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專刊 】HISTORY

11月號月號2010

獨家發行

國立中央大學歷史研究所

國立中央大學客家研究中心

黃萍瑛助理教授

田野調查方法與經驗分享

田野調查是人類學的主要實踐，現在

有很多學門也都會藉用田野調查的方法來

進行蒐集資料及研究，歷史學正是其中之

一，我的碩士論文〈臺灣民間信仰「孤娘」

的奉祀—一個臺灣社會史的考察〉即透過進

行大量的田野調查工作完成的。1

限於篇幅，

以下就個人多年的研究領域及田野調查地

點（臺灣和大陸贛閩粵客家地區）作簡單的

敘述，以供參考。

一、學術道德與倫理

第一次下田野作調查其實是一件不容

易的事，但只要心懷「尊重」及「誠懇」態

度，將有助於初次順利進入田野地，不斷

的經驗積累，相信每個人都有其熟稔的經

驗及方法。然而，尤為重要的是須有這樣

的認知：即「每位報導人都有不被打擾的權

1 請參見黃萍瑛，《臺灣民間信仰「孤娘」的奉祀：一個社會史的考察》，國立編譯館主編，臺北：稻鄉出版社，

2008年。

利」，並應嚴謹遵守學術道德與倫理，

諸如：

首先，若要錄音應先徵詢並得到報

導人的允許方可進行。既提及錄音的問

題，依個人經驗，語音檔通常只是我備

用的資料，我都是當場作筆記2

，除因後

續的語音檔文字化整理相當耗時外，對

我而言，若過於依賴錄音，在訪談的過

程中可能較容易忽視報導人談話內容及

問題，而無意中流於機械式的問答。透

過當場直接作筆記，在書寫過程中，我

可以梳理報導人的說法是否前後一致，

或其邏輯性，若有問題便立即向報導人

作確認或釐清。藉此專注自己的訪談及

記錄，新的問題意識經常因此衍生，或

更清楚自己的調查方向，也可避免為相

同的問題再次造訪報導人（當然，在此

2 在科技發達的今日，人們常以打字來書寫，當然我也不例外，但在田野調查過程中常發現自己寫字的速

度不僅變慢，甚至很多字忘了如何寫，因此我很多時

候都用手寫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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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指稱不能再次訪問同一位報導人，若

需再度請益，希望會是更深層或其他面

向的訪談）。更不願見的，是再回首後有

些年長的報導人已經與世長辭，除了令

人悲傷與不捨，報導人可提供的資訊也

隨之而消失，對後者的遺憾時有所聞。

其次，尊重報導人的信仰與禁忌。

尤須注意研究的課題是關於宗教與民俗

時，千萬不可為達目的而踐踏他人的宗

教信仰與禁忌，因為尊重他人實際上也

就是尊重自己，否則何以談論自己調查

的客觀性呢？此外，「禁忌」與「神聖」其

實是一體兩面的，碰觸或藐視研究對象

的「禁忌」，無疑踐踏他人信仰的「神聖」

性。舉例來說，就「研究課題」與「性別」

之間的關係，性別的差異有時也會影響

研究課題的便利性，例如王船祭（燒王

船）在請神之後通常會將廟門關閉，這

時女性便無法進入。同樣的，如研究的

是臨水夫人（陳靖姑），一些儀式的進行

對男性研究者來說同樣是不太方便的。

再以個人經歷為例，有一次我去觀察苗

栗白沙屯的王船祭，當時有好多野臺戲

同時上演，廟埕正前方那棚戲臺尤為關

鍵重要（演給神看），夜色逐漸暗下來，

白天熙來攘往的民眾僅剩稀疏的幾位廟

方人員及三三兩兩的香客，更別提戲棚

下的觀眾，包括我在內也屈指可數。後

來我就坐戲臺邊的階梯和待登場的演員

們聊天，不解的是為何演員清一色都是

男性，原來是與民間信仰中，女性身體

污穢觀念有關。令我頗震撼的回憶是其

中一位演員對我說：「小姐，您坐在旁

邊可以，但不可以走到戲臺上，否則廟

方花好幾百萬元『建醮』（打醮）就白費

了。」就信仰的信眾而言，其嚴重性可想

而知。

再者，下鄉作田野調查，如向報導

人借任何資料，例如古文書或族譜等珍

貴資料，應絕對信守歸還，並註明資料

來源。在田野調查過程中，聽到不少報

導人抱怨有些不肖的研究調查者，將所

借的資料占為己有，致使後來的研究者

無法取信於報導人，遑論有任何交流，

這無疑會使後起的研究者失去珍貴的研

究資源。個人認為作學問應本著學術資

源交流、共享的心態，因為運用同樣的

資料，並不等於研究成果會一樣；就像

廚師炒菜一樣，同樣的菜色，各憑功夫

炒出不同的風味。

最後，須忠實記錄及謹慎運用田

野調查資料。歷史研究秉持著客觀的精

神，強調史料的真實性，故在撰寫田野

筆記或文章時，得忠實呈現報導人所述

或所提供的田野資料，就如援引任何一

燒王船的壯麗景觀。☉

尊重信仰與

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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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史料都須詳實註明出處，據實註明田

野調查日期、訪問人、報導人的姓名（有

時輔以報導人的相關資料），及訪問地點

等。田野資料彌補了史料文獻的缺憾，

尤其對有些研究課題極為重要，例如有

應公、姑娘廟等課題的研究，相關文獻

可謂鳳毛麟角，往往只能藉由大量的田

野調查工作來完成。雖說田野調查資料

可彌補文獻不足的缺憾，然相關的資料

或理論還是得多加研讀，否則難以提升

研究的深度就很可惜了。

二、培養問題意識及敏感性

「問題意識」對一個研究者來說是相

當重要的，它是研究課題的「靈魂」。上

述已稍提及個人培養問題意識的方法，

即進入田野前都會試著擬一些問題，在

完成一天的調查後立即整理田野筆記。

此外，我還會為明天的訪談再次撰述一

些提要，藉由這些工作不斷調整問題意

識與策略。有時我會隨身攜帶一小筆記

本，以方便隨時寫下腦海閃過的想法或

問題。

異文化的接觸很快就可以讓我們

發現文化的差異性；反之，沉浸在自己

所熟悉的文化氛圍裡，卻很容易讓人忽

略了一些再平凡不過的問題。故個人淺

見，不僅要培養自己的問題意識之外，

更要有「敏感性」，以便挖掘出深埋在我

們下意識裡再熟悉不過的文化，及其存

在的意涵。因此，詳細記錄田野資料是

很重要的，除了自己的調查資料外，還

應寫下當天的田野日誌。如果夠細膩的

話，或許可以有更多的發現，甚至完全

顛覆原有的問題意識或研究方向，進而

有所突破。

三、田野調查注意事項

除上所提及的學術倫理與道德等態

度外，行程的規劃是有其必要性，諸如

交通工具；調查內容與研究方向等問題

的提出；還有視田野點及氣候等需求備

齊所需裝備（如筆記本、相機、錄音筆、

筆記型電腦、保暖衣服、藥品等）。以我

在進行墳場研究或二次葬調查時為例，

在我的裝備裡一定有一雙及膝的雨鞋，

為的是避免踏訪公墓進行調查或拍照時

被蛇咬傷。此外，印製名片是有必要性

的，方便讓報導人知道您的身份。

訪談尤為重要的是，不帶既有的刻

板印象或偏見進入田野，不要糾正報導

人的說法，或以自己的資料來引導報導

人等。其他注意事項，筆者認為透過經

驗的積累自然就能熟諳，在此僅與讀者

分享最基本的經驗供作參考。事實上，

在我的田野調查工作歷練與際遇裡，意

除了訪談之外，拍攝實景照片，也是重要的

資料蒐集工作之一。（福建永定客家土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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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發生的「狀況」仍不少，也為我的人

生增添不少特別的回憶。像有一年冬

天，我同三位福建社科院研究員及一位

香港中文大學教授前往閩西寧化縣夏坊

村進行田野調查，五個人田野經驗都相

當豐富，然過程除相當辛苦外，也有些

狼狽，卻也不失歡樂，對報導人更是感

恩。因田野點位處偏僻，鄉辦公室的工

作人員好不容易找到一輛小車送我們到

田野地先行探訪，儀式將於半夜進行，

這時卻沒有任何交通工具送我們回幾公

里外的鄉辦公室（原預定借住點）取行

囊，幸好相機及筆記本還隨身，使田野

調查工作得以進行，當晚就借宿在簡陋

不堪的村辦公室樓上。團隊中只有我一

位「呆妹」（臺胞），可說備受禮遇，住

的是「高級套房」！屋頂不斷漏水，見

及地上那一灘水，同行朋友揶揄笑說我

晚上可真是「方便」了（指的是直接就地

如廁）。我的床是兩張板凳上舖的一塊

木板，使我憶起兒時回憶在三合院裡，

族人即將往生被送至祖先廳待斷氣的情

形。當晚由於沒水喝，吃藥只好先蘊釀

口水再吞下，雖然天氣溼冷，但村民熱

心準備的新被子，仍使我們倍感溫暖。

結語

「田野調查」是一種研究方法，除享

有研究成果外，更多的收穫是書本以外

的學習與反思，並豐富了我的人生。可

以這麼說，在田野調查工作的世界裡找

到自己想要的那份樸實與單純，遨遊於

自己的田野世界，雖然很辛苦，卻也很

享受，因為我從田野世界裡獲得的東西

實在太多太多了，許多的磨練與經歷都

是書本上學不到的。

2004年於閩西寧化縣夏坊村進行「遊七聖」宗教活動調查，在寒風細雨中跟著繞境隊伍

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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