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月刊 32 卷 3 期232

撰文　林秀豪

　　週末的下午，陽光一派悠閒地撒在全身上，我

從家裡走下來，越過空蕩蕩的馬路，到對面的 7-11取高鐵票。趕著有優惠的日子，我拎著兩瓶綠茶回

家，老婆看到笑著說，什麼時候你也會注意到這些

了。我回她一句：「還不是因為跟妳生活在一起太

久了。妳看看，去程與回程我還分開買，所以一次

送兩瓶。」

　　幸福輕悄悄地在身邊待著，有時也會似一陣煙

溜走。最近我父親與岳父相繼中風，打亂家庭生活

的秩序。從急診室等到有床位，在人來人往的醫院

裡，除了照顧病人外，就是一連串漫長的等待。生

病的人不安，守候在旁的也不安。雖說隨著年華老

去，身體難免要出狀況，但一下子失去半側的行動

能力，上個廁所要勞師動眾，連下個床都是天大的

工程。尊嚴與隱私一下子都沒了，難怪醫師對中風

後的病人，都會開出抗憂鬱症的藥。

　　為了安撫（勸導？）老人家的心情，我會將中

風的原因、病況與後續的復健，詳詳細細的說明清

楚。來來回回說了幾次，心裡不禁感慨，人類真是

視覺系的動物。這麼說好了，你曾聽說誰會放著皮

膚上的傷口，十幾二十年不管嗎？想必看著看著就

會受不了，總會去看個醫生，照顧一下吧？可是我

們卻可以整天吃進一堆不健康的食物，長年累月地

慢性自殺。設想我們的肌肉、血管是透明的，當你

吃下一整包的鹽酥雞後，低下頭來，就可以看見血

液慢慢變得黏膩，心臟卡撲卡撲吃力地跳著。一個

不留神，血管壁上的陳年汙垢掉一推，變成一個個

不定時炸彈，在全身遊走。塞到心臟，哎呀，就是

心肌梗塞，跑到大腦塞住，就變成了腦中風。如果

我們可以看見，難道依舊大吃大喝，眼睜睜看著自

己的血管，慢慢地塞住了都不管？看不見自己的五

腑六臟，真是演化的敗筆啊！

幸福原本是很簡單的，如果你可以看見。

　　記得剛結婚時，我還在讀博士，日子忙得眼花

繚亂。有時燕子提議出去走走，我就跟她說：「等

這個研究計畫結束，有空檔就一起出去渡假，好

嗎？」可惜這麼好的伎倆，沒兩三次就被我聰明的

老婆看穿了：一個計畫剛完成，另一個計畫就進行

到一半，哪裡有所謂「計畫結束後的空檔」呢？有

一天回家吃晚飯時，我又使出這個很沒創意的伎倆，

她瞪大雙眼，輕輕柔柔看著我說：「為什麼一直叫

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等呢？」我看著她的眼睛，突

科學家的生活隨想

幸福撰文　林秀豪

物理雙月刊32-3_185-268.indb 232 2010/12/21 下午 09:15:39

2332010.6 / psroc.phys.ntu.edu.tw / PHYSICS BIMONTHLY

生活隨想幸福

然就懂了。人生並不是很抽象的東西，你過的每一

天，每一分每一秒，就是你的人生，重要的時光，

要和重要的人一起創造。

　　我們總是不好意思地，去在意完全毋需在意的

人事物。我們大部份的人，花了太多的時間，去接

待人生中短暫的過客，而讓我們心愛的人空等。有

時想起來會偷笑，十年不算是人生短短的一瞥，但

是還不足以認識我在清華的同事們。我這麼推測著，

就算是再過個十年二十年，等我都要退休了，不熟

的人還是不熟吧。所以在系上遊走的頂等尷尬，就

是在電梯裡碰到不熟的同事。如果只是談天氣，也

太沒這般不熟，談點人生的正經事，哇哇，又沒那

麼熟。想問問小孩的近況，可是彷彿好像依稀問過

了，而且又忘了答案。這就是電梯裡，為什麼一定

要貼一堆演講公告啊！

　　記得剛到系上時，有位資深的教授勉勵我努力

工作。他眼神眺望著遙遠的未來，希望日後系館在

靜靜的晚上，燈火通明，塞滿了宵旰勤勞的研究學

者。他看到的是振作，我看到的是，如果他們都不

回家，家庭生活不是很悲慘嗎？有時我深深的覺得，

台灣真是一個沒有質感的社會。從小到大，我身邊

永遠不缺要我努力的長輩們，要奮鬥，要成功，要

出人頭地，要出國比賽拿冠軍，要變成台灣之光。

奇怪，幸幸福福地活著，難道就不重要嗎？怎麼沒

有睿智的長者，拎著長長的鬍子，告訴我一定要幸

福呢？

　　我小時候家境不好，一家四口蝸居在人家的閣

樓上。不過，我可沒像美麗的郝思嘉一般，緊緊握

住拳頭，對著天空吶喊：「我一輩子再也不要餓到

自己！」相反地，我發現原來沒錢就是這回事，只

要健康，還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還是可以在陽

光下，看到別人，看到認真活著的萬物。而且這時

看到的自己，可能還比較接近真實的版本。

　　大部份的小孩，真的是被嚇到大的，父母一昧

地希望，孩子人生的安全係數愈高愈好。誠然，經

濟穩定的生活是舒服，但生命就走這一遭，難道不

能稍稍有點質感，去實踐一下自己渺小的存在嗎？

其實大部份的人生，並沒有那麼不幸，也不必如此

恓恓惶惶過日子。如果社會上每個人，找到可以投

注熱情的工作，專心而不卑不亢地努力，照顧好自

己，也好好照顧自己所愛的人，大家的幸福指數應

該很高吧。誠如最近在報上讀到，社會整體為一個

陳進興所付出的代價，等同十個傑出的專業人才所

帶來的助益。當教育部官員，夸言多元入學時，我

不禁要問，我們的教育制度給愛唱歌、愛運動的小

孩什麼樣的鼓勵？許他們什麼樣的未來？那些默默

做事，負責認真的小幫手，我們的教育制度到底幫

了什麼忙？一個理想的教育制度，應該鼓勵小孩關

愛周遭的人，適情適性地發展自己的才能，而不是

把所有的資源與光環，都浪費在考試成績優良的小

書呆上。

　　學生最近邀我參加謝師宴，我拒絕了。為什麼

一定要用大吃大喝，殘害彼此健康，養成不良的飲

食習慣，才能夠展現彼此的心意呢？何況我也不喜

歡尚未有經濟基礎的學生，設宴設在高級的大飯店

裡。如果要留下雋永的回憶，找個可以聚在一起的

場地，不失溫馨，而且可以靜靜地交談，應該可以

有更多心靈上的交流吧！經歷過父親與岳父中風

後，我更加覺得台灣的飲食文化，被看得太重，也

十分不健康。年輕的身體，有本錢沖刷掉不良飲食

習慣的殘害，但等到漸漸老了（就是四十歲啦），

不良的飲食習慣若還留著，就會慢慢侵蝕身體的健

康。有些鐵齒的朋友會嗆：「沒關係啦，頂多少活

幾年爾爾。」但悲慘的事實往往是，命還在，居然

也死不了，就臥病在床，臥到自己和親人都快瘋了，

多慘。

　　留點時間給自己與親人，平時多動動懶骨頭，

心情悠閒就喝個茶，不得悠閒就去睡覺，然後盡量

在同事面前裝忙。最後，祝大家健康，祝大家幸福。

　　

林秀豪清華大學物理系教授E-mail：hsiuhau@phys.nthu.edu.tw

作 者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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