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pload
others
View
12
Download
0
Embed Size (px)
Citation preview
11归侨故事责编:林小宇 版式:陈秀梅
2015年10月23日
电话:(0591)87802011
E-mail:[email protected]
带着女儿和外孙回到马来西亚,但没有住在老家柔佛的永平村,而是住到了位于相距不远的峇株巴辖镇,那是妹妹女儿的家。
知道我回来,远近的亲戚都来看我,其实这些亲戚都是兄弟姐妹的孩子们,在这群人中,我成了陈家辈分最高的人,那种受到的尊敬实在有点受宠若惊,也不免有些伤感,因为兄弟姐妹们都已经不在世了……
一在这些天里,除了
会亲戚,我还会四处走走。每到一处,我都会对女儿讲这里曾发生的事。其实这些事她们早已耳熟能详,现在在实地重新印证,让她们有了真实的感受。
从峇株巴辖镇到永平村的道路,还是那个样子,平平的,直直的,路边的树依旧还是那个长相,下面是青青的树干,上面是绿绿的叶子。这是路以前我经常走,但有一次我在走这条路时,几乎心都要碎了,于是我连走带跑地从峇株巴辖奔向永平村。
那天,一位朋友急着找我,见到我后,他告诉我说,二哥被殖民军伏击牺牲,现在尸体正摆在永平村警察局门口示众。当时我惊慌得不知怎么好,母亲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于是我决定赶去永平,至少也要最后见见我二哥。
朋友和我一起连走带跑地朝永平村奔去,到了村口的岗哨,朋友悄悄地塞了一些钱给哨兵,让他放行我们。哨兵是马来人,他们不认识我,这样我才混进了村庄。
可到了警察局门口,那里已经空空荡荡了,我不敢进去询问二哥尸体的事,只好掉头折回峇株巴辖镇,去安慰悲痛欲绝的母亲。
那天从峇株巴辖镇到永平村来回路程,是我一生最难过的路程,感到心碎,感到天崩地裂。
而这次我们是乘汽车经过这条路,车上的人看着窗外的景色,而我却在想 60多年前的事。
二女儿和她的表兄妹们算是第一见面,
但大家在一起非常融洽,仿佛是已经认识多年似的。看着一家人团聚,可能最高兴的就是我,可惜的是,这次大哥的孩子没
有来,更可惜的是,这里没有二哥的孩子。在兄弟姐妹中,唯有二哥没有成家,他把一生都献给了马来亚的解放事业。
从 日 本 侵 略 中 国 开始,这里的中国人就投入到了支援抗战的运动中,当日本侵略马来亚时,这里的中国人更是奋起反抗,组织了东南亚著名的抗日军。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人们在享受着和平的生活,而马来亚的这些抗日军又
走进丛林,与众多的马来人一起进行着
比抗日战争还艰苦的反抗英国殖民斗争。
二哥所在的这支民族解放军就隐蔽在我们家附近的森林里,为了支持他,家里拿出可以拿出的东西,我也早早地学会干活挣钱,然后买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给他们。但殖民军深知丛林的民族解放军之所以能存在,就是由于有着像我们这样的群众支持,于是想方设法切断我们之间的这种联系,并把散居在橡胶林的人家集中在永平村里,四周用铁丝网围起来,村口设了一个岗楼,对每个进出的人严格搜查。
当时我们还没有被赶到村里,但要买给二哥的东西只能到村里买。为了把食物从村里带出去,我就将装橡胶的铁箱底
下偷偷做了一个夹层,然后把面包等食物藏在里面带出去交给二哥。
其实,在暗中帮助民族解放军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志愿者,原因就是我要帮助我的二哥。
三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永平村已不再是
过去那种近似于集中营的村庄,铁丝网不见了,村口的岗楼不见了,老旧的房屋不见了,以往那种恐惧和窒息也不见了。
当汽车开进村庄的那刻,我多少还会一些紧张和不安,一想到过去的事,不免也会有一阵心痛,不免也会想起那些伤痛的事。
原来的家还在,母亲去世后,这里就再没有人住过,一把铁锁把大门紧紧关闭,以往的家庭气氛,高兴和伤心,幸福和痛苦,仿佛都封存在里面,即使我来到了老房子的跟前,我也不愿意打开它,太多的回忆,说不定会把我压垮。
警察局还在原来的位置,重新建设的房子比过去大了许多,院子里的草坪修剪的很漂亮,蓝色的围墙后面矗立了带有警察标志的牌匾,牌匾的上方装饰着一顶警察帽子,成为了醒目的标志。
不管现在的警察局变得如何,但我没有被这种改变,而改变心里的感觉。我很想走进警察局,询问我二哥
最后的下落,哪怕告诉我他的遗骸大概的去向也好,好
让 我 用
我 不 多 的 时 间去寻找。但最终我没有走进警察局,不是我没有这种勇气,而是我还没准备怎么向他们叙说,毕竟这件事过去了很久,现在人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如果重提旧事,可能会搅动本已平静的湖水。
四晚辈们的交流没有一点障碍,庆幸的
是,生活在马来西亚的侄孙们都能流利地讲华语。而这些事在过去,谁都会不以为然。那时,柔佛有着许多华人,语言大致分为普通话、潮汕话、客家话、福州话,而永平村多是福州古田人,所以讲福州话的人是多数。
当夜,白天的热闹消退,四周变得静谧,夜空变得深邃,这反倒让我没有任何的睡意,感知到一种熟悉的气息,也是这种气息,让我想起很久的一天。
那天,峇株巴辖的一个警察来到家里,他拿着一张死者的照片让我辨认。我一眼看出那是二哥,弹孔在他的头部正中,鲜血从那里流出。当时我的心再次崩裂,差一点要哭出来,但我忍着没有流泪,而是故作镇定的否认那是我的二哥,慌说二哥早回到了中国。
这个峇株巴辖的警察不清楚关于二哥牺牲的事,我早在他们之前就知道了,而且还赶到永平去看牺牲的二哥。面对峇株巴辖的警察我心里知道,如果承认了那是我的二哥,母亲和我都会被抓走,在新加坡的三哥也会因此受牵连,因此我只能忍痛否认,但这次的否认,让我一生都感到愧疚。
五侄儿驾车带着大家来到祖墓前祭拜,
这里埋葬着我们陈家几代人。母亲也埋葬在这里。令人唏嘘的是,
她有4个儿子,但没有一个儿子留在她身边,在她去世的前一年,她仿佛预感生命即将尽头,于是千里迢迢来到中国见了我和大哥,这也许是她最后感情的表达。
见到一些曾经的同学和朋友,他们也是白发苍苍,大家在一起有着很多的话要讲,他们打听我在中国的生活情况,我也询问他们的生活状况,聊到深处,我总会向他们打听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出卖我二哥的那个叛徒,在二哥中埋伏牺牲后,这个人也就消失不见了,于是我一生都在寻找这个人。
有时候想,即使这个出卖二哥的人找到了,哪又能怎么样?即使这人现在还活着,也许他陷入灵魂的囹圄,受着良心的谴责。
……70多年的人生,谁的内心总装满着
许多东西。但面对生我养我的马来西亚永平村,这里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四处静悄悄。
四处静悄悄
陈裕济/口述
林小宇/撰文
陈裕济,男,新加坡归侨,现年75岁,退休前任职于福建省恒大化工公司。
与母亲合影
与同伴合影
与同伴合影
与同学合影与同学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