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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週：市場與道德什麼東西不應該用錢買？

當代許多有關正義的爭論都涉及市場的角色。俗語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思考一下：有沒有什麼東西是錢買不到的？

更重要的問題：有沒有什麼東西不應該用錢來買？如果有，那麼買賣這些東西錯在哪裡？

在今天的課程裡，我們要談兩個議題：1.徵兵制 (conscription) v.s.募兵制（志願役）2.代理孕母 (surrogate motherhood)

一、前 言

在美國南北戰爭期間，林肯 (Abraham Lincoln)總統在 1862年簽署兵役法，施行徵兵制。

兵役法規定，收到徵召令卻不願服役者，可以花錢雇其他人來代替。

美國國會在 1863年通過新版兵役法，收到徵召令的役男只要支付政府 300美元便可免役。

接到徵召令者約 207,000人，付免役費者 87,000人，付錢找人代替者 74,000人，只有 46,000人入伍。

請問：這種兵役制度是正義的服役分配方法嗎？

二、徵兵制 v.s. 募兵制

你贊成徵兵制還是募兵制？為什麼？如果付費找人代替服兵役是階級歧視，所以不公平，那麼相同理由為什麼不能用來反對募兵制？

付費找人代替服役和國家施行的募兵制之招聘方式不同，重要問題是：兩者在道德上有何不同？

比較三種服役分配方式： 1.徵兵制 2.徵兵但允許付錢找人代替（南北戰爭的兵役法） 3.市場體系（募兵制 -志願役）

二、徵兵制 v.s. 募兵制

( 一 ) 支持志願役的理由： 極端自由主義者：徵兵制是一種強制（奴役），所以不正義。志願役則尊重了人的選擇自由。

效益主義者：徵兵制限制人民選擇，降低了整體幸福。進行交易的自由似乎增加了各方的效益，又無損於其他人，故募兵制優於南北戰爭時期的兵役制度，後者又優於徵兵制。

對於「募兵比徵兵更花錢」的反對意見，效益主義者的回應：強制措施造成的不幸福將超過節省納稅人的公帑之利益。

二、徵兵制 v.s. 募兵制

( 二 ) 反對志願役的理由：1. 公平 (fairness) 和自由：反對者認為，對那些僅有有限選擇的人來說，自由市場並非如此自由。例如，遊民選擇睡橋下。

如果社會普遍存在貧窮和經濟上的劣勢，那麼選擇入伍僅反映出缺乏選項，是受經濟需求所迫。

若此，則徵兵制是以法律力量進行強制，志願役則是透過經濟需求的壓力來進行強制。

證據：來自中低收入家庭、學歷較低者佔美軍最大比例，社經條件最佳的年輕人都不選擇從軍。

二、徵兵制 v.s. 募兵制

民主黨籍眾議員 Charles Rangel主張恢復徵兵制。因為透過市場來分配服役，對擁有最少選擇的族群不公平。

第一種反對理由關注不公平和強迫：不公平來自階級的差異，強迫則來自經濟上的劣勢。

這種反對理由反對的不是志願役本身，它僅適用在存在實質不平等的社會中施行志願役。

若能縮小這種不平等，便可取消這種反對理由。進一步的延伸問題必須檢視其他視「自由」（而非效益）為正義的核心之道德與政治哲學理論。

二、徵兵制 v.s. 募兵制

2. 公民德行和共善 (common good) ：反對者認為，服兵役是公民的義務，所以把它放在市場上出售是錯的。

以美國公民擔任陪審團成員的義務為例。它不僅是審理案件的一種方法，也是一種公民教育。

同樣地，服兵役表達出且深化了民主公民身份(citizenship)。雇人幫我們打仗之所以是錯的，乃因其放任人們拋棄公民的義務。

二、徵兵制 v.s. 募兵制

歷史學家 David M. Kennedy：免除人民為國家犧牲的責任將付出腐蝕政治責任的代價。

盧梭 (Jean-Jacques Rousseau, 1712-1778)在《社會契約論》 (The Social Contract, 1762)指出，把公民義務變成市場上的商品，將會破壞自由。

支持志願役的人也表示，許多人從軍是出於愛國心，而不僅是為了薪資和福利。

如果相信服兵役是公民義務，是公民身份的表現，那麼就有理由反對以市場機制來招募兵員。

二、徵兵制 v.s. 募兵制

問：服兵役是所有公民都必須履行的義務？還是像其他可交由勞動市場掌控之困難且具高風險的工作（例如採煤、捕魚）？

要回答上述問題，必須思考更廣泛的問題：在民主社會裡，公民對彼此負有什麼義務？這些義務是怎麼來的？

對此，不同的正義理論給出不同的答案（我們將在未來幾週探討這些理論）。

二、徵兵制 v.s. 募兵制

Baby M 的案例：紐澤西州一對夫婦William Stern和 Elizabeth Stern雇用 29歲的Mary Beth Whitehead當代理孕母。Whitehead同意使用William Stern的精子做人工受孕，孩子出生後放棄親權，交給 Elizabeth領養。William Stern則同意在交出小孩後支付一萬美元。

Whitehead在 1986年 3月生下一名女嬰， Stern夫婦替她取名為Melissa。但Whitehead捨不得跟小孩分離而反悔，帶著嬰兒逃至佛羅里達州。 Stern夫婦告上法院，由紐澤西州法院進行審理。

三、代理孕母

William Stern 和 Mary Beth Whitehead 訂了契約，從道德（暫時忽略法律問題）的觀點而言，應該執行這個契約嗎？

支持應履行契約的理由：合約就是合約。兩位自願同意的成年人簽了為雙方提供利益的合約。

反對應履行契約的理由：1.代孕婦女並非充分知情同意：當初的同意出自缺錢以及對於跟孩子分離的感受缺乏充分瞭解。

2.不應該買賣嬰兒：把懷孕和生育當成市場買賣是對婦女的剝削。

三、代理孕母

主審法官索柯 (Harvey R. Sorkow)訴諸契約的神聖性，判決代孕契約有效。

索柯法官對兩種反對意見的回應：1.反對Whitehead的同意並非出於自願或雜有外力：沒有任一方強迫對方或擁有談判優勢。

2.反對代孕等同於販賣嬰兒：William Stern不是跟Whitehead買嬰兒，而是買懷胎九個月的服務。孩子有 Stern的基因，本來就屬於他。提供這種服務並非剝削婦女（付費代孕跟付費取得精子捐贈的類比）。

三、代理孕母

Mary Beth Whitehead上訴到紐澤西州最高法院，無異議通過推翻先前判決結果，裁定代孕契約無效。

雖然最高法院最後仍基於孩子最大利益的理由，把監護權判給William Stern，但恢復Whitehead做為母親的身份，並要求次級法院審理探視權的問題。

三、代理孕母

首席法官威倫茨 (Robert Wilentz)指出，代孕契約之所以無效，有兩個理由：

1. 同意有瑕疵： Whitehead的同意並非真正的自願，而是因為知情不足。此外，她的同意雜有外力 (tainted consent)，缺錢使得貧困婦女“選擇”成為有錢人的代理孕母。

2. 代孕即販賣嬰兒：販賣嬰兒是錯的，就算那是出於自願。在文明社會裡，有些東西不可以用錢來買。

三、代理孕母

( 一 ) 支持代孕契約的論點： 極端自由主義者：因為契約反映出自由選擇。承認自願同意的成年人之間的契約，就是尊重他們的自由。

效益主義者：因為契約促進了整體福祉。雙方達成協議，想必都可從中獲得某些利益或幸福。

三、代理孕母

( 二 ) 反對代孕契約的論點：1. 雜有外力的同意：質疑人是在何種情況下做出選擇。唯有在沒有不當壓力且對替代選項充分知情的情況下，才可能做出自由的選擇。

把正義視為尊重自由的理論的內部爭論：有意義的同意需要哪些背景條件？

(1)極端自由主義主張，只要個人的選擇沒有違反他人的權利，無論其選擇為何都須尊重。

(2)其他理論（例如往後要談的羅爾斯 (John Rawls)的自由主義）則對選擇的條件設下某些限制。

三、代理孕母

2. 對小孩和婦女的降格 (degradation) ：把嬰兒和婦女的懷孕能力當成商品，是一種降

格，未能適當看待他們的價值。這種反對意見背後的深意：事物或社會實作的價

值衡量並非任憑我們決定。 衡量商品價值的依據是用途 (use) ：去使用、製造和銷售它們。

衡量人的價值的依據是尊重 (respect) ：因為人值得尊重，不可以被當成可用之物。

三、代理孕母

道德哲學家 Elizabeth Anderson：代孕契約把小孩和婦女當成商品，是對他們的一種降格。

降格：根據比適當價值衡量方式更低的方式來對待某事物。

愛或尊重一個人就是以較高的方式來衡量他的價值。商業代孕是對小孩和婦女的降格：

1.把小孩當成獲利的工具，而非值得愛與關懷的人。2.把婦女的身體當成工廠，付錢要求壓抑母愛等於是把懷孕生子變成一種疏離的勞動。

三、代理孕母

Anderson 的論證的核心：事物有種類之別，故以相同方法來衡量所有事物的價值乃是錯誤的。

如果這個想法是對的，便可用以解釋為什麼有些東西不應該用錢來買。

對效益主義構成的挑戰：以效益（或金錢）來衡量所有事物的價值，對小孩、懷孕和父母身份這類適用更高價值衡量規範的事物來說，是一種降格。

三、代理孕母

但這類更高的價值衡量規範是什麼？我們怎麼知道哪種事物適用哪種價值衡量規範？

康德 (Immanuel Kant)：從自由的概念出發，強調人與物的區別。因為人擁有自由的能力，所以不應該被當成物來使用，必須受到尊嚴與尊重的對待。

亞里斯多德 (Aristotle)：衡量事物價值的適當方法取決於該事物所服膺的目的。

三、代理孕母

( 三 ) 外包代孕 (outsourcing pregnancy) ：體外受精（ IVF）的技術使得可由一名女子出卵子，另一名女子出子宮來懷孕。

哈佛大學教授 Deborah Spar分析新的代孕方式的商業利益：藉由取消掉卵子、子宮、母親三者之間的傳統連結，妊娠代孕 (gestational surrogacy)降低了傳統有血緣的代孕之法律與情感風險。這促進了代孕市場的成長。

如今，付費代孕如今已外包給成本低廉的供應者。 2002年，印度把商業代孕合法化，希望吸引海外顧客，阿南德 (Anand)成為全球代孕重鎮。

三、代理孕母

有人認為，因為代孕者不出卵子，所以這種商業代孕比 Baby M案例中的代孕少了一些道德困擾。

然而，妊娠代孕並沒有解決道德困境：把母親的角色一分為三（養母、卵子捐贈者、代孕者），而不是二分，並沒有解決孩子應該歸誰的優先順序問題。

由於商業代孕能夠提高整體福祉，故效益主義者不會反對商業代孕成為全球的新興產業。

但全球性的代孕外包也激化了道德疑慮：貧窮國家的代孕婦女並非出於自由選擇、對小孩和婦女的降格。

三、代理孕母

鼓勵絕育的獎金：為了減少有毒癮的婦女生下染毒新生兒，且其中多

數日後遭虐待或疏於照顧的問題，北卡羅萊納州的慈善機構「防制計畫」 (Project Prevention)的創辦人哈里絲 (Barbara Harris)想出以下解決辦法：有毒癮的女性若願意接受絕育或長期節育計畫，便可獲得 300美元。

自 1997年實施這項計畫以來，已有超過三千名女性接受了這項計畫。 出處：《錢買不到的東西》，第 66頁

請問：從道德的觀點而言，你們是否支持這個計畫？為什麼？

小組討論

區分不同正義觀的兩大問題：1.我們在自由市場裡所做的選擇究竟有多自由？2.有沒有哪些德行和更高價值是市場不看重但不能用錢買的？

當市場（金錢）成為指導所有個人行為和社會實作的依據，將可能腐蝕掉自由、公民德行和人的價值。

四、結 語

指定閱讀： 邁可．桑德爾 (Michael J. Sandel)，《正義：一場思辨之旅》，臺北市：雅言文化， 2011，第四章〈募兵制與代理孕母 / 市場的角色〉 。

延伸閱讀： 邁可‧桑德爾 (Michael J. Sandel)，《錢買不到的東西：金錢與正義的攻防》，吳四明 譯，臺北市：先覺， 2012。

參考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