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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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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大體而言晚明仙傳小說的內容主要是根據仙傳而來然而編撰者除了沿襲
仙傳的內容之外同時還運用文學的手法予以改編因此本章嘗試比較晚明仙
傳小說與仙傳之異同相同之處即小說沿襲仙傳的部分相異之處則是編撰者以
文學的手法改寫仙傳的地方而這正是仙傳小說有別於仙傳的敘事特色
綜觀晚明仙傳小說的內容大體包括三大主題「出身」「修行」「濟世」
「出身」是指仙真的身世來源「修行」是指仙真修道的過程屬於內在的修煉
「濟世」是指仙真對於世人的貢獻屬於外在的事功這三大主題構成了宗教人
物特殊的生命歷程此與歷史人物有著根本的差異也是晚明仙傳小說的敘事特
色所在因此本章將根據仙傳小說的三大主題從「出身」「修行」「濟世」
三方面分別比較仙傳與小說的異同
此外關於仙真對於世人的貢獻若從仙傳小說的內容來看可以再區分為
「濟世」與「度化」兩種類型「濟世」以收妖除魔恢復宇宙秩序為職事玄
天上帝許遜薩守堅屬之而「度化」以點化世人修行向道為職事呂洞賓
韓湘子八仙屬之晚明仙傳小說的兩種濟世類型正好反映出當時道教的兩大
陣營「正一道」與「全真道」不同的濟世方式
以下分別比較仙傳小說與仙傳之異同至於本文所採用的仙傳材料將在相
關章節裏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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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仙傳材料之說明
一兩種仙傳材料
大體而言仙傳材料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道教內部的仙傳一是民間流傳
的通俗仙傳集
晚明仙傳小說的主人翁原本是道教崇奉的仙真所以這些仙真的傳記大多收
錄在《道藏》或道書裏例如《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元始天尊說北方真武妙經》
《許真君仙傳》等等這些屬於道教內部的仙傳
另一方面在民間也流傳著一些通俗的神仙傳記集這些通俗仙傳集包括了
《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等（見下表）1
與道教內部的仙傳相較之下這些屬於民間流通的仙傳
明 代 通 俗 仙 傳 集 一 覽 表
書 名 編 撰 者 刊刻年代
新編連相搜神廣記 秦子晉 不詳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不詳 不詳
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不詳 萬曆二十一年
廣列仙傳 張文介 萬曆十一年
列仙全傳 王世貞 萬曆二十八年
仙佛奇蹤 洪應明 萬曆三十年
仙媛紀事 楊爾曾 萬曆三十年
由於上述的兩類仙傳材料的流通管道不同讀者群也不一樣以致於兩者的
性質有所差異因此在使用材料之前首先說明兩類仙傳的性質
一般說來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大多收錄在《道藏》裏在此先考察《道藏》
的性質關於明代《道藏》編纂流傳的情形陳國符《道藏源流考》有詳細的
說明
1 收入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第一輯》（臺北學生書局民 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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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永樂中成祖敕第四十三代天師張宇初纂校《道藏》將鋟梓以傳宇初
乃招道士往北京輯校功未就緒而成祖崩殂仁宗宣宗相繼嗣位棄置
未理暨英宗正統九年始行刊板乃詔通妙真人邵以正督校即重加訂正
增所未備至十年刊板事竣都五千三百五卷四百八十函是為《正
統道藏》神宗萬曆三十五年又敕第五十代天師張國祥刊續《道藏》
凡三十二函是為《萬曆續道藏》自《正統道藏》刊就後明清歷
朝印施各處宮觀《道藏》甚多2
《道藏》是道教經書的總集編修《道藏》是一件龐大的工程因此歷來都是由
官方負責修纂就明代而言從明成祖永樂四年（1406）開始編修《道藏》其
間曾經中斷四十年到了英宗正統九年（1444）才又繼承曾祖父的遺志繼續
進行《道藏》的刊印工作正統十年（1445）《道藏》刊印完成一般稱為《正
統道藏》其後明神宗萬曆三十五年（1607）又繼續增補《道藏》收錄了許多
明代以來的道書一般稱為《萬曆續道藏》
因為《道藏》的卷帙繁浩刊印的數量有限所以印施的對象以道教的宮觀
為主換句話說只有道教宮觀才能擁有《道藏》一般市面上並無流通販售
由此看來《道藏》的流傳範圍相當有限而且是以專業團體為主
然而收藏在道觀裏的《道藏》是否可以公開地讓一般人翻閱從白雲觀「賜
經之碑」的內容可以看出端倪「賜經之碑」為明英宗頒賜《道藏》給白雲觀時
所立的碑根據陳垣《道家金石略》的記載「賜經之碑」「高五尺三寸廣二
尺五寸分兩截上截聖旨十一行行九字下截記十九行行三十字正
書額題『賜經之碑』」其中碑文上截的聖旨內容如下
皇帝聖旨
天地保民恭成皇曾祖考刊印道藏經典頒賜天下用廣流傳
茲以一藏安奉白雲觀永充供應聽所在道官道士看誦讚揚上為國家
祝釐下與生民祈福務須祗奉守護不許縱容閑雜之人私借觀玩輕慢褻
瀆致有損壞遺失違者必究治之諭
正統十二年八月初十日3
碑文的首句有缺可依《皇明恩命世錄》卷六〈頒賜藏經旨〉補正《皇明恩命
2 陳國符《道藏源流考》（臺北古亭書屋民 64）「歷代道書目及道藏之纂修與鏤板明刊道
藏」174 頁
3 收錄在陳垣《道家金石略》（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1257 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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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錄》4收錄了明朝歷代皇帝所撰寫的讚文誥旨等道教文獻其中卷六〈頒
賜藏經旨〉也是正統十二年八月初十明英宗頒賜《道藏》給龍虎山所下的聖旨
文字內容與白雲觀「賜經之碑」相同〈頒賜藏經旨〉的首句作「朕體天地保民
之心恭成皇曾祖考之志刊印道藏經典」故知「賜經之碑」的闕文為「之心」
「之志」
從明英宗的旨意看來《道藏》的功用主要是供給宮觀的道士閱讀使用特
別是道士為國家祈福舉行儀式時誦經宣揚之用由於《道藏》是道教經典的總
集具有神聖性所以皇帝特別叮嚀「不許縱容閑雜之人私借觀玩輕慢褻瀆
致有損壞遺失」由此可知能夠閱讀《道藏》的人還是以道士為主一般人是
無法輕易看到的因此就流傳範圍讀者兩方面而言《道藏》可以說是道教內
部的資料
其次流傳於民間的通俗仙傳集也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收羅了三教仙聖神
佛傳記的搜神類書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等根據羅懋登〈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序〉
的說法搜神類書源自於干寶的《搜神記》
昔新蔡于（筆者案應作「干」）常侍著《搜神記》三十卷劉惔見謂曰「鬼
之董狐」夫于（筆者案應作「干」）晉人也迄今日千百年于（筆者案
應作「干」）斯善本已就圮雖閩刻間有之而存什一于千伯不免貽漏萬
之譏登不肖走衣食歲萬曆紀元之癸巳來止陪京為披閱書記
得《搜神記》于三山富春堂讀之見其列以卷別以類且繪以像質之
不肖前日所周覽者而一墨不襲于（筆者案應作「干」）舊能得于
（筆者案應作「干」）意發于（筆者案應作「干」）未明增于（筆者
案應作「干」）所未備
文中的「于常侍」是指干寶所以某些「于」字為「干」字之誤綜觀干寶《搜
神記》的內容雖然也收錄了一些神仙傳記但是全書以記錄「怪異非常之事」
為主而明代的搜神類書收錄的都是儒釋道三教仙聖佛祖的傳記事蹟其性
質與干寶《搜神記》已經有所不同至於這些搜神類書之間的關係可以參閱李
獻璋〈以《三教搜神大全》與《天妃娘媽傳》為中心來考察媽祖傳說〉5李豐
楙師《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第一輯提要》李偉國〈元明異本《搜神記》
4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書字號新文豐版第 58冊
5 刊載於《臺灣風物》13 卷 2 期民 52年 4 月8-29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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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種淵源異同論〉6等文的說明
綜而言之《新編連相搜神廣記》是年代最早的本子一般認為是元代或近
於元板而《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二書則
是明人根據元刊本的內容分別加以增補李偉國認為《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在編撰時曾經參考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以《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又早於《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另外一類是專門收錄道教仙真傳記的通俗仙傳包括《廣列仙傳》《列仙全
傳》《仙媛紀事》（只收女仙）《仙佛奇蹤》（前半部為仙傳後半部為佛傳）等
等張文介〈廣列仙傳序〉提到了通俗仙傳的淵源
介夙事辭林因念劉向陶弘景二《神仙傳》所載僅漢晉以上人
而六朝逮今闕焉讀者少之迺搜群書并二傳舊所載者共得三百四人
合而梓之名曰「廣列仙傳」
李豐楙師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第一輯提要》裏對於上述引文有所解
說
序後列有「採輯群書書目」有《列仙傳》《神仙傳》即是序所說的「二傳」
但陶弘景應為「葛洪」之誤書目中的《神仙通鑑》應指趙道一所編撰的
《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是他採錄最多的一種
因為《列仙傳》《神仙傳》二書只收錄漢代晉代以前的神仙傳記而元代趙道
一編撰《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時增補了六朝到元代的神仙傳記所以張文介在序
文裏雖然只提到《列仙傳》《神仙傳》實際上《歷世真仙體道通鑑》7才是《廣
列仙傳》的主要根據
而這些通俗仙傳之間也有互相沿襲的現象李豐楙師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
彙編第一輯提要》有詳細的說明簡而言之《廣列仙傳》以《歷世真仙體
道通鑑》為藍本增補明朝的仙真傳記開明代通俗仙傳之先河其後《列仙
全傳》根據《廣列仙傳》加以擴充成為收錄人數最多的通俗仙傳集《仙佛奇
蹤》前半部的「仙傳」取材於《列仙全傳》再加以剪裁而《仙媛紀事》則是根
據《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的女仙傳記再增補明代的女仙而成
綜前所述由於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一般人不容易看得到對於仙傳小說的
6 刊載於《中華文史論叢》481991年 12 月243-257 頁
7 該書還包括「續編」和「後集」《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止於宋代「續編」則收錄金元間的
道教人物而「後集」為歷代女仙的傳記收入《正統道藏》洞真部記傳類鹹字號到羽字號
新文豐版第 8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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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撰者而言民間流傳的通俗仙傳集才是他們隨手可得便於編寫小說的參考材
料因此通俗仙傳集與仙傳小說的關係比較密切事實上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大
多也是根據道教內部的仙傳改編而成尤其是《歷世真仙體道通鑑》一書更是
明代諸本通俗仙傳集的藍本為了便於和仙傳小說比較本文只選擇通俗仙傳集
作為仙傳的代表至於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將在相關的章節裏附帶說明
二明代的通俗仙傳集
前文曾經提到明代的通俗仙傳集之間有互相沿襲抄錄的現象究竟沿襲的
情形如何在此將透過比對觀察通俗仙傳集之間的異同情形為了方便說明
先將各本通俗仙傳集對於仙傳小說主人翁的著錄情形表列於下
明 代 通 俗 仙 傳 集 對 於 傳 主 的 著 錄
新編連相
搜神廣記 三教源流
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
新刻出相
增補搜神
記大全
廣列仙傳 列仙全傳 仙佛奇蹤 仙媛紀事
玄天上帝
許 遜
薩守堅
呂洞賓
鍾離權
李鐵拐
藍采和
張果老
曹國舅
韓湘子
何仙姑
首先觀察搜神類書之間的沿襲情形茲以玄天上帝的傳記為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前集「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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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天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乙）《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一「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初三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
精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丙）《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卷二「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朴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其中劃底線的部分表示三者相異之處就玄天上帝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不論是內容或者是文字幾乎完全一致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的
傳記裏由此看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和《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二書在襲用《新編連相搜神廣記》的時候幾乎是完全照抄
其次再來觀察通俗仙傳之間的沿襲情形由於何仙姑的傳記各本皆有收錄
因此以何仙姑傳記為例
（甲）《廣列仙傳》第六卷「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十四五一夕夢
神人教食雲母粉可得輕身不死因餌之誓不嫁常往來山頂其行如飛
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遂辟穀語言異常太后遣使召赴闕中
路失之中宗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五色雲中大曆
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於朝
（乙）《列仙全傳》「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
十四五夢神人教曰「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因餌之遂誓不嫁常往
來山谷其行如飛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語言異常
太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
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于朝
（丙）《仙佛奇蹤》卷二「何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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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年十四五夢神人教曰
「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乃服之遂誓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
每朝田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武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
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于麻姑壇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
于廣州小石樓
（丁）《仙媛紀事》五卷「何仙姑」
何仙姑零陵市道女也始十三歲隨女伴入山採茶俄失伴侶獨行迷歸
路見東峰山下一人修髯紺目冠高冠衣六銖衣即洞賓也仙姑亟拜
之洞賓出一桃曰「汝年幼必好果物食此盡他日當飛昇不然止居
地中也」仙姑僅能食其半髯者指以歸路仙姑歸時自謂止一日不知
已逾月矣自是不飢不渴洞知人事休咎後尸解去洞賓嘗謂仙姑曰「吾
嘗遊華陰市中賣藥以靈丹一粒置他藥萬粒中有求醫者探手取而得之
可長生矣如是者數日但見他藥萬粒探取入手而此丹入手即墜因嘆世
間仙骨難遇者如此」
就何仙姑的傳記而言《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書的內容與文
字也幾乎相同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八仙的傳記裏由此可知
三書在沿襲抄錄的時候也近於照單全收改動的幅度非常小
但是《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卻與前三書不同顯然是有另外的來源
前三書的「何仙姑傳」都是源自於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何仙姑
傳」而《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則抄錄自《呂祖志》8然而這只是何仙姑
傳記的特例而已
從前面的比較可以看出就晚明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的內容幾乎相同而三部通俗仙傳的內容也相差不大因此與仙傳小說比較的時
候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只要各選一部作品為代表即可
至於搜神類書通俗仙傳兩者同時收錄的許遜薩守堅張果老等人他們
的傳記在兩類材料之中的表現又是如何茲以《新編連相搜神廣記》與《廣列仙
傳》的「薩守堅傳」為例說明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之間的關係
二書「薩守堅傳」的前半部都是敘述薩守堅的出身學道經過開頭的一段
文字敘述如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8 《呂祖志》卷三20a-b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豐版第六十冊547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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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也少有濟人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
棄醫道聞虛靖張天師及建昌王侍宸福州林靈素三人道法高遂來學法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薩守堅南華人少有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棄醫聞江南三十
代天師虛靜先生及林王二侍宸道法之高欲往師之
從引文看來兩者講述的內容雖然差不多但是文字的敘述方式有所差異其次
再看「薩守堅傳」後半部敘述薩守堅焚廟的經過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繼至湘陰縣浮梁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本處廟神真人曰「此等邪神好
焚其廟」言訖雷火飛空廟立焚矣人莫能救但聞空中有云「願法
官常如今日」自後廟不復興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嘗寓某處城隍廟數日太守夢城隍告之曰「薩先生數日寓此令我起處不
安幸為我善遣之」太守至廟逐薩使去薩行數十里遇人舁豕往廟酬
願薩以少許香附之曰「去酬願畢為置爐焚之」其人如命忽迅雷大
震火焚其廟
對於薩守堅焚廟的原因兩類材料出現了不同的說法《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以
為薩守堅因為不忍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廟神所以用雷火焚廟而《廣列仙傳》
則以為薩守堅因為城隍叫太守驅逐自己懷恨在心所以火焚城隍廟至此兩
類仙傳之間的差異就愈來愈大了
由此看來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之間罕有互相沿襲的情形可以視為兩類不
同的材料而兩類材料之中以《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列仙全傳》收羅
的資料比較齊全所以本文選擇二書作為搜神類書通俗仙傳的代表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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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北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玄天上帝傳記材料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三部搜神類書
此外明宣德六年（1431）任自垣奉敕編撰的《大嶽太和山志》9記載武當
山（又稱「太和山」）的相關事蹟其中卷三〈玄帝紀〉為玄天上帝的傳記就
內容而言〈玄帝紀〉其實和三部搜神類書差不多只不過〈玄帝紀〉對於道教
義理的闡釋頗多傳文之間經常夾雜著義理的說明
上三皇時降為太初真人中三皇時降為太始真人下三皇時降為太素真人
當是之時結繩治政不可復考至開皇初劫雜氣普消正道當行下界
南洲宜更茹毛飲血冗居野處之化上帝乃命五帝繼降人間化育黎庶
玄帝降生於靜樂之國名招搖童光號雲潛氏玄帝稟天一之精惟務
靜應不樂南面志復本根降生之日即神農氏之末年歲在閼逢敦詳釋
甲午姑洗月三月哉生明初三曦馭天中午時符天一之陽精托胎神化
於翼軫婁三宿之次龍變梵度天之下靜樂國善勝皇后之腹孕秀一十四月
產母左脇而生
因為任自垣本人為武當山道士對於道教的義理相當熟悉所以在撰寫〈玄帝紀〉
的時候自然地運用了道教義理來解釋玄天上帝的意義而這些說明正好反映出
當時道教內部對於玄天上帝的看法
既然明代幾篇玄天上帝傳記的內容都差不多因此只要選擇一種作為代表就
可以了如前所述〈玄帝紀〉在傳文裏夾雜了許多義理的說明敘事的完整性
不如搜神類書為了方便起見本文還是選擇搜神類書為比較的對象
另外《北遊記》的內容除了玄天上帝的傳記之外還描寫了三十六員部
將的故事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傳記大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卷四卷五因此在各本搜神類書之中本文選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作為仙傳的代表
9 《大嶽太和山志》於明宣統六年完成弘治年間續補現存兩種版本一是明內府抄本缺卷
一卷十五以及卷二的一部分一是明刻本缺卷六本文所用的《大嶽太和山志》（臺北
丹青圖書公司民 72）即以明內府抄本為主配補明刻本引文請見 266-269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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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北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北遊記》
出
身
玄天上帝為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
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
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
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
腹
時當隋煬帝治天下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
君家的七寶樹於是將三魂中的一魂投胎
降生為劉長生
劉長生因為修行失敗再投胎為哥闍國的玄
朗太子
玄朗太子也因為修行意志不堅再投胎為西
霞國的玄晃太子玄晃太子終於修煉成功
上昇仙界
玄晃太子雖已位列仙班但是還有四十二年
的災難未滿所以再次下凡投胎為淨樂國的
玄元太子時當開皇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日
（共六則半）
修
行
十五歲拜辭父母出家修道感動紫虛元
君傳授無極上道遂至太和山紫霄峰修
道四十二年後得道飛昇
同左
（共兩則）
鋪述淨樂國王對於玄元太子出家修道的
百般不捨以及玄元太子在武當山所經歷的
各種試煉
殷紂失道罪孽深重遂感六天魔王引
諸鬼怪傷害眾生毒氣上沖天庭於是
元始天尊下詔陽則以周武王伐紂陰
則以玄天上帝收伏魔鬼
隋煬帝無道下方人民積怨不散又玄天上
帝的三十六員部將下凡作亂妖氣上沖天
界於是玉帝派玄天上帝下凡收妖
（共半則）
濟
世
事
蹟
玄天上帝披髮跣足統領丁甲下凡與
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魔王以坎離
二氣化為蒼龜巨蛇為玄帝攝於足
下又鎖鬼眾於酆都於是人民治安
宇宙清肅
當初玄元太子修行的時候為了去除五臟之
穢曾被剖肚神取出肚腸結果肚變為龜
怪腸變為蛇怪在武當山下興風作浪玄
天上帝下凡收妖首先降伏龜蛇二怪收為
部將
接著玄天上帝又陸續地降伏了黑殺神新
興王田華等三十六員部將於是下界黑氣
收盡天下太平
（共十五則）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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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8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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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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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93
第一節 仙傳材料之說明
一兩種仙傳材料
大體而言仙傳材料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道教內部的仙傳一是民間流傳
的通俗仙傳集
晚明仙傳小說的主人翁原本是道教崇奉的仙真所以這些仙真的傳記大多收
錄在《道藏》或道書裏例如《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元始天尊說北方真武妙經》
《許真君仙傳》等等這些屬於道教內部的仙傳
另一方面在民間也流傳著一些通俗的神仙傳記集這些通俗仙傳集包括了
《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等（見下表）1
與道教內部的仙傳相較之下這些屬於民間流通的仙傳
明 代 通 俗 仙 傳 集 一 覽 表
書 名 編 撰 者 刊刻年代
新編連相搜神廣記 秦子晉 不詳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不詳 不詳
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不詳 萬曆二十一年
廣列仙傳 張文介 萬曆十一年
列仙全傳 王世貞 萬曆二十八年
仙佛奇蹤 洪應明 萬曆三十年
仙媛紀事 楊爾曾 萬曆三十年
由於上述的兩類仙傳材料的流通管道不同讀者群也不一樣以致於兩者的
性質有所差異因此在使用材料之前首先說明兩類仙傳的性質
一般說來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大多收錄在《道藏》裏在此先考察《道藏》
的性質關於明代《道藏》編纂流傳的情形陳國符《道藏源流考》有詳細的
說明
1 收入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第一輯》（臺北學生書局民 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94
明永樂中成祖敕第四十三代天師張宇初纂校《道藏》將鋟梓以傳宇初
乃招道士往北京輯校功未就緒而成祖崩殂仁宗宣宗相繼嗣位棄置
未理暨英宗正統九年始行刊板乃詔通妙真人邵以正督校即重加訂正
增所未備至十年刊板事竣都五千三百五卷四百八十函是為《正
統道藏》神宗萬曆三十五年又敕第五十代天師張國祥刊續《道藏》
凡三十二函是為《萬曆續道藏》自《正統道藏》刊就後明清歷
朝印施各處宮觀《道藏》甚多2
《道藏》是道教經書的總集編修《道藏》是一件龐大的工程因此歷來都是由
官方負責修纂就明代而言從明成祖永樂四年（1406）開始編修《道藏》其
間曾經中斷四十年到了英宗正統九年（1444）才又繼承曾祖父的遺志繼續
進行《道藏》的刊印工作正統十年（1445）《道藏》刊印完成一般稱為《正
統道藏》其後明神宗萬曆三十五年（1607）又繼續增補《道藏》收錄了許多
明代以來的道書一般稱為《萬曆續道藏》
因為《道藏》的卷帙繁浩刊印的數量有限所以印施的對象以道教的宮觀
為主換句話說只有道教宮觀才能擁有《道藏》一般市面上並無流通販售
由此看來《道藏》的流傳範圍相當有限而且是以專業團體為主
然而收藏在道觀裏的《道藏》是否可以公開地讓一般人翻閱從白雲觀「賜
經之碑」的內容可以看出端倪「賜經之碑」為明英宗頒賜《道藏》給白雲觀時
所立的碑根據陳垣《道家金石略》的記載「賜經之碑」「高五尺三寸廣二
尺五寸分兩截上截聖旨十一行行九字下截記十九行行三十字正
書額題『賜經之碑』」其中碑文上截的聖旨內容如下
皇帝聖旨
天地保民恭成皇曾祖考刊印道藏經典頒賜天下用廣流傳
茲以一藏安奉白雲觀永充供應聽所在道官道士看誦讚揚上為國家
祝釐下與生民祈福務須祗奉守護不許縱容閑雜之人私借觀玩輕慢褻
瀆致有損壞遺失違者必究治之諭
正統十二年八月初十日3
碑文的首句有缺可依《皇明恩命世錄》卷六〈頒賜藏經旨〉補正《皇明恩命
2 陳國符《道藏源流考》（臺北古亭書屋民 64）「歷代道書目及道藏之纂修與鏤板明刊道
藏」174 頁
3 收錄在陳垣《道家金石略》（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1257 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95
世錄》4收錄了明朝歷代皇帝所撰寫的讚文誥旨等道教文獻其中卷六〈頒
賜藏經旨〉也是正統十二年八月初十明英宗頒賜《道藏》給龍虎山所下的聖旨
文字內容與白雲觀「賜經之碑」相同〈頒賜藏經旨〉的首句作「朕體天地保民
之心恭成皇曾祖考之志刊印道藏經典」故知「賜經之碑」的闕文為「之心」
「之志」
從明英宗的旨意看來《道藏》的功用主要是供給宮觀的道士閱讀使用特
別是道士為國家祈福舉行儀式時誦經宣揚之用由於《道藏》是道教經典的總
集具有神聖性所以皇帝特別叮嚀「不許縱容閑雜之人私借觀玩輕慢褻瀆
致有損壞遺失」由此可知能夠閱讀《道藏》的人還是以道士為主一般人是
無法輕易看到的因此就流傳範圍讀者兩方面而言《道藏》可以說是道教內
部的資料
其次流傳於民間的通俗仙傳集也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收羅了三教仙聖神
佛傳記的搜神類書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等根據羅懋登〈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序〉
的說法搜神類書源自於干寶的《搜神記》
昔新蔡于（筆者案應作「干」）常侍著《搜神記》三十卷劉惔見謂曰「鬼
之董狐」夫于（筆者案應作「干」）晉人也迄今日千百年于（筆者案
應作「干」）斯善本已就圮雖閩刻間有之而存什一于千伯不免貽漏萬
之譏登不肖走衣食歲萬曆紀元之癸巳來止陪京為披閱書記
得《搜神記》于三山富春堂讀之見其列以卷別以類且繪以像質之
不肖前日所周覽者而一墨不襲于（筆者案應作「干」）舊能得于
（筆者案應作「干」）意發于（筆者案應作「干」）未明增于（筆者
案應作「干」）所未備
文中的「于常侍」是指干寶所以某些「于」字為「干」字之誤綜觀干寶《搜
神記》的內容雖然也收錄了一些神仙傳記但是全書以記錄「怪異非常之事」
為主而明代的搜神類書收錄的都是儒釋道三教仙聖佛祖的傳記事蹟其性
質與干寶《搜神記》已經有所不同至於這些搜神類書之間的關係可以參閱李
獻璋〈以《三教搜神大全》與《天妃娘媽傳》為中心來考察媽祖傳說〉5李豐
楙師《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第一輯提要》李偉國〈元明異本《搜神記》
4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書字號新文豐版第 58冊
5 刊載於《臺灣風物》13 卷 2 期民 52年 4 月8-2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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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種淵源異同論〉6等文的說明
綜而言之《新編連相搜神廣記》是年代最早的本子一般認為是元代或近
於元板而《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二書則
是明人根據元刊本的內容分別加以增補李偉國認為《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在編撰時曾經參考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以《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又早於《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另外一類是專門收錄道教仙真傳記的通俗仙傳包括《廣列仙傳》《列仙全
傳》《仙媛紀事》（只收女仙）《仙佛奇蹤》（前半部為仙傳後半部為佛傳）等
等張文介〈廣列仙傳序〉提到了通俗仙傳的淵源
介夙事辭林因念劉向陶弘景二《神仙傳》所載僅漢晉以上人
而六朝逮今闕焉讀者少之迺搜群書并二傳舊所載者共得三百四人
合而梓之名曰「廣列仙傳」
李豐楙師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第一輯提要》裏對於上述引文有所解
說
序後列有「採輯群書書目」有《列仙傳》《神仙傳》即是序所說的「二傳」
但陶弘景應為「葛洪」之誤書目中的《神仙通鑑》應指趙道一所編撰的
《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是他採錄最多的一種
因為《列仙傳》《神仙傳》二書只收錄漢代晉代以前的神仙傳記而元代趙道
一編撰《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時增補了六朝到元代的神仙傳記所以張文介在序
文裏雖然只提到《列仙傳》《神仙傳》實際上《歷世真仙體道通鑑》7才是《廣
列仙傳》的主要根據
而這些通俗仙傳之間也有互相沿襲的現象李豐楙師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
彙編第一輯提要》有詳細的說明簡而言之《廣列仙傳》以《歷世真仙體
道通鑑》為藍本增補明朝的仙真傳記開明代通俗仙傳之先河其後《列仙
全傳》根據《廣列仙傳》加以擴充成為收錄人數最多的通俗仙傳集《仙佛奇
蹤》前半部的「仙傳」取材於《列仙全傳》再加以剪裁而《仙媛紀事》則是根
據《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的女仙傳記再增補明代的女仙而成
綜前所述由於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一般人不容易看得到對於仙傳小說的
6 刊載於《中華文史論叢》481991年 12 月243-257 頁
7 該書還包括「續編」和「後集」《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止於宋代「續編」則收錄金元間的
道教人物而「後集」為歷代女仙的傳記收入《正統道藏》洞真部記傳類鹹字號到羽字號
新文豐版第 8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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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撰者而言民間流傳的通俗仙傳集才是他們隨手可得便於編寫小說的參考材
料因此通俗仙傳集與仙傳小說的關係比較密切事實上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大
多也是根據道教內部的仙傳改編而成尤其是《歷世真仙體道通鑑》一書更是
明代諸本通俗仙傳集的藍本為了便於和仙傳小說比較本文只選擇通俗仙傳集
作為仙傳的代表至於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將在相關的章節裏附帶說明
二明代的通俗仙傳集
前文曾經提到明代的通俗仙傳集之間有互相沿襲抄錄的現象究竟沿襲的
情形如何在此將透過比對觀察通俗仙傳集之間的異同情形為了方便說明
先將各本通俗仙傳集對於仙傳小說主人翁的著錄情形表列於下
明 代 通 俗 仙 傳 集 對 於 傳 主 的 著 錄
新編連相
搜神廣記 三教源流
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
新刻出相
增補搜神
記大全
廣列仙傳 列仙全傳 仙佛奇蹤 仙媛紀事
玄天上帝
許 遜
薩守堅
呂洞賓
鍾離權
李鐵拐
藍采和
張果老
曹國舅
韓湘子
何仙姑
首先觀察搜神類書之間的沿襲情形茲以玄天上帝的傳記為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前集「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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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天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乙）《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一「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初三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
精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丙）《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卷二「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朴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其中劃底線的部分表示三者相異之處就玄天上帝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不論是內容或者是文字幾乎完全一致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的
傳記裏由此看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和《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二書在襲用《新編連相搜神廣記》的時候幾乎是完全照抄
其次再來觀察通俗仙傳之間的沿襲情形由於何仙姑的傳記各本皆有收錄
因此以何仙姑傳記為例
（甲）《廣列仙傳》第六卷「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十四五一夕夢
神人教食雲母粉可得輕身不死因餌之誓不嫁常往來山頂其行如飛
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遂辟穀語言異常太后遣使召赴闕中
路失之中宗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五色雲中大曆
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於朝
（乙）《列仙全傳》「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
十四五夢神人教曰「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因餌之遂誓不嫁常往
來山谷其行如飛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語言異常
太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
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于朝
（丙）《仙佛奇蹤》卷二「何仙姑」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99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年十四五夢神人教曰
「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乃服之遂誓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
每朝田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武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
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于麻姑壇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
于廣州小石樓
（丁）《仙媛紀事》五卷「何仙姑」
何仙姑零陵市道女也始十三歲隨女伴入山採茶俄失伴侶獨行迷歸
路見東峰山下一人修髯紺目冠高冠衣六銖衣即洞賓也仙姑亟拜
之洞賓出一桃曰「汝年幼必好果物食此盡他日當飛昇不然止居
地中也」仙姑僅能食其半髯者指以歸路仙姑歸時自謂止一日不知
已逾月矣自是不飢不渴洞知人事休咎後尸解去洞賓嘗謂仙姑曰「吾
嘗遊華陰市中賣藥以靈丹一粒置他藥萬粒中有求醫者探手取而得之
可長生矣如是者數日但見他藥萬粒探取入手而此丹入手即墜因嘆世
間仙骨難遇者如此」
就何仙姑的傳記而言《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書的內容與文
字也幾乎相同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八仙的傳記裏由此可知
三書在沿襲抄錄的時候也近於照單全收改動的幅度非常小
但是《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卻與前三書不同顯然是有另外的來源
前三書的「何仙姑傳」都是源自於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何仙姑
傳」而《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則抄錄自《呂祖志》8然而這只是何仙姑
傳記的特例而已
從前面的比較可以看出就晚明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的內容幾乎相同而三部通俗仙傳的內容也相差不大因此與仙傳小說比較的時
候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只要各選一部作品為代表即可
至於搜神類書通俗仙傳兩者同時收錄的許遜薩守堅張果老等人他們
的傳記在兩類材料之中的表現又是如何茲以《新編連相搜神廣記》與《廣列仙
傳》的「薩守堅傳」為例說明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之間的關係
二書「薩守堅傳」的前半部都是敘述薩守堅的出身學道經過開頭的一段
文字敘述如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8 《呂祖志》卷三20a-b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豐版第六十冊547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0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也少有濟人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
棄醫道聞虛靖張天師及建昌王侍宸福州林靈素三人道法高遂來學法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薩守堅南華人少有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棄醫聞江南三十
代天師虛靜先生及林王二侍宸道法之高欲往師之
從引文看來兩者講述的內容雖然差不多但是文字的敘述方式有所差異其次
再看「薩守堅傳」後半部敘述薩守堅焚廟的經過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繼至湘陰縣浮梁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本處廟神真人曰「此等邪神好
焚其廟」言訖雷火飛空廟立焚矣人莫能救但聞空中有云「願法
官常如今日」自後廟不復興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嘗寓某處城隍廟數日太守夢城隍告之曰「薩先生數日寓此令我起處不
安幸為我善遣之」太守至廟逐薩使去薩行數十里遇人舁豕往廟酬
願薩以少許香附之曰「去酬願畢為置爐焚之」其人如命忽迅雷大
震火焚其廟
對於薩守堅焚廟的原因兩類材料出現了不同的說法《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以
為薩守堅因為不忍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廟神所以用雷火焚廟而《廣列仙傳》
則以為薩守堅因為城隍叫太守驅逐自己懷恨在心所以火焚城隍廟至此兩
類仙傳之間的差異就愈來愈大了
由此看來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之間罕有互相沿襲的情形可以視為兩類不
同的材料而兩類材料之中以《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列仙全傳》收羅
的資料比較齊全所以本文選擇二書作為搜神類書通俗仙傳的代表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1
第二節 《北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玄天上帝傳記材料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三部搜神類書
此外明宣德六年（1431）任自垣奉敕編撰的《大嶽太和山志》9記載武當
山（又稱「太和山」）的相關事蹟其中卷三〈玄帝紀〉為玄天上帝的傳記就
內容而言〈玄帝紀〉其實和三部搜神類書差不多只不過〈玄帝紀〉對於道教
義理的闡釋頗多傳文之間經常夾雜著義理的說明
上三皇時降為太初真人中三皇時降為太始真人下三皇時降為太素真人
當是之時結繩治政不可復考至開皇初劫雜氣普消正道當行下界
南洲宜更茹毛飲血冗居野處之化上帝乃命五帝繼降人間化育黎庶
玄帝降生於靜樂之國名招搖童光號雲潛氏玄帝稟天一之精惟務
靜應不樂南面志復本根降生之日即神農氏之末年歲在閼逢敦詳釋
甲午姑洗月三月哉生明初三曦馭天中午時符天一之陽精托胎神化
於翼軫婁三宿之次龍變梵度天之下靜樂國善勝皇后之腹孕秀一十四月
產母左脇而生
因為任自垣本人為武當山道士對於道教的義理相當熟悉所以在撰寫〈玄帝紀〉
的時候自然地運用了道教義理來解釋玄天上帝的意義而這些說明正好反映出
當時道教內部對於玄天上帝的看法
既然明代幾篇玄天上帝傳記的內容都差不多因此只要選擇一種作為代表就
可以了如前所述〈玄帝紀〉在傳文裏夾雜了許多義理的說明敘事的完整性
不如搜神類書為了方便起見本文還是選擇搜神類書為比較的對象
另外《北遊記》的內容除了玄天上帝的傳記之外還描寫了三十六員部
將的故事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傳記大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卷四卷五因此在各本搜神類書之中本文選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作為仙傳的代表
9 《大嶽太和山志》於明宣統六年完成弘治年間續補現存兩種版本一是明內府抄本缺卷
一卷十五以及卷二的一部分一是明刻本缺卷六本文所用的《大嶽太和山志》（臺北
丹青圖書公司民 72）即以明內府抄本為主配補明刻本引文請見 266-26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2
二《北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北遊記》
出
身
玄天上帝為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
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
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
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
腹
時當隋煬帝治天下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
君家的七寶樹於是將三魂中的一魂投胎
降生為劉長生
劉長生因為修行失敗再投胎為哥闍國的玄
朗太子
玄朗太子也因為修行意志不堅再投胎為西
霞國的玄晃太子玄晃太子終於修煉成功
上昇仙界
玄晃太子雖已位列仙班但是還有四十二年
的災難未滿所以再次下凡投胎為淨樂國的
玄元太子時當開皇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日
（共六則半）
修
行
十五歲拜辭父母出家修道感動紫虛元
君傳授無極上道遂至太和山紫霄峰修
道四十二年後得道飛昇
同左
（共兩則）
鋪述淨樂國王對於玄元太子出家修道的
百般不捨以及玄元太子在武當山所經歷的
各種試煉
殷紂失道罪孽深重遂感六天魔王引
諸鬼怪傷害眾生毒氣上沖天庭於是
元始天尊下詔陽則以周武王伐紂陰
則以玄天上帝收伏魔鬼
隋煬帝無道下方人民積怨不散又玄天上
帝的三十六員部將下凡作亂妖氣上沖天
界於是玉帝派玄天上帝下凡收妖
（共半則）
濟
世
事
蹟
玄天上帝披髮跣足統領丁甲下凡與
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魔王以坎離
二氣化為蒼龜巨蛇為玄帝攝於足
下又鎖鬼眾於酆都於是人民治安
宇宙清肅
當初玄元太子修行的時候為了去除五臟之
穢曾被剖肚神取出肚腸結果肚變為龜
怪腸變為蛇怪在武當山下興風作浪玄
天上帝下凡收妖首先降伏龜蛇二怪收為
部將
接著玄天上帝又陸續地降伏了黑殺神新
興王田華等三十六員部將於是下界黑氣
收盡天下太平
（共十五則）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3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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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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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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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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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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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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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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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94
明永樂中成祖敕第四十三代天師張宇初纂校《道藏》將鋟梓以傳宇初
乃招道士往北京輯校功未就緒而成祖崩殂仁宗宣宗相繼嗣位棄置
未理暨英宗正統九年始行刊板乃詔通妙真人邵以正督校即重加訂正
增所未備至十年刊板事竣都五千三百五卷四百八十函是為《正
統道藏》神宗萬曆三十五年又敕第五十代天師張國祥刊續《道藏》
凡三十二函是為《萬曆續道藏》自《正統道藏》刊就後明清歷
朝印施各處宮觀《道藏》甚多2
《道藏》是道教經書的總集編修《道藏》是一件龐大的工程因此歷來都是由
官方負責修纂就明代而言從明成祖永樂四年（1406）開始編修《道藏》其
間曾經中斷四十年到了英宗正統九年（1444）才又繼承曾祖父的遺志繼續
進行《道藏》的刊印工作正統十年（1445）《道藏》刊印完成一般稱為《正
統道藏》其後明神宗萬曆三十五年（1607）又繼續增補《道藏》收錄了許多
明代以來的道書一般稱為《萬曆續道藏》
因為《道藏》的卷帙繁浩刊印的數量有限所以印施的對象以道教的宮觀
為主換句話說只有道教宮觀才能擁有《道藏》一般市面上並無流通販售
由此看來《道藏》的流傳範圍相當有限而且是以專業團體為主
然而收藏在道觀裏的《道藏》是否可以公開地讓一般人翻閱從白雲觀「賜
經之碑」的內容可以看出端倪「賜經之碑」為明英宗頒賜《道藏》給白雲觀時
所立的碑根據陳垣《道家金石略》的記載「賜經之碑」「高五尺三寸廣二
尺五寸分兩截上截聖旨十一行行九字下截記十九行行三十字正
書額題『賜經之碑』」其中碑文上截的聖旨內容如下
皇帝聖旨
天地保民恭成皇曾祖考刊印道藏經典頒賜天下用廣流傳
茲以一藏安奉白雲觀永充供應聽所在道官道士看誦讚揚上為國家
祝釐下與生民祈福務須祗奉守護不許縱容閑雜之人私借觀玩輕慢褻
瀆致有損壞遺失違者必究治之諭
正統十二年八月初十日3
碑文的首句有缺可依《皇明恩命世錄》卷六〈頒賜藏經旨〉補正《皇明恩命
2 陳國符《道藏源流考》（臺北古亭書屋民 64）「歷代道書目及道藏之纂修與鏤板明刊道
藏」174 頁
3 收錄在陳垣《道家金石略》（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1257 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95
世錄》4收錄了明朝歷代皇帝所撰寫的讚文誥旨等道教文獻其中卷六〈頒
賜藏經旨〉也是正統十二年八月初十明英宗頒賜《道藏》給龍虎山所下的聖旨
文字內容與白雲觀「賜經之碑」相同〈頒賜藏經旨〉的首句作「朕體天地保民
之心恭成皇曾祖考之志刊印道藏經典」故知「賜經之碑」的闕文為「之心」
「之志」
從明英宗的旨意看來《道藏》的功用主要是供給宮觀的道士閱讀使用特
別是道士為國家祈福舉行儀式時誦經宣揚之用由於《道藏》是道教經典的總
集具有神聖性所以皇帝特別叮嚀「不許縱容閑雜之人私借觀玩輕慢褻瀆
致有損壞遺失」由此可知能夠閱讀《道藏》的人還是以道士為主一般人是
無法輕易看到的因此就流傳範圍讀者兩方面而言《道藏》可以說是道教內
部的資料
其次流傳於民間的通俗仙傳集也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收羅了三教仙聖神
佛傳記的搜神類書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等根據羅懋登〈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序〉
的說法搜神類書源自於干寶的《搜神記》
昔新蔡于（筆者案應作「干」）常侍著《搜神記》三十卷劉惔見謂曰「鬼
之董狐」夫于（筆者案應作「干」）晉人也迄今日千百年于（筆者案
應作「干」）斯善本已就圮雖閩刻間有之而存什一于千伯不免貽漏萬
之譏登不肖走衣食歲萬曆紀元之癸巳來止陪京為披閱書記
得《搜神記》于三山富春堂讀之見其列以卷別以類且繪以像質之
不肖前日所周覽者而一墨不襲于（筆者案應作「干」）舊能得于
（筆者案應作「干」）意發于（筆者案應作「干」）未明增于（筆者
案應作「干」）所未備
文中的「于常侍」是指干寶所以某些「于」字為「干」字之誤綜觀干寶《搜
神記》的內容雖然也收錄了一些神仙傳記但是全書以記錄「怪異非常之事」
為主而明代的搜神類書收錄的都是儒釋道三教仙聖佛祖的傳記事蹟其性
質與干寶《搜神記》已經有所不同至於這些搜神類書之間的關係可以參閱李
獻璋〈以《三教搜神大全》與《天妃娘媽傳》為中心來考察媽祖傳說〉5李豐
楙師《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第一輯提要》李偉國〈元明異本《搜神記》
4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書字號新文豐版第 58冊
5 刊載於《臺灣風物》13 卷 2 期民 52年 4 月8-2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96
三種淵源異同論〉6等文的說明
綜而言之《新編連相搜神廣記》是年代最早的本子一般認為是元代或近
於元板而《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二書則
是明人根據元刊本的內容分別加以增補李偉國認為《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在編撰時曾經參考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以《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又早於《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另外一類是專門收錄道教仙真傳記的通俗仙傳包括《廣列仙傳》《列仙全
傳》《仙媛紀事》（只收女仙）《仙佛奇蹤》（前半部為仙傳後半部為佛傳）等
等張文介〈廣列仙傳序〉提到了通俗仙傳的淵源
介夙事辭林因念劉向陶弘景二《神仙傳》所載僅漢晉以上人
而六朝逮今闕焉讀者少之迺搜群書并二傳舊所載者共得三百四人
合而梓之名曰「廣列仙傳」
李豐楙師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第一輯提要》裏對於上述引文有所解
說
序後列有「採輯群書書目」有《列仙傳》《神仙傳》即是序所說的「二傳」
但陶弘景應為「葛洪」之誤書目中的《神仙通鑑》應指趙道一所編撰的
《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是他採錄最多的一種
因為《列仙傳》《神仙傳》二書只收錄漢代晉代以前的神仙傳記而元代趙道
一編撰《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時增補了六朝到元代的神仙傳記所以張文介在序
文裏雖然只提到《列仙傳》《神仙傳》實際上《歷世真仙體道通鑑》7才是《廣
列仙傳》的主要根據
而這些通俗仙傳之間也有互相沿襲的現象李豐楙師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
彙編第一輯提要》有詳細的說明簡而言之《廣列仙傳》以《歷世真仙體
道通鑑》為藍本增補明朝的仙真傳記開明代通俗仙傳之先河其後《列仙
全傳》根據《廣列仙傳》加以擴充成為收錄人數最多的通俗仙傳集《仙佛奇
蹤》前半部的「仙傳」取材於《列仙全傳》再加以剪裁而《仙媛紀事》則是根
據《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的女仙傳記再增補明代的女仙而成
綜前所述由於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一般人不容易看得到對於仙傳小說的
6 刊載於《中華文史論叢》481991年 12 月243-257 頁
7 該書還包括「續編」和「後集」《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止於宋代「續編」則收錄金元間的
道教人物而「後集」為歷代女仙的傳記收入《正統道藏》洞真部記傳類鹹字號到羽字號
新文豐版第 8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97
編撰者而言民間流傳的通俗仙傳集才是他們隨手可得便於編寫小說的參考材
料因此通俗仙傳集與仙傳小說的關係比較密切事實上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大
多也是根據道教內部的仙傳改編而成尤其是《歷世真仙體道通鑑》一書更是
明代諸本通俗仙傳集的藍本為了便於和仙傳小說比較本文只選擇通俗仙傳集
作為仙傳的代表至於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將在相關的章節裏附帶說明
二明代的通俗仙傳集
前文曾經提到明代的通俗仙傳集之間有互相沿襲抄錄的現象究竟沿襲的
情形如何在此將透過比對觀察通俗仙傳集之間的異同情形為了方便說明
先將各本通俗仙傳集對於仙傳小說主人翁的著錄情形表列於下
明 代 通 俗 仙 傳 集 對 於 傳 主 的 著 錄
新編連相
搜神廣記 三教源流
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
新刻出相
增補搜神
記大全
廣列仙傳 列仙全傳 仙佛奇蹤 仙媛紀事
玄天上帝
許 遜
薩守堅
呂洞賓
鍾離權
李鐵拐
藍采和
張果老
曹國舅
韓湘子
何仙姑
首先觀察搜神類書之間的沿襲情形茲以玄天上帝的傳記為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前集「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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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天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乙）《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一「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初三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
精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丙）《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卷二「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朴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其中劃底線的部分表示三者相異之處就玄天上帝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不論是內容或者是文字幾乎完全一致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的
傳記裏由此看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和《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二書在襲用《新編連相搜神廣記》的時候幾乎是完全照抄
其次再來觀察通俗仙傳之間的沿襲情形由於何仙姑的傳記各本皆有收錄
因此以何仙姑傳記為例
（甲）《廣列仙傳》第六卷「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十四五一夕夢
神人教食雲母粉可得輕身不死因餌之誓不嫁常往來山頂其行如飛
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遂辟穀語言異常太后遣使召赴闕中
路失之中宗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五色雲中大曆
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於朝
（乙）《列仙全傳》「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
十四五夢神人教曰「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因餌之遂誓不嫁常往
來山谷其行如飛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語言異常
太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
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于朝
（丙）《仙佛奇蹤》卷二「何仙姑」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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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年十四五夢神人教曰
「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乃服之遂誓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
每朝田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武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
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于麻姑壇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
于廣州小石樓
（丁）《仙媛紀事》五卷「何仙姑」
何仙姑零陵市道女也始十三歲隨女伴入山採茶俄失伴侶獨行迷歸
路見東峰山下一人修髯紺目冠高冠衣六銖衣即洞賓也仙姑亟拜
之洞賓出一桃曰「汝年幼必好果物食此盡他日當飛昇不然止居
地中也」仙姑僅能食其半髯者指以歸路仙姑歸時自謂止一日不知
已逾月矣自是不飢不渴洞知人事休咎後尸解去洞賓嘗謂仙姑曰「吾
嘗遊華陰市中賣藥以靈丹一粒置他藥萬粒中有求醫者探手取而得之
可長生矣如是者數日但見他藥萬粒探取入手而此丹入手即墜因嘆世
間仙骨難遇者如此」
就何仙姑的傳記而言《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書的內容與文
字也幾乎相同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八仙的傳記裏由此可知
三書在沿襲抄錄的時候也近於照單全收改動的幅度非常小
但是《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卻與前三書不同顯然是有另外的來源
前三書的「何仙姑傳」都是源自於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何仙姑
傳」而《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則抄錄自《呂祖志》8然而這只是何仙姑
傳記的特例而已
從前面的比較可以看出就晚明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的內容幾乎相同而三部通俗仙傳的內容也相差不大因此與仙傳小說比較的時
候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只要各選一部作品為代表即可
至於搜神類書通俗仙傳兩者同時收錄的許遜薩守堅張果老等人他們
的傳記在兩類材料之中的表現又是如何茲以《新編連相搜神廣記》與《廣列仙
傳》的「薩守堅傳」為例說明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之間的關係
二書「薩守堅傳」的前半部都是敘述薩守堅的出身學道經過開頭的一段
文字敘述如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8 《呂祖志》卷三20a-b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豐版第六十冊547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0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也少有濟人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
棄醫道聞虛靖張天師及建昌王侍宸福州林靈素三人道法高遂來學法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薩守堅南華人少有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棄醫聞江南三十
代天師虛靜先生及林王二侍宸道法之高欲往師之
從引文看來兩者講述的內容雖然差不多但是文字的敘述方式有所差異其次
再看「薩守堅傳」後半部敘述薩守堅焚廟的經過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繼至湘陰縣浮梁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本處廟神真人曰「此等邪神好
焚其廟」言訖雷火飛空廟立焚矣人莫能救但聞空中有云「願法
官常如今日」自後廟不復興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嘗寓某處城隍廟數日太守夢城隍告之曰「薩先生數日寓此令我起處不
安幸為我善遣之」太守至廟逐薩使去薩行數十里遇人舁豕往廟酬
願薩以少許香附之曰「去酬願畢為置爐焚之」其人如命忽迅雷大
震火焚其廟
對於薩守堅焚廟的原因兩類材料出現了不同的說法《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以
為薩守堅因為不忍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廟神所以用雷火焚廟而《廣列仙傳》
則以為薩守堅因為城隍叫太守驅逐自己懷恨在心所以火焚城隍廟至此兩
類仙傳之間的差異就愈來愈大了
由此看來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之間罕有互相沿襲的情形可以視為兩類不
同的材料而兩類材料之中以《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列仙全傳》收羅
的資料比較齊全所以本文選擇二書作為搜神類書通俗仙傳的代表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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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北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玄天上帝傳記材料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三部搜神類書
此外明宣德六年（1431）任自垣奉敕編撰的《大嶽太和山志》9記載武當
山（又稱「太和山」）的相關事蹟其中卷三〈玄帝紀〉為玄天上帝的傳記就
內容而言〈玄帝紀〉其實和三部搜神類書差不多只不過〈玄帝紀〉對於道教
義理的闡釋頗多傳文之間經常夾雜著義理的說明
上三皇時降為太初真人中三皇時降為太始真人下三皇時降為太素真人
當是之時結繩治政不可復考至開皇初劫雜氣普消正道當行下界
南洲宜更茹毛飲血冗居野處之化上帝乃命五帝繼降人間化育黎庶
玄帝降生於靜樂之國名招搖童光號雲潛氏玄帝稟天一之精惟務
靜應不樂南面志復本根降生之日即神農氏之末年歲在閼逢敦詳釋
甲午姑洗月三月哉生明初三曦馭天中午時符天一之陽精托胎神化
於翼軫婁三宿之次龍變梵度天之下靜樂國善勝皇后之腹孕秀一十四月
產母左脇而生
因為任自垣本人為武當山道士對於道教的義理相當熟悉所以在撰寫〈玄帝紀〉
的時候自然地運用了道教義理來解釋玄天上帝的意義而這些說明正好反映出
當時道教內部對於玄天上帝的看法
既然明代幾篇玄天上帝傳記的內容都差不多因此只要選擇一種作為代表就
可以了如前所述〈玄帝紀〉在傳文裏夾雜了許多義理的說明敘事的完整性
不如搜神類書為了方便起見本文還是選擇搜神類書為比較的對象
另外《北遊記》的內容除了玄天上帝的傳記之外還描寫了三十六員部
將的故事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傳記大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卷四卷五因此在各本搜神類書之中本文選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作為仙傳的代表
9 《大嶽太和山志》於明宣統六年完成弘治年間續補現存兩種版本一是明內府抄本缺卷
一卷十五以及卷二的一部分一是明刻本缺卷六本文所用的《大嶽太和山志》（臺北
丹青圖書公司民 72）即以明內府抄本為主配補明刻本引文請見 266-26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2
二《北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北遊記》
出
身
玄天上帝為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
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
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
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
腹
時當隋煬帝治天下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
君家的七寶樹於是將三魂中的一魂投胎
降生為劉長生
劉長生因為修行失敗再投胎為哥闍國的玄
朗太子
玄朗太子也因為修行意志不堅再投胎為西
霞國的玄晃太子玄晃太子終於修煉成功
上昇仙界
玄晃太子雖已位列仙班但是還有四十二年
的災難未滿所以再次下凡投胎為淨樂國的
玄元太子時當開皇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日
（共六則半）
修
行
十五歲拜辭父母出家修道感動紫虛元
君傳授無極上道遂至太和山紫霄峰修
道四十二年後得道飛昇
同左
（共兩則）
鋪述淨樂國王對於玄元太子出家修道的
百般不捨以及玄元太子在武當山所經歷的
各種試煉
殷紂失道罪孽深重遂感六天魔王引
諸鬼怪傷害眾生毒氣上沖天庭於是
元始天尊下詔陽則以周武王伐紂陰
則以玄天上帝收伏魔鬼
隋煬帝無道下方人民積怨不散又玄天上
帝的三十六員部將下凡作亂妖氣上沖天
界於是玉帝派玄天上帝下凡收妖
（共半則）
濟
世
事
蹟
玄天上帝披髮跣足統領丁甲下凡與
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魔王以坎離
二氣化為蒼龜巨蛇為玄帝攝於足
下又鎖鬼眾於酆都於是人民治安
宇宙清肅
當初玄元太子修行的時候為了去除五臟之
穢曾被剖肚神取出肚腸結果肚變為龜
怪腸變為蛇怪在武當山下興風作浪玄
天上帝下凡收妖首先降伏龜蛇二怪收為
部將
接著玄天上帝又陸續地降伏了黑殺神新
興王田華等三十六員部將於是下界黑氣
收盡天下太平
（共十五則）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3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8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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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95
世錄》4收錄了明朝歷代皇帝所撰寫的讚文誥旨等道教文獻其中卷六〈頒
賜藏經旨〉也是正統十二年八月初十明英宗頒賜《道藏》給龍虎山所下的聖旨
文字內容與白雲觀「賜經之碑」相同〈頒賜藏經旨〉的首句作「朕體天地保民
之心恭成皇曾祖考之志刊印道藏經典」故知「賜經之碑」的闕文為「之心」
「之志」
從明英宗的旨意看來《道藏》的功用主要是供給宮觀的道士閱讀使用特
別是道士為國家祈福舉行儀式時誦經宣揚之用由於《道藏》是道教經典的總
集具有神聖性所以皇帝特別叮嚀「不許縱容閑雜之人私借觀玩輕慢褻瀆
致有損壞遺失」由此可知能夠閱讀《道藏》的人還是以道士為主一般人是
無法輕易看到的因此就流傳範圍讀者兩方面而言《道藏》可以說是道教內
部的資料
其次流傳於民間的通俗仙傳集也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收羅了三教仙聖神
佛傳記的搜神類書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等根據羅懋登〈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序〉
的說法搜神類書源自於干寶的《搜神記》
昔新蔡于（筆者案應作「干」）常侍著《搜神記》三十卷劉惔見謂曰「鬼
之董狐」夫于（筆者案應作「干」）晉人也迄今日千百年于（筆者案
應作「干」）斯善本已就圮雖閩刻間有之而存什一于千伯不免貽漏萬
之譏登不肖走衣食歲萬曆紀元之癸巳來止陪京為披閱書記
得《搜神記》于三山富春堂讀之見其列以卷別以類且繪以像質之
不肖前日所周覽者而一墨不襲于（筆者案應作「干」）舊能得于
（筆者案應作「干」）意發于（筆者案應作「干」）未明增于（筆者
案應作「干」）所未備
文中的「于常侍」是指干寶所以某些「于」字為「干」字之誤綜觀干寶《搜
神記》的內容雖然也收錄了一些神仙傳記但是全書以記錄「怪異非常之事」
為主而明代的搜神類書收錄的都是儒釋道三教仙聖佛祖的傳記事蹟其性
質與干寶《搜神記》已經有所不同至於這些搜神類書之間的關係可以參閱李
獻璋〈以《三教搜神大全》與《天妃娘媽傳》為中心來考察媽祖傳說〉5李豐
楙師《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第一輯提要》李偉國〈元明異本《搜神記》
4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書字號新文豐版第 58冊
5 刊載於《臺灣風物》13 卷 2 期民 52年 4 月8-2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96
三種淵源異同論〉6等文的說明
綜而言之《新編連相搜神廣記》是年代最早的本子一般認為是元代或近
於元板而《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二書則
是明人根據元刊本的內容分別加以增補李偉國認為《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在編撰時曾經參考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以《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又早於《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另外一類是專門收錄道教仙真傳記的通俗仙傳包括《廣列仙傳》《列仙全
傳》《仙媛紀事》（只收女仙）《仙佛奇蹤》（前半部為仙傳後半部為佛傳）等
等張文介〈廣列仙傳序〉提到了通俗仙傳的淵源
介夙事辭林因念劉向陶弘景二《神仙傳》所載僅漢晉以上人
而六朝逮今闕焉讀者少之迺搜群書并二傳舊所載者共得三百四人
合而梓之名曰「廣列仙傳」
李豐楙師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第一輯提要》裏對於上述引文有所解
說
序後列有「採輯群書書目」有《列仙傳》《神仙傳》即是序所說的「二傳」
但陶弘景應為「葛洪」之誤書目中的《神仙通鑑》應指趙道一所編撰的
《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是他採錄最多的一種
因為《列仙傳》《神仙傳》二書只收錄漢代晉代以前的神仙傳記而元代趙道
一編撰《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時增補了六朝到元代的神仙傳記所以張文介在序
文裏雖然只提到《列仙傳》《神仙傳》實際上《歷世真仙體道通鑑》7才是《廣
列仙傳》的主要根據
而這些通俗仙傳之間也有互相沿襲的現象李豐楙師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
彙編第一輯提要》有詳細的說明簡而言之《廣列仙傳》以《歷世真仙體
道通鑑》為藍本增補明朝的仙真傳記開明代通俗仙傳之先河其後《列仙
全傳》根據《廣列仙傳》加以擴充成為收錄人數最多的通俗仙傳集《仙佛奇
蹤》前半部的「仙傳」取材於《列仙全傳》再加以剪裁而《仙媛紀事》則是根
據《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的女仙傳記再增補明代的女仙而成
綜前所述由於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一般人不容易看得到對於仙傳小說的
6 刊載於《中華文史論叢》481991年 12 月243-257 頁
7 該書還包括「續編」和「後集」《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止於宋代「續編」則收錄金元間的
道教人物而「後集」為歷代女仙的傳記收入《正統道藏》洞真部記傳類鹹字號到羽字號
新文豐版第 8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97
編撰者而言民間流傳的通俗仙傳集才是他們隨手可得便於編寫小說的參考材
料因此通俗仙傳集與仙傳小說的關係比較密切事實上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大
多也是根據道教內部的仙傳改編而成尤其是《歷世真仙體道通鑑》一書更是
明代諸本通俗仙傳集的藍本為了便於和仙傳小說比較本文只選擇通俗仙傳集
作為仙傳的代表至於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將在相關的章節裏附帶說明
二明代的通俗仙傳集
前文曾經提到明代的通俗仙傳集之間有互相沿襲抄錄的現象究竟沿襲的
情形如何在此將透過比對觀察通俗仙傳集之間的異同情形為了方便說明
先將各本通俗仙傳集對於仙傳小說主人翁的著錄情形表列於下
明 代 通 俗 仙 傳 集 對 於 傳 主 的 著 錄
新編連相
搜神廣記 三教源流
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
新刻出相
增補搜神
記大全
廣列仙傳 列仙全傳 仙佛奇蹤 仙媛紀事
玄天上帝
許 遜
薩守堅
呂洞賓
鍾離權
李鐵拐
藍采和
張果老
曹國舅
韓湘子
何仙姑
首先觀察搜神類書之間的沿襲情形茲以玄天上帝的傳記為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前集「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98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天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乙）《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一「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初三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
精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丙）《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卷二「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朴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其中劃底線的部分表示三者相異之處就玄天上帝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不論是內容或者是文字幾乎完全一致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的
傳記裏由此看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和《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二書在襲用《新編連相搜神廣記》的時候幾乎是完全照抄
其次再來觀察通俗仙傳之間的沿襲情形由於何仙姑的傳記各本皆有收錄
因此以何仙姑傳記為例
（甲）《廣列仙傳》第六卷「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十四五一夕夢
神人教食雲母粉可得輕身不死因餌之誓不嫁常往來山頂其行如飛
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遂辟穀語言異常太后遣使召赴闕中
路失之中宗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五色雲中大曆
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於朝
（乙）《列仙全傳》「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
十四五夢神人教曰「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因餌之遂誓不嫁常往
來山谷其行如飛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語言異常
太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
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于朝
（丙）《仙佛奇蹤》卷二「何仙姑」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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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年十四五夢神人教曰
「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乃服之遂誓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
每朝田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武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
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于麻姑壇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
于廣州小石樓
（丁）《仙媛紀事》五卷「何仙姑」
何仙姑零陵市道女也始十三歲隨女伴入山採茶俄失伴侶獨行迷歸
路見東峰山下一人修髯紺目冠高冠衣六銖衣即洞賓也仙姑亟拜
之洞賓出一桃曰「汝年幼必好果物食此盡他日當飛昇不然止居
地中也」仙姑僅能食其半髯者指以歸路仙姑歸時自謂止一日不知
已逾月矣自是不飢不渴洞知人事休咎後尸解去洞賓嘗謂仙姑曰「吾
嘗遊華陰市中賣藥以靈丹一粒置他藥萬粒中有求醫者探手取而得之
可長生矣如是者數日但見他藥萬粒探取入手而此丹入手即墜因嘆世
間仙骨難遇者如此」
就何仙姑的傳記而言《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書的內容與文
字也幾乎相同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八仙的傳記裏由此可知
三書在沿襲抄錄的時候也近於照單全收改動的幅度非常小
但是《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卻與前三書不同顯然是有另外的來源
前三書的「何仙姑傳」都是源自於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何仙姑
傳」而《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則抄錄自《呂祖志》8然而這只是何仙姑
傳記的特例而已
從前面的比較可以看出就晚明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的內容幾乎相同而三部通俗仙傳的內容也相差不大因此與仙傳小說比較的時
候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只要各選一部作品為代表即可
至於搜神類書通俗仙傳兩者同時收錄的許遜薩守堅張果老等人他們
的傳記在兩類材料之中的表現又是如何茲以《新編連相搜神廣記》與《廣列仙
傳》的「薩守堅傳」為例說明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之間的關係
二書「薩守堅傳」的前半部都是敘述薩守堅的出身學道經過開頭的一段
文字敘述如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8 《呂祖志》卷三20a-b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豐版第六十冊547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0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也少有濟人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
棄醫道聞虛靖張天師及建昌王侍宸福州林靈素三人道法高遂來學法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薩守堅南華人少有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棄醫聞江南三十
代天師虛靜先生及林王二侍宸道法之高欲往師之
從引文看來兩者講述的內容雖然差不多但是文字的敘述方式有所差異其次
再看「薩守堅傳」後半部敘述薩守堅焚廟的經過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繼至湘陰縣浮梁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本處廟神真人曰「此等邪神好
焚其廟」言訖雷火飛空廟立焚矣人莫能救但聞空中有云「願法
官常如今日」自後廟不復興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嘗寓某處城隍廟數日太守夢城隍告之曰「薩先生數日寓此令我起處不
安幸為我善遣之」太守至廟逐薩使去薩行數十里遇人舁豕往廟酬
願薩以少許香附之曰「去酬願畢為置爐焚之」其人如命忽迅雷大
震火焚其廟
對於薩守堅焚廟的原因兩類材料出現了不同的說法《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以
為薩守堅因為不忍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廟神所以用雷火焚廟而《廣列仙傳》
則以為薩守堅因為城隍叫太守驅逐自己懷恨在心所以火焚城隍廟至此兩
類仙傳之間的差異就愈來愈大了
由此看來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之間罕有互相沿襲的情形可以視為兩類不
同的材料而兩類材料之中以《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列仙全傳》收羅
的資料比較齊全所以本文選擇二書作為搜神類書通俗仙傳的代表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1
第二節 《北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玄天上帝傳記材料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三部搜神類書
此外明宣德六年（1431）任自垣奉敕編撰的《大嶽太和山志》9記載武當
山（又稱「太和山」）的相關事蹟其中卷三〈玄帝紀〉為玄天上帝的傳記就
內容而言〈玄帝紀〉其實和三部搜神類書差不多只不過〈玄帝紀〉對於道教
義理的闡釋頗多傳文之間經常夾雜著義理的說明
上三皇時降為太初真人中三皇時降為太始真人下三皇時降為太素真人
當是之時結繩治政不可復考至開皇初劫雜氣普消正道當行下界
南洲宜更茹毛飲血冗居野處之化上帝乃命五帝繼降人間化育黎庶
玄帝降生於靜樂之國名招搖童光號雲潛氏玄帝稟天一之精惟務
靜應不樂南面志復本根降生之日即神農氏之末年歲在閼逢敦詳釋
甲午姑洗月三月哉生明初三曦馭天中午時符天一之陽精托胎神化
於翼軫婁三宿之次龍變梵度天之下靜樂國善勝皇后之腹孕秀一十四月
產母左脇而生
因為任自垣本人為武當山道士對於道教的義理相當熟悉所以在撰寫〈玄帝紀〉
的時候自然地運用了道教義理來解釋玄天上帝的意義而這些說明正好反映出
當時道教內部對於玄天上帝的看法
既然明代幾篇玄天上帝傳記的內容都差不多因此只要選擇一種作為代表就
可以了如前所述〈玄帝紀〉在傳文裏夾雜了許多義理的說明敘事的完整性
不如搜神類書為了方便起見本文還是選擇搜神類書為比較的對象
另外《北遊記》的內容除了玄天上帝的傳記之外還描寫了三十六員部
將的故事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傳記大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卷四卷五因此在各本搜神類書之中本文選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作為仙傳的代表
9 《大嶽太和山志》於明宣統六年完成弘治年間續補現存兩種版本一是明內府抄本缺卷
一卷十五以及卷二的一部分一是明刻本缺卷六本文所用的《大嶽太和山志》（臺北
丹青圖書公司民 72）即以明內府抄本為主配補明刻本引文請見 266-26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2
二《北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北遊記》
出
身
玄天上帝為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
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
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
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
腹
時當隋煬帝治天下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
君家的七寶樹於是將三魂中的一魂投胎
降生為劉長生
劉長生因為修行失敗再投胎為哥闍國的玄
朗太子
玄朗太子也因為修行意志不堅再投胎為西
霞國的玄晃太子玄晃太子終於修煉成功
上昇仙界
玄晃太子雖已位列仙班但是還有四十二年
的災難未滿所以再次下凡投胎為淨樂國的
玄元太子時當開皇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日
（共六則半）
修
行
十五歲拜辭父母出家修道感動紫虛元
君傳授無極上道遂至太和山紫霄峰修
道四十二年後得道飛昇
同左
（共兩則）
鋪述淨樂國王對於玄元太子出家修道的
百般不捨以及玄元太子在武當山所經歷的
各種試煉
殷紂失道罪孽深重遂感六天魔王引
諸鬼怪傷害眾生毒氣上沖天庭於是
元始天尊下詔陽則以周武王伐紂陰
則以玄天上帝收伏魔鬼
隋煬帝無道下方人民積怨不散又玄天上
帝的三十六員部將下凡作亂妖氣上沖天
界於是玉帝派玄天上帝下凡收妖
（共半則）
濟
世
事
蹟
玄天上帝披髮跣足統領丁甲下凡與
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魔王以坎離
二氣化為蒼龜巨蛇為玄帝攝於足
下又鎖鬼眾於酆都於是人民治安
宇宙清肅
當初玄元太子修行的時候為了去除五臟之
穢曾被剖肚神取出肚腸結果肚變為龜
怪腸變為蛇怪在武當山下興風作浪玄
天上帝下凡收妖首先降伏龜蛇二怪收為
部將
接著玄天上帝又陸續地降伏了黑殺神新
興王田華等三十六員部將於是下界黑氣
收盡天下太平
（共十五則）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3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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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96
三種淵源異同論〉6等文的說明
綜而言之《新編連相搜神廣記》是年代最早的本子一般認為是元代或近
於元板而《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二書則
是明人根據元刊本的內容分別加以增補李偉國認為《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在編撰時曾經參考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以《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又早於《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另外一類是專門收錄道教仙真傳記的通俗仙傳包括《廣列仙傳》《列仙全
傳》《仙媛紀事》（只收女仙）《仙佛奇蹤》（前半部為仙傳後半部為佛傳）等
等張文介〈廣列仙傳序〉提到了通俗仙傳的淵源
介夙事辭林因念劉向陶弘景二《神仙傳》所載僅漢晉以上人
而六朝逮今闕焉讀者少之迺搜群書并二傳舊所載者共得三百四人
合而梓之名曰「廣列仙傳」
李豐楙師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第一輯提要》裏對於上述引文有所解
說
序後列有「採輯群書書目」有《列仙傳》《神仙傳》即是序所說的「二傳」
但陶弘景應為「葛洪」之誤書目中的《神仙通鑑》應指趙道一所編撰的
《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是他採錄最多的一種
因為《列仙傳》《神仙傳》二書只收錄漢代晉代以前的神仙傳記而元代趙道
一編撰《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時增補了六朝到元代的神仙傳記所以張文介在序
文裏雖然只提到《列仙傳》《神仙傳》實際上《歷世真仙體道通鑑》7才是《廣
列仙傳》的主要根據
而這些通俗仙傳之間也有互相沿襲的現象李豐楙師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
彙編第一輯提要》有詳細的說明簡而言之《廣列仙傳》以《歷世真仙體
道通鑑》為藍本增補明朝的仙真傳記開明代通俗仙傳之先河其後《列仙
全傳》根據《廣列仙傳》加以擴充成為收錄人數最多的通俗仙傳集《仙佛奇
蹤》前半部的「仙傳」取材於《列仙全傳》再加以剪裁而《仙媛紀事》則是根
據《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的女仙傳記再增補明代的女仙而成
綜前所述由於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一般人不容易看得到對於仙傳小說的
6 刊載於《中華文史論叢》481991年 12 月243-257 頁
7 該書還包括「續編」和「後集」《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止於宋代「續編」則收錄金元間的
道教人物而「後集」為歷代女仙的傳記收入《正統道藏》洞真部記傳類鹹字號到羽字號
新文豐版第 8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97
編撰者而言民間流傳的通俗仙傳集才是他們隨手可得便於編寫小說的參考材
料因此通俗仙傳集與仙傳小說的關係比較密切事實上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大
多也是根據道教內部的仙傳改編而成尤其是《歷世真仙體道通鑑》一書更是
明代諸本通俗仙傳集的藍本為了便於和仙傳小說比較本文只選擇通俗仙傳集
作為仙傳的代表至於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將在相關的章節裏附帶說明
二明代的通俗仙傳集
前文曾經提到明代的通俗仙傳集之間有互相沿襲抄錄的現象究竟沿襲的
情形如何在此將透過比對觀察通俗仙傳集之間的異同情形為了方便說明
先將各本通俗仙傳集對於仙傳小說主人翁的著錄情形表列於下
明 代 通 俗 仙 傳 集 對 於 傳 主 的 著 錄
新編連相
搜神廣記 三教源流
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
新刻出相
增補搜神
記大全
廣列仙傳 列仙全傳 仙佛奇蹤 仙媛紀事
玄天上帝
許 遜
薩守堅
呂洞賓
鍾離權
李鐵拐
藍采和
張果老
曹國舅
韓湘子
何仙姑
首先觀察搜神類書之間的沿襲情形茲以玄天上帝的傳記為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前集「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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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天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乙）《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一「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初三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
精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丙）《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卷二「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朴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其中劃底線的部分表示三者相異之處就玄天上帝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不論是內容或者是文字幾乎完全一致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的
傳記裏由此看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和《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二書在襲用《新編連相搜神廣記》的時候幾乎是完全照抄
其次再來觀察通俗仙傳之間的沿襲情形由於何仙姑的傳記各本皆有收錄
因此以何仙姑傳記為例
（甲）《廣列仙傳》第六卷「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十四五一夕夢
神人教食雲母粉可得輕身不死因餌之誓不嫁常往來山頂其行如飛
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遂辟穀語言異常太后遣使召赴闕中
路失之中宗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五色雲中大曆
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於朝
（乙）《列仙全傳》「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
十四五夢神人教曰「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因餌之遂誓不嫁常往
來山谷其行如飛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語言異常
太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
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于朝
（丙）《仙佛奇蹤》卷二「何仙姑」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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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年十四五夢神人教曰
「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乃服之遂誓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
每朝田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武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
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于麻姑壇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
于廣州小石樓
（丁）《仙媛紀事》五卷「何仙姑」
何仙姑零陵市道女也始十三歲隨女伴入山採茶俄失伴侶獨行迷歸
路見東峰山下一人修髯紺目冠高冠衣六銖衣即洞賓也仙姑亟拜
之洞賓出一桃曰「汝年幼必好果物食此盡他日當飛昇不然止居
地中也」仙姑僅能食其半髯者指以歸路仙姑歸時自謂止一日不知
已逾月矣自是不飢不渴洞知人事休咎後尸解去洞賓嘗謂仙姑曰「吾
嘗遊華陰市中賣藥以靈丹一粒置他藥萬粒中有求醫者探手取而得之
可長生矣如是者數日但見他藥萬粒探取入手而此丹入手即墜因嘆世
間仙骨難遇者如此」
就何仙姑的傳記而言《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書的內容與文
字也幾乎相同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八仙的傳記裏由此可知
三書在沿襲抄錄的時候也近於照單全收改動的幅度非常小
但是《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卻與前三書不同顯然是有另外的來源
前三書的「何仙姑傳」都是源自於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何仙姑
傳」而《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則抄錄自《呂祖志》8然而這只是何仙姑
傳記的特例而已
從前面的比較可以看出就晚明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的內容幾乎相同而三部通俗仙傳的內容也相差不大因此與仙傳小說比較的時
候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只要各選一部作品為代表即可
至於搜神類書通俗仙傳兩者同時收錄的許遜薩守堅張果老等人他們
的傳記在兩類材料之中的表現又是如何茲以《新編連相搜神廣記》與《廣列仙
傳》的「薩守堅傳」為例說明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之間的關係
二書「薩守堅傳」的前半部都是敘述薩守堅的出身學道經過開頭的一段
文字敘述如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8 《呂祖志》卷三20a-b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豐版第六十冊547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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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也少有濟人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
棄醫道聞虛靖張天師及建昌王侍宸福州林靈素三人道法高遂來學法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薩守堅南華人少有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棄醫聞江南三十
代天師虛靜先生及林王二侍宸道法之高欲往師之
從引文看來兩者講述的內容雖然差不多但是文字的敘述方式有所差異其次
再看「薩守堅傳」後半部敘述薩守堅焚廟的經過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繼至湘陰縣浮梁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本處廟神真人曰「此等邪神好
焚其廟」言訖雷火飛空廟立焚矣人莫能救但聞空中有云「願法
官常如今日」自後廟不復興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嘗寓某處城隍廟數日太守夢城隍告之曰「薩先生數日寓此令我起處不
安幸為我善遣之」太守至廟逐薩使去薩行數十里遇人舁豕往廟酬
願薩以少許香附之曰「去酬願畢為置爐焚之」其人如命忽迅雷大
震火焚其廟
對於薩守堅焚廟的原因兩類材料出現了不同的說法《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以
為薩守堅因為不忍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廟神所以用雷火焚廟而《廣列仙傳》
則以為薩守堅因為城隍叫太守驅逐自己懷恨在心所以火焚城隍廟至此兩
類仙傳之間的差異就愈來愈大了
由此看來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之間罕有互相沿襲的情形可以視為兩類不
同的材料而兩類材料之中以《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列仙全傳》收羅
的資料比較齊全所以本文選擇二書作為搜神類書通俗仙傳的代表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1
第二節 《北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玄天上帝傳記材料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三部搜神類書
此外明宣德六年（1431）任自垣奉敕編撰的《大嶽太和山志》9記載武當
山（又稱「太和山」）的相關事蹟其中卷三〈玄帝紀〉為玄天上帝的傳記就
內容而言〈玄帝紀〉其實和三部搜神類書差不多只不過〈玄帝紀〉對於道教
義理的闡釋頗多傳文之間經常夾雜著義理的說明
上三皇時降為太初真人中三皇時降為太始真人下三皇時降為太素真人
當是之時結繩治政不可復考至開皇初劫雜氣普消正道當行下界
南洲宜更茹毛飲血冗居野處之化上帝乃命五帝繼降人間化育黎庶
玄帝降生於靜樂之國名招搖童光號雲潛氏玄帝稟天一之精惟務
靜應不樂南面志復本根降生之日即神農氏之末年歲在閼逢敦詳釋
甲午姑洗月三月哉生明初三曦馭天中午時符天一之陽精托胎神化
於翼軫婁三宿之次龍變梵度天之下靜樂國善勝皇后之腹孕秀一十四月
產母左脇而生
因為任自垣本人為武當山道士對於道教的義理相當熟悉所以在撰寫〈玄帝紀〉
的時候自然地運用了道教義理來解釋玄天上帝的意義而這些說明正好反映出
當時道教內部對於玄天上帝的看法
既然明代幾篇玄天上帝傳記的內容都差不多因此只要選擇一種作為代表就
可以了如前所述〈玄帝紀〉在傳文裏夾雜了許多義理的說明敘事的完整性
不如搜神類書為了方便起見本文還是選擇搜神類書為比較的對象
另外《北遊記》的內容除了玄天上帝的傳記之外還描寫了三十六員部
將的故事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傳記大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卷四卷五因此在各本搜神類書之中本文選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作為仙傳的代表
9 《大嶽太和山志》於明宣統六年完成弘治年間續補現存兩種版本一是明內府抄本缺卷
一卷十五以及卷二的一部分一是明刻本缺卷六本文所用的《大嶽太和山志》（臺北
丹青圖書公司民 72）即以明內府抄本為主配補明刻本引文請見 266-26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2
二《北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北遊記》
出
身
玄天上帝為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
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
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
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
腹
時當隋煬帝治天下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
君家的七寶樹於是將三魂中的一魂投胎
降生為劉長生
劉長生因為修行失敗再投胎為哥闍國的玄
朗太子
玄朗太子也因為修行意志不堅再投胎為西
霞國的玄晃太子玄晃太子終於修煉成功
上昇仙界
玄晃太子雖已位列仙班但是還有四十二年
的災難未滿所以再次下凡投胎為淨樂國的
玄元太子時當開皇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日
（共六則半）
修
行
十五歲拜辭父母出家修道感動紫虛元
君傳授無極上道遂至太和山紫霄峰修
道四十二年後得道飛昇
同左
（共兩則）
鋪述淨樂國王對於玄元太子出家修道的
百般不捨以及玄元太子在武當山所經歷的
各種試煉
殷紂失道罪孽深重遂感六天魔王引
諸鬼怪傷害眾生毒氣上沖天庭於是
元始天尊下詔陽則以周武王伐紂陰
則以玄天上帝收伏魔鬼
隋煬帝無道下方人民積怨不散又玄天上
帝的三十六員部將下凡作亂妖氣上沖天
界於是玉帝派玄天上帝下凡收妖
（共半則）
濟
世
事
蹟
玄天上帝披髮跣足統領丁甲下凡與
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魔王以坎離
二氣化為蒼龜巨蛇為玄帝攝於足
下又鎖鬼眾於酆都於是人民治安
宇宙清肅
當初玄元太子修行的時候為了去除五臟之
穢曾被剖肚神取出肚腸結果肚變為龜
怪腸變為蛇怪在武當山下興風作浪玄
天上帝下凡收妖首先降伏龜蛇二怪收為
部將
接著玄天上帝又陸續地降伏了黑殺神新
興王田華等三十六員部將於是下界黑氣
收盡天下太平
（共十五則）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3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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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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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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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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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97
編撰者而言民間流傳的通俗仙傳集才是他們隨手可得便於編寫小說的參考材
料因此通俗仙傳集與仙傳小說的關係比較密切事實上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大
多也是根據道教內部的仙傳改編而成尤其是《歷世真仙體道通鑑》一書更是
明代諸本通俗仙傳集的藍本為了便於和仙傳小說比較本文只選擇通俗仙傳集
作為仙傳的代表至於道教內部的仙傳材料將在相關的章節裏附帶說明
二明代的通俗仙傳集
前文曾經提到明代的通俗仙傳集之間有互相沿襲抄錄的現象究竟沿襲的
情形如何在此將透過比對觀察通俗仙傳集之間的異同情形為了方便說明
先將各本通俗仙傳集對於仙傳小說主人翁的著錄情形表列於下
明 代 通 俗 仙 傳 集 對 於 傳 主 的 著 錄
新編連相
搜神廣記 三教源流
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
新刻出相
增補搜神
記大全
廣列仙傳 列仙全傳 仙佛奇蹤 仙媛紀事
玄天上帝
許 遜
薩守堅
呂洞賓
鍾離權
李鐵拐
藍采和
張果老
曹國舅
韓湘子
何仙姑
首先觀察搜神類書之間的沿襲情形茲以玄天上帝的傳記為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前集「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98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天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乙）《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一「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初三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
精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丙）《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卷二「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朴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其中劃底線的部分表示三者相異之處就玄天上帝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不論是內容或者是文字幾乎完全一致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的
傳記裏由此看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和《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二書在襲用《新編連相搜神廣記》的時候幾乎是完全照抄
其次再來觀察通俗仙傳之間的沿襲情形由於何仙姑的傳記各本皆有收錄
因此以何仙姑傳記為例
（甲）《廣列仙傳》第六卷「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十四五一夕夢
神人教食雲母粉可得輕身不死因餌之誓不嫁常往來山頂其行如飛
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遂辟穀語言異常太后遣使召赴闕中
路失之中宗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五色雲中大曆
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於朝
（乙）《列仙全傳》「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
十四五夢神人教曰「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因餌之遂誓不嫁常往
來山谷其行如飛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語言異常
太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
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于朝
（丙）《仙佛奇蹤》卷二「何仙姑」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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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年十四五夢神人教曰
「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乃服之遂誓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
每朝田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武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
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于麻姑壇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
于廣州小石樓
（丁）《仙媛紀事》五卷「何仙姑」
何仙姑零陵市道女也始十三歲隨女伴入山採茶俄失伴侶獨行迷歸
路見東峰山下一人修髯紺目冠高冠衣六銖衣即洞賓也仙姑亟拜
之洞賓出一桃曰「汝年幼必好果物食此盡他日當飛昇不然止居
地中也」仙姑僅能食其半髯者指以歸路仙姑歸時自謂止一日不知
已逾月矣自是不飢不渴洞知人事休咎後尸解去洞賓嘗謂仙姑曰「吾
嘗遊華陰市中賣藥以靈丹一粒置他藥萬粒中有求醫者探手取而得之
可長生矣如是者數日但見他藥萬粒探取入手而此丹入手即墜因嘆世
間仙骨難遇者如此」
就何仙姑的傳記而言《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書的內容與文
字也幾乎相同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八仙的傳記裏由此可知
三書在沿襲抄錄的時候也近於照單全收改動的幅度非常小
但是《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卻與前三書不同顯然是有另外的來源
前三書的「何仙姑傳」都是源自於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何仙姑
傳」而《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則抄錄自《呂祖志》8然而這只是何仙姑
傳記的特例而已
從前面的比較可以看出就晚明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的內容幾乎相同而三部通俗仙傳的內容也相差不大因此與仙傳小說比較的時
候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只要各選一部作品為代表即可
至於搜神類書通俗仙傳兩者同時收錄的許遜薩守堅張果老等人他們
的傳記在兩類材料之中的表現又是如何茲以《新編連相搜神廣記》與《廣列仙
傳》的「薩守堅傳」為例說明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之間的關係
二書「薩守堅傳」的前半部都是敘述薩守堅的出身學道經過開頭的一段
文字敘述如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8 《呂祖志》卷三20a-b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豐版第六十冊547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0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也少有濟人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
棄醫道聞虛靖張天師及建昌王侍宸福州林靈素三人道法高遂來學法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薩守堅南華人少有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棄醫聞江南三十
代天師虛靜先生及林王二侍宸道法之高欲往師之
從引文看來兩者講述的內容雖然差不多但是文字的敘述方式有所差異其次
再看「薩守堅傳」後半部敘述薩守堅焚廟的經過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繼至湘陰縣浮梁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本處廟神真人曰「此等邪神好
焚其廟」言訖雷火飛空廟立焚矣人莫能救但聞空中有云「願法
官常如今日」自後廟不復興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嘗寓某處城隍廟數日太守夢城隍告之曰「薩先生數日寓此令我起處不
安幸為我善遣之」太守至廟逐薩使去薩行數十里遇人舁豕往廟酬
願薩以少許香附之曰「去酬願畢為置爐焚之」其人如命忽迅雷大
震火焚其廟
對於薩守堅焚廟的原因兩類材料出現了不同的說法《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以
為薩守堅因為不忍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廟神所以用雷火焚廟而《廣列仙傳》
則以為薩守堅因為城隍叫太守驅逐自己懷恨在心所以火焚城隍廟至此兩
類仙傳之間的差異就愈來愈大了
由此看來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之間罕有互相沿襲的情形可以視為兩類不
同的材料而兩類材料之中以《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列仙全傳》收羅
的資料比較齊全所以本文選擇二書作為搜神類書通俗仙傳的代表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1
第二節 《北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玄天上帝傳記材料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三部搜神類書
此外明宣德六年（1431）任自垣奉敕編撰的《大嶽太和山志》9記載武當
山（又稱「太和山」）的相關事蹟其中卷三〈玄帝紀〉為玄天上帝的傳記就
內容而言〈玄帝紀〉其實和三部搜神類書差不多只不過〈玄帝紀〉對於道教
義理的闡釋頗多傳文之間經常夾雜著義理的說明
上三皇時降為太初真人中三皇時降為太始真人下三皇時降為太素真人
當是之時結繩治政不可復考至開皇初劫雜氣普消正道當行下界
南洲宜更茹毛飲血冗居野處之化上帝乃命五帝繼降人間化育黎庶
玄帝降生於靜樂之國名招搖童光號雲潛氏玄帝稟天一之精惟務
靜應不樂南面志復本根降生之日即神農氏之末年歲在閼逢敦詳釋
甲午姑洗月三月哉生明初三曦馭天中午時符天一之陽精托胎神化
於翼軫婁三宿之次龍變梵度天之下靜樂國善勝皇后之腹孕秀一十四月
產母左脇而生
因為任自垣本人為武當山道士對於道教的義理相當熟悉所以在撰寫〈玄帝紀〉
的時候自然地運用了道教義理來解釋玄天上帝的意義而這些說明正好反映出
當時道教內部對於玄天上帝的看法
既然明代幾篇玄天上帝傳記的內容都差不多因此只要選擇一種作為代表就
可以了如前所述〈玄帝紀〉在傳文裏夾雜了許多義理的說明敘事的完整性
不如搜神類書為了方便起見本文還是選擇搜神類書為比較的對象
另外《北遊記》的內容除了玄天上帝的傳記之外還描寫了三十六員部
將的故事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傳記大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卷四卷五因此在各本搜神類書之中本文選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作為仙傳的代表
9 《大嶽太和山志》於明宣統六年完成弘治年間續補現存兩種版本一是明內府抄本缺卷
一卷十五以及卷二的一部分一是明刻本缺卷六本文所用的《大嶽太和山志》（臺北
丹青圖書公司民 72）即以明內府抄本為主配補明刻本引文請見 266-26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2
二《北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北遊記》
出
身
玄天上帝為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
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
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
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
腹
時當隋煬帝治天下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
君家的七寶樹於是將三魂中的一魂投胎
降生為劉長生
劉長生因為修行失敗再投胎為哥闍國的玄
朗太子
玄朗太子也因為修行意志不堅再投胎為西
霞國的玄晃太子玄晃太子終於修煉成功
上昇仙界
玄晃太子雖已位列仙班但是還有四十二年
的災難未滿所以再次下凡投胎為淨樂國的
玄元太子時當開皇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日
（共六則半）
修
行
十五歲拜辭父母出家修道感動紫虛元
君傳授無極上道遂至太和山紫霄峰修
道四十二年後得道飛昇
同左
（共兩則）
鋪述淨樂國王對於玄元太子出家修道的
百般不捨以及玄元太子在武當山所經歷的
各種試煉
殷紂失道罪孽深重遂感六天魔王引
諸鬼怪傷害眾生毒氣上沖天庭於是
元始天尊下詔陽則以周武王伐紂陰
則以玄天上帝收伏魔鬼
隋煬帝無道下方人民積怨不散又玄天上
帝的三十六員部將下凡作亂妖氣上沖天
界於是玉帝派玄天上帝下凡收妖
（共半則）
濟
世
事
蹟
玄天上帝披髮跣足統領丁甲下凡與
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魔王以坎離
二氣化為蒼龜巨蛇為玄帝攝於足
下又鎖鬼眾於酆都於是人民治安
宇宙清肅
當初玄元太子修行的時候為了去除五臟之
穢曾被剖肚神取出肚腸結果肚變為龜
怪腸變為蛇怪在武當山下興風作浪玄
天上帝下凡收妖首先降伏龜蛇二怪收為
部將
接著玄天上帝又陸續地降伏了黑殺神新
興王田華等三十六員部將於是下界黑氣
收盡天下太平
（共十五則）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3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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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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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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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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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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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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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98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天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乙）《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一「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初三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
精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丙）《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卷二「玄天上帝」
按混洞赤文所載玄帝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
中三皇時下降為太朴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素真人至黃帝時下降為當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紫雲元年歲建甲午三月甲寅庚午時符太陽之精
托胎化生淨樂國王善勝夫人之腹孕秀一十四月則太上八十二化也
其中劃底線的部分表示三者相異之處就玄天上帝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不論是內容或者是文字幾乎完全一致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的
傳記裏由此看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和《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
全》二書在襲用《新編連相搜神廣記》的時候幾乎是完全照抄
其次再來觀察通俗仙傳之間的沿襲情形由於何仙姑的傳記各本皆有收錄
因此以何仙姑傳記為例
（甲）《廣列仙傳》第六卷「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十四五一夕夢
神人教食雲母粉可得輕身不死因餌之誓不嫁常往來山頂其行如飛
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遂辟穀語言異常太后遣使召赴闕中
路失之中宗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五色雲中大曆
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於朝
（乙）《列仙全傳》「何仙姑」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唐武后時住雲母溪年
十四五夢神人教曰「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因餌之遂誓不嫁常往
來山谷其行如飛每朝去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語言異常
太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於麻姑壇
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于廣州小石樓刺史高翬上其事于朝
（丙）《仙佛奇蹤》卷二「何仙姑」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99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年十四五夢神人教曰
「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乃服之遂誓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
每朝田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武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
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于麻姑壇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
于廣州小石樓
（丁）《仙媛紀事》五卷「何仙姑」
何仙姑零陵市道女也始十三歲隨女伴入山採茶俄失伴侶獨行迷歸
路見東峰山下一人修髯紺目冠高冠衣六銖衣即洞賓也仙姑亟拜
之洞賓出一桃曰「汝年幼必好果物食此盡他日當飛昇不然止居
地中也」仙姑僅能食其半髯者指以歸路仙姑歸時自謂止一日不知
已逾月矣自是不飢不渴洞知人事休咎後尸解去洞賓嘗謂仙姑曰「吾
嘗遊華陰市中賣藥以靈丹一粒置他藥萬粒中有求醫者探手取而得之
可長生矣如是者數日但見他藥萬粒探取入手而此丹入手即墜因嘆世
間仙骨難遇者如此」
就何仙姑的傳記而言《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書的內容與文
字也幾乎相同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八仙的傳記裏由此可知
三書在沿襲抄錄的時候也近於照單全收改動的幅度非常小
但是《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卻與前三書不同顯然是有另外的來源
前三書的「何仙姑傳」都是源自於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何仙姑
傳」而《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則抄錄自《呂祖志》8然而這只是何仙姑
傳記的特例而已
從前面的比較可以看出就晚明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的內容幾乎相同而三部通俗仙傳的內容也相差不大因此與仙傳小說比較的時
候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只要各選一部作品為代表即可
至於搜神類書通俗仙傳兩者同時收錄的許遜薩守堅張果老等人他們
的傳記在兩類材料之中的表現又是如何茲以《新編連相搜神廣記》與《廣列仙
傳》的「薩守堅傳」為例說明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之間的關係
二書「薩守堅傳」的前半部都是敘述薩守堅的出身學道經過開頭的一段
文字敘述如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8 《呂祖志》卷三20a-b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豐版第六十冊547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0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也少有濟人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
棄醫道聞虛靖張天師及建昌王侍宸福州林靈素三人道法高遂來學法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薩守堅南華人少有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棄醫聞江南三十
代天師虛靜先生及林王二侍宸道法之高欲往師之
從引文看來兩者講述的內容雖然差不多但是文字的敘述方式有所差異其次
再看「薩守堅傳」後半部敘述薩守堅焚廟的經過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繼至湘陰縣浮梁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本處廟神真人曰「此等邪神好
焚其廟」言訖雷火飛空廟立焚矣人莫能救但聞空中有云「願法
官常如今日」自後廟不復興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嘗寓某處城隍廟數日太守夢城隍告之曰「薩先生數日寓此令我起處不
安幸為我善遣之」太守至廟逐薩使去薩行數十里遇人舁豕往廟酬
願薩以少許香附之曰「去酬願畢為置爐焚之」其人如命忽迅雷大
震火焚其廟
對於薩守堅焚廟的原因兩類材料出現了不同的說法《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以
為薩守堅因為不忍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廟神所以用雷火焚廟而《廣列仙傳》
則以為薩守堅因為城隍叫太守驅逐自己懷恨在心所以火焚城隍廟至此兩
類仙傳之間的差異就愈來愈大了
由此看來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之間罕有互相沿襲的情形可以視為兩類不
同的材料而兩類材料之中以《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列仙全傳》收羅
的資料比較齊全所以本文選擇二書作為搜神類書通俗仙傳的代表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1
第二節 《北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玄天上帝傳記材料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三部搜神類書
此外明宣德六年（1431）任自垣奉敕編撰的《大嶽太和山志》9記載武當
山（又稱「太和山」）的相關事蹟其中卷三〈玄帝紀〉為玄天上帝的傳記就
內容而言〈玄帝紀〉其實和三部搜神類書差不多只不過〈玄帝紀〉對於道教
義理的闡釋頗多傳文之間經常夾雜著義理的說明
上三皇時降為太初真人中三皇時降為太始真人下三皇時降為太素真人
當是之時結繩治政不可復考至開皇初劫雜氣普消正道當行下界
南洲宜更茹毛飲血冗居野處之化上帝乃命五帝繼降人間化育黎庶
玄帝降生於靜樂之國名招搖童光號雲潛氏玄帝稟天一之精惟務
靜應不樂南面志復本根降生之日即神農氏之末年歲在閼逢敦詳釋
甲午姑洗月三月哉生明初三曦馭天中午時符天一之陽精托胎神化
於翼軫婁三宿之次龍變梵度天之下靜樂國善勝皇后之腹孕秀一十四月
產母左脇而生
因為任自垣本人為武當山道士對於道教的義理相當熟悉所以在撰寫〈玄帝紀〉
的時候自然地運用了道教義理來解釋玄天上帝的意義而這些說明正好反映出
當時道教內部對於玄天上帝的看法
既然明代幾篇玄天上帝傳記的內容都差不多因此只要選擇一種作為代表就
可以了如前所述〈玄帝紀〉在傳文裏夾雜了許多義理的說明敘事的完整性
不如搜神類書為了方便起見本文還是選擇搜神類書為比較的對象
另外《北遊記》的內容除了玄天上帝的傳記之外還描寫了三十六員部
將的故事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傳記大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卷四卷五因此在各本搜神類書之中本文選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作為仙傳的代表
9 《大嶽太和山志》於明宣統六年完成弘治年間續補現存兩種版本一是明內府抄本缺卷
一卷十五以及卷二的一部分一是明刻本缺卷六本文所用的《大嶽太和山志》（臺北
丹青圖書公司民 72）即以明內府抄本為主配補明刻本引文請見 266-26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2
二《北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北遊記》
出
身
玄天上帝為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
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
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
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
腹
時當隋煬帝治天下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
君家的七寶樹於是將三魂中的一魂投胎
降生為劉長生
劉長生因為修行失敗再投胎為哥闍國的玄
朗太子
玄朗太子也因為修行意志不堅再投胎為西
霞國的玄晃太子玄晃太子終於修煉成功
上昇仙界
玄晃太子雖已位列仙班但是還有四十二年
的災難未滿所以再次下凡投胎為淨樂國的
玄元太子時當開皇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日
（共六則半）
修
行
十五歲拜辭父母出家修道感動紫虛元
君傳授無極上道遂至太和山紫霄峰修
道四十二年後得道飛昇
同左
（共兩則）
鋪述淨樂國王對於玄元太子出家修道的
百般不捨以及玄元太子在武當山所經歷的
各種試煉
殷紂失道罪孽深重遂感六天魔王引
諸鬼怪傷害眾生毒氣上沖天庭於是
元始天尊下詔陽則以周武王伐紂陰
則以玄天上帝收伏魔鬼
隋煬帝無道下方人民積怨不散又玄天上
帝的三十六員部將下凡作亂妖氣上沖天
界於是玉帝派玄天上帝下凡收妖
（共半則）
濟
世
事
蹟
玄天上帝披髮跣足統領丁甲下凡與
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魔王以坎離
二氣化為蒼龜巨蛇為玄帝攝於足
下又鎖鬼眾於酆都於是人民治安
宇宙清肅
當初玄元太子修行的時候為了去除五臟之
穢曾被剖肚神取出肚腸結果肚變為龜
怪腸變為蛇怪在武當山下興風作浪玄
天上帝下凡收妖首先降伏龜蛇二怪收為
部將
接著玄天上帝又陸續地降伏了黑殺神新
興王田華等三十六員部將於是下界黑氣
收盡天下太平
（共十五則）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3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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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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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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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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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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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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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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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99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也生而頂有六毫年十四五夢神人教曰
「食雲母粉當輕身不死」乃服之遂誓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
每朝田暮則持山果歸遺其母後漸辟穀武后遣使召赴闕中路復失去
景龍中白日昇仙天寶九載見于麻姑壇立五色雲中大曆中又現身
于廣州小石樓
（丁）《仙媛紀事》五卷「何仙姑」
何仙姑零陵市道女也始十三歲隨女伴入山採茶俄失伴侶獨行迷歸
路見東峰山下一人修髯紺目冠高冠衣六銖衣即洞賓也仙姑亟拜
之洞賓出一桃曰「汝年幼必好果物食此盡他日當飛昇不然止居
地中也」仙姑僅能食其半髯者指以歸路仙姑歸時自謂止一日不知
已逾月矣自是不飢不渴洞知人事休咎後尸解去洞賓嘗謂仙姑曰「吾
嘗遊華陰市中賣藥以靈丹一粒置他藥萬粒中有求醫者探手取而得之
可長生矣如是者數日但見他藥萬粒探取入手而此丹入手即墜因嘆世
間仙骨難遇者如此」
就何仙姑的傳記而言《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書的內容與文
字也幾乎相同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許遜薩守堅八仙的傳記裏由此可知
三書在沿襲抄錄的時候也近於照單全收改動的幅度非常小
但是《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卻與前三書不同顯然是有另外的來源
前三書的「何仙姑傳」都是源自於趙道一《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後集》「何仙姑
傳」而《仙媛紀事》的「何仙姑傳」則抄錄自《呂祖志》8然而這只是何仙姑
傳記的特例而已
從前面的比較可以看出就晚明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傳記而言三部搜神類書
的內容幾乎相同而三部通俗仙傳的內容也相差不大因此與仙傳小說比較的時
候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只要各選一部作品為代表即可
至於搜神類書通俗仙傳兩者同時收錄的許遜薩守堅張果老等人他們
的傳記在兩類材料之中的表現又是如何茲以《新編連相搜神廣記》與《廣列仙
傳》的「薩守堅傳」為例說明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之間的關係
二書「薩守堅傳」的前半部都是敘述薩守堅的出身學道經過開頭的一段
文字敘述如下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8 《呂祖志》卷三20a-b 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豐版第六十冊547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0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也少有濟人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
棄醫道聞虛靖張天師及建昌王侍宸福州林靈素三人道法高遂來學法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薩守堅南華人少有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棄醫聞江南三十
代天師虛靜先生及林王二侍宸道法之高欲往師之
從引文看來兩者講述的內容雖然差不多但是文字的敘述方式有所差異其次
再看「薩守堅傳」後半部敘述薩守堅焚廟的經過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繼至湘陰縣浮梁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本處廟神真人曰「此等邪神好
焚其廟」言訖雷火飛空廟立焚矣人莫能救但聞空中有云「願法
官常如今日」自後廟不復興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嘗寓某處城隍廟數日太守夢城隍告之曰「薩先生數日寓此令我起處不
安幸為我善遣之」太守至廟逐薩使去薩行數十里遇人舁豕往廟酬
願薩以少許香附之曰「去酬願畢為置爐焚之」其人如命忽迅雷大
震火焚其廟
對於薩守堅焚廟的原因兩類材料出現了不同的說法《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以
為薩守堅因為不忍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廟神所以用雷火焚廟而《廣列仙傳》
則以為薩守堅因為城隍叫太守驅逐自己懷恨在心所以火焚城隍廟至此兩
類仙傳之間的差異就愈來愈大了
由此看來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之間罕有互相沿襲的情形可以視為兩類不
同的材料而兩類材料之中以《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列仙全傳》收羅
的資料比較齊全所以本文選擇二書作為搜神類書通俗仙傳的代表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1
第二節 《北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玄天上帝傳記材料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三部搜神類書
此外明宣德六年（1431）任自垣奉敕編撰的《大嶽太和山志》9記載武當
山（又稱「太和山」）的相關事蹟其中卷三〈玄帝紀〉為玄天上帝的傳記就
內容而言〈玄帝紀〉其實和三部搜神類書差不多只不過〈玄帝紀〉對於道教
義理的闡釋頗多傳文之間經常夾雜著義理的說明
上三皇時降為太初真人中三皇時降為太始真人下三皇時降為太素真人
當是之時結繩治政不可復考至開皇初劫雜氣普消正道當行下界
南洲宜更茹毛飲血冗居野處之化上帝乃命五帝繼降人間化育黎庶
玄帝降生於靜樂之國名招搖童光號雲潛氏玄帝稟天一之精惟務
靜應不樂南面志復本根降生之日即神農氏之末年歲在閼逢敦詳釋
甲午姑洗月三月哉生明初三曦馭天中午時符天一之陽精托胎神化
於翼軫婁三宿之次龍變梵度天之下靜樂國善勝皇后之腹孕秀一十四月
產母左脇而生
因為任自垣本人為武當山道士對於道教的義理相當熟悉所以在撰寫〈玄帝紀〉
的時候自然地運用了道教義理來解釋玄天上帝的意義而這些說明正好反映出
當時道教內部對於玄天上帝的看法
既然明代幾篇玄天上帝傳記的內容都差不多因此只要選擇一種作為代表就
可以了如前所述〈玄帝紀〉在傳文裏夾雜了許多義理的說明敘事的完整性
不如搜神類書為了方便起見本文還是選擇搜神類書為比較的對象
另外《北遊記》的內容除了玄天上帝的傳記之外還描寫了三十六員部
將的故事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傳記大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卷四卷五因此在各本搜神類書之中本文選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作為仙傳的代表
9 《大嶽太和山志》於明宣統六年完成弘治年間續補現存兩種版本一是明內府抄本缺卷
一卷十五以及卷二的一部分一是明刻本缺卷六本文所用的《大嶽太和山志》（臺北
丹青圖書公司民 72）即以明內府抄本為主配補明刻本引文請見 266-26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2
二《北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北遊記》
出
身
玄天上帝為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
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
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
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
腹
時當隋煬帝治天下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
君家的七寶樹於是將三魂中的一魂投胎
降生為劉長生
劉長生因為修行失敗再投胎為哥闍國的玄
朗太子
玄朗太子也因為修行意志不堅再投胎為西
霞國的玄晃太子玄晃太子終於修煉成功
上昇仙界
玄晃太子雖已位列仙班但是還有四十二年
的災難未滿所以再次下凡投胎為淨樂國的
玄元太子時當開皇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日
（共六則半）
修
行
十五歲拜辭父母出家修道感動紫虛元
君傳授無極上道遂至太和山紫霄峰修
道四十二年後得道飛昇
同左
（共兩則）
鋪述淨樂國王對於玄元太子出家修道的
百般不捨以及玄元太子在武當山所經歷的
各種試煉
殷紂失道罪孽深重遂感六天魔王引
諸鬼怪傷害眾生毒氣上沖天庭於是
元始天尊下詔陽則以周武王伐紂陰
則以玄天上帝收伏魔鬼
隋煬帝無道下方人民積怨不散又玄天上
帝的三十六員部將下凡作亂妖氣上沖天
界於是玉帝派玄天上帝下凡收妖
（共半則）
濟
世
事
蹟
玄天上帝披髮跣足統領丁甲下凡與
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魔王以坎離
二氣化為蒼龜巨蛇為玄帝攝於足
下又鎖鬼眾於酆都於是人民治安
宇宙清肅
當初玄元太子修行的時候為了去除五臟之
穢曾被剖肚神取出肚腸結果肚變為龜
怪腸變為蛇怪在武當山下興風作浪玄
天上帝下凡收妖首先降伏龜蛇二怪收為
部將
接著玄天上帝又陸續地降伏了黑殺神新
興王田華等三十六員部將於是下界黑氣
收盡天下太平
（共十五則）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3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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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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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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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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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0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也少有濟人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
棄醫道聞虛靖張天師及建昌王侍宸福州林靈素三人道法高遂來學法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薩守堅南華人少有利物心嘗學醫誤用藥殺人遂棄醫聞江南三十
代天師虛靜先生及林王二侍宸道法之高欲往師之
從引文看來兩者講述的內容雖然差不多但是文字的敘述方式有所差異其次
再看「薩守堅傳」後半部敘述薩守堅焚廟的經過
（甲）《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後集「薩真人」
繼至湘陰縣浮梁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本處廟神真人曰「此等邪神好
焚其廟」言訖雷火飛空廟立焚矣人莫能救但聞空中有云「願法
官常如今日」自後廟不復興
（乙）《廣列仙傳》第六卷「薩守堅」
嘗寓某處城隍廟數日太守夢城隍告之曰「薩先生數日寓此令我起處不
安幸為我善遣之」太守至廟逐薩使去薩行數十里遇人舁豕往廟酬
願薩以少許香附之曰「去酬願畢為置爐焚之」其人如命忽迅雷大
震火焚其廟
對於薩守堅焚廟的原因兩類材料出現了不同的說法《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以
為薩守堅因為不忍見人用童男童女生祀廟神所以用雷火焚廟而《廣列仙傳》
則以為薩守堅因為城隍叫太守驅逐自己懷恨在心所以火焚城隍廟至此兩
類仙傳之間的差異就愈來愈大了
由此看來搜神類書和通俗仙傳之間罕有互相沿襲的情形可以視為兩類不
同的材料而兩類材料之中以《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列仙全傳》收羅
的資料比較齊全所以本文選擇二書作為搜神類書通俗仙傳的代表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1
第二節 《北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玄天上帝傳記材料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三部搜神類書
此外明宣德六年（1431）任自垣奉敕編撰的《大嶽太和山志》9記載武當
山（又稱「太和山」）的相關事蹟其中卷三〈玄帝紀〉為玄天上帝的傳記就
內容而言〈玄帝紀〉其實和三部搜神類書差不多只不過〈玄帝紀〉對於道教
義理的闡釋頗多傳文之間經常夾雜著義理的說明
上三皇時降為太初真人中三皇時降為太始真人下三皇時降為太素真人
當是之時結繩治政不可復考至開皇初劫雜氣普消正道當行下界
南洲宜更茹毛飲血冗居野處之化上帝乃命五帝繼降人間化育黎庶
玄帝降生於靜樂之國名招搖童光號雲潛氏玄帝稟天一之精惟務
靜應不樂南面志復本根降生之日即神農氏之末年歲在閼逢敦詳釋
甲午姑洗月三月哉生明初三曦馭天中午時符天一之陽精托胎神化
於翼軫婁三宿之次龍變梵度天之下靜樂國善勝皇后之腹孕秀一十四月
產母左脇而生
因為任自垣本人為武當山道士對於道教的義理相當熟悉所以在撰寫〈玄帝紀〉
的時候自然地運用了道教義理來解釋玄天上帝的意義而這些說明正好反映出
當時道教內部對於玄天上帝的看法
既然明代幾篇玄天上帝傳記的內容都差不多因此只要選擇一種作為代表就
可以了如前所述〈玄帝紀〉在傳文裏夾雜了許多義理的說明敘事的完整性
不如搜神類書為了方便起見本文還是選擇搜神類書為比較的對象
另外《北遊記》的內容除了玄天上帝的傳記之外還描寫了三十六員部
將的故事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傳記大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卷四卷五因此在各本搜神類書之中本文選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作為仙傳的代表
9 《大嶽太和山志》於明宣統六年完成弘治年間續補現存兩種版本一是明內府抄本缺卷
一卷十五以及卷二的一部分一是明刻本缺卷六本文所用的《大嶽太和山志》（臺北
丹青圖書公司民 72）即以明內府抄本為主配補明刻本引文請見 266-26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2
二《北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北遊記》
出
身
玄天上帝為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
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
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
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
腹
時當隋煬帝治天下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
君家的七寶樹於是將三魂中的一魂投胎
降生為劉長生
劉長生因為修行失敗再投胎為哥闍國的玄
朗太子
玄朗太子也因為修行意志不堅再投胎為西
霞國的玄晃太子玄晃太子終於修煉成功
上昇仙界
玄晃太子雖已位列仙班但是還有四十二年
的災難未滿所以再次下凡投胎為淨樂國的
玄元太子時當開皇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日
（共六則半）
修
行
十五歲拜辭父母出家修道感動紫虛元
君傳授無極上道遂至太和山紫霄峰修
道四十二年後得道飛昇
同左
（共兩則）
鋪述淨樂國王對於玄元太子出家修道的
百般不捨以及玄元太子在武當山所經歷的
各種試煉
殷紂失道罪孽深重遂感六天魔王引
諸鬼怪傷害眾生毒氣上沖天庭於是
元始天尊下詔陽則以周武王伐紂陰
則以玄天上帝收伏魔鬼
隋煬帝無道下方人民積怨不散又玄天上
帝的三十六員部將下凡作亂妖氣上沖天
界於是玉帝派玄天上帝下凡收妖
（共半則）
濟
世
事
蹟
玄天上帝披髮跣足統領丁甲下凡與
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魔王以坎離
二氣化為蒼龜巨蛇為玄帝攝於足
下又鎖鬼眾於酆都於是人民治安
宇宙清肅
當初玄元太子修行的時候為了去除五臟之
穢曾被剖肚神取出肚腸結果肚變為龜
怪腸變為蛇怪在武當山下興風作浪玄
天上帝下凡收妖首先降伏龜蛇二怪收為
部將
接著玄天上帝又陸續地降伏了黑殺神新
興王田華等三十六員部將於是下界黑氣
收盡天下太平
（共十五則）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3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8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1
第二節 《北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玄天上帝傳記材料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三部搜神類書
此外明宣德六年（1431）任自垣奉敕編撰的《大嶽太和山志》9記載武當
山（又稱「太和山」）的相關事蹟其中卷三〈玄帝紀〉為玄天上帝的傳記就
內容而言〈玄帝紀〉其實和三部搜神類書差不多只不過〈玄帝紀〉對於道教
義理的闡釋頗多傳文之間經常夾雜著義理的說明
上三皇時降為太初真人中三皇時降為太始真人下三皇時降為太素真人
當是之時結繩治政不可復考至開皇初劫雜氣普消正道當行下界
南洲宜更茹毛飲血冗居野處之化上帝乃命五帝繼降人間化育黎庶
玄帝降生於靜樂之國名招搖童光號雲潛氏玄帝稟天一之精惟務
靜應不樂南面志復本根降生之日即神農氏之末年歲在閼逢敦詳釋
甲午姑洗月三月哉生明初三曦馭天中午時符天一之陽精托胎神化
於翼軫婁三宿之次龍變梵度天之下靜樂國善勝皇后之腹孕秀一十四月
產母左脇而生
因為任自垣本人為武當山道士對於道教的義理相當熟悉所以在撰寫〈玄帝紀〉
的時候自然地運用了道教義理來解釋玄天上帝的意義而這些說明正好反映出
當時道教內部對於玄天上帝的看法
既然明代幾篇玄天上帝傳記的內容都差不多因此只要選擇一種作為代表就
可以了如前所述〈玄帝紀〉在傳文裏夾雜了許多義理的說明敘事的完整性
不如搜神類書為了方便起見本文還是選擇搜神類書為比較的對象
另外《北遊記》的內容除了玄天上帝的傳記之外還描寫了三十六員部
將的故事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傳記大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卷四卷五因此在各本搜神類書之中本文選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作為仙傳的代表
9 《大嶽太和山志》於明宣統六年完成弘治年間續補現存兩種版本一是明內府抄本缺卷
一卷十五以及卷二的一部分一是明刻本缺卷六本文所用的《大嶽太和山志》（臺北
丹青圖書公司民 72）即以明內府抄本為主配補明刻本引文請見 266-269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2
二《北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北遊記》
出
身
玄天上帝為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
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
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
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
腹
時當隋煬帝治天下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
君家的七寶樹於是將三魂中的一魂投胎
降生為劉長生
劉長生因為修行失敗再投胎為哥闍國的玄
朗太子
玄朗太子也因為修行意志不堅再投胎為西
霞國的玄晃太子玄晃太子終於修煉成功
上昇仙界
玄晃太子雖已位列仙班但是還有四十二年
的災難未滿所以再次下凡投胎為淨樂國的
玄元太子時當開皇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日
（共六則半）
修
行
十五歲拜辭父母出家修道感動紫虛元
君傳授無極上道遂至太和山紫霄峰修
道四十二年後得道飛昇
同左
（共兩則）
鋪述淨樂國王對於玄元太子出家修道的
百般不捨以及玄元太子在武當山所經歷的
各種試煉
殷紂失道罪孽深重遂感六天魔王引
諸鬼怪傷害眾生毒氣上沖天庭於是
元始天尊下詔陽則以周武王伐紂陰
則以玄天上帝收伏魔鬼
隋煬帝無道下方人民積怨不散又玄天上
帝的三十六員部將下凡作亂妖氣上沖天
界於是玉帝派玄天上帝下凡收妖
（共半則）
濟
世
事
蹟
玄天上帝披髮跣足統領丁甲下凡與
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魔王以坎離
二氣化為蒼龜巨蛇為玄帝攝於足
下又鎖鬼眾於酆都於是人民治安
宇宙清肅
當初玄元太子修行的時候為了去除五臟之
穢曾被剖肚神取出肚腸結果肚變為龜
怪腸變為蛇怪在武當山下興風作浪玄
天上帝下凡收妖首先降伏龜蛇二怪收為
部將
接著玄天上帝又陸續地降伏了黑殺神新
興王田華等三十六員部將於是下界黑氣
收盡天下太平
（共十五則）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3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8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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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2
二《北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北遊記》
出
身
玄天上帝為元始化身太極別體上三
皇時下降為太始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
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
上天開皇初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
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
腹
時當隋煬帝治天下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
君家的七寶樹於是將三魂中的一魂投胎
降生為劉長生
劉長生因為修行失敗再投胎為哥闍國的玄
朗太子
玄朗太子也因為修行意志不堅再投胎為西
霞國的玄晃太子玄晃太子終於修煉成功
上昇仙界
玄晃太子雖已位列仙班但是還有四十二年
的災難未滿所以再次下凡投胎為淨樂國的
玄元太子時當開皇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日
（共六則半）
修
行
十五歲拜辭父母出家修道感動紫虛元
君傳授無極上道遂至太和山紫霄峰修
道四十二年後得道飛昇
同左
（共兩則）
鋪述淨樂國王對於玄元太子出家修道的
百般不捨以及玄元太子在武當山所經歷的
各種試煉
殷紂失道罪孽深重遂感六天魔王引
諸鬼怪傷害眾生毒氣上沖天庭於是
元始天尊下詔陽則以周武王伐紂陰
則以玄天上帝收伏魔鬼
隋煬帝無道下方人民積怨不散又玄天上
帝的三十六員部將下凡作亂妖氣上沖天
界於是玉帝派玄天上帝下凡收妖
（共半則）
濟
世
事
蹟
玄天上帝披髮跣足統領丁甲下凡與
六天魔王戰於洞陰之野魔王以坎離
二氣化為蒼龜巨蛇為玄帝攝於足
下又鎖鬼眾於酆都於是人民治安
宇宙清肅
當初玄元太子修行的時候為了去除五臟之
穢曾被剖肚神取出肚腸結果肚變為龜
怪腸變為蛇怪在武當山下興風作浪玄
天上帝下凡收妖首先降伏龜蛇二怪收為
部將
接著玄天上帝又陸續地降伏了黑殺神新
興王田華等三十六員部將於是下界黑氣
收盡天下太平
（共十五則）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3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8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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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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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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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3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與《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相較之下《北遊記》花費了許多篇幅在
描寫玄天上帝的出身以及收妖除魔的濟世事蹟這些就是《北遊記》將仙傳「小
說化」的地方以下分別討論之
（一）出身
關於玄天上帝的由來《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說是「元始化身太
極別體」此說應是根據《玄帝實錄》的系統而來《玄帝實錄》記載「玄武果
先天始氣五靈玄老之化乃元始化身太極別體」對於「元始」「太極」的意
涵莊宏誼作了以下的說明
元始乃元始天王最早見於葛洪（280-340）《枕中書》為早期道教的至高神
之一五靈玄老為五方五老中的北方洞陰朔單鬱絕五靈玄老君道教有元始
天王化身成三清之後又繼續化為五方五老的說法太極乃形容天地未分之
前的狀態太極的別體乃表明玄武的來源始於天地未分之前10
「元始」是指道教的至高神之一「元始天王」道教內部的觀念認為元始天王
先化身為三清然後再化身為五方神靈而玄天上帝是由北方的五靈玄老君化身
而來的所以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太極別體」
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元始天王」的概念比較抽象因此道教內部雖
然有「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的說法但是一般人對於此說內涵的了解恐怕相
當有限從《北遊記》的敘述可以看出余象斗已經將上述的觀念作了轉變賦
予玄天上帝新的意涵
在《北遊記》裏玄天上帝乃是由玉皇大帝的一魂化身累世投胎而成的原
來玉皇大帝因為貪戀劉天君家的七寶樹不知不覺之中失言而犯了錯只好將
三魂之中的一魂去投胎
玉帝聞奏大怒言曰「吾為一天之主到（案應為「倒」字）不及劉天君
家有此樹能生七寶光現照人妙不可言」又問眾臣曰「其樹要何人
常得享用」
10 莊宏誼〈元代道教玄天上帝信仰研究〉收入《道教與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臺北國立
歷史博物館民 90）121-157 頁引文請見 133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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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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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4
眾臣奏曰「此樹惟有劉天君家子孫方得管理享用」
帝聞奏忽然失聲嘆曰「如何能到他家做個子孫得享用此物孤心足矣」
眾臣聽罷玉帝之言個個大驚出班奏曰「聖人不亂言聖上既出此言
必當改位投胎」
玉帝心意只想那接天樹不顧降生之苦亦答曰「依卿之言孤去則誰為
主」
眾臣又奏曰「陛下三魂化身當指一魂化身去降生投胎」
玉帝聞奏說要他三魂指一魂去不覺下淚
眾臣奏曰「陛下聖言一出安可食之無信不立陛下宜速發旨」
玉帝曰「卿言雖是孤今日指一魂化身降生何日完之」
眾臣奏曰「陛下勿憂功成完滿依舊返原」
玉帝只得指一化身眾臣各起一道金光直送往劉天君家去降生
（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2b-3b）
仙傳的「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余象斗已經將它轉變成「玄天上帝是玉皇大帝
的一魂化身」由此看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天界的至高神是玉皇大帝玉皇
大帝與人們較為親近而元始天王比較遙遠這是民間有別於道教內部的特殊理
解而《北遊記》將這種民間的理解表現在小說的敘述裏
其次《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玄天上帝「上三皇時下降為太始
真人中三皇時下降為太元真人下三皇時下降為太乙真人上天開皇初劫下
世黃帝紫雲元年三月初三日午時托生於淨樂國善勝皇后之腹」這是道教神仙
歷代降世度人的事蹟但是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將這個觀念作了轉
變
《北遊記》將玉皇大帝描寫成深具人性的神祗會起貪念也會說錯話為
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好將一魂化身到下界投胎重新修煉等到功成果滿
之後再回歸仙界因此玉帝的一魂化身先後投胎為劉長生玄朗太子玄晃
太子玄元太子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功成果滿回歸仙界是為玄天上帝
就仙傳而言天上的神仙為了救濟世人所以降生人間但是《北遊記》卻
變成天上的神仙為了彌補過錯所以降生人間重新修行余象斗對於玄天上帝出
身的描述一方面轉化了道教原本的觀念反映出當時民間與道教內部對於玄天
上帝理解的差異另一方面這種敘述方式也是推動小說事件發展的動力所在
若從事件發展的動力來看仙傳只說玄天上帝是元始化身在四個時期分別
下降人間對於「下凡」這件事仙傳並沒有賦予發展的動力促使玄天上帝一
定要下降凡間雖然天上的神仙是為了度人而下凡但是並沒有強烈的規定非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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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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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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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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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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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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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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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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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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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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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5
如此不可所以不構成「下凡」事件發展的動力但是《北遊記》卻將玉皇大帝
一魂化身下凡的原因歸於說錯話為了彌補過錯玉帝的一魂化身必須下凡投
胎重新修行因而引發了一連串投胎轉世的事件比起仙傳來《北遊記》賦
予「下凡」強烈而必要的動力這是余象斗在吸收了道教（或仙傳）的「罪謫」
概念之後以小說的手法而加以改編
此外關於玄天上帝故事發生的時代《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朝隋
煬帝治天下忽一日玉帝傳下玉旨三十二天兜率宮設宴會」11又玄
天上帝在太陽宮中見北方有怨氣沖天問眾天君緣故眾天君回答「此是中
界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故有此氣不散」12很明顯地余象斗將《北遊記》
故事發生的時間定在隋煬帝的時代反觀仙傳的記載玄天上帝出生於黃帝紫雲
元年下凡收妖是在殷紂王的時代與隋煬帝並沒有任何的關連那麼為什麼
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會與隋煬帝拉上關係應該與仙傳提到「開皇」
這個年號有關
《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記載玄天上帝出生的時間是「上天開皇初
劫下世黃帝紫雲元年」在這裏出現了兩種紀年方式一是天界的紀年「開皇
初劫」一是人間的紀年「黃帝紫雲元年」所謂的「開皇」是道教劫數的年號
關於道教劫數的詳細內涵請參閱李豐楙師〈救劫與度劫道教與明末民間宗教
的末世性格〉13〈六朝道教的末世救劫觀〉14二文此處僅略作說明
道教關於劫數的概念大約形成於六朝時期《隋書》卷三十五〈經籍志〉
在介紹道經的時候對於道教的劫數提出了簡單的說明
道經者云有元始天尊生於太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
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
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而
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間相去經四
十一億萬載15
道教認為宇宙的一成一毀為「一劫」每一劫都有一個年號（延康赤明龍漢
11 《北遊記》卷一「玉帝設宴會群臣」1a
12 《北遊記》卷二「太子被戲下武當」20a
13 收入黎志添編《道教與民間宗教研究論集》（香港學峰文化1999）40-72 頁
14 收入沈清松編《末世與希望》（臺北五南圖書公司民 88）129-156 頁
15 參見《隋書》（臺北鼎文書局民 76）卷 35「經籍志」1091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8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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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6
開皇）每一劫的時間長達四十一億萬年所謂的「開劫度人」是指每一劫開始
的時候元始天尊就會降下道經或者秘道濟度世人這是一種宗教式的歷史分
期而且是一種循環的宇宙觀
是以《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提到的「開皇」是指劫數的年號而言
但是「劫數」的觀念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很陌生所以余象斗在編撰《北遊
記》的時候對於「開皇」一詞的理解只好附會於歷史上帝王的年號剛好隋
文帝楊堅曾經使用過「開皇」這個年號因此余象斗就把玄天上帝出生的時代拉
到了隋代而收妖除魔的時間也就是隋煬帝治世的時候了
其實隋文帝使用「開皇」這個年號只有二十年的時間（581-600）而《北
遊記》說淨樂國玄元太子誕生於開皇二十五年這已經不符合史實了另一方面
《北遊記》一開始就說「卻說隋煬帝治天下」這個時候玉帝指一魂化身下凡投
胎歷經了四世的修行終於成為玄天上帝而後玄天上帝下凡收妖除魔也是
因為「隋煬帝無道昏迷殺人」事實上隋煬帝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三
年（605-617）而《北遊記》卻將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繫在隋煬帝之下這又是不
符合史實之處可見得余象斗只是隨意地將「開皇」這個年號附會於隋代並沒
有真正地去考究史實
（二）濟世事蹟
《北遊記》全書總共二十四則其中描述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故事就占了十
五則從篇幅的比重可以看出《北遊記》將玄天上帝傳記的重點放在收妖除魔
以突顯出玄天上帝這位神祗的主要職司
關於玄天上帝收妖除魔的事蹟《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
的描述如下
上賜玄帝披髮跣足金甲玄袍皂纛玄旗統領丁甲下降凡世與六天魔
王戰於洞陰之野是時魔王以坎離二氣化蒼龜巨蛇變現方成玄帝神力攝
於足下鎖鬼眾於酆都大洞人民治安宇宙清肅
在仙傳裏玄天上帝所收伏的妖魔主要是蒼龜與巨蛇這與玄天上帝是由玄武
信仰演化而來有關前節曾經提到玄武原是龜蛇相纏的形象宋代以後雖
然玄武人格化為玄天上帝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玄天上帝與龜蛇還是分不開
所以逐漸將龜蛇轉化為玄天上帝的部將常侍玄天上帝左右
然而《北遊記》將玄天上帝收伏的部將擴充到三十六員每一名部將都有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8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7
姓有名而且還有封號關於三十六員部將的名單余象斗列在《北遊記》卷四
「祖師收得雷電神」之末例如趙公明封為都督金輪如意趙元帥關羽封為朗靈
關元帥張健封為盡忠張元帥等等究竟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的故事是余象
斗自己杜撰的還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的實況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的
資料來進行觀察一是《三教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所收錄的玄天上帝部將的傳
記一是《大嶽太和山志》提到當時玄天上帝崇祀的情形
《北遊記》提到的玄天上帝三十六員部將亦可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的記載16該書卷四卷五收錄了玄天上帝二十多位部將的傳記但是
其中明白指出是玄天上帝部將的只有畢元帥和馬元帥
玉帝封以雷門畢元帥之職敕掌十二雷庭輔玄天上帝誅瘟役鬼上管天地
潦涸下糾群魅出沒中擊不仁不義等輩（卷四「田華畢元帥」）
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卷五「靈官馬元帥」）
其它部將的傳記均未提到是玄天上帝的部將關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
全》的成書年代由於書中記載的明朝年號多在明初（例如洪武永樂）所
以推測該書成於明朝中葉以前職是之故《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
所呈現的應該是明朝中葉以前玄天上帝信仰的情形由此看來明朝中葉以前
玄天上帝的部將並不多尚未出現龐大的部將群
其次任自垣《大嶽太和山志》記錄了當時崇祀玄天上帝的情形《大嶽太
和山志》初稿完成於明宣德六年（1431）弘治年間繼續修補該書卷二〈大明
詔誥〉收錄了許多與武當山相關的聖旨其中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成化十四年
六月二十九日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四道聖
旨記錄了當時供奉玄天上帝的情形
（１）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聖旨
成化九年十一月一日欽奉敕諭差太監陳喜廖恭韋惲劉賓等管送
真武聖像二堂於太和玉虛二宮安奉仗命官道祗即玄天玉虛宮修建金籙
延禧福國裕民齋醮七晝夜供設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專以祗酬高厚仰答
洪庥外謹將欽降聖像供器開載于後用昭盛蹟
大嶽太和宮金殿內安奉
真武一尊
16 關於《北遊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兩書「三十六員神將」之比較可參閱周曉
薇〈《北遊記》與《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所記神將之異同〉一文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2005）此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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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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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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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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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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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08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神帥十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苟天尊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玄天玉虛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聖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２）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聖旨
敕御用監太監陳喜今命爾管領黃船并馬快船隻裝送真武及從神靈官像
并供器等項同左監丞陳道內官監右監丞林茂前去大嶽太和山太玄紫霄
宮奉安已敕湖廣鎮守三司并管山內外官員凡合用物件預先整理俟
候應用爾等沿途務要十分仔細用心照管不許纖毫怠忽到湖廣布政司
率同三司委官護送至山奉安事畢回京凡事須要公同計議處置停當
不許因而生事擾害下人如違責有所歸爾等敬之慎之故敕
成化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寶
太玄紫霄宮正殿內安奉
銅範鍍金像一堂
真武一尊
從神四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執旗一尊 捧劍一尊
水火一座
（３）成化十九月十二月二十六日聖旨
是歲（案成化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陳喜管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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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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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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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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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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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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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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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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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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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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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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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09
送真武聖像一堂於興聖五龍宮奉安仗命官道祗即本宮修建金籙延禧福國
裕民大齋三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位用酬高厚仰答洪休外謹將原
奉欽降聖像供器等類開載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興聖五龍宮正殿內奉安
銅範鍍金像
真武一尊 水火一座
銅範貼金像八尊
靈官玉女二尊 執旗捧劍二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４）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聖旨
是歲（案弘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前項敕諭差太監扶安余慶
左少監張昺管送真武聖像一堂於大聖南巖宮奉安寶旛香燭分佈玄天玉
虛等八宮并帶管巖廟懸掛焚爇點照仗命官道於弘治八年正月十五日祗
就淨樂宮修建金籙祈恩請祐福國裕民吉祥大齋七晝夜供設清醮三千六百分
位用酬高厚仰答洪庥外謹將原奉欽降聖像供器寶旛香燭開載
于後以紀國家盛典
大聖南巖宮正殿內奉安
錐金瀝粉彩粧木雕聖像一堂計一十九尊
真武一尊
從神一十八尊
靈官一尊 玉女一尊 捧劍一尊 執旗一尊 水一尊 火一尊
鄧天君一尊 辛天君一尊 張天君一尊 陶天君一尊
龐天君一尊 劉天君一尊 苟天君一尊 畢天君一尊
馬元帥一尊 趙元帥一尊 溫元帥一尊 關元帥一尊
從四次奉安神像的清單來看玄天上帝的從祀神基本上為「靈官」「玉女」「執
旗」「捧劍」「水」「火」六者其中「水」「火」是指「龜」「蛇」而言至
於趙元帥關元帥等官將神帥乃是玄天上帝的護宮神將但是人數並不固定
所以《北遊記》小說描述玄天上帝擁有許多部將應該是當時玄天上帝信仰實況
的反映
然而玄天上帝的部將團體是逐漸形成的成書於明初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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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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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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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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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0
搜神大全》17只提到畢元帥馬元帥是玄天上帝的部將18表示此時玄天上帝的部
將團才剛開始形成到了弘治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團已經增加到十二員由此
推測晚明萬曆年間玄天上帝的部將成員應該還在繼續擴充只是不知道是否如
《北遊記》所描述的玄天上帝已經擁有了「三十六員部將」
由於玄天上帝部將的事蹟多見於《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一書因
此余象斗在編撰《北遊記》的時候究竟是抄錄《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
而成還是另外有所改編茲以謝天君為例比較仙傳與小說的內容觀察余象
斗編撰《北遊記》的寫作方式
（１）《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謝天君」
天君姓謝諱仕榮字雷行於貞觀初一輪火光如斗直射入山東火焰山
界謝恩其父諱其母也（案疑有缺文）帥性烈貌惡不屈於豪亦不
敗于法為山陰令時寮東役督司以催科故嚇帥以千金帥密拾其贓報
督怒之無從也因責以苦辯諸若水銀盔甲帥以錫飾者應勒以鼓革牛
膠帥以敗蔽敗甲為膠而皮者為甲鼓奏進督害之不足又申以將才陰
陷以把隘帥即夜率數兵以襲砍而塞膚心賊又乘敗以襲我虛帥又先移塞
以伏弩侍之竟保無虞蓋役愈苦而才與（案應作「愈」）辯事愈險而
功愈奇赤心烈節炳于天日誠不虛玉帝之寵於耳目臣也宜受職于火德
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頭頂道冠以司亢陽之令
根據仙傳的記載謝天君出生於火焰山為人性情剛烈擔任山陰縣令時因為
不屈從於長官的非法作為所以屢次被人陷害不過終究都能平安脫險由於謝
天君為人赤心忠烈因此被玉帝封為「火德天君」
（２）《北遊記》卷三「祖師收瘟過火焰山」
卻說離縣有百餘里有一山名火焰山來此天色已晚祖師等欲在此山中歇
息忽見妖雲一道眾皆大驚只見一妖頭戴道冠手執火輪刀前面一
個小妖手執紅旗一面上書「水難滅大王謝仕榮」八字自半空中殺來
關趙二帥一見向前抵敵仕榮吐出真火豪光爛爛熱氣沖人殺來關
趙二帥大敗祖師見二將大敗拔出三台七星劍助戰仕榮亦吐出火來祖
師一見念動真言叫過龜將用七星劍自北一指指出坎中真水一直殺
17 關於此書的編成年代請參見王秋桂李豐楙主編《中國民間信仰資料彙編》（臺北臺灣
學生書局民 78）第一輯「提要與總目」
18 請參見《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卷四「田華畢元帥」卷五「靈官馬元帥」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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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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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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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1
去仕榮屬火見真水一至其火自滅遍身寒冷大敗走入洞中閉上洞
門不出
祖師見仕榮不敢出戰心生一計叫龜精變成一個小妖自空而下于洞門
口與眾小妖打起來扭見仕榮龜精變出本像水湧滿洞仕榮大驚走出
洞門被祖師用劍一指坎中真水滔天湧塞洞中仕榮不能得出身上又
［寒］19仕榮［小］妖叫苦連天俱被浸死惟仕榮浸得戰戰競競進退
無門被田華殺入洞中向前捉見祖師祖師問仕榮曰「願降否」仕榮
被水浸得七分將死只得歸順祖師顯出神通將坎中取出三分真水聚成
一丸付仕榮食下寫表奏知玉帝玉帝大悅差駕前掌令官齎玉旨封仕
榮為火德謝天君手執金鞭架火輪刀隨師行教仕榮謝恩與眾將離了
火焰山
反觀《北遊記》將謝天君描述成火焰山的妖怪三番兩次與玄天上帝對抗最
後終於被玄天上帝收服成為玄帝的部將玉帝封為「火德謝天君」
上述二書對於謝天君形象的描寫差距頗大一是赤心剛烈的漢子不屈服於
強權勢力一是水難滅的火性妖怪處處與玄天上帝作對但是就「火焰山」「具
有火性」「封為火德天君」「執金鞭」「架火輪」這些特點來說二書的敘述一
致由此看來余象斗在編撰玄帝部將故事的時候根據仙傳的描述保留了神
帥的某些特點再以小說的手法加以改編所以仙傳裏的神帥官將到了《北遊
記》全都變成為非作歹的妖怪
19 此處明刻本有缺字［］中的文字乃是根據《四遊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補入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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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2
第三節 《鐵樹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許遜傳記主要見於民間流傳的搜神類書與通俗仙傳包括《新編連
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廣
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
綜觀明代許遜傳記的內容大體上可以分成兩個系統一是搜神類書的系
統包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
搜神記大全》內容與唐代道士胡慧超所編纂的《晉洪州西山十二真君傳》20相近
保留了較多許遜傳說的樸素面貌一是通俗仙傳的系統包括《廣列仙傳》《列
仙全傳》《仙佛奇蹤》沿襲於宋元時期的道書《孝道吳許二真君傳》21〈許
遜真人傳〉22〈旌陽許真君傳〉23《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24〈許太史〉25〈淨
明道師旌陽許真君傳〉26《許真君仙傳》27《許太史真君圖傳》28等傳記內容
比較繁複
關於明代以前許遜傳記的內容以及衍變的情形請參見李豐楙師〈許遜傳說
的形成與衍變以六朝至唐為主的考察〉〈宋朝水神許遜傳說之研究〉兩篇文
章29
20 原書已經亡佚現存〈許真君〉〈吳真君〉〈蘭公〉三篇保存在《太平廣記》卷 1415
21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2 收入《雲笈七籤》卷 106《正統道藏》太玄部甘字號新文豐版第 38冊
23 收入《修真十書玉隆集》卷 33《正統道藏》洞真部方法類柰字號新文豐版第 7冊
24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5 收入《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 26《正統道藏》洞真部紀傳類淡字號新文豐版第 8冊
26 收入《淨明忠孝全書》卷 1《正統道藏》太平部奉字號新文豐版第 41冊
27 《正統道藏》洞玄部譜籙類虞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8 《正統道藏》洞玄部靈圖類國字號新文豐版第 11冊
29 二文皆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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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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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3
二《鐵樹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鐵樹記》
出
身
許遜字敬之汝南人
祖父世慕至道
許遜字敬之南昌人
吳赤烏二年母夢金鳳啣珠
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
有娠而生許遜
太白金星預言江西將出現蛟
妖為害生民於是太上老
君派玉洞天仙下凡投胎平
定蛟患
太上老君又令孝悌王下凡傳
授道法先傳給蘭期再傳
給諶母最後傳給許遜
許琰許肅父子多行善事
累積陰德於是玉帝差玉洞
天仙至許家投胎吳赤烏二
年許肅之妻夢金鳳啣珠墜
於掌上玩而吞之因此而
生許遜
（共四回）
嘗從獵射死小鹿母鹿依
然看顧舔之許遜見此於
是折棄弓矢立志為學
修
行 拜吳猛為師傳三清法 聞西安吳猛得丁義神方於
是拜吳猛為師
又從郭璞卜居尋得西山金
氏之宅以為修煉之所
同《列仙全傳》
（共一回半）
濟
世
事
蹟
舉孝廉拜蜀旌陽令後
因晉亂而棄官
晉武帝太康元年舉孝廉
辟為旌陽縣令許遜點石成
金助民納租又以神方符
水治民疫疾知晉室將亂
棄官而歸
同《列仙全傳》
（共兩回半）
增加許遜三次辦案的事蹟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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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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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4
修
行
嘗憩於柏林有女童五人持
寶劍來獻
與吳猛拜丹陽黃堂諶姆為
師諶姆將孝悌王蘭公所
傳的金丹寶經銅符鐵券傳
給許遜吳猛反以許遜為師
同《列仙全傳》
（共半回）
女童為二人
濟
世
事
蹟
許遜在黃龍山西安縣等
地斬蛟除蛇
由於許遜的道法高妙求為
弟子者甚多許遜以炭化為
美女測試弟子不被染污
者只有十人其餘皆慚愧而
去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精
受傷化為慎郎逃入賈玉
之家結果被許遜斬殺
蛟之餘黨化為冬瓜葫蘆躲
避追殺許遜令施岑斬之
蛟類盡除於是鑄鐵柱鎮壓
水妖
同《列仙全傳》
（共五回半）
敷演為六次斬蛟以孽龍
精為主軸
改「鐵柱」為「鐵樹」
王敦作亂許遜吳猛
郭璞欲勸王敦而存晉王
敦怒殺郭璞許遜吳
猛化為白鵠飛去至渡
口欲渡而無人駕舟令
二龍駕之且囑舟師切勿
張目舟師忍不住偷窺
於是二龍棄舟而去
同左
同左
（共半回）
濟
世
事
蹟
蛟精化為黃牛在洲北休
息許遜化為黑牛與之相
鬥令弟子持劍協助蛟
精受傷化為慎郎逃入
賈玉之家結果被許遜斬
殺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5
修
行
東晉太康二年八月一
日許遜全家在洪洲西山
白日上昇
孝武寧康二年許遜舉家四
十二口拔宅昇天
僕人許大聞許遜飛昇奔
馳而歸哀求從行許遜以
其無天仙之分授以地仙之
術
同《列仙全傳》
（共 14 回）
濟
世
事
蹟
宋徽宗患瘡疾夜夢許
遜因向許遜討藥治疾
病愈真君請修宅舍徽
宗從之
同《搜神記大全》
（共 14 回）
尚及其它神驗事蹟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看來《鐵樹記》的內容敘事順序與《列仙全傳》比較相近
由此推測鄧志謨在編寫《鐵樹記》的時候應該是根據通俗仙傳宋元時期的
道書這個系統而來
關於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
－兼論馮夢龍〈旌陽宮鐵樹鎮妖〉的改作問題〉30一文裏有詳細的考證李師將
《鐵樹記》與宋元時期的許遜傳記互相比較考察兩者之間的內容以及文字風
格指出鄧志謨編寫《鐵樹記》的根據應該是南宋時期的道書〈旌陽許真君傳〉
和《西山許真君八十五化錄》而不是元代以後《許真君仙傳》《許太史真君圖
傳》等圖傳系列的道書
其次《鐵樹記》的書末有「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
彙成此書與仝志者共之」之語李師對於鄧志謨「考尋遺跡」「搜撿殘編」的
編寫過程也有精細的考察
鄧志謨自述他撰述《鐵樹記》的手法是「考尋遺跡搜撿殘編」而所彙
成的一部約五萬五千餘字的小說實際襲自淨明道傳記集的約有二萬餘其
他的資料來源及其性質則涵括了多方面首先是他新考尋所得的民間地方風
物遺跡擴充了原先只限於江西豫章一地的地域性其次就是有關道教常見
的神仙說話的類型如誤入洞天地中遊歷等仙真事跡此外為了表現道士
30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學生書局民 86）123-170
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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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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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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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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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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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6
的專長而特別描述了諸多設壇作法的過程或者一些術數中人的風水占
卜諸術的運用還有些則是襲用自通俗文學如公案小說的判案案例之類
但為數可觀的則是一些附加上去的詩詞疏奏等一方面是為了表現傳統文
士的寫作本領將這些炫耀文才的文章儘量插入情節中借以增多小說的篇
幅另一方面也在一些關鍵情節出現如以疏奏的等配合推進了情節發展
或在雙方鬥法正緊張之時插入詩詞以緩衝讀者的情緒發揮了緊中慢動
中靜的藝術效能31
《鐵樹記》全書約有五萬五千多字其中一半沿襲了仙傳的記載另外一半則為
鄧志謨所新增根據李師的考察《鐵樹記》新增的內容包括五方面（一）地方
風物遺跡大多與許遜斬蛟的事蹟有關（二）道教神仙故事常見的情節例如
誤入洞天遊歷地中（三）道士的專長事項例如設壇作法占卜風水（四）
公案小說常見的判案案例（五）插入小說情節之中的詩詞奏疏綜觀《鐵樹
記》新增的部分有的只是增多了小說的篇幅對於事件的發展並沒有太大的影
響例如（三）（五）有的則是擴充甚至改變了事件的內容例如（一）（二）
（四）
再參照上表的比較結果發現《鐵樹記》對仙傳改編最多的地方有二一是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二是關於許遜濟世的事蹟包括旌陽縣令的政績以及六
次斬蛟的經歷這些都是鄧志謨以小說的手法改寫仙傳的部分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搜神記大全》只提到「許真君名遜字敬之汝
南人也祖父世慕至道」《列仙全傳》則又加上了許遜出生的異象「吳赤烏二
年母夢金鳳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覺腹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焉」
綜觀仙傳的敘述方式文字簡略事件只限於當世發生的事而且場景只限於人
間所以就仙傳而言許遜的出生只是人世間一件孤立的事件沒有前因後果
也沒有與之相關的事物
反觀《鐵樹記》的描述就豐富得多了鄧志謨花了四回的篇幅才將許遜的出
身交待完畢《鐵樹記》對於許遜出身的描述是這樣的首先太上老君預言
四百年後將有許遜出世平定江西地區蛟患同時派孝悌王下凡傳授道法俾使
許遜出世之後有道法淵源其次敘述孝悌王傳授道法給蘭公蘭公傳授道法
31 同前註157-158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7
給諶姆的經過其中還插入火龍向蘭公奪取丹書之事最後因為許琰許肅父
子多行善事廣積陰德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變成金鳳口啣寶珠至許家
投胎是為許遜
其實上述的小說情節並非無中生有鄧志謨是將仙傳裏的相關資料（例如
〈蘭公傳〉〈諶姆傳〉）加以組合改寫而形成繁複的小說情節雖然只是重新
組合改寫卻也蘊含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在《鐵樹記》裏許遜的出生並不是一件偶然孤立的事件許遜的出生有
其特別的原因由於江西地區將有蛟蜃為害所以玉帝派遣玉洞天仙下凡救災
而許遜就是肩負著平定蛟患的重責大任而降生在人世若從小說情節的發展來
看這項天生的任務推動了許遜斬蛟事件的發生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因為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彼此之間
互為因果關係因而形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此外《鐵樹記》還特別描述孝悌王傳法給蘭公蘭公傳法給諶姆的過程
為了配合許遜斬蛟的特殊任務天界早已經安排了孝悌王下凡傳授金丹寶經銅
符鐵券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只是道法並非直接傳給許遜而是透過蘭公
諶姆等人遞相傳授關於許遜道法的淵源傳承仙傳的記載原本如此《鐵樹記》
只是稍加改寫而已不過鄧志謨將它安排在小說開始之處營造出「一切事物
都在為許遜的降世作準備」的氣氛也間接突顯出許遜異於常人的特殊身分
（二）濟世事蹟
《鐵樹記》對於許遜濟世事蹟改寫得較多的地方主要是許遜任旌陽縣令的
政績以及斬除蛟蜃的過程
在仙傳裏許遜的政績都與運用法術有關例如蜀中饑荒民貧無法納租
許遜以靈丹點瓦石為黃金幫助人民納租又大瘟疫起死者無數許遜以神方
符咒治之病民即時痊癒就仙傳而言由於「法術」是仙真修煉的功課之一
因此仙傳在描述許遜政績的時候特別突顯法術的地位不過一般人對於地方
父母官的期待似乎傾向於公正廉明的清官所以《鐵樹記》又增加了三則許遜
辦案的故事
第一則是婦人與張屠通姦謀害丈夫但是外表無傷許遜採納楊氏的建議
查看鼻中果有鐵釘遂破此案第二則是梅敬的妻子姜氏與鄰人康七通姦
不幸被康七誤殺卻誣陷梅敬許遜從籤詩「斗粟三升米解卻一身曲」之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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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18
推斷凶手為康七果如其斷第三則是張悖德張悖禮兄弟互爭財產許遜以田
真哭紫荊的故事諭之張氏兄弟終於悔悟透過《鐵樹記》的描述許遜既是一
位會法術的道士又是一位斷案如神的父母官因而更能符合一般人對於縣令的
要求
其次許遜斬蛟事件是鄧志謨用力最多之處它佔了《鐵樹記》三分之一篇
幅因為這是許遜一生最主要的任務關於鄧志謨如何運用仙傳材料改寫許遜
斬蛟的事蹟李豐楙師在〈鄧志謨《鐵樹記》研究〉一文裏有詳細的比對與分析
茲不贅述
李師指出在《鐵樹記》許遜六次斬蛟的故事之中除了第十四回「斬除變
為慎郎的孽蛟」是根據仙傳而來的其餘五次的斬蛟情節都是鄧志謨新增的關
於這一點鄧志謨的作法是創造出「孽龍精」這個角色與許遜互相對抗將
所有許遜斬蛟的傳說都集中在孽龍精身上根據《鐵樹記》的描述孽龍精的出
身相當奇特聰明才子張酷因為翻船漂流至沙灘之上見沙灘上有一顆圓淨
光溜的卵於是吞下肚中這顆卵原是火龍所生一個月後張酷居然脫胎換骨
全身長滿鱗甲變化成龍形能在水中穿梭游泳千變萬化在此鄧志謨運用
了精怪變化的概念塑造出由人類變化而成的孽龍精賦予孽龍精不平凡的特殊
力量
孽龍精生有六子繁衍了上千的族類蛟黨時常在地方上興風作浪為害人
類蛟黨先是在艾城山作亂想要漂流許遜的煉丹室許遜大怒與蛟黨大戰
於是揭開了許遜與孽龍精對抗的序幕許遜第一次斬蛟並不順利被孽龍精變化
的大鷹撾傷敗陣而回其後許遜獲得諶姆傳授道法法力增強逼得孽龍精
只好去找小姑潭的老龍南海龍王三太子幫忙然而還是不敵許遜師徒最後
為了躲避許遜的追殺孽龍精先後化為曾良慎郎終究被許遜識破活擒以鐵
樹鎖之
鄧志謨組合了許遜斬蛟的風物遺跡再加上小說戲劇性的寫法將仙傳裏許
遜斬蛟的事蹟敷演為六次而且將許遜的活動空間從江西拓展到福建湖廣等
地由於斬蛟的次數增多斬蛟的地域擴大許遜斬蛟的內容更加豐富於是一
個鮮活的影像躍然於紙上一心想要平定蛟患的許遜率領群弟子東奔西跑
四處尋找孽龍精的下落經過多次的作戰殺死了孽龍精四個兒子剿滅了蛟黨
千餘終於擒得孽龍精平定江南蛟患鄧志謨的描繪深化了許遜的生命歷程
這也是《鐵樹記》有別於仙傳之處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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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19
第四節 《咒棗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薩真人傳記主要見於《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聖帝佛祖搜
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等搜神類書以及通俗仙傳《列仙全傳》
三部搜神類書的「薩真人傳」內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些文字上的差異而
《列仙全傳》的「薩守堅傳」沿襲於元代趙道一《歷世體道通鑑續編》卷四
「薩守堅傳」與搜神類書的差異較大
二《咒棗記》與仙傳之比較
《出像增補搜神記大全》 《列仙全傳》 《咒棗記》
出
身
薩真人名守堅蜀西河人 同左 屠夫吳成自覺罪業深重於是改
惡從善燒香念佛身故之後閻
王令他投胎為富家子弟陸右
陸右為人老實多行善事身亡之
後閻王令他到蜀中西河縣薩姓人
家投胎是為薩守堅
（共一回）
嘗學醫誤用藥殺人於是
棄醫學道 同左 同左
加入薩守堅為刀筆吏誤殺數人
的事件
（共一回）
修
行
在求道訪師的途中遇見張
虛靖王侍宸林靈素三人
分別傳授薩守堅咒棗術棕
扇雷法
到了江西信州張天師為薩
守堅奏名參籙
同左 同左
薩守堅遇見的三師為張虛靖王
方平葛仙翁
鋪述薩守堅運用法術助人的故
事
（共三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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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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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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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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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0
修
行
薩真人至湘陰縣見鄉人用
童男童女祭祀廟神即以雷
火焚廟
十二年後薩真人在龍興府
江邊濯足見水中有神影
原來是湘陰廟神王善王善
本欲報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而請收為部將後來
薩真人尸解成仙
薩真人至湘陰住在
城隍廟裏城隍起處
不安請太守遣之
薩真人恨之在心故
以雷火焚廟
三年後薩真人在江
邊洗手有一神立於
水中原來是湘陰城
隍王善王善本欲報
仇見薩真人戒行嚴
格因請收為部將
後來薩真人遊閩
中尸解成仙
同《搜神記大全》
鋪述薩守堅十二年嚴格守戒的
經過
（共五回）
濟
世
事
蹟
薩守堅未學道之前曾經害死了幾
條人命為了救度這些冤魂薩守
堅前往酆都國
在酆都國判官崔玨帶著薩守堅參
觀九重地獄回到陽世之後薩守
堅在西河舉辦了一場十日十夜的
大齋供超度冥界的幽魂
薩守堅救濟生民拔度幽魂功行
圓滿因此玉帝封為「真人」令
其進入仙班而王善則封為「靈
官」永遠聽從薩真人的差遣
（共四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得知《咒棗記》的內容與搜神類書較為相近小說裏有
關薩真人焚廟的始末完全依照搜神類書的說法而非仙傳此一現象正好符合
鄧志謨在〈薩真人咒棗記引〉所提到的「余暇日考《搜神》一集慕薩君之油
然仁風摭其遺事演以《咒棗記》」由此可見《咒棗記》主要是根據搜神類
書的「薩真人傳」改編而成的
關於《咒棗記》與仙傳之間的異同李豐楙師已有詳細的研究其〈鄧志謨
《薩真人咒棗記》研究南宋到明末的薩王傳說之考察〉32一文仔細比對
32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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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1
仙傳與《咒棗記》之間的異同並且從道教史的立場解釋兩者差異的原因尤
其著重於宗教方面的因素不過對於小說寫作技巧則較少觸及是以本文在此
略作說明
此外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て〉33一文雖然旨在分析《飛
劍記》《鐵樹記》《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考察作者鄧志謨的宗教立場但是
文中對於《咒棗記》的內容也有一些說明可以互相參照
整體看來《咒棗記》與仙傳不同的地方最明顯的就是薩真人的出身以
及薩真人遊地獄濟幽冥的故事這些都是仙傳所無而小說創新的情節也是
鄧志謨改編仙傳的別具用心之處以下分別說明之
（一）出身
相較於仙傳搜神類書的簡略敘述《咒棗記》對於薩守堅的出身特別安
排了三世修緣的情節原來薩守堅的一世前身是屠夫吳成因為聽到「君子之於
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之句從此放下屠刀燒香唸
佛死後冥司令其轉世於富人之家是為第二世陸右而陸右屢行善事見色不
迷見金不取死後閻王判其「再更一世須作神仙」於是投胎為薩守堅累
積了三世的修行薩守堅才終於證得正果位列仙班《咒棗記》設計薩守堅三
世修緣的情節固然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不過對此安排鄧志謨倒是別有用心
他認為「天上的神仙豈容易做得蓋由他修緣三世纔得到這樣地位」所以《咒
棗記》特別安排薩守堅經歷三世的磨練以突顯修仙之不易
乍看之下《咒棗記》薩守堅三世修緣的情節與其它道教仙傳小說轉世修
行的情節差不多實際上兩者的內涵有所不同就仙傳小說主人翁的「前身」而
言《鐡樹記》的許遜原是玉洞真仙《飛劍記》的呂洞賓原是鍾離權的徒弟
慧童《北遊記》的玄天上帝原是玉帝的一魂化身《韓湘子》的韓湘子原是
湘水岸邊修煉百年的仙鶴這些主人翁的前身都是仙界人物與仙界有密切的關
係可以算是「宿有仙緣」的人反觀《咒棗記》薩守堅的前身第一世是屠夫
吳成第二世是富家子弟陸右兩人皆為凡世之人與仙界毫無瓜葛尤其屠夫
吳成放下屠刀之後居然「唸佛」修行而不是修煉仙道由此看來鄧志謨編
寫《咒棗記》時擺脫了道教仙傳小說「宿有仙緣」的慣例另外開闢了新的寫
207-251頁 33 刊載於《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專集》四（臺北聯經出版公司民 71 年 4月）頁 151-178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2
作途徑
對於這個現象的意義李豐楙師在〈鄧志謨《薩真人咒棗記》研究〉曾經提
出說明
前兩回的三世因果陰隲報應實是佛教通俗化並兼取道教及民間善書的
意識所反映的正是明代三教合一而善書流行的宗教背景鄧氏實多取自
小傳統的宗教思想而非純正的道教思想適為通俗文學常見的現象
《咒棗記》呈現的並不是純正的道教思想而是兼取佛教道教民間善書三者
所形成的綜合性宗教意識雖然三教融合的宗教意識在明代社會是習以為常的
不過鄧志謨能夠突破道教仙傳小說的慣例以此來描述薩真人的三世修緣就道
教仙傳小說而言也算是別出心裁因此小野四平〈鄧志謨の道教小說につい
て〉指出由於鄧志謨對於三教採取自由寬容的態度《鐵樹記》《飛劍記》
《咒棗記》三部道教小說的主角分別呈現出不同的形象性格其中《咒棗記》
帶有濃厚的佛教氣氛小野氏認為這種活潑多元的寫作方式使得鄧志謨的三部
道教小說具有較高的文藝價值由此看來自由寬容的宗教態度讓鄧志謨的道
教小說創作能夠擺脫成規別具風格
（二）修行
關於薩真人的修行事蹟《咒棗記》的敘述大體上不出於搜神類書的記載
不過搜神類書大多只是簡單的敘述而鄧志謨則運用鋪述的手法或者刻劃事件
的相關環節詳細呈現事件發生的過程或者加入新的情節充實故事的內容
因此《咒棗記》將薩真人的修行事蹟擴充為九回之多
以薩守堅「誤殺人」的事件為例搜神類書只提到「嘗學醫誤用藥殺人
遂棄醫」而已至於薩守堅如何誤用藥殺人搜神類書並沒有說明而《咒棗記》
則以「男子大虛弱之症」「女子產後潮熱」「小兒病驚風」三個病例實際說明薩
守堅用藥錯誤的情形
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
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
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
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瘖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
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第二
回上卷 12a）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3
從《咒棗記》對病例的解說看來鄧志謨似乎也頗諳醫理他運用自身的醫學知
識與想像力將搜神類書裏「誤用藥殺人」這一句話形象化的表現出來因此
讀者對於薩守堅用藥誤人的情形也就一目瞭然
大體而言鄧志謨在編寫《咒棗記》時往往將仙傳裏簡單抽象的敘述轉化
為具體的行動詳細刻劃事件的過程藉以呈現其中的內涵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薩真人「嚴格守戒」的故事「守戒」雖然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宗教行為但
是宗教經書多半只有原則性的提示少有具體行為的說明因此要怎麼做才算是
守戒有時候不一定能有真切的體會關於薩真人守戒之事《列仙全傳》只是
藉著王善之口說出「今隨真官已三年並無犯律事」而已並沒有提到守戒的
具體行為而鄧志謨卻運用想像力花了三回的篇幅仔細刻劃薩真人守戒的實
際行動生動而具體的表達「守戒」這個抽象概念
以第八回「男女授受不親之戒」為例且說薩守堅經過辰州有一女子好心
拿蘿蔔給他解渴面對「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薩守堅做了如下的處置
薩真人見那個女子送將蘿蔔過來即忙說道「小娘子既承你好意且放
在地下我自取之」女子道「你這個先生分外禮緊別人在我手接去了
千千萬萬並沒有什麼話說」真人道「嫌疑之際不可不謹」那女子
只得將那蘿蔔放在地下真人遂拿過幾文錢兒亦放在地下說道「小娘
子請受貧道的銅錢納取價值」那女子道「這個先生兩顆蘿蔔終不
然要你買我今日在這田中不知做了幾多人情去哩」真人道「小娘子既
不受銅錢貧道亦不敢受蘿蔔」那女子見他恁般禮緊只得受下
面對女子的一片好心薩守堅雖然不忍拒絕但是又要避免嫌疑所以不能直接
從女子手中拿取蘿蔔於是薩守堅請女子將蘿蔔放在地下自己再來取用這樣
就可以避免男女授受的嫌疑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卻生動的呈現出薩守堅那種
「連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的正直個性《咒棗記》藉由具體行動的刻劃使薩守
堅嚴格自律的形象躍然於紙上這是文字簡潔的仙傳所不能及的
（三）濟世事蹟
《咒棗記》末四回敘述薩守堅「遊歷地獄濟度幽冥」的故事雖然仙傳裏
沒有記載不過這些情節的出現並不突兀因為《咒棗記》第二回曾經提到薩守
堅誤殺數條人命的事件為了彌補過錯救度冤魂薩守堅才有遊歷地獄濟度
幽冥的行動換句話說末四回「遊冥建供」與第二回「誤殺人命」是互相呼應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4
的故事情節的發展前後貫串形成了較為緊密的小說結構
事實上薩守堅「遊地獄濟幽冥」的事件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鄧志謨根
據當時薩真人的信仰所編寫的故事情節因為在道教科儀之中薩守堅的角色是
「西河救苦真人」其主要的職責就是救度幽魂所以《咒棗記》加入的「遊冥
濟幽」的情節應該是薩真人信仰的反映關於薩守堅「濟幽」信仰的內涵李
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34有詳細的考察
以下據此略作說明
首先從相關的道法儀式來觀察薩守堅濟幽的信仰與薩守堅有關的道法
見於《道法會元》的記載《道法會元》35成書於元末明初是一部大型的道法彚
編書中收錄了宋元時期各派的道法一百五十餘種其中 241 卷「雷霆三五火
車靈官王元帥秘法」242 卷「豁落靈官秘法」243 卷「南極火雷靈官王元帥秘
法」三種道法與薩守堅有關
根據題名來看上述三種道法的主角是王靈官（王善）整個儀式主要是召
請王靈官前來執行任務不過由於王靈官是薩守堅的部將所以在儀式進行當
中同時也請祖師薩守堅前來「主法」從薩守堅的稱呼「祖師西河上宰汾陽救
苦薩真人守堅」「祖師汾陽散吏救苦真人薩守堅」可以看出薩守堅具有「救苦
真人」的特殊身分
何謂「救苦真人」「所謂『救苦真人』的名稱在道教科儀中是與祭煉有
關與太乙救苦天尊葛真人具有同一救苦的性格薩真人正是出現於卷二百八
〈太極玉陽神鍊大法〉中僅次於卷二百七〈太極葛仙翁施食法〉同是煉度大
法中的主神36」其中〈太極玉陽神鍊大法〉〈太極葛仙翁施食法〉見於《道法
會元》卷 208207「救苦真人」往往出現在道教的祭煉科儀之中祭煉科儀的
主要精神在於讓亡靈通過真水真火的煉度將鬼質轉化為仙質脫離苦海超
昇仙界由此可知薩守堅的主要職責就是「濟幽救苦」現今全真道所施行的
《薩祖鐵罐焰口全科》就是以薩守堅為主神的祭煉科儀
因此鄧志謨根據道教祭煉科儀的意義在《咒棗記》裏編入了薩守堅遊歷
酆都地府的情節事實上「遊地府」的情節在明代小說中時有所見例如《西
遊記》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唐太宗地府還魂」敘述唐太宗遊歷地獄而後還
34 收入李豐楙師《許遜與薩守堅鄧志謨道教小說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民 86）253-286頁
35 《正統道藏》正一部新文豐版第 48到 51冊
36 李豐楙師〈薩守堅王靈官的雷法與濟幽從宋到明的考察〉237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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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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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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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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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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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5
陽返生的故事《古今小說》第三十二卷〈遊酆都胡母迪吟詩〉敘述胡母迪遊觀
酆都地府目睹善惡報應之後深切地體認「天地無私鬼神明察」之理《南
遊記》第十四回到第十七回則敘述華光為了尋找母親而大鬧陰司的故事
在前述「遊地府」的故事當中〈遊酆都胡母迪吟詩〉與《咒棗記》兩者對
於酆都地府的結構描述得比較詳細其中又以《咒棗記》的冥府結構最為完整
根據《咒棗記》第十二回第十三回的敘述酆都地府除了懲罰惡人的「風雷」
「金剛」「火車」「溟冷」「油龍」「蠆盆」「杵臼」「刀鋸」「鑊湯」等九重
地獄之外還包括了獎賞善人的「篤孝」「悌弟」「忠節」「信實」「謹禮」「尚
義」「清廉」「純恥」等八所賞善行臺「九重地獄」是眾所周知懲罰惡人的
場所而「賞善行臺」卻是第一次見到到底「賞善行臺」是什麼地方
這些賞善行臺裏面的人都得天地之正氣無了無休每遇明君治世則生
為王侯將相流芳百世不遇明君治世則安享陰司默受天福（《咒棗記》
第十二回36b）
原來「賞善行臺」是善人過世之後在等待投胎轉世的期間居住享受的地方
這是陰司對於善人的回報由此看來《咒棗記》所勾勒的酆都地府形象不只
是陰森恐怖淒慘受苦的地獄而且還有瓊樓玉宇安樂享受的宮府像這種善
惡兩類兼收地獄與天堂並存的冥府有別於以往只強調恐怖陰森的地獄圖象
是一種新興的冥府概念
〈遊酆都胡母迪吟詩〉也有類似的冥府概念只不過〈遊酆都〉以「天爵之
府」統括八所賞善行臺小野四平〈酆都冥府的形成〉37一文認為「天爵之府」
的出現值得注意因為它反映了當時中國人的天國意識
從這種思維方式中可以看到中國人天國意識的特質對於他們來說天國並
非最後的歸宿轉生於俗世獲得大富大貴這似乎才是他們的最後目標天
國無非是用來準備完成這一目的的一個中轉站而已
由於俗世才是中國人真正關心的對象不論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之後都必須轉
世投胎於塵世之中因此冥界才有暫時收容惡人善人亡靈的場所等待適當的
時機再投胎轉世與以往只強調懲罰惡人的地獄相較《咒棗記》的酆都地府對
於善人惡人的亡靈皆有所安排呈現一種比較完整的冥界結構
此外根據小野氏的研究近代短篇白話小說提到「冥府」的地方雖然不少
不過大多數只是把「冥府」當作背景敘述而已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實際以「冥
37 收入小野四平著施小煒等譯《中國近代白話短篇小說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第四章「佛教說話研究」引文請見 143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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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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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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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6
府」作為主題的小說極為稀少因此《咒棗記》花費了兩回的篇幅詳細描繪冥
府的情形就顯得相當珍貴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7
第五節 《飛劍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呂洞賓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等三
部通俗仙傳
此外明人郭倫張啟明編輯的《呂祖志》38也是呂洞賓的傳記材料內
容包括呂洞賓本傳顯化事蹟等相關文獻根據《呂祖志》杜士望序云「適閱
江夏郭君所刻翁志大符余懷惜其傳不廣遂稍稍刪次之淨心書寫付之殺
青兩月餘工始竣」表示《呂祖志》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已有郭倫的刊本流傳
於世因此鄧志謨可能也曾經參考《呂祖志》
二《飛劍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呂祖志》 《飛劍記》
出
身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
永樂人貞元十四年四
月十四日巳時生
同《列仙全傳》 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因為
動了凡心私自下凡到河
中府永樂縣呂家投胎是
為呂洞賓
（共一回）
修
行
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
第時年六十四遊長
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遂棄
儒學道
鍾離權以十事試煉呂洞
賓呂洞賓皆不動心
因此傳授靈寶畢法
呂洞賓立下誓願必度
盡眾生才願上昇仙界
唐咸通中舉進士第時
年六十四歲
其餘同《列仙全傳》
書中引錄了許多鍾呂
之間有關修行的問答
同《呂祖志》
（共二回）
試煉只有七次鋪述試
煉的過程
38 ［明］郭倫張啟明編《呂祖志》明萬曆丙午（34 年）杜士望崇陽刊本國家圖書館藏
此書後來收入《萬曆續道藏》輦字號《正統道藏》新文豐版第 60冊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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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28
得火龍真人天遁劍法
於是開始遊歷江淮斬
除蛟害
同《列仙全傳》 得火龍真人雌雄二劍斬
除蛟精白虎為民除害
呂洞賓夜宿白牡丹被黃
龍禪師破解於是呂洞賓
以雌雄二劍斬殺黃龍禪
師反而被黃龍禪師沒收
了一口雄劍
（共二回）
隱顯變化四百餘年常
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
間自稱回道人人莫
識之
同《列仙全傳》
書中收錄了許多呂洞賓
歷代顯化的事蹟
同《呂祖志》
（共八回）
摘錄《呂祖志》裏呂洞
賓歷代顯化事蹟十多則
加以鋪述
度
化
事
蹟
宋徽宗政和中宮中有
祟徽宗晝寢見東華
門外有一道士來治此
祟即召一金甲丈夫捉
祟乃關羽也上問張
飛何在對曰「已為陛
下生於相州岳家」上
問道士姓名曰「姓
陽四月十四日生」
夢覺知其為洞賓也
後岳飛之父果夢張飛託
世故以「飛」命名
同左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飛劍記》的故事內容與《呂祖志》比較相近尤
其是關於呂洞賓度化世人的事蹟幾乎不出於《呂祖志》的記載而且《飛劍記》
的敘述文字與《呂祖志》也幾乎相同由此推測《呂祖志》應該是鄧志謨編寫
《飛劍記》的主要依據《呂祖志》為明代呂洞賓事蹟的集大成者而《飛劍記》
則是呂洞賓事蹟小說化的呈現
綜觀鄧志謨編寫《飛劍記》的情形與《鐵樹記》相似也是以仙傳為藍本
而予以擴充篇幅常用的手法就是插入許多詩詞作品此外鄧氏還將呂洞賓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29
度化事蹟加以細部的描述使之成為情節豐富結構緊密的故事提高小說的可
讀性以下分別說明《飛劍記》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飛劍記》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在於呂洞賓「出身」的描述這正是小
說有別於仙傳的特殊寫作技巧
綜觀各本仙傳對於呂洞賓的出身描述得比較簡略以《呂祖志》為例
呂嵓字洞賓唐河中府永樂縣人曾祖延之終浙東節度使祖渭終禮
部侍郎父讓海州刺史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縟時異香
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竟入帳中不見
仙傳描述呂洞賓的出身主要的重點有二（一）敘述父祖輩的仕宦事蹟顯示
呂洞賓的家世顯赫（二）敘述出生時的異象顯示呂洞賓異於常人之處由此
看來在「塑造呂洞賓不凡的身份」這一方面仙傳傾向於採取記實的手法只
以當世之事人間之事來展現呂洞賓與眾不同的特點並不涉及前世天界之事
因此仙傳雖然記載的是道教仙真的事蹟但是在寫作手法上還是遵循著傳統
史傳記實的規範
而《飛劍記》卻突破時空的限制將呂洞賓的來源延伸至前世甚至是天界
之上賦予了呂洞賓天界仙子的身份原來鍾離權的徒弟慧童在三天門外等候
師父的時候看見下界繁華的景象因此動了凡心私自下凡投胎至河中府永樂
縣呂家鍾離權知道以後嘆息道「此厮仙骨未充凡心未泯何緣之淺分
之慳乎這個徒弟跟我一十二年道將有得豈忍他半途而廢他雖投胎出世
久後必須度他也見我師弟相與之情」由於這樣的因緣為日後鍾離權度化呂
洞賓的事件埋下了的伏筆也為呂洞賓的必然昇仙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由此看
來《飛劍記》對於事件因果關係的安排考慮得相當周詳
因此就仙傳而言呂洞賓的出生只是偶然的事件此一事件的發生並沒有
特別的原因或目的儘管仙傳也描述了呂洞賓出生之時的異象但是出生的異象
只表示呂洞賓這個人是特別的它與日後呂洞賓被度化成仙的事件並沒有直接的
關連反觀《飛劍記》在開頭以一回的篇幅敘述慧童投胎為呂洞賓的經過出身
因緣成為往後「鍾離權度化呂洞賓」「呂洞賓得道昇仙」等事件發展的推動力
由於《飛劍記》敘述了呂洞賓的出身因緣使得小說事件前後連成一體互有因
果關係比起仙傳來《飛劍記》的結構是緊密的完整的這是道教仙傳小說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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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0
有別於仙傳的特出之處
（二）度化事蹟
關於呂洞賓的度化事蹟《飛劍記》幾乎都是根據《呂祖志》的記載而來
儘管如此鄧志謨在撰寫《飛劍記》的時候還是運用巧思將仙傳改編最明顯
的是將膾炙人口的呂洞賓傳說例如「戲白牡丹」「飛劍斬黃龍」「度城南柳」
等故事編入小說之中由於這些故事的內容比較荒誕仙傳並不記載只見於戲
曲傳說等而鄧氏亦將它們編入《飛劍記》裏使得呂洞賓變成一個有愛有恨
有血有淚的活生生人物由此可見鄧志謨對於呂洞賓形象的塑造已經超越了
仙傳的限囿
其次鄧志謨在改編仙傳時運用了一些寫作技巧因而擴充了小說的篇幅
以「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故事為例《呂祖志》的記載如下
武昌守倅一日對奕有道人不通姓氏直前曰「吾國手也」守試與奕
纔下僅八子即曰「太守負矣」守曰「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
曰「吾子已分途據要津矣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俄
拂袖去不見守令人遍城尋之聞在郡治前吹笛纔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
東門至東門則聞在西門至西門則聞在南門至南門聞在北門至
北門則聞在黃鶴樓前道人走往石照亭中不見但見亭中有詩曰「黃鶴
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末書
一「呂」字39
而《飛劍記》第九回的敘述如下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
一詞云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無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斗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只
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
他進我衙裡來我有事問他」只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
39 參見《呂祖志》卷二「事績志謁武昌守」25a-b收入《正統道藏》續道藏輦字號新文
豐版第 60冊536頁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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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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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1
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裡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
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倒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
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問「道人從何而來」
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
因舉陶隱君詩答云「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
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只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太守性好奕因問道人能奕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奕纔下僅
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
「吾子已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
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于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踪跡守
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
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
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
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
東西覓那里見道人個踪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蓼滿江湄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覆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
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
沒有踪影只留有一詩在那里」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
「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
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
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
兩相對照之下關於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的部分《飛劍記》的文字幾乎完全
抄自《呂祖志》綜觀《飛劍記》全書的敘述完全抄錄仙傳文字的地方很多
可見得鄧志謨在編寫道教仙傳小說時除了引述仙傳的內容之外對於仙傳的文
字也都採取照抄的態度不過他很巧妙地將仙傳文字與自己的敘述融合為一
只有在仔細比對的時候才會看出《飛劍記》抄襲仙傳的痕跡
當然鄧志謨在編寫《飛劍記》時不只是抄襲而已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將
仙傳的記載改編成為小說以上述的故事為例除了「呂洞賓與武昌太守下棋」
的主要情節之外鄧志謨在故事一開始先安排武昌太守與呂洞賓相遇讓呂洞賓
與武昌太守下棋的事件發生得並不突兀其次在故事末尾安排武昌太守解開謎
語的情節讓事件的疑點明朗化整個事件才算是完整地結束因此與仙傳相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2
較之下《飛劍記》的故事結構比較完整它顧及情節發展的流暢性與完整性
使得故事的可讀性大為提高這是鄧志謨改編仙傳成功之處
此外將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大量地嵌入小說之中也是《飛劍記》的寫作特
色之一以前述的故事為例「黃鶴樓前吹笛時」一首為原本仙傳引錄的詩而
［浪淘沙］和「野人本是山中客」兩首都是《飛劍記》所新增的其中［浪淘沙］
見於《呂祖志》卷六「藝文志」
歷代以來呂洞賓的顯化事蹟頗多而且大多留下了度化世人的詩詞作品
《呂祖志》卷四到卷六「藝文志」就收錄了不少作品另外《東遊記》書後也收
錄了一些萬曆年間福建地區呂洞賓降乩的作品「詩詞」成為呂洞賓度化世人的
重要方式因此《飛劍記》裏大量地嵌入呂洞賓的詩詞作品正好顯示出呂洞賓
這位仙真「擅以詩詞度化世人」的特性
其實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作品另有其他的意圖他
在〈呂祖飛劍記引〉曾經提到「是集拓祖之遺事而其中詩句皆祖之口吻吐
之吾以為詩在即呂祖在也昔司馬子微自謂讀《天隱子》三年而天隱子出焉
授以秘訣篤於求道者之驗章章可考世之慕道者允如司馬真人乎安知呂
祖不出而點化之慕呂祖以幻想未若慕呂祖以故寔翫呂祖之事哦呂祖之詩
則如見呂祖也」由於呂洞賓喜歡以詩詞度化世人因此若能讀誦呂洞賓的詩詞
作品體會其中的含意就好像他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親口教誨一樣為了
達到這種閱讀效果鄧志謨在《飛劍記》裏引用了許多呂洞賓的詩詞作品一方
面增加了閱讀的臨場感另一方面也希望讀者能夠藉此精進修行進而獲得呂洞
賓的現身度化所以對於《飛劍記》這部小說而言引用呂洞賓的詩詞不只是文
學技巧的問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宗教目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3
第六節 《韓湘子》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明代的韓湘子傳記主要見於《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三部通
俗仙傳
此外明人陳繼儒所編輯的《寶顏堂秘笈》叢書內有一部《韓仙傳》40
署名「唐瑤華帝君韓若雲自撰」關於此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篇中
自序祖為韓仲卿父為韓會叔父為韓愈即世俗所傳韓湘事然湘字北渚不
識何以稱韓若雲也41」綜觀《韓仙傳》的內容與民間流傳的韓湘子傳說相合
所以「韓仙」就是韓湘子全書以第一人稱自述身世應該是韓湘子降乩的作品
也算是一種仙傳材料但是內容與一般仙傳的差異頗大比較接近《韓湘子》小
說由於《寶顏堂秘笈》刊刻於萬曆年間而《韓湘子》小說刊刻於天啟三年
因此《韓仙傳》是從仙傳到小說的過渡作品值得注意
二《韓湘子》與仙傳之比較42
《列仙全傳》 《韓仙傳》 《韓湘子》
出
身
韓湘子字清夫
韓文公之猶子
東漢時期蒼梧之野有白鶴與蒼
猿相交為友
白鶴受呂洞賓的度化投胎至唐
國松水韓會之家是為韓湘
漢朝左丞相的女兒靈靈小姐嫁
給村野鄙夫挬不動抑鬱而死
挬不動也懸樑自盡閻王判靈靈
小姐轉世為白鶴挬不動轉世為
香獐兩人在湘江岸邊結為好
友以完宿緣
鍾離權呂洞賓度化了白鶴將
他送往永平州昌黎縣韓家投
胎是為韓湘
（共二回）
40 收入《百部叢書集成之十八寶顏堂秘笈》（臺北藝文印書館）根據明萬曆年間繡水沈氏
尚白齋刊刻本影印
41 武英殿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臺北商務印書館民 72）卷 147「子部道家類存目」
42 相關的研究可參見陳麗宇〈韓湘子研究〉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民 77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4
修
行
遇呂洞賓從遊學
道登桃樹墮地身
死而尸解
韓湘自幼父母雙亡由叔父韓
愈嬸娘竇氏撫養成人十三歲
娶林圭之女林蘆芳為妻
呂洞賓化身為宮無上先生教導
韓湘課業誰知竟然暗中教韓湘
內煉之道韓愈知道以後趕走
呂洞賓於是韓湘離家出走前
往終南山尋師求道
呂洞賓七試韓湘韓湘皆不為所
動因此脫化凡胎上昇仙界
玉帝封為「開元演法闡教普濟仙
卿」
同左
（共七回）
鋪述鍾呂試煉韓湘的過程
韓愈原是沖和仙子因為微過而
謫降世間玉帝命韓湘子度之
憲宗令韓愈祈雪韓湘扮作道人
出賣雨雪果然天降大雪
韓愈原是玉帝殿前的沖和子因
為在蟠桃會上與雲陽子爭奪蟠
桃打破了玻璃玉盞玉帝將兩
人貶到下界沖和子投胎為韓
愈雲陽子投胎為林圭因此玉
帝命韓湘子去度化韓愈
祈雪之事同左
（共三回）
韓湘子以造逡巡
酒開頃刻花等仙
術示韓愈花間擁
出一幅對聯「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
擁藍關馬不前」
同左
尚及其它仙術如召仙妓歌
舞仙鶴化羊等等
同左
（共四回）
鋪述韓湘子變化各式各樣仙
術的過程
度
化
事
蹟
韓愈因為諫迎佛
骨謫官潮州赴
任的途中在藍關
遇雪韓湘冒雪而
來韓愈方才相信
仙道不誣
韓湘預言韓愈不
久即可回朝而且
復用於朝廷
韓愈諌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韓湘子同往潮州就任為
民除鱷患
韓愈回朝韓湘考中進士詭以
風症不仕至此韓愈始信仙道
不誣願意出家修行
韓愈以尸解法脫去形骸真身到
藍關嶺上修行終於悟道成仙
玉帝封為「崑崙使者」
為了度化韓愈韓湘子設計「諫
迎佛骨」之事與藍采和二人化
為番僧進貢佛骨
韓愈諫迎佛骨藍關遇雪之事
同左
韓愈先到潮州上任為民除去鱷
患然後詐稱得病身亡以尸解
法脫去形骸真身到卓韋山上修
行終於悟道成仙復居天界左
捲簾大將軍之職
（共七回）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5
度
化
事
蹟
韓湘的七代祖考經過太陰煉
形皆得入崑崙為仙
蒼猿亦受度得道玉帝封為「神
霄仙伯」
竇氏原是天界聖姥因在蟠桃會
上盜折葵花所以謫下凡間受
苦林蘆英原是凌霄殿玉女因
為動了凡心所以貶到凡間孤眠
獨宿
由於嬸娘竇氏妻子林蘆英岳
父林圭原本都是仙界之人因此
玉帝再派韓湘子下凡去度化他
們
經過多次的磨難之後竇氏林
蘆英林圭也都修行成功重返
仙界
香獐亦得度為守山大神
（共六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從上面的比較看來《列仙全傳》的記載比較簡略而《韓仙傳》關於韓湘
子事蹟的記載相當豐富尤其是韓湘子前世與蒼猿的特殊因緣不見於其它仙傳
的記載為《韓仙傳》獨有的說法此一說法被楊爾曾採納成為《韓湘子》小
說的內容由此看來楊爾曾編寫《韓湘子》的主要依據應該就是《韓仙傳》
就篇幅而言《韓仙傳》大約只有七千字而《韓湘子》卻是一部長達三十
回字數多達七萬字的中篇小說可見得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時運用了一
些寫作技巧來擴充小說的篇幅《韓湘子》的內容雖然大部分採自《韓仙傳》
但是不像鄧志謨直接移錄仙傳原文楊氏全用自己的文字來改寫仙傳由此看
來同樣是根據仙傳來編寫小說鄧志謨與楊爾曾二人在面對仙傳時採取了不
同的改編方式相較之下《韓湘子》這部小說的創作成分就比《鐵樹記》《飛
劍記》等小說為高
關於楊爾曾改編仙傳的方式下文將有詳細的分析暫不贅述除此之外
《韓湘子》裏大量地插入道情曲藝作品也是本書的重要特色一般而言明清
通俗小說裏的韻文都以詩詞賦等文體為主而楊爾曾卻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
中韻文的主體這是與其它小說的最大不同之處43
43 有關《韓湘子》書中道情曲藝的研究請參見拙撰〈《韓湘子》中道情曲藝之研究〉收入《宗
教與心靈改革研討會論文集》（高雄高雄道德院1998）217-232頁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6
事實上楊爾曾以道情曲藝作為小說中韻文的主體與韓湘子的形象有關
小說裏的韓湘子是一位全真道士由於元明戲曲中出現的全真道士經常手持漁
鼓簡板唱道情教化世人道情曲藝與全真道士是分不開的而《韓湘子》的
主角韓湘子正是一位全真道士《韓湘子》敘述的又是韓湘子度化韓愈全家的故
事因此小說中所有的度化言詞都以道情唱出以配合當時全真道士的形象
除此之外明代的道情曲藝與韓湘子的故事也有密切關係《金瓶梅詞話》
第六十四回提到「兩位內相看了一回一面叫上唱道情去唱個道情兒
耍耍到好于是打起漁鼓兩個並肩朝上高聲唱了一套『韓文公雪擁藍關』故
事下去」可見得當時的道情曲藝流行搬演韓湘子在藍關度化韓愈故事山東一
帶的道情戲又稱為「藍關戲」就是從「韓文公雪擁藍關」的故事而來44因此
《韓湘子》小說大量插入道情作品應該跟當時道情戲曲流行搬演韓湘子的故事
有關
以下分別說明《韓湘子》的寫作特色
（一）出身
有關韓湘子的出身《列仙全傳》遵照史傳的寫法不涉及前世之事《韓仙
傳》則提到韓湘子為東漢時期的白鶴轉世而《韓湘子》更將韓湘子的出身擴充
為三世起初是漢朝的靈靈小姐然後是雉衡山的白鶴最後才是韓湘子
為什麼會出現「韓湘子的前世是白鶴」的說法或許跟韓湘子的信仰有關
從敦煌卷子「伯三八一」的記載可以約略地了解韓湘子的信仰情形敦煌卷子
「伯三八一」一般都認為是唐代的作品但是王見川在〈敦煌卷子中的鍾離權
呂洞賓韓湘子資料兼談「伯三八一」的抄寫年代〉45一文裏仔細地考
察該卷的內容認為此卷應該是明代中葉以後的作品綜觀八仙的成立大約在
元代以後而此卷將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年代應該也不
會太早所以王氏的說法是可信的
敦煌卷子「伯三八一」46的內容包括了〈湘祖白鶴紫芝遁法〉〈踏魁罡步
斗法〉〈太上金鎖速環隱遁真訣〉〈足底生雲法〉〈乘雲咒〉等幾個部分其中
44 請參閱李趙璧紀根垠主編《山東地方戲曲劇種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372-377頁
45 刊載於《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三期民國 91 年 4月118-133頁
46 收入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民 70 年）第 131冊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7
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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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韓湘子信仰有關的是〈湘祖白鶴紫芝遁法〉
夫白鶴紫芝遁乃漢名將中（筆者按應作「鍾」）離翁傳唐秀士呂純陽
純陽韓湘子闡揚大教廣發慈悲交后之進道雖得住世延年功行不完
未超三界和光混俗仍在塵還（筆者按應作「寰」）如值天劫兵荒馬亂
遍撓天下無日迯（筆者按「逃」之俗體）避噫惜哉今以仙術留傳
於世夙有道綠（筆者按應作「緣」）有道綠（筆者按此三字應為衍文）
者起得是訣虔心艮心（筆者按「艮心」二字應合為「懇」）告萬法教主
歷代仙師其通意某設之老祖師牌位茶果香燈鹿腫白鴨供獻虔誠持煉
功成行藏之無（筆者按疑脫「不」字）能脫凶災大難永不遭刀兵之手
雖然卷子裏提到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三人皆是白鶴紫芝遁法的祖師但是從
「湘祖白鶴紫芝遁法」的題名看來「湘祖」應該是指韓湘子而言白鶴紫芝遁
法與韓湘子的關係比較密切白鶴與韓湘子扯上關係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因
此《韓仙傳》出現了「韓湘子是白鶴轉世」的說法而這個說法又被楊爾曾所
接受成為《韓湘子》小說的內容
另一方面《列仙全傳》沒有提到「香獐」這個角色但是《韓湘子》小說
卻描述了香獐與韓湘子的一段前世因緣事實上從小說情節的推展來看「香
獐」這個角色在《韓湘子》小說裏並沒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牠在第一回出
現之後就消失了直到第三十回才又突然出現被韓湘子度化成為守山大神當
初筆者對於《韓湘子》小說裏「香獐」這個角色的出現頗感奇怪等到翻閱了《韓
仙傳》才恍然大悟原來楊爾曾就是根據《韓仙傳》而來由此可見《韓湘子》
小說受到《韓仙傳》很大的影響
（二）修行
關於韓湘子修行的過程《列仙全傳》只以「遇純陽先生因從游登桃樹
墮死而尸解」十幾個字輕輕帶過反觀《韓仙傳》與《韓湘子》兩者對於韓湘
子修行的過程皆有所發揮尤其是呂洞賓考驗韓湘子的道心是否堅定的試煉過
程更是修行故事的重點所在
不過由於《韓仙傳》以文言寫成因此文字比較簡潔以「美女」的試煉
為例《韓仙傳》的敘述為「予道經南峯老嫗一宿嫗惑予以美女予力卻之
彼策杖而逼予終不伏天曉則茅屋嫗女皆不見予始去蓋翁一試也」
《韓仙傳》只敘述事件的重點對於細節部分則多省略相對的《韓湘子》第
六回極力地鋪述呂洞賓試煉韓湘子的過程包括土地公變化美女女子百般勾引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38
韓湘子土地公苦勸韓湘子棄道成家等等《韓湘子》皆有詳盡的刻劃以土地
公變化美女的經過為例
土地老兒立起身來用手一指化成一所房屋門前店面三間一邊擺列著
時新果品鮮臘雞鵝海錯山珍葷素下飯一邊擺列著麻姑酒三白酒
真一酒香雪酒新醅宿醞撲鼻撩人那店櫃中間坐著一個及笄女子
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眉橫春柳眼漾秋波兩隻手柔纖嫩白一雙腳
巧小尖灣穿著的雖沒有異錦奇綃卻也淡粧雅緻驚心刮目真是越國西
施重生在苧羅村裡漢朝飛燕再來引射鳥情人進到裡面有雕闌畫棟綺
閣疏窗綉幕朱簾彩屏花褥壁上掛幾幅名人詩畫案上擺幾件古玩珍奇
縱然賽不過王愷石崇也不讓陶朱倚頓
文中運用了許多形容詞典故仔細地描述食物的種類女子的體態穿著酒店
的擺設等等這些舞文弄墨之處正是《韓湘子》的作者得以展現文才之處
（三）度化事蹟
韓湘子的度化事蹟包括南壇祈雪壽宴變化仙術藍關救度韓愈等三大事
件《韓湘子》大體上也是依據《韓仙傳》而來不過《韓仙傳》只敘述度化韓
愈的事蹟《韓湘子》則將度化事蹟遍及於嬸母竇氏妻子林蘆英岳父林圭等
人帶有全家團圓的意味而且在《韓湘子》裏每個被度化的人前世都是仙界
之人只因為犯錯而貶謫下凡所以他們被度化成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外《韓湘子》還將番僧進獻佛骨的歷史事實說成是仙界故意安排的
由於韓愈頑固不化不願隨韓湘子出家修道為了引導韓愈走上修道之路於是
韓湘子與藍采和二人假扮番僧向憲宗進獻佛骨因而引發了韓愈被貶潮州藍
關遇雪之事這時候韓愈才心甘情願地出家修道在《韓湘子》這部小說裏每
一事件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由此看來楊爾曾在編寫《韓湘子》的時候非常注
意安排事件的因果關係前後事件之間往往互相呼應一環扣著一環讓整部小
說的內容連成一體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看《韓湘子》的內在結構是相當緊密
的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39
第七節 《東遊記》
一仙傳材料之說明
鍾離權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藍采和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等八
仙的傳記主要收錄在《廣列仙傳》《列仙全傳》《仙佛奇蹤》《仙媛紀事》等
明代的通俗仙傳集其中以《列仙全傳》《仙佛奇蹤》兩書最為齊全然而《仙
佛奇蹤》的內容大多是沿襲《列仙全傳》而來因此本節以《列仙全傳》為主要
的比較對象
大體而言《東遊記》的內容可分為兩部分前半部敘述八仙個別修煉得道
的傳記故事後半部敘述八仙共同的故事包括天門陣瑤池祝壽大鬧東海等
等由於後半部的故事大多取材於戲曲而前半部與仙傳的關係較為密切所以
本節以《東遊記》的前半部八仙個別的傳記故事為主
二《東遊記》與仙傳之比較
《列仙全傳》 《東遊記》
鐵拐先生姓李質本魁梧一日將出神
赴老君之約形骸託付徒弟看管並且約定
七日之內回來不料徒弟為了回家探望母
疾第六日就將形骸火化李鐵拐回來之後
只好附入跛足之尸體而重生
同左
加入李鐵拐求道救活徒弟之
母誤放青牛下凡作亂屢試費
長房等故事
（共十回）
鍾離權燕臺人為漢朝大將軍征吐蕃失
利奔逃山谷遇東華真人傳授金丹火候
青龍劍法後來又遇華陽真人王玄甫傳授
道法於是得道仙去
同左
鋪述鍾離權與番兵交戰的經過
加入與兄鍾離簡入山修道飛
劍斬虎點金濟眾等故事
（共八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經常手持拍板在街
上踏歌乞索後來在濠梁酒樓之上乘雲鶴
昇天
同左
（共一回）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0
張果老隱於恒州中條山常騎白驢而行唐
玄宗知其神異迎入宮中張果老屢顯法術
玄宗異之葉法善洩露張果老為白蝙蝠精的
秘密馬上七孔流血倒地玄宗向張果老求
情葉法善才免於一死張果老尸解之後
玄宗立棲霞觀祀之
同左
（共兩回）
何仙姑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唐武后時人
十四五歲夢見神人教食雲母粉於是發誓
不嫁常往來山谷其行如飛唐中宗景龍
年間白日昇仙
同左
（共一回）
呂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貞元十四年四月
十四日巳時生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後遊長安酒肆遇鍾離權因
黃粱一夢而醒悟出家修道呂洞賓的道心
堅定十次試煉皆不為所動於是鍾離權傳
授呂洞賓道法
呂洞賓誓願度盡天下眾生因此遊歷人間
度化世人常遊湘潭岳鄂及兩浙汴譙之間
自稱回道人人莫識之
宋政和中有邪祟擾亂皇宮呂洞賓顯靈除
去宮中之祟皇帝封為「妙通真人」
同左
加入鍾呂論道淮水斬蛟酒
肆畫鶴戲採白牡丹淮岳賣油
等故事
（共七回）
韓湘子唐朝韓愈之猶子從呂洞賓游登
桃樹墮死而尸解往見韓愈造逡巡酒開
頃刻花花間擁出「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
藍關馬不前」對聯韓愈不解其意
後來韓愈諫迎佛骨被貶潮州途中遇雪
此時韓湘子出現韓愈這才了解對聯之意
韓湘子預言韓愈不久將回朝復用於朝廷
同左
加入韓愈南壇祈雪的故事
（共兩回）
八
仙
個
別
的
傳
記
故
事
曹國舅宋朝曹太后之弟其弟常做不法之
事曹國舅深以為恥於是隱跡山林修道
後來遇見鍾離權呂洞賓二人引曹國舅入
仙班
同左
（共一回）
三比較結果之說明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1
若將《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互相對照可以發現兩者的關係非常密切
綜觀《東遊記》引用仙傳的方式大致有兩種方式一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
動二是以仙傳為藍本而加以改編
首先「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編寫方式見於藍采和張果老何
仙姑曹國舅等人的傳記故事以藍采和為例《列仙全傳》卷二「藍采和」的
記載如下
藍采和不知何許人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
一腳跣足夏則衫內加絮冬嘗臥雪中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索持大拍
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少皆隨看之似狂非狂歌詞率爾而作皆神
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穿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顧或贈貧者或與
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班白見之顏狀如故後於濠梁
酒樓上飲酒聞有笙簫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
其靴衫拍板旋亦失亡
而《東遊記》第十九回「采和持拍踏歌」的敘述如下
藍采和者云赤腳大仙之降生也身雖為人不昧本體放蕩不羈玩弄一
世常衣破襤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餘一腳著靴一腳跣足夏則加
絮衫內暴大日中而不汗冬則單衣而臥雪上口鼻氣出如蒸每於城市乞
索手持大拍板長三尺餘醉而踏歌老幼皆隨觀之似狂非狂歌詞率
爾而作皆有神仙意人莫之測得錢則用繩拖之而行或散失亦不之顧
且其錢或贈貧者或與酒家周遊天下人有自兒童時見之者及白髮之時
復見之其顏貌如故衣裝如故後遇鐵拐相與論道一日於濠梁酒樓上飲
酒聞空中有笙簫之聲忽然乘雲鶴而上擲下衣衫靴帶拍板冉冉而去
人視其拍乃玉也旋亦皆失去後復燒海見之
畫底線的部分表示兩書相異之處比較上面兩段引文《東遊記》與《列仙全
傳》不僅內容相同而且文字敘述也幾乎一樣兩書相異之處大部分只是文字的
使用不同而已其中的意思並有多大改變這是完全引用仙傳而少有更動的寫作
方式
至於李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等四位神仙的傳記故事吳元泰則以
仙傳為藍本或者鋪述故事情節或者加入相關的傳說使整個故事的內容更加
豐富以李鐵拐為例《列仙全傳》的記載非常簡短
鐵拐先生李其姓也質本魁梧早得道修真巖穴時李老君與宛丘先生
嘗降山齋誨以道教一日先生將赴老君之約於華山囑其徒曰「吾魄在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2
此儻游魂七日而不返若甫可化吾魄也」徒以母疾迅歸六日而化之
先生至七日果歸失魄無依乃附一餓莩之尸而起故形跛惡非其質矣
傳文只是約略的提及「李老君宛丘先生傳道給李鐵拐」「李鐵拐附餓莩之尸復
生」這兩件事而《東遊記》則加以鋪述尤其是創造了李鐵拐的徒弟「楊子」
這個角色左右為難於母疾與師囑之間內心面臨痛苦的掙扎使得故事的發展
具有衝突性除此之外《東遊記》還加入李鐵拐戲放青牛大鬧大秦國屢試費
長房釘樵樓二童等相關的傳說豐富了故事的內容因此在《東遊記》裏李
鐵拐鍾離權呂洞賓韓湘子四人的傳記故事變化較多而且小說的趣味性也
比較高
由此看來在《東遊記》的編寫過程當中《列仙全傳》是一部很重要的參
考資料吳元泰不但吸收《列仙全傳》的內容而且還直接抄錄《列仙全傳》的
文字就算是改編的部分其中的文字也大多直接引用於《列仙全傳》可見得
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的時候對於《列仙全傳》的依賴程度頗高47
雖然《東遊記》的編寫大多依照《列仙全傳》的內容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東
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根據前面幾部仙傳小說的分析仙傳小說與仙傳最
大不同之處就在於「出身」的部分仙傳多以寫實的手法敘述主人翁當世之事
而仙傳小說則對於主人翁的前世因緣多所描述《東遊記》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
形茲將《列仙全傳》與《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的敘述表列於下
八仙出身之比較
《列仙全傳》 《八仙出處東遊記》
李鐵拐 姓李 本名李玄
鍾離權 漢朝燕臺人 原是上界仙子因掌書有過責下塵凡
藍采和 不知何許人 赤腳大仙之降生
張果老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混沌初分之白蝙蝠精
呂洞賓 唐朝蒲州永樂縣人 東華真人的後身
何仙姑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唐朝廣州增城縣何泰之女
韓湘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唐朝韓愈之猶子
曹國舅 宋朝曹太后之弟 宋朝曹太后之弟
47 關於《東遊記》與《列仙全傳》之詳細比較可參閱周曉薇〈《東遊記》中的八仙故事與《列
仙全傳》之承襲關係〉收入周曉薇《四遊記叢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該書承蒙王國良教授惠贈謹此致謝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第四章 仙傳小說與仙傳之比較
143
從上表看來除了鍾離權藍采和呂洞賓之外《東遊記》對於八仙出身
的描述大體上還是依循《列仙全傳》的記載儘管如此吳元泰在編寫《東遊
記》的時候已經意識到神仙人物具有特殊的「出身」因此才會將鍾離權藍
采和呂洞賓三人的出身改編加入前世的特殊因緣這是當時仙傳小說的寫作
慣例不過可能是編寫的時間比較匆促吳元泰來不及將八仙的出身一一改編
所以《東遊記》有很多地方還是直接抄錄《列仙全傳》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晚明仙傳小說之研究
144
第八節 小結
從前面的比較結果看來晚明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關係非常密切換句話說
仙傳小說的編撰者對於仙傳的依賴程度相當高例如吳元泰在編寫《東遊記》時
幾乎完全照抄《列仙全傳》的文字鄧志謨則直接將仙傳的文字融入於小說敘述
之中楊爾曾雖然沒有抄襲仙傳的文字但是《韓湘子》的故事情節幾乎全都源
自於《韓仙傳》儘管仙傳小說與仙傳的重疊性很高但是余象斗鄧志謨楊
爾曾等人卻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塑造小說主角的特殊「出
身」這是與仙傳的最大不同之處
為了突顯仙真異於常人之處仙傳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就是描寫出生之時的
異象例如「當生之時瑞雲覆國異香芬然地土變金玉」（〈三教源流聖帝
佛祖搜神大全玄天上帝傳〉）「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
帳中不見」（〈列仙全傳呂洞賓傳〉）「誕生真人之時異光數丈狀若烈火」
（〈列仙全傳鍾離權傳〉）「母夢金鳯啣珠墜於掌上玩而吞之及寤覺腹
痛因是有娠而生真君」（〈列仙全傳許遜傳））等等這種敘述方式當然也
被道教仙傳小說所承襲不過小說對於仙真的「出身」有更進一步的發揮那就
是將仙真的生命歷程推到前世
晚明仙傳小說所運用的「轉世出生」的敘述方式除了具有增加閱讀趣味性
的功能之外就小說情節的發展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力誠如前文所述在《鐵
樹記》裏許遜原是天上的玉洞天仙肩負著平定蛟患的任務而下降凡間這項
天生的任務成為日後許遜斬蛟事件的推動力因此許遜必然要斬蛟這是他與
生俱來的任務如此一來許遜的「出身」與「斬蛟事件」連成一體事件之間
具有因果關係而小說結構也更加緊密這是仙傳小說超越仙傳之處反觀《出
像增補搜神記大全》與《列仙全傳》的「許遜傳」關於許遜的「出生」和「斬
蛟」都是孤立的事件兩者之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所以敘事結構就不如《鐵樹記》
緊密
因此「出身」敘述是仙傳小說的特殊之處雖然編撰者可能只是採用了當
時流行的敘述方式來編寫小說無意於小說結構的思考和建構不過卻自然的符
合了小說結構的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