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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刘睿 美编 王赞 版式 李阳 责校 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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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鉴

宋朝是词的王国,但奉旨填词者绝无仅有。

宋朝多的是金榜题名的佳话,但出身官宦世家的

他,只写出了一个暮年及第的哀怨剧本。

柳永的故事,如他最爱的慢词,适合缓缓道来。

少年本名柳三变,出自《论语·子张》的名字里寄

托了父辈的期望:“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

听其言也厉。”

如那个时代里所有满腹诗书的少年,他最初的梦

想,也是成为刚柔并济的君子,成为学以致用的士人。

少年随父亲辗转各地任职,饱览山川壮丽,见识

风土人情,开始尝试吟诗作词,表达所思所感。

甚至进京赶考路上,也心不在焉,流连忘返于钱

塘秀色,在词中描绘了杭州的湖山秀丽、江潮澎湃。

一首《望海潮》,由远及近,层层深入,从全景式俯瞰的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到聚焦西湖的“羌管弄晴,菱歌泛

夜,嬉嬉钓叟莲娃”,满怀豪情

地赞美杭州的江南风光与

都市繁华。

传唱一时。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

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

差 十 万 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

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

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尚未考取功名的柳永,已然成为词界新星。可以

说是柳永遇见了宋词,也可以说是宋词遇见了柳永。

词于五代开始盛行,尤其在后蜀和南唐得到了真

正的发展,在温庭钧等词人的努力下,民间词开始向

文人词转型,但词风依然局限于浮华萎靡,不入大雅

之堂。宋朝才是词的黄金时代,而柳永,带来了划时

代的转折。

柳永领衔了词在北宋发展的第一个时期,而他最

卓越的贡献是慢词。

北宋商品经济繁荣,市民阶层形成,物质生活丰

足,在精神享受上也有更高的追求,比如音乐。长期

以来同一种嘈嘈如急雨的轻快曲风未免乏味,人们转

而也开始爱好节奏缓慢悠扬的曲子。慢词应运而生。

作为音乐文学的词,与音乐相辅相成。慢词的名

称从“慢曲子”而来,是依慢曲所填写的调长拍缓的

词。“慢曲子”是相对于“急曲子”而言的,慢与急是按

照乐曲的节奏来区别的。

唐五代时期,词的体式以小令为主,慢词总共不

过十多首;到了宋初,词人擅长和习用的仍是小令。

与柳永同时而略晚的晏殊和欧阳修,慢词创作屈指可

数,其后的晏几道仍专攻小令;而柳永一人就创作了

慢词87首,柳永还是两宋词坛创用词调最多的词人,

在宋词880多个词调中,属于柳永首次使用的就有一

百多个。

在柳永以后,长篇的慢词开始流行,慢词与小令

开始平分宋词花园的秋色,在创作成就上也齐头并

进。

柳永对词的开拓是全方位的。他在词调的创用、

题材的丰富、结构的章法和语言的表达上,都对后世

词人有着深刻的影响。从苏轼、黄庭坚到秦观、周邦

彦,莫不汲取了柳词表现手法的精华,更承继了柳永

的革新精神,让宋词在接力的开拓与创新中抵达空前

繁盛。

但柳永的词,最动人之处,是一个难以复制的

“我”。在他的笔下,所有爱断情伤、离愁别绪,都出自

坦荡而真实的“我”,从不假借他人代言。

《八声甘州》,上片秋色层层点染,寒意扑面而来,

下片以他最擅长的时空切换,转而切入望远思归的场

景,一切都由“我”而起,也因“我”而休,我看见,我听

到,我感知,我正在惆怅,多少离愁凝结在风霜中。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王国维的一句“柳词《八声

甘州》苏词《水调歌头》更

是格高千古,不能以

常调论”,可以说是

一位公认的婉约词

人能获得的极高

评价了。

大 名 鼎 鼎

的苏轼,对于柳

柳永: 想把我唱给你听□刘睿

《戚氏》是柳永自制的新调,共三片,长达212字。从黄昏到深夜,从深夜到清晨,从飞云黯淡到行人凄楚,从今夜到从前,从孤馆度日到旧游似梦,以秋声秋色写悲,以感今追昔写恨,像是要将这“未名未禄”的苍凉一生都唱与你听。

雨霖铃宋 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玉蝴蝶宋 柳永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 、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夜半乐宋 柳永

冻云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怒涛渐息,樵风乍起,更闻商旅相呼,片帆高举。泛画鹢、翩翩过南浦。

望中酒旆闪闪,一簇烟村,数行霜树。残日下、渔人鸣榔归去。败荷零落,衰杨掩映,岸边两两三三,浣沙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语。

到此因念,绣阁轻抛,浪萍难驻。叹后约、丁宁竟何据?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

戚氏宋 柳永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凄然,望江关,飞云黯淡夕阳间。当时宋玉悲感,向此临水与登山。远道迢递,行人凄楚,倦听陇水潺湲。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

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未名未禄,绮陌红楼,往往经岁迁延。

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别来迅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念利名、憔悴长萦绊,追往事、空惨愁颜。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词可谓又恨又爱。学习柳词,是后辈词人绕不开的起

点,而跳出柳词,足以难住苏东坡。像苏轼这样天赋

过人的后辈,早有在“柳七郎风味”之外自成一家的自

觉性,然而似乎并没有足够的自信。

据宋代俞文豹《吹剑续录》记载,苏轼曾问一位精

通音律的幕僚,“我词何如柳七?”答曰:“柳郎中词,只

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

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棹板,唱‘大江东去’。”

这也印证了世人对于柳永和苏轼的误读,他们常

被以偏概全尊为“婉约”与“豪放”两种风格派别当家

人,实则都是亦秀亦豪、执著于创新的宋词改革派。

但在人生道路上,两人的归宿却迥异。

“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词给柳永带来家

喻户晓的声名,却并未让他获得主流社会的认可。

他们一边热爱着、吟唱着他的词作,一边浇灭了他成

就功名的希望。词的突破一日千里,而科考之路还

在原地踏步。人到中年的柳永,依然踟蹰在进士及

第的门外。早年落榜时,他曾年少气盛写下了一首

讽刺科考与朝堂的《鹤冲天》,也许命运从那时起就

注定了。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因为柳永自封“白衣卿相”,作为忠实读者的宋仁

宗便引用他的词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说:“既

然想要‘浅斟低唱’,何必在意虚名。”刻意划去柳永之

名。有人向仁宗推荐柳永,仁宗回复“且去填词”,自

此后柳永出入酒肆歌楼,便自号“奉圣旨填词柳三

变”。

他是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专业词人,除了晚年考

中进士后做过几个没有实权的芝麻小官,一生大半时

光是以词为生。以词为生,生活如何?浪迹天涯、依

靠歌伎资助聊以为生的柳永,甘苦自知。苏轼“历典

八州”半生漂泊,但柳永,连被贬的资格也没有。

同题《蝶恋花》,东坡词哀而不伤: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而柳词,道尽了一生执迷不悔的悲凉。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

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从李清照的《词论》到当世所谓官方论点,对柳永

其人其词的评价无非是“浪人情歌”,他最终以一曲超

长的《戚氏》,回顾了生平坎坷辛酸,才赢得了堪比《离

骚》的美誉。

《戚氏》是柳永自制的新调,共三片,长达212字。

从黄昏到深夜,从深夜到清晨,从飞云黯淡到行人凄

楚,从今夜到从前,从孤馆度日到旧游似梦,以秋声秋

色写悲,以感今追昔写恨,像是要将这“未名未禄”的

苍凉一生都唱与你听。

离骚寂寞千载后,戚氏凄凉一曲终。

在世俗生活中,柳永是深入人心的巨星,但在名

利场上,他是怀才不遇的失意者。他讥笑着科考与朝

堂,却又渴望被其接纳。这是他一生走不出的怨念。

或者可以说,是历史做出的选择,让范仲淹们去

为官,让柳永们去填词。但在评判标准单一的时代,

柳永到底意难平。

宋仁宗的一句“且去填词”,改变了宋词的发展

史,可惜《宋史》中并没有柳永。

如果站在更为宽广的时间轴上看,大多数人是为

当下而生,而有些拥有超前智慧的天才是为未来而

生。他们或许不曾被生活善待,却在历史的星空中永

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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