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的人生抄底

爱和信任，才是终极武器

人物记者

家里有一张电影旧碟片， 封面

是李心洁的背部侧影， 裸露肌肤上

写有刺青一样的“米尼”二字。 那些

年的华语电影常有这样带有诱惑意

味的封面海报，比如李玉的《红颜》、

王小帅的《左右》。

提到这部平平无奇的 《米尼》，

是因为最近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

《小偷家族》在国内公映，也让人想

起华语电影里曾经出现过的 “小偷

家族”。 我指的是 2006 年的《指间

的重量》和 2007 年的《米尼》。 类似

的现实主义题材， 在华语电影里书

写，于情于法，似乎都得有个惩恶扬

善的尾巴。 “干了这一档，就没有好

下场。 ”电影里的台词，基本可以概

括这类特定人群的宿命。

不过故事有千百种讲法，考验的

也是创作者的功力深浅。就《米尼》而

言，并不是一次成功的改编。 王安忆

的原著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女人的堕

落史： 上海女知青米尼跟随小偷阿

康，成了一对“扒手夫妻”，两人从安

徽回到上海，在金钱与情欲的一路追

逐中，相爱相杀。在王安忆笔下，这两

人可谓旗鼓相当， 既敏感又冷漠，既

深情又猜忌，虽然宣称“大家都是一

条船上的人”，但最后阿康落网，检举

米尼，两人都不得善终。

小偷这一高危职业， 成为他们

情场与战场的极致交汇点， 足以把

人性与宿命放在高光下照射， 刀锋

边缘，逃无可逃。 他们是城市蜉蝣，

是夜行人与隐匿者， 电影改编时却

赋予他们特别文艺的社会身份：女

主角变为杂技团空中飞人， 相当于

现代的敦煌飞天， 男主角成为音像

店工作人员，活在光影之间。可以想

见，这样的改变，让原本的世俗风情

画变为文艺青年滤镜美化过的风景

明信片。

另一部《指间的重量》，曾在上海

国际电影节上看过。这是一个单亲少

年误入小偷集团的故事，杨德昌电影

《一一》里的洋洋长成了少年，在电影

里遇见杨子姗的老公吴中天，世情凉

薄，反而在一群边缘人里收获了父兄

之爱。 不过，电影未能免俗地对偷窃

这门技术活进行了精细展示，类似于

从开水里取肥皂，猎奇式视角，让创

作者的观照失去应有的悲悯焦点。某

种意义上， 这个小偷家族与白先勇

《孽子》 里专门收留流浪孩子的小公

园家族也没有太大区别。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小偷家

族》里的每个人身后，都有一部不堪

言说的原生家庭前史， 这些没有血

缘之亲的人拼凑为临时家庭， 冷也

好热也好，活着就好。 是不是小偷，

此时此刻已经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A14

2018 . 8 . 6 星 期 一 编 辑 唐 舸 倪 卫 文娱乐脱口秀

媒体人

华语电影里的“小偷家族“

作家

■花言峭语

■钱眼识人

今年 5 月，戛纳电影节刚刚宣

布金棕榈大奖花落是枝裕和新片

《小偷家族》， 就已经确定了它将在

国内公映。果然，它来了，我看了，满

足了。

在我看来，8 月看这部电影是

最合适的。自己看的时候，北京特别

热，出了冷气的保护罩，动辄出汗，

空气里有沉重的湿气， 心里也跟着

有些许躁动。很巧的是，电影里有相

当的篇幅也发生在盛夏，有一场戏，

中川雅也与安藤樱在榻榻米上吃过

了水的凉面，边吸溜边聊天，然后午

后情动。 男人的背心女人的睡裙无

不汗津津的，特别有生活质感。也不

顾及形象，女人有点粗壮的胳膊，男

人削瘦的身板，干瘪的臀部，微凸的

啤酒肚，躁点、粗颗粒全然暴露在观

众的视线里。这就是伏天里的场景。

记得国内女作家林白有一首

《过程》的诗作，有那么几句：八月就

是八月，八月我守口如瓶，八月里我

就是瓶中的水，你是青天的云。窃以

为完全可以放在《小偷家族》的故事

里作为批注。一个逼仄、乱糟糟的棚

屋里挤着“祖孙三代”，他们吃饭，拌

嘴，还去海边远足，贫穷让他们相爱

而团结。可是，等你慢慢看，入了戏，

你就发现越来越多大热天里让你寒

毛竖起的细节。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

血缘关系，能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全然因为要生存， 以及背负着不可

告人的秘密。 奶奶要靠前夫的养老

金活， 忽悠前夫继子的大女儿跟自

己生活，每个月还去继子家要钱，绝

口不提他们的女儿就在身边。 大女

儿骗父母在国外念书， 因为缺爱而

自我放逐， 出卖青春抚慰过客；“男

主人”与“女主人”是过失杀人的偷

情拍档，有偷盗的恶习；大儿子是他

们在绑架罪犯车上发现的儿童，本

意不过是砸车窗偷财物； 小女儿是

家暴受害者，阴差阳错被收养，本来

是要培养成超市偷盗的小帮手……

似乎这一家人都应该被管起来，教

育起来。

但是， 他们也真的是一群可爱

的“家人”。奶奶感谢子女们的陪伴，

熬过临终前独身的寂寞， 不能生育

的女主人在男孩女孩身上释放了母

爱的天性。 父亲一直渴望男孩叫自

己爸爸， 他没什么文化， 只能教偷

盗，也是没办法，要吃饭啊。

电影里提到了羁绊这个词，人

与人的羁绊就是那么没道理， 而看

起来最有道理的血缘关系在故事里

则显得最没道理。 小女儿的生母在

孩子走失后长达两个月不报警，巴

不得甩掉负累，等小女儿回家后，目

露凶光，显然一场家暴在所难免。大

女儿的父母文质彬彬， 冷漠到对大

女儿的行踪只停留在想当然上……

正如台词所说，一个女人生了孩子，

理所当然成了母亲， 但孩子真的愿

意吗？作为独立的人，他们的勾连如

果只有血缘是不够的，需要爱，需要

生命里的映衬，就像夜空里的烟花，

互相照耀碰撞但各有轨迹。

是枝裕和将希望放在了这群没

有血缘关系的蝼蚁身上， 哪怕初衷

如此不堪， 可他们却彼此滋生了家

人般的眷念， 这不就是对冷漠的亲

属关系最无声的讽刺、抗议。

李安是笑里藏刀， 是枝裕和是

刀口上一抹带腥的蜂蜜，有回甘。浮

萍般的人生啊， 哪怕抓住了一瓣枝

叶也是幸运的，好在，临时组建的家

庭让这个八月成为温情的宝藏，这

就是电影在造梦。

媒体人

■情人看剑

对于华语动画片来说， 技术已

经不是问题了，现在看来，最重要的

问题，是故事和价值观。这两件事其

实也是一件事，故事蕴藏价值观，价

值观酿就故事，二者同步产生，密不

可分。《风语咒》在这方面，做得非常

出色。

《风语咒》的世界观设定和价值

观取向，都做得得体到位，没有弱肉

强食的丛林主义， 也没有不得体的

对女性的调侃乃至恶意。而这，是国

产故事片里最常出现问题的地方。

它的世界观设定也是有贡献

的。 反方，来自中国上古神话，是饕

餮等等上古神兽， 它们已经在很多

华语奇幻作品里出现过了，但像《风

语咒》这样，以出身来历明确、功能

本领清晰的面貌出现，还是第一次。

故事里的饕餮，有非常明确的形象、

明确的意志， 也有很明确的吸收能

量的方式。

《风语咒 》还有 “侠岚 ”这样一

种人物设定 ，他们是侠 ，但他们的

战场不是凡人的江湖，而是神魔世

界，他们以东方人熟悉的方式修炼

成神成仙 ，但他们面对的 ，却是比

古代神仙更严峻的世界、更恐怖的

魔怪。 他们有形象、有名字，他们的

力量、能力 ，都有清晰的来源和命

名，他们是中国古代侠客和神仙的

升级版 ，是侠客 、神仙和超级英雄

的混合体。 这就让整个故事有了更

多现代色彩。

这样创造出来的“侠岚”，还解

决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侠岚”的个

人生活问题。 就像故事里郎明的父

亲， 在能力和意志层面已经是神仙

了，但却可以在凡间娶妻生子，拥有

世俗生活，跟妻子发展深厚的感情，

跟儿子嬉戏。有了这层感情，他的舍

生取义就变得容易理解了， 他既要

守卫家庭，也要守卫人间。这解决了

奇幻故事里神仙的身份、立场问题，

他们的动机和行动不再是难以理解

的，他们的行动变得可以预测了。有

了这样一个设定， 这个故事就活起

来了。

解决了世界观的设定， 就看价

值观了。

《风语咒》的价值观，不求奇求

新，但求正求广谱。 爱、正义、忠诚、

信任，这些广谱的观念，在《风语咒》

里贯穿始终。 尤其是郎明和小妖孽

的感情，始终体现着“信任”之美。小

妖孽被大 BOSS 控制，记忆也被封

存，她是带着任务来接近郎明的，最

后也果然带来了灾祸。 但郎明却天

性纯良，始终信任她，这份信任，最

终发挥了强大的作用，唤醒了她，让

她成为真正的人， 而不是恶人的傀

儡。

给故事带来一层凄美色彩的，

还有郎明和梅冉（郎明管她叫梅姐）

的母子感情。梅冉市井泼辣，又耿直

正直，对儿子满怀着爱和愧疚，这种

愧疚被魔怪利用， 她也因此差点失

去一切。但郎明顾念着母亲，不惜一

切地追寻她的下落， 最后拯救了母

亲。 在故事结尾， 郎明和母亲的相

遇， 非常动人。 郎明拯救人间的行

动， 也有了一个明确的动机和近处

的落脚点———毕竟， 亲情是最容易

理解的。

有了技术 ，有了审美 ，有了饱

满的世界观设定， 价值观不走偏，

一个故事也就成功了。 而在《风语

咒》里 ，除了这些好故事必备的元

素之外，还有情感，和一点诗意。 所

以，尽管它是有瑕疵的 ，但还是值

得推荐。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 有一个朋

友问我， 你想来香港看鲍勃·迪伦

吗？ 我心头一惊，原来鲍勃·迪伦还

活着，也居然还在开演唱会。

还是我们在读大学的时候，鲍

勃·迪伦是大神级的人马，《答案在风

中飘》毫无意外最岀名，天问是“一个

男孩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成为男人”。

1980 年代中国的摇滚潮曾受他启

蒙，很多明星也是他的铁粉，汪峰仿

过他的歌，李健在真人秀节目里疯狂

地为偶像宣传新书，这次在香港会展

中心的演出，陈奕迅也悄悄地坐在前

排，称得上是偶像的偶像。

作为一个媒体人，当然不能错过

这样的机会，8 月 4 日下午，施施然从

广州到香港，1小时 56 分。 在酒店稍

事打扮，就往旁边的会展中心出发，演

出在五楼，一路上人山人海，我猜大概

香港所有的文艺青年都出动了。 除了

中年白人，还有好多大陆口音的年轻

人，许多文艺美女打扮出位，有点像参

加时尚活动。 大家把这场活动当成了

一个秀，尽情展示自己。

国外的演唱会都是可以喝酒

的，现场有啤酒供应，听到嗨处，可

以站起来。但这场歌手太高冷，鲍勃

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唱，另外吹一

吹他的布鲁斯口琴。 也是，2016 年

人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没去领，

前女友唱了首歌代替。再之前，2010

年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白宫举行了一

场音乐会，请鲍勃·迪伦来献唱《时

代变了》，奥巴马说两人仅有的互动

就是礼节性的握手和迪伦离开时报

以的一个笑容。“如果他做些别的什

么，那他就不是鲍勃·迪伦了。 ”。

但人就是奇怪，偶像越高冷，粉

丝越热情。 我们这场绝对十成上座

率， 而且粉丝不断地发出呼喊与口

哨，作为一个非粉丝，我只有两个感

受：第一：老爷子宝刀不老，嗓子还

行，劲还在，好听，绝对大神范，不欺

场；第二：陈奕迅粉丝应该会相当后

悔没来， 因为他们错过了此生和陈

奕迅同听一场演唱会的机会。

到香港去看鲍勃·迪伦

■佟言无忌

《米尼》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