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林民眾告台塑: 以集體訴訟案挑戰空污管制失能

2017.4.19

台大風險與政策研究中心

彭保羅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

保羅研究室:

現：蔡億穎張斐昕 殷志偉 鄭師豪2016: 湯家碩

報告大綱

• Part.1 訴訟現場的觀察

• Part 2. 六輕訴訟原告的訪問

• 結論

Part 1. 訴訟現場的觀察

原告的動員變化與開庭的氣氛

• 105/2：被告的傲慢

• 105/3/22：詹順貴律師最後一次出庭

訴訟運動的動員變化

• 105/9/9：原告十一位，開庭客滿，被告感冒！

• 不過後來比較少：什麼原因？

105/9/9 開庭後，原告律師用台語跟原告說明當天的重點

106/3：綠盟、台人權、時代力量的新血！

（六輕賠償)張淑芬等人，2016.3.22，第四次開庭紀錄）

空污管制失能，訴訟 與 政治原告律師要環境正義：「在一個民主社會裡，法 律 是 最 後 一 條 防線……我們希望在法院取得勝利能開啟制度改革的可能性。不幸的是，我們之前的努力僅讓環保署決定讓案件進入第二階環評，這並沒有改變結構性的問題，也沒有造成實際的影響。所以目前來看訴訟造成的改變其實很有限。 」

（2016.4.13 詹順貴律師的臉書頁，談到他被任命為環保署副署長一事）

一般因果關係或者特別因果關係?

被告要個別因果關係：

「你不能只說因為台塑來了所以地方民眾就生病！這不是一個在法律上有效的指控 。

你要證明每一個被告得病和六輕之間的因果關係，要指六輕是排放出哪種化學物質、造成哪種疾病，然後這樣的關係有沒有醫學證據。

你不能只停留在一般的因果關係，這是流行病學和這種公害訴訟的常識！」

（六輕賠償)張淑芬等人，2016.3.22，開庭紀錄）

訴訟需要『轉譯』

法官：「我不知道什麼叫做流行病學因果關係，這不是我的工作。但如果你說的是流行病我知道流行性感冒，但我的感覺是你們都在玩文字遊戲。如果我們要認真討論 ，你必須要將你想講的東西翻譯成一般人聽得懂的語言，這樣我才有可能會覺得你的說法有說服力。」法官要翻譯有道理。但他不要原告來作證，用白話跟他說明。法官要的是…

法官要的是一個專家代他決定

• 法官：請找一個專家來幫我決定

• 被告律師：長庚醫院

• 原告律師：台大公衛院，中興大學，國衛院

• 雙方律師：不行，你的專家有偏頗!

（105/9/9，11/1 開庭紀錄）

被告：“原告必須證明五家被告公司排放了什麼PM2.5”

開庭紀錄105/9/9106/1/13

被告：“原告用開庭做社運”

法官：“我不是在看新聞

辦案的！”

106/1/13

那麼新聞會不會看法官呢？

原告黃律師

Part 2. 六輕訴訟原告的訪問

那麼原告怎麼看這個訴訟呢？

六輕訴訟原告的訪問

• 原告人數：74人，共30個罹癌案例。以肝癌、肺癌為主。

• A組：受害者本身已罹癌去世，共20個案例，由家屬提起訴訟（64位原告）。共訪問18位，3位居住於外縣市，15位現居臺西鄉

• B組：受害者本身罹癌，仍然在世，共10個案例，由本人提起訴訟（10位原告）。共訪問8位，現皆居臺西鄉

問卷內容

• 個案基本人口資料：居住史、健康史、職業、家族病史、生活習慣

• 六輕污染與健康風險認知

• 訴訟動機，參與過程

照片：湯家碩

疾病種類

• 肺部癌等疾病：13• 肺癌： 8

– 肺腺癌：2– 肺癌性腫瘤：1– 急性肺水腫： 1– 肺炎，自發性氣胸：1

• 肝癌等疾病： 15– 肝癌：12– B，C型肝炎：2– 肝腫瘤：1

其他：3 膀胱癌：1 攝護腺癌：1 大腸癌：1

原告的因果關係論

• 風險感知（risk perception)：

–空氣：臭味道，“今晚要關窗戶！”

–地下水：不敢喝了

–海水：油油

• 風險感知（damage)：

–魚、貝類、海鮮等長不大，死掉／消滅（蚵仔、牡蠣(蛤仔)、赤嘴一種蛤蠣、竹攤、蝦猴）

–西瓜、蒲瓜、菜瓜等植物，同上

–癌症恐怖增加

癌症蔓延的村莊• 『村子裡面很多人，每個人講

來講去，都講跟有六輕的毒煙有關係，得癌症很多。 』（B3c）

• 『自從六輕來，人嘛是在這五、六年中間都漸漸離世。』（B5e）

• 『我們家族裡面有很多人得癌症，我大姐也是有啊！啊我自己的妹婿也是，爸爸也是肝癌死的。 』 （B6f）

• 疾病觀念的改變：從功德到公害 照片：湯家碩

癌症變成最常見死亡方法

“村子裡面的人，除了意外之外，百分之百都是屬於癌症。”

“我小時候，癌症可能是… 人家會說那是一個… 你的功德不好才會得這種病，就是那時候你說要買什麼險的話，你跟人家推癌症險，是會被人家罵的。” （原告22-U1）

被告律師：“必須調整環保管制跟經濟發展”

目前的經濟發展之一：葬儀社

“現在的村長，他是做葬儀社的，前村長也是，小小村莊生意這麼好，村子裡面人都快沒有了，就是很多癌症。我冬天回去常常看到三場、四場(喪禮)，因為台灣是在家裡辦喪禮，所以我們都看得到他們在辦喪事，那種感覺就是很明顯的不一樣，跟以前不一樣。”

（原告24-V1）

另一個“經濟發展”：加水站！

台西 106.8

養殖與水的改變:

• 『以前我們在養蛤蠣不曾碰到蛤蠣會死，不曾的。你若是二月到三月之後就一直開始死到八、九月，有一些到十月、十一月還在死。以前不會，以前放很多，收成多好啊，養到天冷賣到來不及抓，放到魚塭長草都還不要緊。現在哪有。』

• 『現在的魚池都得到海洋毒菌，得到有的沒有的，以前哪有這樣。以前若是得到香港腳，去海水弄一弄就好了，現在的水質就是差成這樣。你若是受傷去海裡，體質差的就得到海洋毒菌了，以前哪有這樣。』 （原告9-A ）

• 無法評估的水產損失與因果關係：一種UndoneScience (Frickel 2010, Hess 2016)傷害損失不只是健康，也包括經濟大損害

健康與經濟同時受害

經濟上的損害

“以前一甲的收成可以做三萬斤的蛤仔，現在都一萬多斤左右，都嘛差不多快十個月或一年，現在要近一、二年才能收。現在蛤仔長不大，大不起來，今年很會死。”

“其實老實講，我們這邊的牡蠣沒有人敢吃啦！

－賣外縣市比較多？

－沒有現在就只能育苗，養殖都要到別的地方去了，移到東石去。”（原告16-o）

照片：湯家碩

共同的體驗：臭氣

『我們若是晚上在這聞都有味道。臭味很重，有臭味就表示這個煙有毒。』（A10i）

『三種臭味，有一種很臭的、有一種很臭酸的，有一種豬屎味』（B7g）

『空氣中都有一邊就是，晚上都不透風。聞到的味道很臭這樣，像是豬屎』（B6f）

照片：湯家碩

受污染的家鄉：認同焦慮與危機意識的衝突

• 仍居住在台西的原告：與受毒害的恐懼共存– 不想遷移的原因有很多，包括年齡已高、祖厝、鄰居與社會關係、工作的地緣性。

– 想遷移但無能為力者，主要受限於經濟。

• 已經離開台西的原告：歸不得的家鄉所造成的『失根』感受

訴訟的動機：有限但可塑的能動性

• 對 訴 訟 的 兩 種 期 待 ：經濟上的補償 VS. 環境正義的實踐(『改善』)

• 消極參與

–認為自己無力影響法官

–已交給律師負責

–有工作或治療需要，無法抽身

–對社會運動的成果悲觀，認為過往對六輕的抗爭皆無效果

問卷搬家意願（想離開台西，四胡）是13（否 10；不知道 2）

原因簡述

1A 是，但是無法達成 但是因為外地租金太貴，也不想干擾兒女的生活。

2B 否 外地太貴。

3C 否 年紀太大。

4D 是，但是無法達成 因為年紀太大，且置產在此地。

5E 是，但是無法達成 因為祖產在此。

6F 是，但是無法達成 工作收入在此地，外地不知該從適合種工作。

7G 是，但是無法達成 沒有錢可以去外地買房子。

1A 是，但是無法達成 但是因為外地租金太貴，也不想干擾兒女的生活。

10I 是，但是無法達成 經濟限制。

11J 否 應該是六輕要搬！12K 是，但是無法達成 在本地的投資很多。

13L 否 從小在此長大，而且父母都在此地。

14M 是，但是無法達成 捨不得因為親戚朋友都在這裡。

15N 是，但是無法達成

16O 是，但是無法達成 因為生產工具以及財產都在這裡，所以無法達成。

17P 否 經濟限制。

18Q 否 除非把祖產賣掉。

19R 是，但是無法達成 到外地沒有工作。

20S 否 不習慣外地生活。

24V1 是，但是無法達成。 因為心裡依賴離不開。

25V2 是，但是無法達成。 心裡依賴。

六輕與地方：經濟依賴與經濟損害

• 發展差異、補償差異與受害意識：台西 vs. 麥寮• 六輕廠帶來的地方衰落與

經濟依賴

• 7200 v. 1200 NT$ 補償（“補助”）的相對剝奪感

• 社會控制程度的不同

• 在六輕工作的親友們:

工安事件與污染的印象 照片：湯家碩

0位原告

74 位原告

根據詹長權等，2008以來此地區都面對癌症增加

賠償的差別？

地理的分裂：台西v.麥寮

• 南風和北風 v. 西風的差別？

• 賠償的差別？

對於風險和科學知識的不同認知

麥寮:

• 長庚醫院的免費健康檢查

• !?

• (“白老鼠”)

台西:

• 相信詹長權的報告

• 接受訴訟的原因?

六輕廠污染與健康風險

詹長權等

• 給雲林環保局的5篇研究報告(2008-13)

• 7 篇學術期刊論文

• 從2008 到 2010年間居住在六輕廠10公里範圍內的民眾，其癌症發生率和1999 – 2001年間的資料相比，上昇了4.07倍

莊秉潔等• 7 篇學術期刊論文

• 2011 年國光石化中止開發

2012: 台塑控告莊秉潔『損毀名譽』

結論

原告的作證的重要性

• 原告的“因果關係論”也有道理（健康與經濟同時受害）

• 原告的動機不只是賠償，有一種無限的損害（比較靠近刑事訴訟的要求）：

• 健康權的受損 和 因為污染而受苦 是不同的：incommensurability of the damage 不可共量性的損害（Centemeri 2015)

不歡迎原告的司法環境

• 法官拒絕原告作證，靠專家就好

• 被告的技巧和口水：原告把法院當作環境運動的場地破壞司法的公正性

• 原告自己覺得如果法官是公正 （just &fair），原告的行動不會改變判決

原告經驗的重要性

• 原來沒自信：“我們老百姓都不算什麼”，“以卵擊石”

• 原告的能動性（agency）需要時間

• 如何把訴訟返回給原告？

–如何把公害訴訟變成不只是專家能做的事?

–如何給原告有機會發言？

–原告的經驗如何變成呈堂證供？

謝謝聆聽，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