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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源盡變—論方以智《切韻聲原》及其音學思想
王松木
高雄師範大學國文系教授
「切韻聲原」釋義
透過分析語音知曉聲音本原，窮盡語音演變，達到掌握天地至理的理想目標
方以智 ,1611-1671
象數易學
悉曇泰西
等子
《切韻聲原》的音學思想來源
受到高本漢典範制約，
學者們逐漸習慣順隨著
西方 phonology 的眼光
來解讀《切韻聲原》
將《切韻聲原》假定為客觀紀錄方音的文獻，對於其中的象數思想，大多刻意視而不見、避而不談
那又如何？將與語音無關的象數成分去除掉， 不是比較客觀、 科學嗎？
韋伯（ Max Weber,1864-1920 ）
袪魅排除主觀因素與神秘力量之理智化過程
自然現象被視為客觀獨立的存在，忽視主體與客體之間的互動關係
忽略作者的獨特創意
誤解文本的真實意涵
祛魅的負面影響
感官的、行為的、反思的，這三個不同維度， 在任何設計中都是相互交織的— Donald Norman
感官層面 行為層面 反思層面
能否看見上面兩種韻圖有不同的設計理念？
我們看見什麼，取決於我們在尋找什麼 What we see depends mainly on what we look for. – Sir John Lubbock
韻圖、切語之設計，除考量拼切字音之實用功能外，經常兼具著深層的哲學意涵
方以智如何統攝、調和諸種複雜因子，設計出理想的韻圖形制與切音方案 ？
關注反思層面的設計
1. 探源— 探究聲音的形上源頭，釐清象數 學與切音之學的關聯2. 究理— 論述《切韻聲原》的編撰目的與 設計理據3. 會通— 分析《切韻聲原》如何會通悉
曇、泰西之韻學4. 辨音— 梳理《切韻聲原》音韻系統，批 判前人研究之不足與缺失
本文內容
1. 探源—方以智音學思想之根柢
聲為氣之用質核凡物皆壞，惟聲、氣不壞，以虛不壞也
聲音與象數相表言為心苗，動靜歸風，呼吸輪氣，詩樂偈喝，其幾也；等切，其一節之用也，猶《易》有四道，而制器亦在其中
春聚聲，夏放聲，秋收聲，冬侷聲。秩敘變化，妙哉叶乎
解釋音韻系統中的空格與不對稱分類，其中透顯獨特的音學思想
天一生水，三生木，五生土，三陽同類，故顎、唇、喉相通。地二生火，四生金，二陰同類，故舌、齒相通
1. 五音與五行如何相配？
2. 為何唯獨宮音沒有發送收俱全？
河洛中五
曰：凡收皆喉， 大收也，縫唇合宮，一生水、五生土之始終也。土旺四時，無非中宮之用也
以中五為概念模式
五音皆宮，五行皆土，臍鼻折攝為 ，而疑泥明心皆喉
方以智「密衍」
3. 為何五音分宮倡商和二大類？
兩端用中
兩間至理，一在二中，凡可說者皆兩端也。平上去入止是平仄兩端，仄無餘聲，平有餘聲，故仄統于平，而平中之陰陽亦兩端也
4. 為何真溫庚清諸韻能與 各種介音類型相配 ？
旋韻真青，正當春秋二分之候，故其聲和平，自然相應，以此唱調，其竅自諧
等切之學為雖質測之學，但深層其目的在於通幾，追求天地至理
凡是未能深入考慮方以智的哲學思想，便宣稱能以《切韻聲原》合理重構晚明方言音系者，無疑是致命的自負
2. 究理—《切韻聲原》的編撰目的與 設計理據
愚者之作聲原起例也，欲凡有聲音，各自知其聲之原
《切韻聲原》編撰目的
設計 不是表面裝飾而是改善之道
不是逃避複雜而是馴服複雜
舊譜—劉鑑《切韻指南》
一切徵諸《河》、《洛》，無往不會其原。即此音韻一端，橫三直五，發千古所未發
--方中通 《陪集．音韻切衍自序》
新譜形制之設計
翕
闢新創旋韻圖
陶均—旋韻圖的理想化認知模式
方以智承繼莊子、邵雍之觀物哲學，常以圓、旋、輪、環中等渾圓意象的詞語，這些特徵皆是由陶均所引發的認知模式若追溯其思想源頭或可聯繫到莊子的卮言
切字舊法粗細不審，而舌齒常借，唇縫常溷耳。此各填其方音或各代之口吻然也。存舊法、攷古今，可也。豈守其混與借以立法哉？
新法尤審其同母之粗細與其狀焉，韻則尤審其陰陽合撮開閉之貼叶焉
舊法糾煩，而究不能畫一；新法畫一，而又易簡。欲切一字，隨便取二字順口，即合自然之定格
--方中履《切字釋疑》
3. 會通—《切韻聲原》與悉曇、泰西之韻學
人先平心靜氣，自調唇舌顎齒喉，為羽徵角商宮之概；又調臍輪、鼻輪之折攝，為大宮商之概
波梵摩指梵文字母的三種不同發音方式，方以智依照漢語聲母的實際發音情態，取三為數，將聲母分為「發送收」三類
普庵咒譯寫
肯定拼音符號之便捷
若事屬一字，字各一義，如遠西因事乃合音，因音而成字，不重不共，不尤愈乎？
兩者外形雷同， 設計理據有異
對甚次中理解有誤發送收用以區辨聲母的發音方式，甚次中則是標示元音音值的細微差異，兩者性質並不相侔
4.辨音—論《切韻聲原》音韻系統
以《洪武正韻》為準音有定，字無定，隨人填入耳。各土各時有宜，貴知其故，依然從之，故以《洪武正韻》之稱為概
《切韻聲原》是以晚明士人階層通用的官話音系為核心，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摻雜若干古音、方音
官話音系
檢視前人對《切韻聲原》音系構擬—以孫宜志（ 2005 ）為例
假設 1.韻圖是客觀反映一 時一地方音的字表
質疑 1. 韻圖設計並非只著眼 於行為層面
假設 2.等韻家是客觀理性 的方言記錄者
假設 3.語音演變具有高度 規律性
質疑 2.方以智並非田野調查 者而是思想家
質疑 3.例外現象的成因可能 存在語言系統之外
推論 1
方以智有意在這部書中反映古音。從書名來看，「原」是推究的意思，「聲」是語音。《聲原》的寫作目的似乎是為了推究《切韻》音系而作
辨析 1 「切韻」並非指陸法言所編撰的韻書 --《切韻》，而是指分析語音的概念與方法
推論 2
方以智特別強調要重視今音，例如他說「何必定以古人掩後人乎」，意思是不必以古人的語音特徵掩蓋後人的語音特徵。
辨析 2 若通讀全文，當知方以智所論乃「切叶之道」而並非今音的語音特徵
推論 3
《聲原》的音系與現代桐城方言相比同大於異，相異之處也都有嚴整的對應關係
辨析 31. 忽略逆向檢驗，觀察今日桐城方言的語音特徵是否也在《切韻聲原》裡出現
2.欠缺其他方言樣本作為參照
3. 將不相合的語音特徵歸於語音演變過程，欠缺足夠證據
結論—擁抱複雜
隨著後現代主義思潮興起，社會、人文學科開始由祛魅走向返魅，開始嘗試著
擁抱複雜
以同情的理解或溝通的態度，看待歷史文化中的生活禮俗或怪力亂神的層面
一改過去認為某些現象只是一種偏離、脫軌、待矯正的，改為正視它們所展現的特質，正視其本身之創造，從而開啟一個新的研究世界……王汎森〈歷史研究的新視野—重讀「歷史
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
史學的返魅
史語所將來還要不要研究語言？如果不要，則所名中的“語言”二字要如何解釋；如果要，又能和語言所有什麼不同？ （何大安 ,2000： 541 ）
袪魅返魅
當代史學與語言學的分離
21世紀等韻學亟待與思想史緊密結合
沒有語音史的音韻思想史是
空洞的沒有音韻思想史的語音史是
盲目的
面對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時，相信你的直覺，然後用一切的力量，證明它是對的 -Tim Cook 奧本大學 (Auburn Univer
sity)畢業典禮演講 , 2010.5.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