” 97岁的杨振宁伫立在中国美术馆一层圆厅,凝 视着一尊雕像,深情地回忆到童年的那个夏日。他 的父亲物理学家杨武之归国后先在厦门大学教书一 年,之后转任清华大学。幼小的杨振宁随父亲第一 次来到北京,第一次见到了父亲的好友、数学家熊庆 来的儿子熊秉明。从此,两个小孩子成为清华园里 形影不离的玩伴。 时光荏苒,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两人天各一方。 1945年,杨振宁得到庚子赔款奖学金去了美国,从此 在异国他乡开始了所钟爱的物理学研究;1947年,熊 秉明赴法国留学,在巴黎攻读哲学,一年后转入巴黎 高等艺术学院学习雕塑,毕业后一直从事雕塑与教学 工作。两人通信不断,时有见面。杨振宁钻研的物 理,无法收藏,熊秉明正相反,工作室里堆满了他的雕 塑,杨振宁每次来访总会兴致勃勃地看上半天,“秉 明,这个我要收藏,还有那一个。” 展览中两件杨振宁收藏的熊秉明作品,似乎把人 带回到从前的岁月。那年,杨振宁捧着老友的铜马, 心怀欢喜地回到美国的家中,安放在客厅里中意的位 置后,立刻拍了张照片,寄给巴黎的熊秉明。还有一 件对两人具有特殊意义的作品,这是一个用锈迹斑斑 的铁皮焊接而成的笔架,嶙峋突兀,摆在桌子上,甚至 会担心它刮伤光滑的桌面。然而,只有两人明白其中 的深刻含义。望着笔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到抗 战时期西南联大的烽火岁月。夏丏尊曾经写过《钢铁 假山》一文,叙述了他在校园中偶尔拾到一个日本飞 机投下的炮弹碎片,摆在案头。没想到,碎片上斑驳 的铁锈,颇有古意,令人联想到中国传统山水画上的 皴染。然而只有作者知道,这是血与泪的控诉,是对 死难同胞的个人纪念。熊秉明的《笔架》,表达了同样 的情愫,他塑造了一尊摆在案头的纪念碑。 抵达祖国时,已是晨曦 本展分为“行始之归”“塑者之述”“生活如斯”三 个部分,以雕塑、绘画、书法、油画、速写、素描、剪纸等 多种艺术形式全面展现了这位海外游子的艺术成 就。熊秉明虽然在巴黎生活了几十年,但他无时无刻 不与中国文化同呼吸、共命运。他以自己深厚的中国 文化底蕴介入西方文化之中,如同“一种中国文化的 种子”在巴黎生根发芽,抽枝吐蕊。 上个世纪 80 年代,熊秉明应中国艺术界之邀,频 繁地回到祖国讲学,并开始了新一轮的创作。作为他 的老友,吴冠中曾说:“那断肠人骑瘦马独行在小桥 上,他于夕阳下起步归来,而抵达祖国时,已是晨曦。” 熊秉明也在《回归的塑造》中写道:“我回来,回到真真 实实的母土。” 熊秉明1922年出生于南京,1944年毕业于国立 西南联大哲学系,1947年赴巴黎留学,此后几十年一 直在异国他乡研究中西方艺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 逢佳节倍思亲。”这两句脍炙人口的诗名,恰当地勾画 出熊秉明旅居法国巴黎的心境。他不断从中国传统 文化的母体中,从中国民间纯朴的生活中,汲取创作 的源泉。在长达50余年的旅法历程中,身在异乡的 熊秉明,其内心世界与祖国息息相通。作为一个知识 分子,他思考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代中国知识分子共同 关心、共同思考的问题。正因为如此,才成就了他作 为哲学家、诗人、雕塑家、书法家、艺术教育家的辉煌 一生。熊秉明先生虽然留法有55年之久,但他的雕塑 中体现了浓厚的家乡气质。正如吴冠中所说:“其道 也,是从东方渗入西方,又从西方再回到东方。” 展览: 自知者明—熊秉明艺术展 展期: 2019-11-23 至 2019-12-15 地点: 中国美术馆 正在北京画院美术馆举办的“吮毫描 来影欲飞—明清写意人物画的象与神”, 承接去年的明清肖像人物画展,以“象与 神”为主体线索,仍旧将作品分为四个板 块,分别为:意态纷呈、院体浙派、扬州画派 和海上画派,力图勾勒出明清写意人物画 的发展脉络。 人类对自身的关注与观照,与生俱来, 只是在各个时代审视的角度多有不同。在 诸多画种之中,最早成熟的是人物画。春秋 时代的孔子,曾言“观乎明堂”,即指周王朝 的庙堂之上,有圣主与昏君的画像,以示“善 恶之状”,这种绘画功能最符合“助人伦,明 劝诫”的目的。按现存文献记载,顾恺之可 能是最早提出“以形写神”之说的人,他还指 出了达到这一目的途径,即“迁想妙得”。从 晋至五代,人物画在各个方面已臻于成熟完 善,而由顾恺之提出的“传神”思想,一直位 居人物画的核心地位。随后的隋唐,一举步 入了人物画的繁荣期。转至两宋,表现帝王 将相、贵妇仕女的宫廷主题倾向于平民化, 画卷中多呈现出世间百态,造就了宋代以人 物风俗画为主的高峰。接续其后的元代,是 人物画史上的沉沦期,不但创作数量大为减 少,而且在画风上也由职业画家的工细谨严 转为文人的写意。由于文人山水画占据了 主导位置, “写意”的概念及方式大规模渗透 到每一个画种之中,人物画亦躲不过这股强 劲的风潮。于是,以笔墨表现人的内在“神 气”成为绘画的主流。 中国绘画贵在“尚意”,北宋韩拙在《山 水纯全集》中言: “夫画者,笔也,而所运在 心。”可见,写意是绘者主观精神的写照。本 展没有局限于技法层面的“写”,而着眼于画 者内在精神的“意”,旨在为观众把握明清人 物画自有的审美体系提供有价值的参照。 明代是人物画发展的又一个重要阶 段,经过元代的低落、徘徊期,终于又重现一 种复苏的趋势。明代画家重新审视传统,消 化传统,从而有了新的创造。这一时期有不 少重要人物画家,如戴进、吴伟、唐寅、仇英、 陈洪绶。当传统不再成为一种压力,而是作 为一种积极的艺术资源,可以被有效地融入 到新审美体系之中,明代人物画开始走向复 苏。明代人物画大致分为三个阶段,渐次明 初至中叶的以戴进、吴伟为首的“浙派”那种 豪放刚劲的风貌,过渡到明中时以“吴门画 派”中为唐寅、仇英为榜样的通脱精丽。晚 明则陡然一转,随着陈洪绶、崔子忠等画家 的出现,古朴奇崛成为这一时期及至清初的 核心风格。 曾经盛行于唐宋的写实主义画风到了 明清时期,随着城市商业化的繁荣,呈现出 多元化发展的态势。由于西方传教士带来 的西洋绘画方法,传统的写实画法产生了巨 大的变动,人物造型开始初步运用科学的表 现方法。从“吴门画派”偏重文人画风的文 徵明、唐寅和仇英笔下的人物逐渐进入以曾 鲸为首的“波臣画派”开拓出的写实之风。 盛行于元明的人物画“重神轻形”的创作理 念也开始受到批评。明清时期的美学家不 断抬高“形”的审美地位,促进了一部分人物 画家沉浸于对形的执着追求,从而建构了明 清写实主义人物画的审美倾向。明清画家 “重形”的同时,并没有减弱对“神”的重视, 反而得到了进一步加深。而另一路“变形主 义”,在明末清初人物画大师陈洪绶的带领 下,在人物的表现形式、表现手法等方面做 出了突破性的新尝试,其变形的幅度和方式 都与前代拉开了相当大的距离。陈洪绶在 人物画中往往投入太多的主观趣味,在极强 的造型能力基础上,为强化表现效果,刻意 夸张变形。他之所以敢于如此放纵地表现 人物,在于本身具备高质量的线条运用能力 和古艳的设色水平,从而达到了风格鲜明而 品质精湛。 可以说,写实人物画和变形人物画都 是明清时代对“形与神”之间关系的新认识, 两者都代表了中国绘画的近代化观念。于 是,明清人物画创作出现了对后世产生重大 影响的大家,从明初的“浙派”主力吴伟、张 路到明中后期以文徵明、唐寅和仇英为主流 的“吴门派”画家,再到晚明的曾鲸、陈洪绶 及吴彬,过渡到清初的石涛与担当和尚的 “野逸画风”,将人物画的血脉延续到清中期 “扬州画派”的金农、罗聘、黄慎、高其佩、闵 贞等人,开创出独具个人风格的人物画面 貌,与之相呼应的是长期担任宫廷画家的禹 之鼎和冷枚等人。到了晚清时期,以上海和 岭南地区为主流的世俗文化兴盛,使人物画 的商业性、世俗性、大众化等特征凸现出来, 应运而生的是“海派”中的任伯年、任熊和任 薰以及岭南的苏六朋、梁辰等代表性画家。 至此,中国人物画的发展逐渐形成了 三大体系,即民间系统、院体系统、文人画系 统。随着“画形”与“写意”在技法层面上重 心的转换,南北画坛的风格流派与审美情趣 不断分化演变,其背后是艺术创作思想的变 通。此次展览围绕明清人物画中的写意主 题,以笔墨特性与主题情景为线索,将明清 500 年来人物画发展变化的历程浓缩在 58 件作品之中,使观众看到,人物画早已蜕去 隋唐时期重在为帝王存像留影和为统治阶 级服务的宣传教化功能,发展到明清两代以 表现人的自我意识不断觉醒为主旨,人物画 不但更多地成为广大士绅阶层自娱自乐的 渠道,而且也更为广泛地为普通百姓提供了 记录生活细节的机会。 编辑/史祎 美编/尹莉 责校/熊伟 下载北京头条 App 让现在告诉未来 明清人物: 自我意识的觉醒 夕阳下起步 抵达祖国时已是晨曦 将行 《醉钟馗图》 金农 1759 年 浙江省博物馆藏 以当代人的眼光回首“扬 州八怪”,金农的艺术成就独领 风骚。尽管他 50 岁才开始正 式习画,但是浓厚的学养,强健 的书法功底,使他下笔不凡。 他以金石味入画,创造了含义 隽永的拙朴风格。此画中的钟 馗,处于痛饮后微酣的状态,双 目闭拢,体态放松。这是独酌 自赏时的妙处,也是艺术家感 悟灵性的瞬间。 ▍作品赏析 ▍ 《何以诚肖像》 任颐(字伯年) 1877年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图中的友人面部刻画逼肖 传神,衣服和火炉、茶壶等器物 的描绘以纵横苍劲的笔调和变 化的墨色一气呵成,可以看出 画家对人物体态和器物结构悉 心掌握基础上胸有成竹的果 断。任伯年能将“写真”与“写 意”这两种艺术手法顺畅地结 合起来,与他早年付出了大量 精力培养出极为出色的造型能 力密切关系。他的写真肖像真 正达到了徐悲鸿所赞叹的“挥 写自如,游行自在”的境界。 《驴背吟诗图》 徐渭 故宫博物院藏 左上角的藤缠树,草法写 出,野趣盎然。一人一骑,踏叶 而行。忽见前方美景,骑者轻 勒缰绳,驴首转向,四蹄调整步 伐,正欲随主人前往。画家把 一刹那间由外物所导致的内心 变化把握得恰到好处。 尽管画上没有款识,但后 人认定为徐渭笔墨无疑。赏析 徐青藤的人物作品,不要过于着 眼于绘画本身,而应从他的思想 观念中探究内在缘由。明代盛 行心学,徐渭曾在《金刚经》跋文 中说“吾性自足,不假外求”,他 的思想与明代盛行的心学一脉 相承。他以书法的笔法,心学的 美学主张进行艺术创作。笔下 的人物不拘形貌,率意而为,体 现了画家独立而自由的心灵。 《右军笼鹅图》 陈洪绶 广东省博物馆藏 画中的王羲之痴迷于书法, 他发现鹅在转颈时的姿态异常优 美,从中悟到如何提高写字时转 腕动作的合理性。他整天带着鹅 游走于世间,时刻体会。按故宫 杨新先生的研究说法,世上现存 五幅同一题材作品,只有私人收 藏的一幅为真。此幅来自广东省 博物馆藏,虽不一定是陈洪绶真 迹,但画技颇高,彰显了原作者的 人物画面貌。陈洪绶作画好用 典,这与他绘画追求“古意”十分 有关。当他在汉代的画像石与晋 代的古风人物中寻找到自己的理 想范本时,并未就此止步,而是努 力开拓,在壮年呈现出“僻古争 奇”的画格。怪诞的人物造型以 夸张的笔法绘就。按周亮工的说 法,这叫“高古奇骇”。尽管如此, 他笔下的人物处处充溢着一种勃 勃真气,别有一种“矜贵气象”。 这与画家强烈的个性和主观倾向 直接相通。 《回首牛》 1993年 中国美术馆收藏 自上世纪60年代起,熊秉明先生以水牛为主题制作了一 系列的铜塑。这些牛的姿态,令人回味起古诗当中的深意。这 些中国意象的水牛,其实巧妙地融入现代西方雕塑的精华。他 曾说:“做水牛,是因为我觉得它在中国人的生活里,和中国人 共同经历过悲苦沉重的日子,在泥泞里踏出生命的希望来。”早 年他在巴黎学习雕塑时,老师要求学生重视雕塑的间架与结 构,注意观察点,观察面,观察光,一切从间架构成上着眼。 他的水牛充分利用材质的特性,通过雕塑表面的各种塑 痕,如刮、刻、割、挤,压等方面,将牛的质朴、厚重、混沌、疮痍表 现得淋漓尽致。他曾写道:“气候的温烈,山川的险夷,水土的 饶肥,这些塑造了人的气质,而人的气质也自然要反映在人的 艺术作品之中。” 这一尊尊铜牛是艺术家内心深处投射出来的形象,展现出 大地坚实与雄浑的气质,是对生命力的赞美,也是为即将逝去 的生命谱写的一曲动人的挽歌。通过熊秉明的水牛,我们看到 了一颗曾在巴黎跳动的中国心。这是一颗极富魅力的艺术之 心,这颗心将对祖国的眷恋,对中国民族精神的赞颂,融入到永 恒的雕像之中。 王建南 《鹤》 1994年 中国美术馆收藏 一只展翅欲飞的鹤,轻盈出世间;一 只遗世而独立的鹤,传达出中国人对线的 极致追求与浪漫情怀。这只鹤,由中国书 法中抽离出的线,组成了简到极致的造 型,看似随意却极为精确的结合点,将线 的特性完全开发出来。 上个世纪40年代,处于二战烽火之 中的瑞士雕塑家贾科梅蒂,以火柴杆式的 人物造型,雕塑了欧洲人在战火之中备受 煎熬的心态,也表达了他对二战后现代人 的焦虑与孤独的深切同情与冷静反思。 熊秉明的《鹤》,同样将物的形象高度 提炼,简到只用几根线便足以构造出完整 的空间,并且暗藏人类心灵的风景。这是 理性组合出的感性浪漫,是宇宙的律动, 生命的舞蹈。这条线绵长而悠远,饱含了 生命的张力,体现出一位艺术家自知、自 觉、自尊、自爱与自信,是他的生命哲思。 《笔架》

C6 夕阳下起步 抵达祖国时已是晨曦 - YNET.comepaper.ynet.com/images/2019-12/13/C06/bjqnb20191213C06.pdf · 抵达祖国时,已是晨曦 本展分为“行始之归”“塑者之述”“生活如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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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3日 星期五C6青画廊

杨振宁与熊秉明“我们七岁时,你从厦门来到了清华园,给我看海

边的蚌和螺,童话和预言,真实与象征,物理和美的交融。”97岁的杨振宁伫立在中国美术馆一层圆厅,凝视着一尊雕像,深情地回忆到童年的那个夏日。他的父亲物理学家杨武之归国后先在厦门大学教书一年,之后转任清华大学。幼小的杨振宁随父亲第一次来到北京,第一次见到了父亲的好友、数学家熊庆来的儿子熊秉明。从此,两个小孩子成为清华园里形影不离的玩伴。

时光荏苒,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两人天各一方。1945年,杨振宁得到庚子赔款奖学金去了美国,从此在异国他乡开始了所钟爱的物理学研究;1947年,熊秉明赴法国留学,在巴黎攻读哲学,一年后转入巴黎高等艺术学院学习雕塑,毕业后一直从事雕塑与教学工作。两人通信不断,时有见面。杨振宁钻研的物理,无法收藏,熊秉明正相反,工作室里堆满了他的雕塑,杨振宁每次来访总会兴致勃勃地看上半天,“秉明,这个我要收藏,还有那一个。”

展览中两件杨振宁收藏的熊秉明作品,似乎把人带回到从前的岁月。那年,杨振宁捧着老友的铜马,心怀欢喜地回到美国的家中,安放在客厅里中意的位置后,立刻拍了张照片,寄给巴黎的熊秉明。还有一件对两人具有特殊意义的作品,这是一个用锈迹斑斑的铁皮焊接而成的笔架,嶙峋突兀,摆在桌子上,甚至会担心它刮伤光滑的桌面。然而,只有两人明白其中的深刻含义。望着笔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到抗战时期西南联大的烽火岁月。夏丏尊曾经写过《钢铁假山》一文,叙述了他在校园中偶尔拾到一个日本飞机投下的炮弹碎片,摆在案头。没想到,碎片上斑驳

的铁锈,颇有古意,令人联想到中国传统山水画上的皴染。然而只有作者知道,这是血与泪的控诉,是对死难同胞的个人纪念。熊秉明的《笔架》,表达了同样的情愫,他塑造了一尊摆在案头的纪念碑。

抵达祖国时,已是晨曦本展分为“行始之归”“塑者之述”“生活如斯”三

个部分,以雕塑、绘画、书法、油画、速写、素描、剪纸等多种艺术形式全面展现了这位海外游子的艺术成就。熊秉明虽然在巴黎生活了几十年,但他无时无刻不与中国文化同呼吸、共命运。他以自己深厚的中国

文化底蕴介入西方文化之中,如同“一种中国文化的种子”在巴黎生根发芽,抽枝吐蕊。

上个世纪80年代,熊秉明应中国艺术界之邀,频繁地回到祖国讲学,并开始了新一轮的创作。作为他的老友,吴冠中曾说:“那断肠人骑瘦马独行在小桥上,他于夕阳下起步归来,而抵达祖国时,已是晨曦。”熊秉明也在《回归的塑造》中写道:“我回来,回到真真实实的母土。”

熊秉明1922年出生于南京,1944年毕业于国立西南联大哲学系,1947 年赴巴黎留学,此后几十年一直在异国他乡研究中西方艺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

逢佳节倍思亲。”这两句脍炙人口的诗名,恰当地勾画出熊秉明旅居法国巴黎的心境。他不断从中国传统文化的母体中,从中国民间纯朴的生活中,汲取创作的源泉。在长达50 余年的旅法历程中,身在异乡的熊秉明,其内心世界与祖国息息相通。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他思考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代中国知识分子共同关心、共同思考的问题。正因为如此,才成就了他作为哲学家、诗人、雕塑家、书法家、艺术教育家的辉煌一生。熊秉明先生虽然留法有55年之久,但他的雕塑中体现了浓厚的家乡气质。正如吴冠中所说:“其道也,是从东方渗入西方,又从西方再回到东方。”

展览:自知者明——熊秉明艺术展展期:2019-11-23 至 2019-12-15地点:中国美术馆

正在北京画院美术馆举办的“吮毫描来影欲飞——明清写意人物画的象与神”,承接去年的明清肖像人物画展,以“象与神”为主体线索,仍旧将作品分为四个板块,分别为:意态纷呈、院体浙派、扬州画派和海上画派,力图勾勒出明清写意人物画的发展脉络。

人类对自身的关注与观照,与生俱来,只是在各个时代审视的角度多有不同。在诸多画种之中,最早成熟的是人物画。春秋时代的孔子,曾言“观乎明堂”,即指周王朝的庙堂之上,有圣主与昏君的画像,以示“善恶之状”,这种绘画功能最符合“助人伦,明劝诫”的目的。按现存文献记载,顾恺之可能是最早提出“以形写神”之说的人,他还指出了达到这一目的途径,即“迁想妙得”。从晋至五代,人物画在各个方面已臻于成熟完善,而由顾恺之提出的“传神”思想,一直位居人物画的核心地位。随后的隋唐,一举步入了人物画的繁荣期。转至两宋,表现帝王将相、贵妇仕女的宫廷主题倾向于平民化,画卷中多呈现出世间百态,造就了宋代以人物风俗画为主的高峰。接续其后的元代,是人物画史上的沉沦期,不但创作数量大为减少,而且在画风上也由职业画家的工细谨严转为文人的写意。由于文人山水画占据了主导位置,“写意”的概念及方式大规模渗透到每一个画种之中,人物画亦躲不过这股强劲的风潮。于是,以笔墨表现人的内在“神气”成为绘画的主流。

中国绘画贵在“尚意”,北宋韩拙在《山水纯全集》中言:“夫画者,笔也,而所运在心。”可见,写意是绘者主观精神的写照。本展没有局限于技法层面的“写”,而着眼于画者内在精神的“意”,旨在为观众把握明清人物画自有的审美体系提供有价值的参照。

明代是人物画发展的又一个重要阶段,经过元代的低落、徘徊期,终于又重现一种复苏的趋势。明代画家重新审视传统,消化传统,从而有了新的创造。这一时期有不少重要人物画家,如戴进、吴伟、唐寅、仇英、陈洪绶。当传统不再成为一种压力,而是作为一种积极的艺术资源,可以被有效地融入到新审美体系之中,明代人物画开始走向复苏。明代人物画大致分为三个阶段,渐次明初至中叶的以戴进、吴伟为首的“浙派”那种豪放刚劲的风貌,过渡到明中时以“吴门画派”中为唐寅、仇英为榜样的通脱精丽。晚明则陡然一转,随着陈洪绶、崔子忠等画家的出现,古朴奇崛成为这一时期及至清初的核心风格。

曾经盛行于唐宋的写实主义画风到了明清时期,随着城市商业化的繁荣,呈现出多元化发展的态势。由于西方传教士带来

的西洋绘画方法,传统的写实画法产生了巨大的变动,人物造型开始初步运用科学的表现方法。从“吴门画派”偏重文人画风的文徵明、唐寅和仇英笔下的人物逐渐进入以曾鲸为首的“波臣画派”开拓出的写实之风。盛行于元明的人物画“重神轻形”的创作理念也开始受到批评。明清时期的美学家不断抬高“形”的审美地位,促进了一部分人物画家沉浸于对形的执着追求,从而建构了明清写实主义人物画的审美倾向。明清画家

“重形”的同时,并没有减弱对“神”的重视,反而得到了进一步加深。而另一路“变形主义”,在明末清初人物画大师陈洪绶的带领下,在人物的表现形式、表现手法等方面做出了突破性的新尝试,其变形的幅度和方式都与前代拉开了相当大的距离。陈洪绶在人物画中往往投入太多的主观趣味,在极强的造型能力基础上,为强化表现效果,刻意夸张变形。他之所以敢于如此放纵地表现人物,在于本身具备高质量的线条运用能力和古艳的设色水平,从而达到了风格鲜明而品质精湛。

可以说,写实人物画和变形人物画都是明清时代对“形与神”之间关系的新认识,两者都代表了中国绘画的近代化观念。于是,明清人物画创作出现了对后世产生重大影响的大家,从明初的“浙派”主力吴伟、张路到明中后期以文徵明、唐寅和仇英为主流的“吴门派”画家,再到晚明的曾鲸、陈洪绶及吴彬,过渡到清初的石涛与担当和尚的

“野逸画风”,将人物画的血脉延续到清中期“扬州画派”的金农、罗聘、黄慎、高其佩、闵贞等人,开创出独具个人风格的人物画面貌,与之相呼应的是长期担任宫廷画家的禹之鼎和冷枚等人。到了晚清时期,以上海和岭南地区为主流的世俗文化兴盛,使人物画的商业性、世俗性、大众化等特征凸现出来,应运而生的是“海派”中的任伯年、任熊和任薰以及岭南的苏六朋、梁辰等代表性画家。

至此,中国人物画的发展逐渐形成了三大体系,即民间系统、院体系统、文人画系统。随着“画形”与“写意”在技法层面上重心的转换,南北画坛的风格流派与审美情趣不断分化演变,其背后是艺术创作思想的变通。此次展览围绕明清人物画中的写意主题,以笔墨特性与主题情景为线索,将明清500年来人物画发展变化的历程浓缩在58件作品之中,使观众看到,人物画早已蜕去隋唐时期重在为帝王存像留影和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宣传教化功能,发展到明清两代以表现人的自我意识不断觉醒为主旨,人物画不但更多地成为广大士绅阶层自娱自乐的渠道,而且也更为广泛地为普通百姓提供了记录生活细节的机会。 编辑/史祎 美编/尹莉 责校/熊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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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人物:自我意识的觉醒

夕阳下起步 抵达祖国时已是晨曦

◎将行

《醉钟馗图》金农

1759年浙江省博物馆藏

以当代人的眼光回首“扬州八怪”,金农的艺术成就独领风骚。尽管他50岁才开始正式习画,但是浓厚的学养,强健的书法功底,使他下笔不凡。他以金石味入画,创造了含义隽永的拙朴风格。此画中的钟馗,处于痛饮后微酣的状态,双目闭拢,体态放松。这是独酌自赏时的妙处,也是艺术家感悟灵性的瞬间。

▍作品赏析 ▍

《何以诚肖像》任颐(字伯年)1877年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图中的友人面部刻画逼肖

传神,衣服和火炉、茶壶等器物的描绘以纵横苍劲的笔调和变化的墨色一气呵成,可以看出画家对人物体态和器物结构悉心掌握基础上胸有成竹的果断。任伯年能将“写真”与“写意”这两种艺术手法顺畅地结合起来,与他早年付出了大量精力培养出极为出色的造型能力密切关系。他的写真肖像真正达到了徐悲鸿所赞叹的“挥写自如,游行自在”的境界。

《驴背吟诗图》徐渭 故宫博物院藏左上角的藤缠树,草法写

出,野趣盎然。一人一骑,踏叶而行。忽见前方美景,骑者轻勒缰绳,驴首转向,四蹄调整步伐,正欲随主人前往。画家把一刹那间由外物所导致的内心变化把握得恰到好处。

尽管画上没有款识,但后人认定为徐渭笔墨无疑。赏析徐青藤的人物作品,不要过于着眼于绘画本身,而应从他的思想观念中探究内在缘由。明代盛行心学,徐渭曾在《金刚经》跋文中说“吾性自足,不假外求”,他的思想与明代盛行的心学一脉相承。他以书法的笔法,心学的美学主张进行艺术创作。笔下的人物不拘形貌,率意而为,体现了画家独立而自由的心灵。

《右军笼鹅图》陈洪绶 广东省博物馆藏

画中的王羲之痴迷于书法,他发现鹅在转颈时的姿态异常优美,从中悟到如何提高写字时转腕动作的合理性。他整天带着鹅游走于世间,时刻体会。按故宫杨新先生的研究说法,世上现存五幅同一题材作品,只有私人收藏的一幅为真。此幅来自广东省博物馆藏,虽不一定是陈洪绶真迹,但画技颇高,彰显了原作者的人物画面貌。陈洪绶作画好用典,这与他绘画追求“古意”十分有关。当他在汉代的画像石与晋代的古风人物中寻找到自己的理想范本时,并未就此止步,而是努力开拓,在壮年呈现出“僻古争奇”的画格。怪诞的人物造型以夸张的笔法绘就。按周亮工的说法,这叫“高古奇骇”。尽管如此,他笔下的人物处处充溢着一种勃勃真气,别有一种“矜贵气象”。这与画家强烈的个性和主观倾向直接相通。

《回首牛》 1993年 中国美术馆收藏自上世纪60年代起,熊秉明先生以水牛为主题制作了一

系列的铜塑。这些牛的姿态,令人回味起古诗当中的深意。这些中国意象的水牛,其实巧妙地融入现代西方雕塑的精华。他曾说:“做水牛,是因为我觉得它在中国人的生活里,和中国人共同经历过悲苦沉重的日子,在泥泞里踏出生命的希望来。”早年他在巴黎学习雕塑时,老师要求学生重视雕塑的间架与结构,注意观察点,观察面,观察光,一切从间架构成上着眼。

他的水牛充分利用材质的特性,通过雕塑表面的各种塑痕,如刮、刻、割、挤,压等方面,将牛的质朴、厚重、混沌、疮痍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曾写道:“气候的温烈,山川的险夷,水土的饶肥,这些塑造了人的气质,而人的气质也自然要反映在人的艺术作品之中。”

这一尊尊铜牛是艺术家内心深处投射出来的形象,展现出大地坚实与雄浑的气质,是对生命力的赞美,也是为即将逝去的生命谱写的一曲动人的挽歌。通过熊秉明的水牛,我们看到了一颗曾在巴黎跳动的中国心。这是一颗极富魅力的艺术之心,这颗心将对祖国的眷恋,对中国民族精神的赞颂,融入到永恒的雕像之中。

◎王建南

《鹤》 1994年 中国美术馆收藏一只展翅欲飞的鹤,轻盈出世间;一

只遗世而独立的鹤,传达出中国人对线的极致追求与浪漫情怀。这只鹤,由中国书法中抽离出的线,组成了简到极致的造型,看似随意却极为精确的结合点,将线的特性完全开发出来。

上个世纪40年代,处于二战烽火之中的瑞士雕塑家贾科梅蒂,以火柴杆式的人物造型,雕塑了欧洲人在战火之中备受煎熬的心态,也表达了他对二战后现代人的焦虑与孤独的深切同情与冷静反思。

熊秉明的《鹤》,同样将物的形象高度提炼,简到只用几根线便足以构造出完整的空间,并且暗藏人类心灵的风景。这是理性组合出的感性浪漫,是宇宙的律动,生命的舞蹈。这条线绵长而悠远,饱含了生命的张力,体现出一位艺术家自知、自觉、自尊、自爱与自信,是他的生命哲思。

作品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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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