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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绿湖○2017/7/8 星期六 ○责编/剑锋 美编/小小 校对/陈嵩
○投稿邮箱: hyrbxwzx@163.com
底层(组诗)■骆心慧
日子边的一个市场
下午五点三十分,光阴开始萎缩这些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小贩懒散地将猪耳朵、烧鸭、青菜一一摆上桌凳还有响亮的名号——一号夜宵、阿张鱼档、佗城包点……他们动作娴熟一只脏兮兮的野猫在脚边缠绕太阳西下人们共同等待一个市场的到来这些混生活的人,他们心中没有组织、没有纪律,更不懂王法这些拥有两平方米或一张肉桌位置的小贩有的凌晨四点起床发面有的天未亮卖猪肉卖羊肉卖狗肉那个卖猪肉香信卷春的女屠户隐晦的市场里手起刀落,一些男人落荒而逃那个手工杀鸡的女人一刀封喉的阉鸡丢进装满热水的盆里戴着戒指的手拔鸡毛——瞬间,一个洁白的肉体漫不经心被提出来
在江边唱歌的老人
刮风下雨,阴晴圆缺江边的凉亭之下几个老人在唱歌生命是用来浪费的管它哪一级音域管它细若游丝或经久不息只喊出自己心中的青藏高原
如果没人听,他们还会坚持唱是越唱越自在,还是越唱越悲凉无法预知,也无需预知
在街头补鞋
抬脚,俯首面对行走带来的漏洞你懂得如何收拾残局在世事破损的边缘穿针引线支起铁三角,圈定受伤的范围摇动手柄,哒哒哒哒当你钩挑,当你拼接不藻绘,不雕饰慢悠悠,牵扯悠长的日子缝补残缺的脚步。如果可能把堆积的灰尘拭去把逐渐隐去光泽的面庞擦亮
现在,我懂得现实的禁锢来自何处从此,不惧雨雪风霜
车库
几十辆小车聚在一起显然是一种缘分它们累了,一句话也不说彼此探出防水地面被黄格子框着在小天地安顿下来夜色下它们一天的路况将被抹掉哪一辆大难不死,绝处逢生哪一辆平安无事,一路顺风刚刚熄火的那辆轮胎还黏着黄泥土只有看守车辆的保安,从东到西耐心照看它们今晚的睡眠
广场
聒噪,熙攘这夜晚的广场了得白天的人都病着到了夜晚才得到集体的治愈城市里的人,如鱼一般利用广场修正贫贱的光阴看,女子红绸轻盈,男子脚步稳健而孩子,如动兔行走和咀嚼
在广场,缩小自己的影子在飘忽的夜晚寻找微小的清凉
卖艾草的老奶奶
像一只老麻雀她脚上还沾着泥土手指圈满胶布,裤腿还留着露水打湿的痕迹
每有生意,她便雀跃手忙脚乱掏出一叠散钱我买了一斤艾草老奶奶给我足足一斤二两拿掉一把吧她说:没事,野外摘的
提着一斤二两艾草感觉沉甸甸的像提着一片春天的原野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凌晨,夜半的私语仍挂在星辰枝头将融未融,面前黑色的大海沉沉浮浮,偶然相遇的白色浪花,刚被海底吐出一个个烟圈,夹着南方小巷阴湿的青苔,混合着未干的洗衣粉味道,它们几次试图接近他所在的木板,又几次打滚向天际远去,仿佛情人在夜半时分似有似无的挑逗一般,让他似近未近。
浓重的冷夜断断续续几次摇摆,他安稳地坐在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木板上,这块木板确实有些陈旧了,在我看来,倒颇有些熟悉,好像刚从老家的门框上扒下来,新鲜得还涌动着旧日的气息。没有门的房屋就像被扒了衣服的人,厚重的门扉慢慢掩去,身后的天空也沉沉落下,是私密,也是界限,跨过门槛便站成两个世界。有些房屋外头是黑暗,里头正亮堂,而有些房屋却正好相反。从黑暗进入光明,抑或从光明进入黑暗,曾经翻过心理学的论著,隐约有两个词——“明适应”与“暗适应”,门的一闭一合让窗户瞬间失明,再跟随门的方向而去。我们站在走向命运的路上,伸手迎接每一种适应,命运在路上安排了无数个转折点,我以为,没有什么比称其为“门”更贴切了,有“门”的未知,也有“门”的选择。他时常做梦,迷恋于在现实与幻境中来回切换,打开一扇门那样轻松地进入一个世界,关上一扇门那样艰难或果断地选择离去。可是老家这扇木头制成的门扉早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块门板为什么会被他坐着呢?
大海困倦地酝酿一个哈欠,半天才打出来,他所在的一方海面被选中,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波动,不过是几个波纹搅拌起星空。木板陈旧得可怜,上面还有1999 年涂鸦的一座房子,海鸥共溪流并在,烟囱与篱笆齐飞,一切都仿佛真实得不真实,这是我从记事起便幻想的一座房子,但似乎又是所有的学龄小儿一起做的梦。蓝天白云,清脆的房屋生长的声音,最好选在三四月,草长莺飞的时候,大约是因为总在书本里与这样翠色的春天会面吧。春天正是有烟色的时候,万物都在伸懒腰,这样的乡野青陌偶然出现高高的电线杆,又违和,却让人觉得必须有这个才像话,这样鸟儿才有可以弹琴的地方,树枝郁郁葱葱,藏在其中虽然有几分隔叶黄鹂的好音,却难见其行踪,总是少了
几分春天的滋味。总是要到这样方好。这片黑色的大海存在了多
少年,树有年轮,人有额纹,生命以一种线条的形式在记录往事,要读取记忆的时候只需像留声机播放唱片那样,沿着它的轨迹重新走过它走过的路,但读取这条路却是疼痛的,如刻录时的疼痛一般。要窥视树木的往事必须让它成为树桩,要了解一个人的回忆必须提起他的衰老,这正是因为记忆本是生命的雕刻,灵魂像树木生长。大海的水纹是否能够记录每一尾鱼的弧度、每一朵云的叹息,他也难以思量,只能透着木板,用木纹来描绘水纹,企图通过频率相同来传达他的问候。他垂手抚摸大海的脉搏,在时间的心跳里一呼一吸,天边冷冷地递来一束风声,这时候能够看见什么呢,是无尽的大海里一艘废弃的军舰,衰老的甲板斑驳如旧时街道,墙上剥落一层层岁月痕迹,它无言,他也无言,彼此远远隔空相望。他认为他曾经站在那军舰上,像一个水手般深情摩挲过他的船,大海的每一处都响起过高昂的汽笛声。他还记得,自己也登过古老的城墙,望到他的船,亘古的涛声敲过寺庙的寒钟,也燃起狼烟戏弄过河山,河山也没入水际,了无生趣。
再远处有些什么呢?这片大海实在难阅读,今晚月亮的下巴较昨晚又扁了几分,喝醉的 海 螺 呜 呜唱起某个部落的歌,全是哭声,一声比一声哀切,哀鸣之后,月亮又扁了几分。他看到了杯中的酒在追逐月亮,风中的鸟鸣在鞭打风声,石板路上的人影都纷纷起立,人群围着一支成年男人才能单手握住的毛笔,用水桶这么多的水才足够沾蘸,拉过满地的石板作纸,浓浓的月光作墨,老人一笔一画地书写仲夏夜。旁边的他双眼一直在斟酌放在哪儿好,放在字上,好似又和平常的毛笔字无甚区别,不过是——比平常大些罢了,而新奇之处更在于那支大毛笔,像拖把一样粗壮的笔毫,却能“拖”出逆锋、中锋、藏锋,勾画出点横竖撇捺。其实我幼时在家时常像这老人这般,母亲吩咐拖地,只稍等其走开,无
聊的拖地立刻摇身一变成为“艺术”,将整个地面用来写字、画画,直到所有地面皆湿遍,这才收笔。其实我“书法”启蒙一直都颇早,只是一直写不好,大概是我没见过这位老人的写字罢,被书写的地面明早起来自然比别的地方深刻几分。
和水有关的记忆,他还看到更远处,是三棵枝叶摇晃的大树,充满水润饱满的树叶,树木的血液在枝干涌动,顺畅自然,遇到艰难阻塞的地方便拼命往前冲,赐予枝干长出一个个枝瘤,有撑破的地方便放出枝头一树树花开。潮汕地区,自然多水,更是多茶,尤其好于暮年三两 友 人 树 下 吃 茶 ,我 用 的 是
“吃”字,也不必加双引号,茶是相当于米的东西。这时候,他看到的是傍晚的夕阳,似乎特定的场景便会出现特定的人群,古藤老树昏鸦必定会有断肠人,草长莺飞自然出现小儿放纸鸢。他这时候看到了夕阳,按照古诗词常见的意象规定,便该出现一群老人。不过这些老人尤其可爱,吃茶并不好好吃,老顽童似的玩起拍手游戏,“左拍拍、右拍拍、上拍拍、下拍拍、咕噜咕噜拍拍”,且玩了一遍又一遍,似乎不厌倦。来自老人喉咙深处特殊质感的声音,带来秋天树的深沉,偏偏又是俏皮的叶一阵阵脉动。这里的茶没有一向被书写的禅意,因此不是所谓的“饮茶”、“品茶”,只是大智若愚的
“吃茶”,所有的进入肠胃的行为都被大而化简为一个“吃”字,“口乞”为“吃”,向天地、向山水、向万物要吃,这是一个向外沟通、交融的过程。民以食为天,食源于土地,人类的文明发展史其实便是土地发展史,“土地”当然不只土壤,还涵盖海洋、天空,海陆空皆是。生命的字典上逃不过一个“争”字,争吃便是争土地,争土地又是一定意义上的争文明。吃的延伸到文明的发展,德国两次因向世界讨土地而发动战争,血流成河的动荡,在南方某处的一杯茶中仍可细听。“吃土”一说,大约颇有深意。林木下夕阳交织缠绕,常常挂在天空下,秋千般荡到低处,一天往返一次。
如果这时候在冬夜,他该是一个旅人,目光望着地平线,陡崖上冰雪消融,刚好能用冰蓝的海水点起一把火,将我的门板用火来装饰,拿黑夜来洗礼,他的归处且将他送回归处。
“然而黄昏来临了。”
2017年7月5日,我市打私职能部门在汕湛高速公路查获一车进口冻品,该车(车牌号:粤BEY763、粤BXV89挂)装载了23.12吨鸡爪,随车司机不能提供该批货物任何合法来源证明。根据有关规定,限当事人或者所有人自公告之日起7日内到执法部门接受调查处理,逾期将依法处理。
特此公告联系人:钟生、谭生联系电话:0762-3388103;0762-3388737。
河源市人民政府打击走私综合治理办公室2017年7月7日
2017年第12号
协助调查处理公告
想起之前去婺源,在九江下的车,也就是《琵琶行》里夜送客的浔阳江头。我曾天真地希望自己不是一个过客,只是那会儿依然是一个过客的心,特地选择在最适合看风景的三四月,去看那里的红房绿瓦和扑面而来的桃花。
半年前,潮州古大士庵,和朋友的师父聊天。我问他
“现在心不可得”是什么意思,他 说 简 而 言 之 就 是 活 在 当下。彼时,他用泡过菊花的热水冲着上好普洱,茶香恰到好处。我问他不是众生平等吗,为 什 么 你 不 喝 普 通 的 茶 水呢?他笑了笑说:“每个人的境界不同,有人是山顶上的境界,有人是半山腰的境界,就看喜欢的是当下何处的风景,或上或下,俯仰之间皆成景。”
对我来说,旅行的意义何尝不是活在当下,全身心地去投入那一段风景。很多人之所以喜欢旅行,大概也是内心向往纯粹和简单吧。找一个淡季,收拾好包袱相约去凤凰古城走走。沱江已经进入枯水季,在沱江上泛舟并没有像期待的“在画中走”的感觉,不过我依然喜欢这种真实的场景。远去熙熙攘攘的人群,浮夸的旺季过后,我想看看凤凰人从从容容的生活。
边城很小,我尚存的方向感不至于让我在那儿迷了路,于是乎也就没有“误入藕花深处”的一幕惊艳,好在我有充裕的时间,没有目的地流连。途中,邂逅一场浅浅的秋雨。找个临江的咖啡馆坐下来,左边的雨打在老街的青石板上,右
边的雨落在沱江上,听着迷离的音乐吹着江风,等到雨停了却想赖着不走。仿佛从前那些缠绕在指间的心情,一旦摊开了就不愿意再收紧。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金刚经》如是说。我想我的心还是世俗的,和那些仆仆风尘的游人一样,终究是会担心浮生若梦。
在看手工艺品的时候,和编手绳的阿姨聊聊天,听她讲外出打工的不容易;吃饭的时候,和客栈的老板拉拉家常,听他讲孩子们的懂事;黄昏的时候,路过一家卖辣椒的小店,看见门上的那块匾的落款是画家黄永玉的名字,我不小心把匾上“辣椒大王”几个字看成“辣椒人生”,还念了出来,碾辣椒的阿婆乐了,很健谈地和我谈起这里头的故事;夜晚多笙歌的天桥下,几个青年人怀抱吉他,不断地扫弦,唱煽情的离歌;一路走回去住的地方,借着月光,和朋友谈谈从前和现在——那些一脚深一脚浅的缘分,那些穿过了人山人海却还要在暗夜里消消长长的情感,然后互相嘲笑对方的固执……这就是我的风景,为沈从文的凤凰而来,也不为沈从文的凤凰而来,我眼中的风景是芸芸众生的风景,我执意的也只是我心里的风景。
我想,只要还有愿意游玩的心情,只要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一段旅途。不要担心自己只是一个过客,谁是谁的过客,时光不会轻易给你答案。全身心地投入,活在当下,有你所爱,爱你所有。
云中深■陈壁纯
我的凤凰 ■谢海虹
“送”应是主动的,“别”多是被动的。折柳相送,惜别怀远,这当然是古人的礼节。折柳是送者,别者为离人,他们的儒雅之举被诗意得轻灵、凄美,然而人生的处境多有不随心之处,一些境遇原本不愿意它来,它却悄然而至,往往 并不美好,但不一定是错误的。
我是从鲁迅先生的《父亲的病》中找到了宽慰自己的理由,先生在文章中提到:父亲病重时候,喘得厉害,连他都听得吃力,但是他却无能力,他提到那个时候闪过一个念头,“还是快一点喘完了罢……”但他“立刻觉得这思想就不该,就是犯了罪;但同时又觉得这思想实在是正当的,我很爱我的父亲”。
母亲临终,我也一样有这种想法,觉得不合情理,却也在想“还是快一点喘完了罢”。生离或有再见之日,死别却永无重逢之时,面对亲人将要拂袖人世,谁不心如刀绞,哀痛欲绝。可是,死与生同是平常之事,皆在自然的情理之中,我们在那一刻又能做些什么呢!
当医生确定地说母亲已经无法救治的时候,我和家人声泪俱下,我们都爱她。
但又有什么办法。她也不愿意离我们而去的,只是世事便皆在无常之中,并不在有理之内。我拭去眼泪,跟家人说,把母亲送回家里去吧,要走就在自己家里走。路上,我忍 住 眼 泪 ,一 直 对 母 亲 说 ,
“姨,坚持,我们快到家了,从此就不用再吃药了。”我只记得母亲当时在急促的呼吸中
喘出了一声“好”。母亲到老家之后,还在艰
难地喘着气,我和哥哥在床旁扶着她。我们都知道她一定是痛苦的。生我们养我们的母亲啊!她在痛着,氧气仍在帮助她延续着生的痛。
“兄,把姨的氧气管拔了吧,阿姨要走了。”我说。
哥哥的手在颤抖……我的手也在颤抖着,对着母亲说:“姨,你放心去,不要牵挂,没什么好牵挂的,你想什么我都知道,由我来办就好了。”我还是将手伸过去把母亲那痛苦的氧气管给拔了。母亲一口气没上来,也平静地走了。
母亲要走,我是这样送她离去。死的离别有时来得太快,你不能犹豫着选择。鲁迅先生不是也提到他一位教医学的先生却教给他,“医生的职务,可医的应该给他医治,不可医的应该给他死得没有痛苦。”有些时候,生将终了,虽很难让其没有痛苦,但起码要为其减少、减轻痛苦,而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地延续着可以省略掉的痛苦。
不是吗?“别”是生命当中之所恶但它却随时都会来临的,“送”是我们能主动去做而有时又不忍去完成的,我们为什么又不主动去“送”呢?鲁迅先生在父亲将逝之时,受衍太太催促,不断叫着:“父亲,父亲!”他说,“我现在还听到那时的自己的这声音,每听到时,就觉得这却是我对于父亲的最大的错处。”我却觉得他自认为的错,恰好给了我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
送别 ■余史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