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利成
《炎黄春秋》编辑出版
“国有国格, 报有报格,
人有人格。” 这是史量才的名
言。 这位 20 世纪初中国最出色的报业经营者、 上海报业大
王, 曾经力拒袁世凯贿买, 率领 《申报》 号召抗日, 在国民
党特务的威逼利诱前亦毫不动
摇 。 蒋介石得知他同情共产党, 接济过中共上海地下党组
织, 故而秘密安排军统特务刺
杀了他。 作者通过查阅档案资料, 记录上海、 杭州两地社会
各界对史量才的隆重公祭活动, 由此为我们展现出一代杰
出报人的人格魅力。
B5 大案揭秘责任编辑 沈 栖 E-mail:[email protected] www.shfzb.com.cn
2019 年 8 月 2 日 星期五
《申报》总经理史量才遇刺案缘何遭遇公路刺杀
1912 年 , 史量才与张闳 、 应
德謇、 赵凤昌等合力出资, 以 12
万元购买了当时正处于困境的 《申
报》。 随后几年, 他又收购了其他
合资人的股权, 实现独立经营。 在
他的经营和管理之下, 《申报》 敢
于抨击时弊 , 揭露当局的黑暗统
治, 因而声名鹊起, 发行量骤增。
至 1931 年, 日发行量由接手前的
几千份发展到了 15 万份 。 1927
年, 他又收购了 《时事新报》 全部
产权; 1929 年, 从福开森手中收
购了 《新闻报》 大半股份, 由此一
跃成为上海乃至全国新闻界最大的
报业集团, 史量才亦荣获 “上海报
界大王” “中国的北岩爵士 (英国
的报业大王)” 等美名。
九一八事变后, 史量才对蒋介
石 “攘外必先安内” 的政策十分不
满, 迸发出强烈的民族情感和爱国
精神, 思想日趋激进, 政治态度更
加鲜明, 开始了他人生道路上的最
大转折。 《申报》 在他的主持下,
成为抗日进步力量的喉舌。 史量才
常说 : “报馆不仅是一个商业机
关, 同时还是一个社会机关, 是应
该替社会服务的。”
民国时期的众多仁人志士, 试
图以政治变革、 强大国防、 兴办教
育、 发展实业等途径救国图强, 而
史量才则抱定了 “新闻救国” 的理
想, 以办好 《申报》 为一生的最大
追求 。 他说 : “新闻家 , 国医也
……一日不死, 则国医之重任一日
不容息其肩。 吾知报界中不乏年富
力强、 饱学深思之士, 当此国病垂
危 , 必能并力同心诊察其症结所
在。 处方下处, 起死回生, 挽救浩
劫于万一。”
为了调动社会各界的爱国热
情, 史量才发起上海市民地方维持
会 。 在成立大会上 , 他慷慨陈词
“但愿生前不做亡国奴, 死后不做
亡国鬼”, 大声疾呼 “加果畏缩退
避, 恐仍未能保得身家财产, 不如
一起奋勇向前, 抗战救国”。 1932
年 6 月 , 蒋介石发动第四次 “围
剿”, 《申报》 旗帜鲜明提出了反
对意见, 连续发表了陶行知的 《剿
匪与造匪 》 《再论剿匪与造匪 》
《三论剿匪与造匪》, 无情地揭露了
民国政府不顾民族大义和国家存亡
逆潮流而动的卑劣行径。
1934 年 10 月 6 日, 史量才因
胃病复发, 携全家赴杭州西湖畔别
墅秋水山庄休养。 11 月 13 日, 乘
车从杭州返回上海, 同行的还有其
夫人沈秋水、 侄女沈丽娟、 儿子史
咏赓及其同学邓祖询, 连同司机黄
锦才, 共 6 人。 下午 3 时许, 当车
行至沪杭公路的海宁县翁家埠一
带, 忽被一辆别克汽车拦住去路,
从车上下来六七人, 举枪便射, 史
量才见势不妙, 连忙从车内跳出,
向乡间奔逃, 两名杀手紧迫其后。
待逃入附近一沈姓农家, 从后门冲
出时, 他被击中足部, 因痛极摔倒
在一处干涸小塘旁, 追来的杀手向
其头部连开两枪, 当即身亡, 时年
54 岁 。 史量才也成为继邵飘萍 、
林白水之后又一被害的著名报人。
据国民党军统 “元老级” 人物
沈醉的回忆和相关史料记载, 刺杀
史量才的命令正是蒋介石下达, 军
统头子戴笠安排蓝衣社赵理君等特
务具体实施。 刺杀原因是, 九一八
事变后, 史量才聘请爱国民主人士
黄炎培 、 李公朴参与 《申报 》 工
作, 发表巴金、 茅盾、 鲁迅等左翼
作家的文章, 反对蒋介石 “围剿”
红军。 他还利用在金融界的影响,
拒绝认购国民政府的巨额债券, 却
为十九路军捐出巨款。 因不满国民
党当局的不抵抗政策, 《申报》 全
文刊载了宋庆龄的宣言, 配发社论
称: “人有人格, 报有报格, 国有
国格, 三格不存, 人将非人, 报将
非报, 国将非国。” 蒋介石遂下令
禁止邮寄 《申报 》 35 天 。 随后 ,
蒋介石特约史量才会面, 蒋威胁史
说: “我有一百万军队 !” 史回 :
“我有一百万读者!” 蒋遂下决心除
掉史。
上海史宅大殓
1934 年 11 月 16 日下午 2 时 ,
在史宅举行了隆重的大殓仪式。 上
海市政府所属各机关, 一律下半旗
致哀。
是日中午, 公共租界巡捕房特
派大批探捕在哈同路、 静安寺路史
宅左右戒备, 并有便衣干探及武装
西捕乘摩托车来往巡逻, 市公安局
侦缉队长也率同便衣侦探协同防范
保护。
史宅自大门起搭设芦棚走廊,
沿宅前北向西转的拐弯处设立来宾
签名处。 再往前即为灵堂, 中悬史
量才遗像。 四壁遍悬挽联, 其中治
丧处所拟最为动情, 联曰: “死亦
寻常 , 忍此一刹那痛苦 , 有舆论
在, 有事实在, 复何遗憾; 生逢多
难, 综公四十年贡献, 为国家惜,
为社会惜, 敢哭其私。” 台阶上下
满堆花圈, 左右傍立军乐队。
参加大殓仪式的重要人士及社
会名流有: 杭州市长周象贤、 国民
政府经济委员长宋子文、 上海市长
吴铁城、 保安处长杨虎、 教育局长
潘公展、 土地局长金里仁, 各界领
袖虞洽卿、 王晓籁、 杜月笙、 王正
廷、 张啸林、 叶恭绰、 王晓籁、 钱
新之 、 王云五 、 周作民 、 张公权
等。 外宾有: 日本纺织同业会总务
理事船津辰一郎、 《上海日报》 社
长波多博、 日本电报通讯社上海支
局长下条雄三、 上海每日新闻社名
越常砥、 中国照相版印刷公司海纳
格、 德国医师恩格尔、 古士巴洋行
舒士德等 。 社会团体有 : 之江大
学、 之江大学经济学会、 白虹田径
队、 中华国货维持会、 市民提倡国
货会、 上海市报业职业工会、 淞沪
纪念广慈院、 中国航空公司、 上海
报界工会及杭州市商会等。 来宾多
达 2000 余人 , 素车
白马, 观者塞途。
下午 2 时整, 大
殓仪式开始。 由万国
殡仪馆 4 名外国技师
先将遗体穿戴整齐 ,
外裹红缎绣花陀罗经
被, 周身包围, 缭以
红缎带, 仅露头部 ,
放入新式玻璃棺内 。
该棺由万国殡仪馆提
供, 外表以淡金色钢
质造成, 棺内四周以
白缎衬垫 , 簇成花
纹 , 上有玻璃层盖 。
所盖陀罗经被系平等
阁主狄楚青所赠, 在
前清时代, 非王公大
臣不能享用, 且必御
赐。
2 时半许, 在家
属亲友的痛哭声中 ,
行合棺礼。 伴随着凄
婉的哀乐, 仪式依次
进行。 大殓仪式后 ,
往吊宾客由吴铁城 、 王正廷等前
导, 循序绕灵枢一周, 瞻仰遗容,
作最后之诀别。
沪杭两地公祭
大殓后、 史量才的灵枢暂安置
于静安寺路史宅。 史家一直期盼警
方能够尽快破案 , 将凶手绳之以
法。 他们哪里知道国民政府最高统
帅就是罪魁祸首, 在那样的黑暗统
治下, 又怎能破案呢?
一年过去了, 在破案无望的情
况下, 史家决定将史量才安葬于杭
州西湖秋水山庄。
1935 年 5 月 19 日上午, 史家
家属在史宅举行祭奠仪式。 下午 2
时, 由亲戚代表及 《申报》 代表经
理马荫良、 副总主笔周梦熊等护送
史量才的灵柩前往杭州安葬。 灵车
停靠在淞沪路车站旁, 车厢内扎满
鲜花, 下铺地毯。 月台前盖搭棚
屋, 为公祭之所。 入门处高扎鲜花
牌楼, 上缀“云间鹤唳” 四个大
字。 下午 4 时, 宋子文, 孔祥熙、
王正廷、 吴铁城、 王晓籁、 杜月
笙、 许世英、 虞洽卿、 林康侯、 杨
虎、 钱新之、 蒉延芳、 张啸林、 叶
恭绰、 周作民、 朱庆澜、 吴蕴初、
胡笔江, 以及各团体代表、 《申
报》 同仁共 1000 余人, 在北站举行
了联合公祭。 杜月笙担任主祭, 钱华
为司仪。
20 日晨 8 时一刻, 灵榇由铁路
局特备执绋专车启程运往杭州, 各方
送殡赴杭者达 200 余人, 沿途经过莘
庄、 松江、 嘉兴、 硖石、 斜桥、 长安
各站时, 均有相关人员迎候路祭。 下
午 1 时 9 分, 专车抵达杭州站。
杭州方面于 12 时前即派招待人
员在车站设立招待处 , 接待迎灵来
宾。 特备签名簿, 来宾签名后各分赠
素花和史量才纪念章 。 1 时 50 分 ,
杭州市绅商代表 20 余人在城站路口
搭棚举行公祭。 杭州市政府特派市保
卫团一队、 省公安局特派车巡队、 骑
巡队各一队到站维持秩序, 并派军乐
队奏乐。 公祭后, 47 辆灵榇专车车
队一路徐徐而行至秋水山庄停灵, 途
中观者甚众, 道为之塞。 3 时许, 之
江文理学院校董会及史氏戚友联合在
灵堂举行公祭。 嗣后 《申报》 代表马
荫良等全体再次举行公祭。 从上海到
杭州, 沿途均由 《申报图画特刊》 主
任胡伯洲、 摄影记者徐天章拍摄影片
3000 尺, 以为纪念。
史量才大殓、 公祭之隆重, 仪式
之繁复, 为上海前所未有。 但此案真
相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才得以
大白天下。
史量才
1934 年 11 月 17 日 《申报》 报道了史宅大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