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7�星期五 责编 肖名远 美编 万显明A08 A092020.8.7�星期五 责编 肖名远 美编 万显明 重磅重磅

家人吃的苦超出我的想象楚天都市报： 在监狱里牵挂

最多的是什么？张玉环： 牵挂最多的当然是

老婆和孩子，还有我的老娘，我的家人真的受了好多苦， 我自己不要紧……（说到伤心处，张玉环一度哽咽流泪， 守候在一旁的小儿子张保刚， 上前轻轻拍打父亲的后背。 ）

楚天都市报： 何时知道家人的遭遇？

张玉环：出狱之前，我能够想得到他们吃了很多苦， 但事实却比我想象的更严重。 我小孩在村里被人家欺负， 有时候被打断了手，有时候是排挤、侮辱……

楚天都市报： 什么时候知道会被无罪释放的？

张玉环：7 月 9 日我就知道了， 当时监狱叫我准备好带回去的东西，家人送给我的照片，还有法律文书我都准备好了， 就等着走了。 结果 7 月 9 日没有走，但是我听到了宣读我无罪的意见，那一下我心里就相当踏实了， 我晓得这次百分之百要放我。

楚天都市报：多等了一个月，难熬吗？

张玉环： 因为我提前已经晓得了这个结果， 所以也不是很难熬，但我又开始想，不知道出去后该怎么办啊？

追责是为避免悲剧再发生楚天都市报： 出狱那天是什

么情形？张玉环：把我放出来的时候，

江西省高院、 省公安厅等部门的领导和我见了面， 派了一个代表向我道歉， 但是道歉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背了 27 年的黑锅，人生有几个 27 年……

楚天都市报： 你说道歉解决

不了任何问题，那你接受道歉吗？张玉环：我不接受这个道歉，这

句道歉真的很轻松，我不能接受。楚天都市报： 接下来会追责

吗？张玉环： 我希望司法机关追

究刑讯逼供人员的刑事责任，律师在庭审时也要求追责。

楚天都市报： 追责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张玉环： 减少像我这样的情况吧，搞得妻离子散一无所有，晚上住都没地方住， 住在我弟弟家里， 这都是暂时的， 毕竟他也有家。 追责是希望避免这种悲剧再次发生，不仅是我个人受苦，我全家人都受苦， 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煎熬和痛苦。

楚天都市报： 说到自己的时候你都没有哭， 每次说到孩子和家人的时候却忍不住了。

张玉环：是，是，是。 我自己受到委屈都无所谓，但是我的孩子、 我的前妻还有我的母亲，他们吃了好多苦，为我这个事跑上跑下。

楚天都市报： 这些年有感到温暖的地方吗？

张玉环： 兄弟姐妹都付出了很多，两个孩子都身体健康，我有这么好一个大哥， 为我跑了这么多年，我感到欣慰一点。

楚天都市报：除了家人，你知道还有很多人在帮助你吗？

张玉环： 我知道好多律师在默默地帮我， 好多记者也在默默地帮我，我表示衷心的感谢。 感谢国家（法律）从不完善到完善，还了我一个清白。

出狱前几天，我跟审判长提出， 好比半夜 12 点放我回家，晚上我都不晓得住在哪里。审判长告诉我，政府会考虑，有拆迁房、 安置房之类的， 会给我解决。

刚刚才听说钱能放在手机里楚天都市报：外界变化大吗？张玉环：以前是沙子路、泥巴

路，现在都是柏油路、水泥路。 出狱那天，带我去宾馆里面洗澡，怎么打开水都不晓得，肥皂这些也不晓得在哪里拿，还是别人帮我拿的。

楚天都市报： 内心有没有一些害怕？

张玉环：有一点，以前我们进贤就是乡里，现在感觉像大城市。

楚天都市报：害怕什么呢？张玉环： 好比我在马路上走

路， 走昏了都有可能， 我就怕这个，或者我走到街上去了，可能连厕所都找不到。

楚天都市报： 你知道手机现在可以指路吗？

张玉环：手机我不会玩，这几天勉勉强强学了些简单的， 复杂点的还不太熟悉。

楚天都市报： 现在大家都习惯用手机付款，你知道吗？

张玉环：之前不知道，这几天听人说现在钱都是放在手机里面，我还说现在这么好啊。 我就想，如果手机掉了， 钱不就全部掉了，几万或者几十万一下子就掉了？

楚天都市报： 有没有想过将来找一份工作？

张玉环：想是想过，要动脑筋的事我做不到， 卖力的事我做得到，我就想自己养活自己。

楚天都市报：关于国家赔偿，有没有计划？

张玉环：想买一栋房子，得一个窝，鸟还有一个窝呢。 留一点钱养老，还要照顾我老娘，该帮小孩的还是帮下小孩。

仍爱宋小女，但以后是朋友楚天都市报： 和两个儿子相

处，会不会感到生疏？张玉环： 两个孩子性格不一

样，大儿子性格内向一点，小儿子比较外向， 和小儿子一起没有生疏感，和大儿子还是有一点。 我想帮两个儿子照顾孩子，有这个想法， 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楚天都市报：现在你有 4个孙子孙女了， 昨天你说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张玉环：是，昨天我拿纸写下了 4 个孙子孙女的名字。

楚天都市报： 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和他们见面？

张玉环：昨天我给儿媳妇打了电话，孙子孙女叫了爷爷，儿媳妇还叫了句爸爸，他们叫得我很感动。

楚天都市报：你心里还爱前妻宋小女吗？

张玉环：是，心里是很爱她。 她改嫁是被生活所逼，日子过不下去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刑讯逼供造成的。 为了孩子，为了我，她做的一切我都相当感动。

楚天都市报：有没有想过再婚？

张玉环： 找一个老婆，是多了一份负担，我不能够拖累别人。 以后我和小女算是朋友关系吧， 毕竟是夫妻一场，我希望她过 得好。

想自杀走到海边被拦回了楚天都市报：是什么让

你为张玉环作出这么大牺牲？

宋小女：感受过他的好吧，爱他。 他那么爱我们三母子，要回报的。

楚 天 都 市报： 他做过什么让你感动的事情？

宋 小女 ：1988 年结婚后，我

们跟婆婆住在一起。 等到

1989 年分家，两 个 人 有 了 小

家，做饭、烧菜都是他，我做得少。 那年

怀了小孩， 他更加疼我，用现在的话说就是

疼得不要不要的。 孩子的衣服、 鞋子也是他买。

他不让我干活，我说想吃什么，他说等会儿就去县城里

买。 他去的时间长了，我就跟小孩一样站在门口等他，想他怎么还不回来。 现在想来真是很可笑了。 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太多甜了，让我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我得到了他太多的爱。

有一次买了猪肉，他分了三碗给我和两个孩子，自己不吃。还有一次过节， 他出

去买菜， 回来给我买了条紫

色 的 裙

子，把我美得不得了，我把它在衣橱里挂好， 忍不住打开衣橱看了又看。

楚天都市报：张玉环入狱后，你什么时候是最艰难的？

宋小女：1993 年， 那一年张玉环被带走， 我带着孩子在几个哥哥家轮流住。 人家说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 那时候几个哥哥家稍微有矛盾， 我就觉得是我的问题。白天没有人在家，我经常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有的时候哭晕过去， 被人掐人中掐醒。 直到1994 年我去深圳打工挣钱，也还是天天失眠。

1993 年到 1999 年， 我没有一天好过的日子。 1996 年，我被诊断出子宫肌瘤，发病很痛。 但我不敢做手术， 因为万一上了手术台下不来，我的孩子怎么办？

楚天都市报： 后来怎么下定决心再婚？

宋小女：1999 年我弟弟给我介绍，刚开始我不愿意，我说我走了，张玉环回来怎么办？两个孩子怎么办？

我弟弟劝我，他说，“姐姐，我是为了两个孩子考虑。 你一个人怎么养活两个孩子？ 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你对得起张玉环吗？ ”我一想，就同意见见现在的老公，他人也挺好的， 后来我就跟他去福建了。

不过去了福建后， 我还是经常想着张玉环， 还经常把老公叫成张玉环。

楚天都市报： 那时候过得怎么样？

宋小女：1999 年， 我在福建又查出子宫癌。 我拿到诊断报告之后就想， 不能成为张玉环和儿子的负担，想去跳海。 我把报告撕了，花了 3 块钱坐公交车去海边，但是下车后刚好遇到老公打鱼回来，他把我拦下了。

没拥抱对我是很大的遗憾楚天都市报： 设想过张玉环

回家的场景吗？宋小女：我想了几千、几万次

他回来的情景， 但现在跟我想的不一样。我每次都想，他回来肯定第一个抱我， 然后我们坐下来叙叙旧，好美。 我总是这么想，但是这次回来的情景我没想到过。

楚天都市报： 之前你说张玉环欠你一个拥抱， 但他回来后好像还没抱你，还期待吗？

宋小女： 这个拥抱是我从1993 年一直想的。 这个拥抱是我每次去叫冤、 每次去监狱看他都会想的。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我就想如果张玉环在家， 他肯定不会让我这么难过， 假如我这么难过，他肯定会抱我。那我就老想他抱我，所以觉得这是他欠我的。

昨天我在张玉环那里， 有记者说抱，但我们想算了吧，握下手吧，就没有抱。 握手的时候，我还是说了他欠我一个拥抱， 现在这个拥抱就放在心里吧。

可能我太痴情了吧，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我爱就爱，不爱就不爱。 我也不怕，人再多我也说出来，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连拥抱的姿势都想好了， 每次压力大我就想这个拥抱， 你们不明白我能从中得到的力量。

楚天都市报：最后没有拥抱，会遗憾吗？

宋小女： 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遗憾， 因为我每次见他都想抱一抱。 这个拥抱有爱情，也有亲情。 特别是我筋疲力尽的时候，这个拥抱可以给我减好大、好大、好大的压力。 最起码我知道还有人在关怀我，爱我。 但也不怪他，他没有抱我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回来，有好多好多事他根本不知道。就算他想抱我，可能也有压力，也

许他也怕我拒绝吧。

我觉得我的命还挺好的楚天都市报： 你说你已经得

到了张玉环很多的爱？宋小女：是的，得到了他太多

的爱， 我也为此付出了二十多年的辛苦磨难。 这段经历也让我长大了，我也该谢谢他。 是他让我懂得了做人，让我懂得保护自己了，现在我还知道怎么保护儿子。

楚天都市报： 现在还有什么心愿？

宋小女：张玉环走的时候是 2个儿子，现在我还给他 2 个儿子、2 个儿媳妇和 4 个孙子孙女，一共 8 个人， 希望他能够和一家人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楚天都市报： 对现任丈夫有什么想说的？

宋小女：老公，我知道你为了我们母子三人付出了太多， 特别是我。 1999 年到你身边去，叫你的名字还会叫成张玉环， 有时候还没分场合。 我知道你受了好多好多委屈， 我也跟你说过我忘不掉张玉环。 因为你的老婆从前在张玉环身边跟傻子一样， 什么都不会做，也可能是他太好了，所以我心心念念忘不掉他。

老公，张玉环回来了，这也是你想要的结果， 因为你也说过张玉环回来了， 我才能卸下这个担子。 我会把孩子还给张玉环，我会回到你身边好好地爱你。

楚天都市报： 有没有曾经觉得命运对你不公？

宋小女： 如果说命运对我不公，命运对张玉环就公平了？ 对我婆婆就公平了？ 我觉得我的命还挺好的， 我两个老公对我都这么好。 别的儿媳妇结婚都要彩礼，我的儿媳妇结婚什么都不要， 还给我带来了这么多孙子， 我两边一共有 3 个儿子，6 个孙子孙女。

走到老宅内仅剩的一面镜子前，张玉环停下了脚步。 他说这是当年结婚时的镜子，只是如今透过镜子，老宅已是满目疮

痍。 但当他抬起头，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投下点点光影，他相信自己的人生也会拨云见日。

我觉得我的命还挺好的他欠我的拥抱就放在心里吧

这两天，宋小女的一段采访视频戳中网友泪点，视频中，她眼含热泪却又难掩兴奋地说：“他（张玉环）还欠我一个拥抱，这个抱我等

了 27 年，从 1993 年等到了现在，我要他抱着我，要抱着我转。 ”年近 50 岁的宋小女，经历苦难后却仍葆有一个女人的纯真，她展示的诚挚、坚强让

无数网友为其感动。 她对楚天都市报记者说，自己是一个好命的女人。

感谢国家还我一个清白追责是希望避免悲剧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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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冤入狱 27 年，江西进贤男子张玉环终于无罪回家， 世界的沧海桑田让他有些茫然和惶恐，唯有家人给他最大的慰藉。 当年的妻子宋小女虽被迫离婚改嫁，但 27 年来为张玉

环苦苦申冤的故事，令人动容感慨。昨日，是张玉环出狱的第三天，楚天都市

报记者对话这对曾经的苦命鸳鸯，27 年的心路历程，听他们娓娓道来。

张玉环 宋小女□楚天都市报记者 余渊 见习记者 曾凌轲 发自江西进贤

昨日，蹲在老宅内的一面旧镜子前，张玉环心情复杂

5 日，张玉环和宋小女见面时并没有拥抱，而是握手

对记者谈起张玉环时，宋小女眉飞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