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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编辑 孙昕晨 81853913组版 陆德强

2017年 2月 22日 星期三太湖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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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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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看云· ·江南味道·

·光阴的故事·

桥的记忆张颂炫

阮仪三教授在《江南六镇》中讲到这样一个故事。当年,以《西藏组画》享誉画坛的陈逸飞来到周庄,在周庄的南北市场和银子浜的十字相交处,看到形成直角的﹑被称为“ 双桥”的世德桥和永安桥时,这位江南游子,立刻心潮涌动,唤起了浓浓的怀乡之情,用他那支摇曳多姿的画笔,以《故乡的回忆》为题,画出了一张精彩的油画。后来,陈逸飞去美国靠画笔讨生活,开初的时候十分的艰辛。他带出去的这幅画被美国的一位石油巨头看中,高价卖了出去。这笔款项对当时的陈逸飞来说大概是十分重要的吧。后来,这位石油巨头把这幅画送给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我曾经非常仔细地欣赏过这幅画的印刷品。从构图上来看是平实的,并无标新立异之处,属写实一路。所以打动人,是它的自然质朴和从中流露出来的怀旧情怀。它的调子是淡淡的黑、徐徐的灰和深深的情。小桥倒映在澄澈的河流中,河边的驳岸﹑码头﹑老宅﹑树……多么熟悉的情景与画面啊!那是晨曦微露的一刻,小镇开始慢慢地醒来了。面对这样的情景与画面,对于一个江南的游子来说,是会从心底

里产生出一种亲切的﹑略带一点惆怅的认同感来的。江南多桥,留在我记忆中与桥

有关的故事,就颇多,还往往是五味杂陈的。就说南长街上的大公桥吧。小时候,逢到年初四,我就要和舅婆﹑小娘舅﹑妹妹到大公桥堍的轮船码头上去送母亲回浙江德清。那时,母亲在浙江德清一个叫武林头的丝绸厂工作。像所有的中国人一样,每到春节,她常常要到大年夜这天才能赶回来。住上三四天,就要回工作单位了。过年在一起的欢乐才几天,分离的惆怅又得拉开长长的愁丝。母亲是在大公桥堍的轮船码头上上船的。乘航班先到苏州,到苏州后上岸等上几个小时,再换航班去武林头。现在乘大巴走这段路大约只要 3个小时,当时母亲要用 24 个小时才能走完这段路程。分别之时,舅婆照例是泪眼婆娑,母亲那时才 30 岁左右,她总是尽力装出轻松的模样,安慰着舅婆。“ 别哭,别哭,到过年时还会来看你的。”同时,她会不停地用手抚摸着我和妹妹的头。只要母亲一踏上航班,我就会迅速地从送行的队伍中抽身而出,飞快地跑到大公桥

上,痴痴地看着轮船。轮船启动了,徐徐地离岸,朝着清名桥的方向开去。轮船过了清名桥,就消失在视线里了。那一刻,我的心里特别的难过,亲人分离造成的无助之痛,孩子的感受会更深些。母亲是不待见男孩哭的,见了必定训斥,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就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泪。说来真是奇怪,留在我心中的这一幕,从来都是暗沉沉的,仿佛就要下雪的样子;两岸参差不齐的房屋也都是灰沉沉的,阒静地朝着远方延伸过去;桥下面的水,黑黑的,闪着凛冽的寒光……这情景是如此的痛彻,留下的印象十分的深刻。因此,当我有了儿子后,母亲已调到杭州,与在杭州工作的父亲生活在一起。他们住房宽舒,经济条件不错,希望小孙子由他们来带,经济上的所有费用不用我操心。可是,我没有答应,我坚定地表示,儿子由自己来带。我从自己的经历中感受到,父母和儿女应该在一起的,分离对于孩子是很挫伤的,尤其是在孩子还小的时候。感情上的纽带,是通过日常生活中的彼此相依,点点滴滴的累积而编织起来的。

多桥的江南,种类很多,其中

最为凶险的桥要数独木桥。对于有些人来说,只要走过一次独木桥,就会留下无法忘怀的记忆。我就有过这样的经历。雨季中的江南,天仿佛漏了似

的。雨,时而瓢泼如注,时而挥洒似丝,搅得天地之间,都是水的世界。原本平静如镜、清澈见底的小河,在雨水日夜不停地骚扰下,河水猛涨,脾气也变得狂躁起来。水色浑浊,流速极快。这时候要去走无遮无拦﹑宽不过四五十厘米﹑桥面由于雨水的浸泡而变得很滑的独木桥,无疑是一种疯狂的行为———掉到河里去是有生命之虞的。然而,那时候的孩子就是野。放学回家,放着好端端的路不走,偏偏要穿小路,去走独木桥,寻求冒险刺激的快感。几个胆大的男孩,或故意大呼

小叫,或沉默着咬紧牙关,一个个都安然地过了关。接着,一个喜欢跟着男孩玩,被大家叫做“ 野毛丫头”的女孩也在哭哭啼啼中,艰难地走了过去。轮到我,已是最后一个。怎么办呢?我很着急,也很害怕,说什么也不敢跨上那座独木桥。“ 怎么还不过来呀,真没种。”

“ 连毛丫头都不如,太蹩脚了。”“ 要不要我过来拉你。”小伙伴七嘴八舌,催得越来越

急。我想硬着头皮上,可是一看眼前的独木桥,再看桥下湍急的水流时,就犹豫了。“ 这么急的水,掉下去怎么办呢?我又不会游泳。”想到这些,我就迈不开步子了。“ 走啊,再不过来,我们不等啦。”“ 不敢走,就爬嘛,爬过来。”“ 对,对,爬过来。快点,我们不会笑你的,保证不会。不相信?我们可以金钩钩、银钩钩……金钩钩、银钩钩,啥人说出去烂舌头!”我终于以爬的方式,屈辱地过

了那座独木桥。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想到这件事,心里总是不好受。而今,江南的河流在不断消

失,随着河流的消失,江南的桥也越来越少了。如今,我和少年时代的伙伴们也都老了,带着孙辈们,哼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谣,“ 摇呀摇,摇呀摇,一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去做啥?外婆叫我去做亲……”回想起以往曾经的岁月,真忍不住内心的惆怅。

冬花徐渭明 摄文

冬天的江南山林,雾凇正在松杉枝头凝结晶莹,红叶却抢先画上了白眉,愈发可人。当叶子成了花,

冬天的寒冷也会给人一份精神。

春骚行动□徐朝夫

一到春天,万物苏醒,生命骚动。我作为大自然的一叶,也会适时“ 骚动”起来。我的“ 骚动”与“ 好吃”有关。自从结识几位山里朋友,有了落脚点,40多年来,年年如此,从不间断,并且把它作为生命中最红火最快乐的日子。

蕨菜

蕨菜广生于全球的山地,是人类的公共食材,穷人爱吃,富人爱吃,挑三拣四的人也爱吃,只要你肯劳动就有得吃。蕨菜的生命力极强,天还有点冷,它

们就从山坡上、水沟边冒出来,筷子粗细,光秃秃一根,一尺左右长,就是它的嫩芽,可以摘取了。蕨菜鲜吃,刷去绒毛,焯水,炒肉丝,凉拌,煮汤,都很鲜美。有时我贪心不足,山地上蕨菜多多,摘满小包用大包,晒干,储存起来慢慢吃。吃过蕨菜,任你漱口刷牙,嘴里永远留着那股清香。蕨菜我们这里人有两种叫法,一叫花头鸡,一叫娃娃苔,两种叫法都很形象,而东北人则叫老耗芽。我最早认识并吃上蕨菜是在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一天,我和其他七个人得到公差,跟随炊事班长去摘野菜,班长摘了一把蕨菜,一边指点一边解说,我们一起动手,摘了好多,加几筒肉罐头,大行军锅煮了一锅,战友们都说,好吃得不得了哇。那会,当地人不大懂得吃蕨菜,我算是老道,那就

“ 得蕨独厚”了。

小园笋

小园笋就是小竹笋,因小而名。小竹园的来历不明,我想山里人决不会栽种这种竹子,因为它的用场不大,无“ 经济价值”可言。早年,有人挑粗大一些的小竹子用来做小竹篮,如今没人做小竹篮了。再就是割来烧锅。家庭主妇都不愿意用这东东烧锅,因为它会爆炸,冒出火星,将火弹出灶门,险情多多。我们江苏就有一位女作家,来到山里人家,贪玩用小竹子烧锅,突然嘣一声弹将出来,火星四射,溅得满脸满身是火,几绺头发也烧焦了。小竹园的地下筋骨(竹鞭)非常强

盛,比如一块10平米的小竹园,假如没人打理,10年后就会延伸到百米开外,占领宝贵的地皮。它和水乡的水花生、水浮莲一样,很快要成为公害了。好在像我等大员嘴馋好吃,限制了它的疯长。采摘小竹笋要敢于“ 钻”,钻进乱蓬蓬的竹园里,若在周边转转,所得甚少。钻竹园得把袖管裤管扎好,脖子围好,女子用头巾把头包裹好,只留下个眼睛鼻子,否则头发缠上乱竹枝,你把七仙女请来也理不开了。小竹笋摘来,用小刀从下到上划开

皮,食指和中指挟住梢头翻转,一支小竹笋眨眼间剥光了。若是一张一张地剥,那得等到老母鸡孵出小鸡来才有得吃。小竹笋鲜美,好吃,自不必说。至于怎样做怎样吃,根据各人的胃口,自由选择。最简单的方法是将剥光的小竹笋下水焯一下,加肉丝辣椒爆炒,这样你吃了打巴掌也不肯丢了———自己摘来的特别好吃。

苎麻叶

苎麻叶我们称作绿苎头,就是苎麻的叶子。野苎麻生长在山间的水沟边和阴湿处,采摘时不那么费事,加工时就有学问了。我们把嫩叶摘来,一张张撕去叶背面的白筋,用过了筛子的生石灰粉腌渍,20天后便可食用了。食用前要过一道清洗关,把石灰清洗干净,斩细,和入糯米粉揉合,这样便可以包绿团子了。馅用细沙、青菜肉糜、生猪油花生米(水晶包)皆可。绿团子蒸出来碧绿耀眼,满屋清香,没开笼人就流口水。早年,北京作家刘恒第一次跑到我乡下老家,正值我不在家,家里没有现成的好小菜,老伴情急之中,包了一笼绿团子蒸了给他吃,他吃着直“ 傻眼”,问长问短,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当老伴说出这绿团子的来头,刘恒跟孩子似的拍起巴掌来。

乌饭草

说是乌饭草,其实是树,老是长不大的树(灌木),山民砍来当柴烧;树干砍了,树根依旧,来年生发出蓬蓬松松的嫩枝嫩叶,这就是最好的乌饭草。我们把叶片上稍带淡红的嫩叶摘下来,不求太多,够自己用的就行,摘个一二斤足矣。乌饭草拿回家剔除小枝条,洗净,捣碎,加温水搅拌,加入一点明矾,把盛放糯米的米箩放进去泡上一夜,然后就可以煮饭了。烧煮乌饭得用开水,急火快烧,那才体现乌饭的本性。一般情况下,一斤乌饭草三斤米,多了太浓,少了不够味。泡过的米是绿的。还没煮饭,生米就是黑的,那就是“ 批量生产”带来的问题了。嘴馋的人总是吃得多。我觉得,还是

玩为上,踏青,那些好东东只是顺手牵羊,牵回来就是了。岁月流逝,春骚继续。

“ 公鸡打鸣”的乡村风景曹友伦

在那些远去的岁月里,“ 鸡鸭成群”曾经是乡村的一道风景。而

“ 公鸡打鸣”则更是风景中的风景。那时的乡村早晨,东方刚透出

鱼肚白色,村上的树木、竹林以及被包围在绿荫之中的老屋还沉浸在似醒非醒的朦胧中时,村上的公鸡就开始报晓了。“ 公鸡报晓”是公鸡在早晨的首次打鸣。古人有闻鸡起舞的说法。“ 闻鸡起舞”是指习武之人在听到公鸡报晓时就起床舞剑练功,后来也泛指文人早起勤奋苦读的意思。在乡村,村民们也“ 闻鸡起

舞”,但他们早起是下田干活。尤其在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当村民们听到公鸡报晓时,就急忙起床了。那时,我在乡村当农民时并不勤快,清晨醒后总爱懒床。听着老屋旁小河水的流动,听着远处太湖中的涛声,就是不想起床。但当村上的公鸡报晓啼鸣时,就觉得不能再睡了,在此起彼伏的喔喔声中,我只得赶快穿衣起床。作为生产队的一员,我必须和老农同甘苦。虽然在田间餐风饮露的仅仅干了五个

年头,我就已尝够了乡村“ 闻鸡起舞”的艰辛。农忙时,我和村民们在公鸡报晓声中开早工,开早工是饿着肚子干收割、锄地等农活,那种苦和体力消耗是非常累人的。“ 公鸡打鸣,母鸡生蛋”是鸡的生理特性。公鸡打鸣是因为在它的小脑袋中有一个生物钟,这座生物钟就生在松果体的细胞内,受到光的影响后就发生了变化。公鸡在惊恐中度过了漫长的黑夜,忽然见到微弱的晨光,便兴奋地啼叫起来。在白天,公鸡还会在两小时左右啼鸣一次。公鸡打鸣的本意其实并不是吆喝给人听的,它是在告诫同类: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不要过来!它还有一层意思是在提醒母鸡:这里有一个“ 美男子”在等着你,千万不要错过啊!打鸣也称司晨,是公鸡在早晨

的第一次啼叫。大家公认打鸣是公鸡的本能,也是它的特权。但有的母鸡居然也越权打鸣,古人把母鸡打鸣称之“ 牝鸡司晨”。那个年代人们一直认为牝鸡司晨不吉利,是阴阳颠倒的怪象,也是家庭衰败的征兆,或说是女人要夺权了!于是就

把打鸣的母鸡杀了。这种说法当然荒唐,现在我们都知道,母鸡打鸣不过是生物的性变异现象,是不必大惊小怪的,但在旧社会就变成塌天的大事了。

那时的乡村,一个富庶的农家是用鸡鸭成群、猪羊满栏来形容的。记得在我的童年时代,乡村农家几乎家家养鸡。最先我家养的小鸡是老母鸡直接从鸡蛋里孵出来的。我记得,祖母常把积聚起来的鸡蛋对着日光看,发现蛋中有黑影的就放在铺着旧棉絮的破篮里,然后把咯咯叫唤着的老母鸡抱进篮子,这叫抱窝。说来也怪,本来一直扑棱着翅膀躁动不安的母鸡放到有鸡蛋的破篮子里就安静了。它乖乖地伏在鸡蛋上,一动都不动。有时饿了,也出窝吃食,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时甚至吃了半饱就急忙回窝蹲下。二十多天后,小鸡们终于从蛋中破壳而出了。钻出蛋壳的小鸡要过一两天后才会走动,那时撒一些碎米粒它也会啄食。

后来,乡村喂养的小鸡大多是人工孵化的了。春天来临,村上常有卖小鸡的人挑着唧唧叫唤的竹

箩来村上叫卖,村上的女人闻声就围拢过去。那时买小鸡除了用钱外,也可用鸡蛋、大米等物交换。每次卖小鸡的担子进村,大多村妇都抱得小鸡归。小鸡很难分出公母,据说卖小鸡的人懂,他只要看一下小鸡的肛门就知道了,但他不肯说,因为村妇们都要买母鸡生蛋,他怕买完了母鸡,公鸡没人要。因此,养鸡的村民只能在期盼中把小鸡养着赌一把了。小鸡很可爱,白天像一个个黄

绒团似的皮球到处慢慢滚动;晚上捉到鸡箩里就唧唧的叫唤。小鸡们养了二周后就开始换毛,换毛后,公鸡母鸡的大概模样就出来了。大约一个月后,有的小鸡的鸡冠长高了,这种小鸡就很有可能是公鸡。再过些日子,如又长出红色甚至金黄的羽毛时,那公鸡的性别就基本定了,但公鸡打鸣却要在半年以后。公鸡打鸣不但声音高亢,其架势也很威武,它往往是一鸡领唱,百鸡附和,形成了独特的公鸡大合唱。这种合唱虽然歌声嘹亮,却此起彼伏绝无韵律,合唱队伍也参差零乱,很不整齐。它们各管各地站

在不同地方引颈高歌。高歌时公鸡们都很投入,甚至连头颈的羽毛都直立起来,路人见了都会驻足看上一眼。公鸡除了打鸣,还好斗。为此,

古时的王公贵族特地把公鸡养着专事打斗博弈,这就是玩家们津津乐道的“ 斗鸡”。斗鸡打赢后也会打鸣几声,以示战果。斗鸡因为被冠上了“ 赌”字,名声就差了。但公鸡们无畏的勇猛、残忍的搏杀,却总能博得观众阵阵喝彩。在乡村,村民们还是喜欢母

鸡,因为母鸡几乎天天生蛋。鸡蛋,在那时的农村可是人们不可多得的食品。伴随着乡村的变迁,老屋拆

除,我的乡土家园也随之消逝,公鸡打鸣的风景就再也看不见听不到了。住在小区,虽然也热闹,但总

觉得少了些什么。在路上,也常见到有人在散步时牵着宠物玩,其中有狗呀猫呀,甚至连小猪猪也拉出来了,但就是见不到报晓的公鸡。想想公鸡也是很神气的,为什么宠物中就没有打鸣的公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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