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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業研究專訊 Vol. 24 No. 2 2017 11 乏性別意識的自己,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可能 比較像草履蟲,是隻單細胞生物。 這種天生的中性傾向,似乎又在成長 的過程中,受到家庭教育的強化。我生長於 只有姊妹的家庭,是三姊妹中的老二。父母 親鼓勵我們追求自己的夢想,嘗試各種新事 物,他們從來沒有對我們說過,「你是女孩 子,別這樣做」。相反地,他們鼓勵我們挑 戰應該是男生才比較適合的事物。 小學時期,爸爸帶著我們踢足球,媽 媽鼓勵我好好學數學。說來有趣,我們姊妹 三人,性格與性向都是天壤之別。我是天生 的理科生,喜歡生物、數學與物理,但遇到 英文就十分頭痛。而我的妹妹,是位語言天 才,在學校裡成績最好的科目就是英文,對 於文學有極佳的領悟力,但遇到數學就瀕 臨崩潰邊緣。就在家裡這種紛紛亂亂的氣氛 中,父母親鼓勵我們發展自己的潛力。無論 是我的科學大夢,或是妹妹的文學之夢,都 在他們的加油聲中,逐漸萌芽生根。 森林漫步女性森林研究人員的心路歷程 森林裡有一群女生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夏日,我們剛結束了 在墾丁高位珊瑚礁森林的小苗調查,一行人 說說笑笑從森林走出來。路上遇到一位初識 的長輩,他看看我和我的團隊,開口問道: 「現在森林生態學的團隊,都是以女生為 主,男生都到哪裡去了?」。 聽到他的問題,我愣了一下,這才意識 到,我們幾乎整組人馬都是女生,全隊只有 兩位男生。我忘了當時怎麼回答,只是覺得 眼前的情形十分有趣,我們確實組成一個以 女生為主的團隊,但我從來沒有意識到團隊 的性別差異。性別差異,似乎很少在我的字 典中出現。在我努力成為森林生態學家的過 程中,並沒有特別感受的身為女性,所造成 阻力。在那個夏日的午後,思索著那位長輩 的問題,我開始問自己,為何我和這位長輩 的看法,如此南轅北轍? 社會大眾是否真心 認為森林生態學研究,不是個適合女生的工 作?我開始回憶我的成長之路,希望能從中 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回答這個問題。 或許我應該是隻草履蟲 從小我就是個性別意識極為淡薄的小 孩,很少意識到男生與女生應該有甚麼不同的 行為表現。印象中,我幾乎從沒有穿過裙子, 並抗拒一切有蕾絲邊的衣服。我的玩偶,通常 是動物造型,像是小叮噹、龍貓之類的。具有 明顯性別特徵的玩具,無論是芭比娃娃或軍 人玩偶,通通會被我丟進垃圾桶。面對嚴重缺 ⊙東海大學生命科學系‧林宜靜 ([email protected]) 林宜靜老師在墾丁高位珊瑚礁森林。

森林漫步 女性森林研究人員的心路歷程 中,父母親鼓勵我們發展自己的潛力。無論 是我的科學大夢,或是妹妹的文學之夢,都 在他們的加油聲中,逐漸萌芽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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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森林漫步 女性森林研究人員的心路歷程 中,父母親鼓勵我們發展自己的潛力。無論 是我的科學大夢,或是妹妹的文學之夢,都 在他們的加油聲中,逐漸萌芽生根。

林業研究專訊 Vol. 24 No. 2 2017 11

專題論述

乏性別意識的自己,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可能

比較像草履蟲,是隻單細胞生物。

這種天生的中性傾向,似乎又在成長

的過程中,受到家庭教育的強化。我生長於

只有姊妹的家庭,是三姊妹中的老二。父母

親鼓勵我們追求自己的夢想,嘗試各種新事

物,他們從來沒有對我們說過,「你是女孩

子,別這樣做」。相反地,他們鼓勵我們挑

戰應該是男生才比較適合的事物。

小學時期,爸爸帶著我們踢足球,媽

媽鼓勵我好好學數學。說來有趣,我們姊妹

三人,性格與性向都是天壤之別。我是天生

的理科生,喜歡生物、數學與物理,但遇到

英文就十分頭痛。而我的妹妹,是位語言天

才,在學校裡成績最好的科目就是英文,對

於文學有極佳的領悟力,但遇到數學就瀕

臨崩潰邊緣。就在家裡這種紛紛亂亂的氣氛

中,父母親鼓勵我們發展自己的潛力。無論

是我的科學大夢,或是妹妹的文學之夢,都

在他們的加油聲中,逐漸萌芽生根。

森林漫步― 女性森林研究人員的心路歷程

森林裡有一群女生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夏日,我們剛結束了

在墾丁高位珊瑚礁森林的小苗調查,一行人

說說笑笑從森林走出來。路上遇到一位初識

的長輩,他看看我和我的團隊,開口問道:

「現在森林生態學的團隊,都是以女生為

主,男生都到哪裡去了?」。

聽到他的問題,我愣了一下,這才意識

到,我們幾乎整組人馬都是女生,全隊只有

兩位男生。我忘了當時怎麼回答,只是覺得

眼前的情形十分有趣,我們確實組成一個以

女生為主的團隊,但我從來沒有意識到團隊

的性別差異。性別差異,似乎很少在我的字

典中出現。在我努力成為森林生態學家的過

程中,並沒有特別感受的身為女性,所造成

阻力。在那個夏日的午後,思索著那位長輩

的問題,我開始問自己,為何我和這位長輩

的看法,如此南轅北轍? 社會大眾是否真心

認為森林生態學研究,不是個適合女生的工

作?我開始回憶我的成長之路,希望能從中

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回答這個問題。

或許我應該是隻草履蟲

從小我就是個性別意識極為淡薄的小

孩,很少意識到男生與女生應該有甚麼不同的

行為表現。印象中,我幾乎從沒有穿過裙子,

並抗拒一切有蕾絲邊的衣服。我的玩偶,通常

是動物造型,像是小叮噹、龍貓之類的。具有

明顯性別特徵的玩具,無論是芭比娃娃或軍

人玩偶,通通會被我丟進垃圾桶。面對嚴重缺

⊙東海大學生命科學系‧林宜靜 ([email protected])

林宜靜老師在墾丁高位珊瑚礁森林。

Page 2: 森林漫步 女性森林研究人員的心路歷程 中,父母親鼓勵我們發展自己的潛力。無論 是我的科學大夢,或是妹妹的文學之夢,都 在他們的加油聲中,逐漸萌芽生根。

林業研究專訊 Vol. 24 No. 2 201712

專題論述

而媽媽也以身教,教導我們挑戰一切的

不可能,完成自己的夢想。我的母親從中學

教職退休之後,進入研究所就讀,先後獲得

碩士與博士學位,在她的求學過程中,爸爸

因癌症而住院、過世。但她的求學之心,並

未因此而動搖。終於,她在63歲那年,獲得

博士學位。在她畢業的那一天,我感到無限

的驕傲。日後當我遇見學習的困難時,常會

想起媽媽的毅力,因而獲得鼓舞。

原來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是男生

如此,我就這樣的家庭氛圍下,度過我

的青少年時期。在我進入大學後,突然發現

世界上有另一半的人口是男生。說來有趣,

當時的心情,似乎和癌症病人的心路歷程,

十分相似。在經歷憤怒期、否定期等時期,

才進入接受期,接受世界上另外一半人口的

性別,欣賞他們的優點,甚至成為好朋友。

大學時期,我實在不是個好學生,常常

翹課,流連於學生活動中心看電影,印象中

看了許多黑白老電影與怪怪的歐洲電影。但

生態學與生物統計學兩門課,卻讓我心跳加

速,興奮不已。生態系統異常複雜,但卻亂

中有序。尤其,我對於族群生態學,甚感興

趣。記得有一本簡體字版的翻譯書,是我的

啟蒙書。這本書介紹族群生態學的歷史與各

種模式。透過這本書,讓我認識了羅伯‧梅

耶(Robert May)等學者,那時我覺得自己像拾

獲九陰真經的郭靖,興致勃勃練起神功。

於是,我在大三那一年加入臺大動物系

李玲玲老師的實驗室,在李老師的指導下,進

入生態學迷人的世界。嚴格說起來,我對生態

學的興趣,主要源自我對生態學理論的喜愛。

夜闌人靜,思索經典文獻中的實驗,真讓人熱

血澎湃,激動不已。李老師強調獨立思考,放

手讓我們自己尋找碩士論文的題目。我選擇研

究立霧溪口月鼠的族群,每月定期拜訪草地裡

的小老鼠,那真是段很愉快的時光。

對熱帶森林的嚮往

進入大學後,成為生態學家的夢想,

漸漸成形。但帶領我走向高位珊瑚礁森林的

契機,發生於離熱帶森林很遠的美國。那一

年,在臺大動物所畢業之後,心懷成為生態

學家的大夢前往伊利諾州,在玉米田中的美

麗大學裡,開始我的異國求學生涯。

在伊利諾大學香檳校區念書的第一年,我

加入一個研究小型哺乳動物的實驗室,當時老

師的研究重點,在於探討造成草原田鼠(prairie

voles)族群週期性變動的機制。那一年,我

的主要工作,是協助一位博士班學長(就是臺

大的林雨德老師),在伊利諾大學的實驗圍籬

中,捕捉草原田鼠。但這一年很湊巧的,我

有機會修習植物生態學,授課老師是卡蘿‧

奧斯柏格博士(Dr. Carol Augspurger), 她是位

有名的熱帶生態學家,曾在巴拿馬雨林進行

許多經典的研究。她是檢測天敵假說(Enemies

hypothesis or Janzen-Connell hypothesis)的先驅

者之一,透過別出心裁的實驗設計,呈現天敵

(主要是真菌),對於種子與樹苗的影響。她在

植物族群生態學上的研究,深受肯定。

在植物生態學的課堂上,聽著老師談起

種子傳播、種子捕食、林隙等概念,深深著

迷。原來族群生態學,可以這樣應用於樹木

族群! 這門課讓我視野大開,甚至讓我動了轉

系的念頭。我對族群與群聚生態學的熱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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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業研究專訊 Vol. 24 No. 2 2017 13

專題論述

分別在1939、1951與1988年進行過三次調查,

我發現我找到我需要的長時間資料了!

後來,我客串私家偵探,找到1988年

進行調查的研究生,他已遠離森林研究,在

芝加哥經營輪胎生意。他帶著兩個兒子,

回到學校,告訴我關於這組地圖的故事。如

此,我將這組資料數位化,再回到森林中,

重新調查,拼湊出這座森林在62年之間發生

的故事。面對這些資料,我感念前人的遠見

與胸襟,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與不足。離

開美國前,我曾重新造訪這座森林,拜訪那

些曾出現在1939年地圖的樹,歷經數十年的

風霜,它們還是屹立不搖。它們帶給我的感

動,難以使用語言形容。

森林生態學與女性研究人員

轉眼伊利諾大學的日子,已是10多年前

的往事,我於2003年回到臺灣,隨後成為在

變,但我決定選擇森林作為我研究的對象。

決定轉系的主要原因有三:第一,植物不會

移動,族群的變動,較容易追蹤;第二,森

林生態系是保育的重點,我希望我的研究,

能夠對於自然保育有所貢獻;第三,卡蘿老

師的學識,深深令我佩服,我決定成為她的

學生。就這樣,我轉系進入伊利諾大學植物

系,開始與森林為伍的日子。

漫步於森林之中

我開始在伊利諾大學實驗林中,進行研

究。從小型哺乳動物轉換到樹木,有許多觀

念,面臨挑戰。記得有次,一位老師問我們,

樹的一生中,遇到颶風(hurricanes)的機會有多

大? 老師的答案,令人印象深刻。他說樹木遇

到颶風的機會,應該很接近百分之百,因為樹

木的壽命遠超過颶風的發生間距。那一瞬間,

我感覺自己彷彿被彗星擊中,茅塞頓開。原

來,我們的研究時間,不論多麼長,對於樹來

說,都是蒼海一粟,微不足道。

有此體悟後,我決定尋找一種可以記錄

樹木長時間變化的研究法,作為博士論文的

主題。於是,我開始投入樹輪的研究,學習如

何鑽取樹輪,如何解讀。但人生的際遇,有時

候常常出乎意外。記得在一個懶洋洋的初春下

午,我和伊利諾大學實驗林管理員史蒂芬‧柏

克斯(Steve Bucks)閒聊,他談起他的辦公室裡

有一個塵封的神祕箱子,他從來沒有打開過,

問我有沒有興趣看看。於是,我們走到他的辦

公室,打開這個箱子。箱子裡的東西,讓我們

興奮地跳起來。箱子裡是一系列手繪的地圖,

每一棵樹的位置與大小都在圖上標示出來。原

來,這是伊利諾大學實驗林的樹木調查地圖,

林宜靜老師與研究團隊於2016年聖誕節在東海大學生命科學系館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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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業研究專訊 Vol. 24 No. 2 201714

專題論述

成工作。不論是多變的氣候,還是各種樹的

姿態與崎嶇的地形,我學習放下心防,全然

接受那些「不確定」之後,出野外不再讓我

身心俱疲,而是能感受一場大自然的豐盛洗

禮。(宋立薇)

在森林裡認識自己

在實驗室幫忙野外工作即將滿3年,從過

去一個被大家擔心的小學妹,到現在必須自

己帶學弟妹進去森林工作,其實感覺很不一

樣。以前在野外分組工作,工具很重時,學長

姐們都會主動的負責拿,有時從早上工作到

下午真的會有點虛脫,學長姊都會讓我自己

休息,我從不需擔心工作進度,一直到後來

可以獨當一面,並有工作進度壓力時,我才發

現原來當學姊其實是需要很可靠的,雖然工

森活有感

試著接受大自然豐盛的洗禮吧!

我是一位資管系畢業生,因為對環境生

態有興趣,所以決定從事相關工作,目前在

東海大學林宜靜老師實驗室擔任研究助理。

過去從未接觸過野外調查工作的我,第

一次出野外的經驗讓我印象非常深刻,除了

身體無比疲累之外,也因為不斷在陌生的森

林中迷路,內心感到無力且害怕。在森林裡

需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注意腳下踩的每

一塊地、攀爬的每座礁岩、還要張大眼睛看

有沒有可怕的隱形殺手-蜘蛛網...等等。除

此之外,沉重的野外調查工具和生理上的需

求,對女性野外工作者來說,更是一大挑戰。

經過一次次的經驗,我開始懂得觀察

大自然,懂得如何與森林及伙伴共同協力完

⊙文、圖/東海大學生命科學系‧宋立薇 ([email protected])、蕭逸柔

熱帶森林裡奔跑的人。2006年我在林業試驗

所人員的協助下,架設種子網,次年建立小

苗樣區。轉眼之間,我已在墾丁高位珊瑚礁

森林進行了10年的研究,記錄了上萬株小苗

的生與死。

儘管時間流逝,並未減損我的指導老師

與其他許多傑出女性森林生態學家,所帶給

我的感動。若仔細分析,她們的獨特,源自

於以下幾項特質:第一,她們具備非凡的創

造力,能從獨特的角度,找出解決問題的方

法。第二,她們具備堅強的意志力, 對於

目標非常專注而執著。第三,她們溫暖而嚴

格,她們對人溫暖而細心,但對於專業的要

求,非常嚴格。第四,對於權力的角力,她

們通常保持距離。

回首來時路,這些女性生態學家常常

在我心中。我願以她們為典範,在森林的深

處,探索、學習與成長。路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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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業研究專訊 Vol. 24 No. 2 2017 15

專題論述

具對我來說還是很重,體力也不是最好的,但

是內心還是覺得必須要承擔著這個身份及責

任,所以拼命的完成各種工作,明明工具超重

還是扛著,明明腳超痠還是要分擔更多工作,

一部分是希望工作進度不被拖延到,另一部

分當然就是覺得,學姊怎麼可以漏氣呢!

對於自己比較有肯定感覺時,是有一

次工作走到一個很難測量的樣區,我告訴學

長:「你在這邊等我,我爬過去量就好」,然

後學長驚訝地跟我說:「第一次有學妹這樣

跟我說!」我才發現,原來我也克服了許多困

難,可以自己爬到礁岩上、用手感受泥土的溫

度,不怕全身滾滿泥巴或是蜘蛛網,也不會

覺得手沾滿泥巴是「髒髒的」(除了摸到猴子

的大便陷阱),老實說有時候還蠻享受這種感

覺的,所以我認為野外工作的限制,應該就

是毅力跟體力,還有經驗吧!(蕭逸柔)

陰濕的雨季,大家穿戴好防雨裝備準備出發。(宋立薇同學為前排左二,照片拍攝於2016年十月)

蕭逸柔同學於2016年七月爬至墾丁高位珊瑚礁森林之最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