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號

2011 年 11 月 11 日

發行人：胡又天

youtien@gmail.com

許冠英（1946年 8月 3日－2011年 11月 8日）。他的銀幕形象、歌曲創作，

以及這張清秀純情的照片，將永遠存留在我們心中。

本刊網頁：https://sites.google.com/site/youtien/Home/liu-xing-ci-hua

線上閱讀：http://issuu.com/streaming_lyrics

S t r e a m i n g L y r i c s

1

1111 光棍節

在西洋情人節肆虐數十載後，中國網民發明了一個新的節日：十一月十一日

「光棍節」，以 1 象光棍之形，四個 1 成「數大便是美」的群落也。這光棍節一

開始只是開開玩笑，後來就漸漸有相應的商品、活動推出，例如單身男女聯誼會。

前兩年這個節日也傳到了台灣，雖然尚未見有多少應景活動，但可預見，今後它

將會愈來愈成一回事。今年 2011 年，更是百年一遇的六個 1，曠男怨女想必能

鬧得更歡了。本刊也恰好發行到了 11 期，這樣八個 1 了。人世間總有許多巧合。

11 月 8 日，許冠英心臟病發猝逝。他在《暫時停止呼吸》（《殭屍先生》在

台灣的片名──我覺得取得比原名好）等電影的演出，曾帶給我們無窮的歡樂。

小時候，老爸對我們說：「你不要看他長那樣，這個人非常聰明的！」現在一查，

他的歌也很有水準，〈無情夜冷風〉〈夜雨聲〉歌詞文雅，可見粵劇給他養成的文

字功底，但又沒有先前一些粵語時代曲濫掉舊書袋之弊。可嘆這兩首歌寫的都是

孤獨，許冠英也終身未婚，我們現在談他的歌曲，正應了光棍節之景。

上期〈尋找漢人歌聲的泉源〉問了許多大問題，結果幾天晚上作的夢都圍繞

著這個題目。其一，是我為一些歌詞和它背後的存亡繼絕的文化心態大哭，在人

面前哭得很大聲很誇張，也哭得暢快。可笑的是我同時還想：不知旁人會怎麼看

我？會覺我不正常，還是也會羨慕我這樣放得開？想到這一層就哭得更大，而有

了推廣的意思。可笑我在發抒性情的同時還會用理智思考它的影響，連作夢都矯

情。

其二是聽歌，如「司崗里」女主唱，雲南少數民族女聲那種尖、細、野性而

有力的唱腔，我跟著她唱，從靈魂裡面發出共鳴，真把整個人融化到了那聲音裡

面。想：這就是我文章裡要追求的境界了。醒著的時候我是放不到那麼開的。大

概睡眠時大腦主管理性思考的部份比較不活動，靈魂方得以復歸混沌，不必修練

什麼功法即可忘我。醒著的時候我不可能放到那麼開。醒著的時候也可能放到那

麼開嗎？這就要修練了。

說這幾週的新作會減少一些，因為要寫研究方法的報告──「華語流行歌曲

相關研究綜述」，結果現在還是沒動筆，還是在寫這個。這期出完真要動筆了。

按理說一個月內是寫不了這麼大題目的，好在這一年多我已經陸續看過幾十本書，

夠寫一篇報告了，但希望它不只可以交報告，也可以投到期刊上成為正式的學術

論文。寫好後，再請各位指教吧。

2

本期目錄

【前言】 1111 光棍節 1

目錄 2

【漫畫】 交待 3

【剪報】 笑星許冠英家中猝死 4

區新明：唱作人齊聚北京 5

草日：2011.11.11 5

黃志華：《溫室》探討港孩問題不夠全面 6

蒲東：鑑賞巨星御用錄音室 7

【資料】 華語歌曲相關論著簡述（十） 8

黃奇智：《時代曲的流光歲月》 8

陳淨野：《李叔同學堂樂歌研究》 10

于艾香：《邊走邊唱─中國流行音樂》 14

付林：《中國流行音樂 20年》 15

【詞學】 歌詞中狀聲字的運用問題 16

──以李叔同〈秋夜〉為例

【詞話】 懷念許冠英 17

無情夜冷風 17

夜雨聲 18

我阿英個老婆 19

【舊文】 遣悲懷 21

【詞作】 心中一把火 24

3

4

剪報

《明報》11 月 9 日。下摘引維基百科：

許冠英（Ricky Hui，1946 年 8 月 3 日－2011 年 11 月 8 日），香港男藝人，他於

1971 年進入邵氏兄弟有限公司演員培訓班，1974 年與許冠文、許冠傑創建許氏兄

弟影業公司。在 1970 至 1990 年代初，許冠英與其兄弟許冠文及許冠傑一同演出過

一系列賣座喜劇電影，包括《賣身契》、《半斤八兩》和《鬼馬雙星》等。電影中

他多數扮演被欺負的小人物或諧趣角色。[1]除了拍電影外，他亦參與演唱，主唱過

歌曲如「發錢寒」、「梨渦淺笑」等，而由他作曲及作詞的歌曲有「無情夜冷風」

和「夜雨聲」等 [2]。1998 年曾參與胞弟許冠傑監製的舞台劇《仲夏夜狂想曲》。他

與兄弟許冠文、許冠武和許冠傑被合稱許氏一門四傑。[3]

成長背景

許冠英 1946 年在廣州出生，父親許世昌是一位業餘中樂師，閑時拉二胡作消遣，

母親李倩雲是粵劇圈中人。家中有五兄弟姊妹，其中四兄弟名字序為文、武、英、

傑，許冠英排行第三，還有一個妹妹。1950 年，中國政局動盪，許冠英隨家人由廣

州移居香港，居於鑽石山木屋區，後來搬到蘇屋邨。許冠英曾表示自小家窮，其中

一項娛樂是晚上幾兄弟一起做戲，長大後，大哥許冠文於中文大學社會學系畢業，

後來成了影壇「冷面笑匠」；弟弟許冠傑於香港大學心理系畢業，七十年代開創了

香港粵語流行曲的潮流，退休後人人尊稱他「歌神」。許冠英沒有唸上大學，畢業

後做過辦公室助理，後來入了邵氏訓練班，許冠英表示從不妒忌兄弟的成就，他自

嘲只是一個小人物。[4]

許冠英因心臟病發於 2011 年 11 月 8 日在家中逝世，享年 65 歲[5][6][7]。

5

《信報》11 月 8 日。台灣謂自己包辦詞曲唱者曰「創作歌手」，香港則謂「唱

作歌手」或「唱作人」。

《明報》11 月 8 日。光棍節漫畫。神棍聰：陳振聰；淫棍希：陳冠希。一

大堆政棍：近日香港區議會選舉，紛紛擾擾；明年要選特首，也是……我們還是

聽歌吧。

6

《信報》11 月 7 日。黃志華先生此文提出了三首「以形象說話，且能以少

勝多」的兒童問題歌詞，對照出周博賢〈溫室〉之流於說教。但我想，關鍵還是

在「場合」：詞人與歌手站在什麼立場，對誰說話。〈溫室〉的立場似乎就是一個

報紙副刊專欄方塊的旁觀者，數落這個數落那個，然後提出一種比較健康，但不

出奇的價值觀。這就像命題作文，不同之處只在他們是自己給自己命題填詞。

以前的歌曲，或配合既有的情境（如電影劇情需要），或能適當擷取現實中

的情境以符應社會脈絡，如上文引到盧國沾寫〈漁火閃閃〉，便以漁業場景起興

起賦，字面上對著小娃娃唱，但我們旁人聽了，也能覺得他是對自己、對整個社

會大眾唱。相對的，〈溫室〉如社論般直接將受眾設在整個社會大眾，而不是哪

一個人，我們就不免覺得突兀，因為歌曲好像不是這樣的。直接對社會大眾唱的

社論式歌曲也不少，但其曲風多半會偏於說唱，如傳統七言體的勸世歌，或嘻哈

繞舌，如此鮮明地表現一種意識型態，或歌手的個性與主見。但謝安琪所用的曲

風還是比較偏向尋常芭樂情歌的，儘管她把唱腔調整得諷刺了一點以表現題意，

但根本上這闋詞似乎就偏離了是類曲風的「當行本色」。

歌曲當然可以探討社會問題，但歌曲是文藝作品，應該要比論說文更能貼近

人心，去直接從靈魂到靈魂地感動人才好。如果是要引發理性討論的話，直接寫

文章或演講、說唱就好了。

7

《信報》11 月 7 日。唱片業萎縮使得頂級錄音室價格亦下降，現在一小時

七百多港幣，不知以前多少。「數碼制式」即「數位格式」，所取代之「模疑制式」

（疑當為「擬」之誤）即類比格式。雖和本刊的研究關係不大，看著有趣，還是

貼過來，亦可窺見業界之一斑。

8

華語歌曲相關論著簡述（十）

黃奇智：《時代曲的流光歲月 / The Age of Shanghainese Pops》，香港：三聯書店，

2003 年

這是一本英文書，大部頭的畫冊，售價不菲。作者圖文並茂地介紹了上海時

代曲的興起，各色人物與故事，以至 1949 年後在台灣、香港的延續，再到 1960、

70 年代的式微。書後附有光碟，選錄了從 1927 年黎錦暉之女黎明暉〈毛毛雨〉

到 70 年代台灣歌手靜婷等 24 首歌曲。如此有圖、有文、有歌，此書當是第一本

向英語世界介紹中國早期流行歌曲的專著了。

對我們海內讀者來說，此書最可貴處，也就在其搜羅刊錄的圖片、照片。當

年的美術設計、衣著風尚、刊物排版……直接呈現在書頁上，十里洋唱老上海及

其五、六十年代遺緒的味道就出來了。

當然，以英文寫作，主旨又在通盤的介紹，很難對中文歌詞有細緻深入的探

討；許多歷史敘述，在我這已經看了不少相關論著的人看來，也嫌淺泛了些，但

亦不應苛責。

9

書中收錄一篇 1958 年 8 月《Internation Screen》雜誌（中文名未知）對姚莉

的訪談，上面寫姚莉平常過著教養子女的家居生活，並每天練歌、聽唱片，和歌

迷通信，最喜歡討論歌唱藝術方面的問題。作者訪問過姚莉，書中也展示了不少

姚莉收藏的文物，如周璇送她的簽名照等等。

看完此書，我的感想是，我論文的研究範圍真該收窄到 1970 年代之後了，

因為先前有太多資料我聽都沒聽過，現在在書上看到了也不知哪裡可以找到，只

能期待何時何日出現一些超級歌迷，把擁有的文物數位化，弄成資料庫跟大家共

享。如果以後我在學界掌握到一些資源，當推動此事；但現在我還是先把自己的

研究做好吧。還好我歌詞研究只需要有詞曲、出版資訊和錄音。

10

陳淨野：《李叔同學堂樂歌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07 年 5 月

弘一法師李叔同以其藝術、教育及人格成就流芳至今，大陸也有專門研究他

的學術機構了，此書即是其中成員的作品。作者依足典範，把時代背景、傳主經

歷、歌曲本源、流傳情況等等都考證敘述了一遍，又配上許多圖片、照片，讓讀

者得以認識當時的許多刊物與人物。評價上，作者把能讚的都讚了一遍，可能有

些不合時宜、而不算成功的如編《國學唱歌集》圖以歌曲傳承國學之類的事，也

基本持以同情理解的態度，著重肯定了他良苦用心的那一面，等等。

這種讚賞的態度，讀來雖可讓同樣敬愛弘一法師的讀者感覺很舒服，但是就

放過了很多值得再進一步深入探討的問題。例如，李叔同寫歌詞遠在白話文運動

興起之前，作者也寫說他已經注意到歌詞應該有歌詞的文體，應當淺白一些，不

該照搬古文與古典詩詞，然後舉個例子，然後推論這些學堂樂歌對後來的白話文

運動亦有影響。這樣就完了。我就會想：真的嗎？

且不論其影響多大（多少總是有的），作者對詞曲的分析還是太少。大陸的

學術論文談到一首歌寫得怎樣，多半用四字句寫「此歌氣勢龐大，影響深遠」（頁

41，講黃遵憲〈軍歌〉）；「專家們認為，該校歌清澈透明，意境深遠」（頁 66，

引南京大學校園網對江謙作詞、李叔同作曲的南大校歌的介紹），「生動地表現了

『人在畫中遊』的盎然詩意」（頁 71，講〈春遊〉），如此撂幾句定性定調的定語

就完了。論曲，也只是說這是什麼曲式，跟原曲比起來有什麼改動……而不去深

入賞析。這樣的論述，沒有感覺，看不出作者的主觀。尤其，很多學堂樂歌，今

天我聽演出的錄音或是自彈自唱，感覺都乾巴巴的，曲子不動聽，詞也嗑嗑絆絆。

李叔同的作品比較不會犯教條、犯疙瘩，但他也有寫得生硬的歌。

11

此外像上期我提過的「兮」字問題，這本書也沒有討論。還有，〈送別〉歌

詞「一觚濁酒盡餘歡」，書中左頁圖片作「觚」，右頁文字說某些版本「……寫成

了『斛』字。筆者認為，應該根據最早的版本，即豐子愷《中文名歌五十曲》來

確認此字。」（頁 73）拜託，「斛」和「觚」不一樣好嗎？簡化字也沒有簡到這

兩字的。作者依豐子愷所編的書認為當作「瓢」，但為什麼豐子愷編的就不會錯？

也可能他沒編錯但排字工人排錯啊。如果找不到李叔同的原稿，至少也應該像我

去翻字典查這幾個字，然後從歌曲的情境推論哪個字比較對。不過，我先前說「李

叔同原詞就是作『觚』」也武斷了，應該要有物證，我沒有。

另外，在已有不少李叔同傳記及《弘一法師歌曲全集》（錢仁康著，上海音

樂出版社，1990 年）等歌集的情況下，這本書的特色在哪裡？有哪些是前人所

未發，尚未考證到或討論到的？似乎沒有。作序的人說此書特別在把李叔同歌曲

創作放到學堂樂歌興起時的整個歷史大環境脈絡之下討論……這是很好，也是我

們後學基本該做的，但要這樣做，似乎就應該多著墨於矛盾、衝突，多考查些不

如人意的部份，考查出一些讓讀者可能有些意外的事情。例如，1930 年代流行

歌曲隨著電影產業發軔後，上海也出現了左翼文聯，倡導左翼電影、左翼歌曲，

這些中共地下黨與同路人對黎錦暉所代表的流行曲是持詆毀批判態度的，那他們

對李叔同這一輩「戰鬥性」明顯不足、而「馴化性」明顯較強的學堂樂歌怎麼看？

中共建政後對李叔同又是怎麼定性定調的？我就有興趣看一看。而本書雖有關於

李叔同歌曲的「歷史地位」的章節，但對此完全沒有著墨。這樣也未免淨化過甚，

沒有意思了。

總而言之，這本書是一部合乎規範的專題論著，可以代表當今大陸學界對李

叔同、傳統文化的一種「揚善」意願。然而在讚美頌善之外，對詞曲文本就太少

深入探討，問題意識也明顯不足了。又，書中最後一節討論李叔同對當代校園歌

曲創作的借鑒意義，作者說：

12

13

作者列的五點，「愛國主義」出現兩次，好像文化上的「愛國主義」和第三

點的「愛國主義」不同似的──事實上也確實不同，文化上的愛國者早晚總會走

到你當局所希望的「愛國主義」的對立面。二、四、五都不能說它錯，然而也只

能是空話。清末民初，國家還很亂，新的典範尚未建立，學堂樂歌強調真、善、

美並且復古，是有意義的；然而到 1928 年國民政府名義上統一全國以後，到 1980

年代末中共把自己以往的信條推翻以後，這些愛國主義什麼的典範就變成當局維

穩的器具，而不再是教師學生與藝術家自發的東西了，這時你還要再用這個調調

來作校園歌曲，就是脫離這腐敗欺詐的社會現實，學生根本不會理你，而只能在

官辦的圈子裡面互相吹捧取暖而已。

至於把〈少年中國說〉編成說唱歌曲拍 MV（music video；MTV 是電視台名，

講音樂影片要寫 MV，作者這裡錯了。要不就直接用中文寫「影片」），官僚時不

時也會採用他們覺得年輕人會喜歡的形式來討個好、撈個政績，然而他們的用意

也是不用想就可以知道的，所以也不必太過期望了。今天學生會認同的東西，一

是對這惡劣的黨國、社會的反抗，二是真正美好、可以蓋過官方宣傳那一套的真

正詩歌。各位朋友若在體制內而欲有所創作，可以在第二條路線上努力，像《十

月圍城》《讓子彈飛》等電影起到「一樣看花兩樣情」的作用，過官方那一關。

李叔同作品可以給我們這樣的幫助和啟發，但前提是你的心不能先被黨和國家之

類的今文經學給制住了。

14

于艾香：《邊走邊唱─中國流行音樂》，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04 年 2 月

這是一本散文集，記錄作者 1980 年代以來在大陸內地所聽到的流行歌曲。

體裁多是短小的心情札記，沒有什麼深入的考究，然而也記述了許多台、港讀者

不熟悉的，1980 年代以來大陸聽眾對流行歌曲的接受史。例如，蘇芮原唱的〈酒

矸倘賣無〉，在大陸流行的是程琳的版本，而程琳是受從台灣「變節」過去的侯

德健點撥的。程琳何許人也？1980 年代初以 13 歲之齡率先模仿鄧麗君唱法一鳴

驚人的歌手，紅了好幾年。以前我讀她的老師王付林寫的《中國流行音樂 20年》

知道了程琳，至此書而能參證當時程琳歌曲流行的情況。

書中引用了許多歌詞，也多有與歌詞對話，然而並不深入，因為作者只是一

個享受與感動的態度，不像那些憂心忡忡或熱血澎湃的同胞那樣帶著歷史、政治

與哲學之類的問題意識在聽歌。所以，從學術與政治的眼光來看，此書太純良了，

不夠意思；然而這社會上，或許也還是有許多人，真就是這麼 simple這麼 naïve

在聽歌的吧。

15

付林：《中國流行音樂 20年》，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3年 1月。

此書是我去年在台大圖書館借閱的，以下文字也是先前所寫，奇怪一直忘了

放上來。

作者本名王付林，詞曲作家，1946年生，1968年畢業於解放軍藝術學院音

樂系。此書將中國流行歌曲百年分為 1900-1949的「原生代」和 1950年後的「新

生代」，而記述了 1980-2000年中國大陸流行音樂的演變，以五年為一階段，分

為 1980-1985, 1986-1990, 1991-1995, 1996-2001四波，列舉了一批具代表性

歌唱家／歌手／歌星、詞曲作者及相關大事記，全書 162頁。對陌生於 1980年

代大陸社會發展的港台學者來講，當是可讀的入門書籍之一。

作者記 1980-1985年改革開放初期，大陸歌壇一方面受鄧麗君影響漸改用流

行唱法或作新調，一方面保守派、當局又批判甚至封殺的情況頗具價值；作者本

人曾為首先改用鄧麗君唱法公開演唱，而被批判的演奏員程琳的聲樂指導教師，

也增加此書的參考價值。

另值注意的是，作者仍在中共體制內任職，故其論述的範圍總在當前意識型

態的「安全區」之內，敏感區域皆未碰觸，對具反叛性的搖滾樂，他不批判也不

多肯定；對商業化的弊病，也點到為止。對現況開出的藥方，則是「加強流行音

樂教育」，但如何加強，也沒講。故此書的邊界，似也便可視為一個「體制內的

好人」的極限。

16

歌詞中狀聲字的運用問題

以李叔同〈秋夜〉為例

〈秋夜〉，原曲待考，李叔同填詞，初見於上海開明書店一九二八年印行《中

文名歌五十首》，歌詞如下：

眉月一彎夜三更

畫屏深處 寶鴨篆煙青

唧唧 唧唧 唧唧 唧唧 秋蟲繞砌鳴

小簟涼多睡味清

古箏演奏版

過去的研究都注意到了它用「唧唧」模擬出蟲鳴聲，有些也能舉出其他一些

如此使用了狀聲字的歌，但就沒去討論，歌詞適不適合這樣用字。這首〈秋夜〉

我聽了很多遍，還能用古琴彈奏它（只是按譜照彈，層次欠奉），我就覺得，這

「唧唧」字面上看來很不錯，能概括表示蟲鳴，但一唱出來就不對了！因為「唧」

字可以概括所有的蟲鳴，但你唱出來，不管你用什麼語言，都只能唱出一個音，

一個不太像蟲鳴的人聲。如果這是「小老鼠小老鼠嘰嘰嘰」之類輕鬆的兒歌也就

罷了，但它又是一本正經、清幽古雅的。於是我就看出，李叔同在這裡，努力恢

復了詩歌的音樂性，但成品是否真的適合歌唱、適合效法，還是可以商榷的。

然而沒有人跟他商榷，人們不是照著教、照著唱，就是以文化理念的因素去

讚美他。我們再看後世的歌曲，不論是藝術歌曲還是流行歌曲，都很少再有這樣

用「文言文的狀聲字」來模擬鳥獸叫聲的。有直接學狗叫「嗷嗚嗷嗚」（〈倒退嚕〉），

但沒有人會把文言裡形容鳥叫的「啁啾」拿來唱，頂多是像「馬正蕭蕭」（〈旗正

飄飄〉），雖然我們人話的「蕭蕭」和馬的叫聲差很多，但這兩字還有形容詞的功

能，所以亦可接受。「唧唧」也是文言，成語有「秋蟲唧唧」，類似「馬鳴蕭蕭」，

但除狀聲外少了一些形容的意思。寫文章或說話，這樣講可以，就像我們講狗叫

「汪汪」貓叫「喵喵」時還是繼續說漢語的「汪」與「喵」，不太會真去學貓狗

叫。但唱歌就該另當別論了。

如果讓我給李叔同這首〈秋夜〉提意見，我會建議他改作四個動詞或形容詞

去與「秋蟲繞樹鳴」相對，不過這當然就有失他試用狀聲詞的本意了。這個問題，

從前到現在研究李叔同與學堂樂歌的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

17

懷念許冠英

無情夜冷風

詞曲：許冠英

http://www.youtube.com/watch?v=lCouRvVjH2s

原收錄於許冠傑 1974 年專輯《鬼馬雙星》

A1

A2

B

A3

無情夜冷風，吹散熱情夢

含淚對孤燈，痴心錯恨種

情緣如霧散，戀愛多變幻

獨念往日情，悽酸透心間

懷人空悲嘆，悵惘心冷淡

月夜暗自彈，傷心滿淚眼

無情夜冷風，憶往日情重

離別燕分飛，相思已斷送

粵劇家庭出身的許冠英，雖沒上過大學，卻寫得出這樣文言的歌詞。考量到

他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這些文辭，倒也不出奇。我們這一代已遠離這些詩歌、戲

曲的傳統，看到這等詞就要欽佩崇敬而遠之了，但其實這不難，我們也能寫的。

18

歌詞明顯可見舊書袋與現代語的結合，如「無情夜冷風」是淺近文言，「吹

散熱情夢」的「熱情」是今語，後面「戀愛」也是古人罕用的；「含淚對孤燈，

痴心錯恨種」就是舊書袋，只是這「孤燈」是從油燈變成電燈了吧，不過聽說七

十年代時有些家庭還用煤油燈的。

全詞是標準的起、承、轉、合結構，情感的放、收都中規中矩，看起來很普

通，不出色也不出奇，但這樣平實也有平實的好處：隨意地唱，可以涵泳於這「粵

風」的文辭傳統；放感情進去唱，也可以把感情潛藏在這平實得有些老套的詞句

中去抒發──這也是一種含蓄。

如果詞壇還到處都是這樣的歌詞，這首似乎也不值得特別關注，然而詞壇已

無這樣的歌詞，它就特有懷舊、復古的風味了。

另外我注意到，尋常五言詩歌的句式，多是「2-2-1」或「2-1-2」或「2-1-1-1」，

但 A3「憶往日情重」卻是「1-2-2」，「情重」還倒裝，這都是不合常規的，讀來

唱來感覺會比較生澀，這是此詞出格之處。如果曲調有配合到這樣的句式倒也可

以，不過這首並沒有寫到讓我覺得自然順暢。我聽得還不夠多，不知道這是特例

還是常例。

夜雨聲

詞曲：許冠英

原收錄於許冠傑 1974 年專輯《鬼馬雙星》

A1

A2

B

夜雨聲 嘆憶愛恨難明

奈何卿 已一去不見影

情緣一朝化空心掛念

離愁夜雨點聲不願聽

夜雨聲 倍感往事無情

夜傳鶯 暗低唱悲怨聲

難忘雙飛燕依稀往事

愁腸斷 我湧襟珠淚馨

誰憐憫 苦相思歸泡影

千般愁 向秋天悲怨命

愁城困 獨孤單悲冷清

鴛鴦難 望再見淚凝凝

鴛鴦難 望再見淚凝凝

19

九言句式，以「3-6」為主，間有「2-4-3」（「情緣─一朝化空─心掛念」）「4-5」

或「2-3-4」的變格，而唱來皆順，無滯澀處。

首句「嘆憶」真獨特，我沒有看過任何作品把「嘆」和「憶」兩個動詞連用

的，初聽時還要轉一下腦子，確定不是「嘆─憶愛很難明」，此「憶愛」也不是

台語歌曲常用的「意愛」，而是且嘆且憶、嘆中追憶。然而似乎也只有粵曲且文

且白的聲口才適合這樣遣詞，今天我們就算學到了這詞，恐怕也找不到用場吧。

A2「夜傳鶯暗低唱悲怨聲／難忘雙飛燕依稀往事」都是舊書袋，前句用得好，

後句「雙飛燕」差一些，雖明顯可知是講在一起時候的事，但這詞借代得太不費

心思了。後面「愁腸斷 我湧襟珠淚馨」，我沒見過用「馨」字修飾「珠淚」的，

但大概也是古已有之；雖然男人「湧襟」還「珠淚馨」不免有些怪怪的。但如果

以本期封面許冠英那純情少年的形象唱出，就有了別樣的傳神作用；可惜目前聽

到的錄音和演唱版本，唱到這一句時是平板地唱過去，而沒有特別加以發揮。

B 段四句皆「3-6」句式，後半句的六字又可分為「1-2-1-2」，由第一字「苦」

「向」「獨」「望」提綱挈領，不知這是否可說就是傳統詞學所稱的「領字」。這

四句的情感演進，又成一個「放（苦）─收（向）─收（獨）－放（望）」的反

覆，這種起伏模式和近體詩格律「平仄仄平」「仄平平仄」是一致的，我們作詞，

抒寫情感起伏的時候，除了起承轉合以外，也應考慮用「收放放收」還是「放收

收放」，這樣的進程最合乎我們自然的心情起伏。

「獨孤單」三字連用起來很是特別，要轉一下才覺得並無不妥。「鴛鴦難」

簡省得好，難以像鴛鴦一樣；再多用字，便是濫掉「鴛鴦」這個舊書袋的常用詞，

但許冠英這裡一個「鴛鴦難」就把它精簡了。

〈無情夜冷風〉和〈夜雨聲〉二曲當可謂典型的「粵語時代曲」──結合粵

曲小調淺近文言的詞風，時代曲的曲風，合成一種不是文言也不是白話的，什麼

呢？就是「歌詞」，「粵語時代曲」的歌詞。然而，這種詞風，也就適合表達這些

傳統、含蓄的孤獨、思慕、追悔……之情；欲寫現代社會更多姿多彩光怪陸離葷

腥不忌的百態，就要用更「流行」一點的曲風了。

我阿英個老婆

http://www.youtube.com/watch?v=oAVBL07AlPc

曲 : 許冠傑 / 詞 : 許冠傑、黎彼得

收錄於 1980 年專輯《錢作怪》

20

A1

A2

B1

B2

A3

B1

B2

A4

我阿英個老婆 掃地洗杉抹枱樣樣都妥

我去街佢冇 NGEE哦 玩到三更半夜佢會等我

我阿英個老婆 生仔最多年年實係一個

托嘢叻過隻駱駝 錢銀清楚數目永冇搞錯

佢「啦」我鬆骨按摩 佢由我飲酒唱歌

我攞口煙佢就會點火

佢煮嘢款式最多 佢講嘢口水冇多

總之完全乜都聽晒我

我阿英個老婆 生得天姿國色樣樣啱我

與我好似秤共砣 點樣辛苦佢亦愛我一個

佢「啦」我鬆骨按摩 佢由我飲酒唱歌

我攞口煙佢就會點火

佢煮嘢款式最多 佢講嘢口水冇多

總之完全乜都聽晒我

我阿英個老婆 講得咁鬼理想係就好囉

我有鬼老婆呀 姑媽表嫂我就有兩三個

這首歌真是太有趣了，黎彼得不愧鬼才，寫這種鬼馬歌詞總能抵死又不過火。

我阿英的老婆，又能做家務，又能任由老公玩到三更半夜，又能生孩子，每年一

個；辦事穩健給力過於駱駝，理財又牢靠，還會給老公鬆骨按摩，由他飲酒唱歌，

口裡叼根煙她就會來點火；煮飯款式最多，講話要言不煩，總之什麼都完全聽我，

還長得天姿國色樣樣稱我意，不論如何辛苦也只愛我一個……「講得咁鬼理想係

就好囉，我有鬼老婆呀！姑媽表嫂我就有兩三個」最後才真相大白，原來全部都

是幻想；兩個「鬼」字都用得好極了。

完全放肆大男人的妄想，而歸於自嘲。我不禁想到上期提過的《陌上桑》，

女人誇自己老公多好多好、官升得多快……古今二曲都寫出小人物的想像，也同

時諷刺了這種想像。

七八十年代粵語白話歌詞，頗有此等生猛之作；許冠英唱起這歌，或許也是

悲歡交集，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吧。可歎他到老也沒娶到老婆！

21

遣悲懷

是五月一號吧，天韻獎之後的第一個星期二，這天豬頭沒來。他常請病假，

所以大家起初也不以為怪，可到了放學後的五點半，他竟然出現了。

他低著頭走進教室，神情有些落寞。

「豬頭！」我們叫道。奇怪，怎麼整天不來上課，放學後卻又來晚自習？看

他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某人問道：「你還好吧？」

「好？」豬頭突然抬起頭來大笑：「嗚哇哈哈哈，好！我他媽的好極了我！」

誇張的表情、反常的笑聲，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慘狀。一時間，眾人無語。

我們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可想而知，豬頭，被那位女生拒絕了。

－－拒絕，是我們對「甩」這個字眼的比較委婉的說法，一般用於還沒進展

到能被甩的時期。

霎時間，愁雲慘霧籠罩了全班，我不忍見此，便出外買晚餐。

回來時，窗外是昏黃的晚霞，室內則是趴在桌上的豬頭，與坐在他前面的林

恩立。

我默默地進了教室，坐在兩張桌子之外，不即不離地關切著豬頭的情形，開

始默默地用餐。

夜幕逐漸低垂，林恩立低聲與豬頭聊著，如感情這事不能勉強、人生總有挫

折之類，多半是他講、豬頭聽。

其餘留在教室裡的人，無能置喙，也不知該怎麼介入，只好繼續看自個的書，

向他們投以無言的關切。

我雖然很關心他，但也不知有什麼地方幫得上忙，其他同學想必也差不多吧。

心情雜亂地唸到九點多回家，暫時把這事拋在腦後。

隔天來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問林珈宏：「昨天豬頭怎麼了？」

22

「豬頭喔？幹，他前天半夜三點打電話給我，我被手機鈴聲吵醒，想說怎麼

那麼晚還有人打我手機，一看是豬頭，那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就接啦，結

果他就說他心情不好，然後和我扯一大堆，說什麼他被女生拒絕啦，昨天又收到

手機賬單，一共是七千八百多塊，一直講到天亮……」

「等等，」我說：「你剛剛說什麼，他打手機打到七千八百多塊？」

「沒錯！」

「哭爸！」這真是匪夷所思。我再問：「他到底怎麼打的？」

「我怎麼知道！大概就像打給我的時候一樣吧，他是在床上打手機給我，還

跟我講了至少一兩個小時，一直到天亮我才回去睡……」

我搖搖頭，這太慘了。被女生拒絕，又收到天文數字的賬單，心情怎麼會好。

心情不好，打給朋友傾訴，從半夜講到天亮，已經極慘；慘淡之餘，想到這一兩

個小時通話下來，又是好幾百塊，這又更慘了。

不久，豬頭來了，一如往常地遲到，而帶著點無精打采的神色。我忍不住好

奇，便和林珈宏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道：「豬頭，聽說你打手機打到七千八百多

塊，是真的嗎？」

「啊？對啊，為什麼會打到那麼多錢？我也不知道！」豬頭表情誇張，而帶

著無上慘狀地說。「嗚哇哈哈哈，七千八百多塊……」

他的笑聲，和他的笑容，就像是崩潰了一樣。我再問：「你幹嘛不用家裡電

話打？」

「我家裡電話放在客廳，我爸看到我晚上打電話會不爽……喂，林珈宏，借

我三千塊啦，我付不出來了。和我爸借，他會殺了我……」豬頭露出慘笑，他真

的垮了。

面對這種荒謬的慘況，我啼笑皆非，不知該如何應對－－主動伸出援手借他

錢嗎？絕不！精神上的支持，與物質上的是兩回事，況且他超級會欠債－－只好

悄悄地退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為他默哀。

豬頭向來怪事多端，但我們也沒看過像這次這麼怪又這麼慘的，尤其這七千

23

八百多塊的賬單完全是咎由自取，半點怪不得別人，與各種傷、病、意外比起來，

又更慘了。

接下來這幾天，我們便對豬頭多注意了些，但也只看到他繼續遲到、睡覺，

晚自習偶爾出現，隨便看點書，和他之前的樣子完全一樣，所以我們也無從推測

他是還沉浸在悲傷而混亂的情緒裡，還是已經回復到正常的樂天而混亂。

豬頭也是有情人，雖然他生活混亂，雖然他債名昭彰，雖然他是豬頭，但他

何嘗不希望有個能真誠相待的伴侶？他夠有勇氣，他夠有決心，他向她表白了，

並且在天韻獎上演出了他的深情，只是，他還是失敗了。

雖然他有深情，雖然他有勇氣，可是，他是豬頭。平時豬頭是最會打屁開黃

腔的傢伙，他天生一張賤嘴，在髒話上排列組合的功力一等一，又常有使人發噱

的低級言行，深受我們喜愛；可惜，他這般形象便是副交不到女友的樣子，但他

又是個生龍活虎的有情男子漢，所以，當事情到了這上頭，便不得不引人慨嘆了。

或許，我可以用一段歌詞來描述他的心境：

滿腔的情種 滿囊的精蟲

滿身的慾火 無處可寄託

只能靠著雙手 送它去垃圾桶

男人的寂寞 誰能拯救我……

調寄張震嶽〈愛的初體驗〉的副歌；以豬頭雄渾而又帶點破鑼的嗓音，想必

能把它發揮得血淚淋漓，而與普天下苦悶男性同遣悲懷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想：他會好起來的。豬頭是個堅強的人，不會被這種

小事擊倒的，過幾天應該就好了，往後的路途還坎坷著呢。

過了許久，有一天我們又聊到當時手機賬單的事。我問：「你那七千八百多

塊後來怎麼樣了？」

「付啦。」豬頭笑著說：「我爸看到賬單以後，決定在我房間給我裝一支新

的電話！」

這其中，又隱含了多少慘狀？不過，豬頭到底是豬頭，他回來了。

(2001年 12月 30日，收錄於《玩世青春─附中三年記》。)

24

心中一把火

曲：張震嶽〈愛的初體驗〉

創作時間：2001 年 10 月至 2002 年 10 月 19 日

A1

A2

B

A3

A4

A4

心中一把火

我的心中燒著一把火

它燒得我的龜頭快要破

燒得我啥都不能做

燒得我只想做一做

孤單一人我能怎麼做

只能靠自己來滅火

這次滅完又有什麼用

明天早上又是一把火

滿腔的情種 滿囊的精蟲

滿身的慾火 無處可寄託

只能靠著雙手 送它去垃圾桶

男人的寂寞 誰能拯救我

不甘寂寞想要有突破

事到臨頭卻總又退縮

鼓起勇氣放膽去追求

一個個全都拒絕我

（間奏，repeat A1-A2-B-B）

四處碰壁是受挫的我

不會熄的是我這把火

繼續折磨是寂寞的我

不會熄的是我這把火

四處碰壁是受挫的我

不會熄的是我這把火

繼續折磨是寂寞的我

不會熄的是我這把火！

張震嶽：〈愛的初體驗〉

如果說你要離開我

請誠實點來告訴我

不要偷偷摸摸的走

像上次一樣等半年

如果說你真的要走

把我的相片還給我

在你身上也沒有用

我可以還給我媽媽

什麼天長地久 只是隨便說說

你愛我那一點 你也說不出口

你認識了帥哥 就把我丟一旁

天氣熱的夏天 心像寒冷冬夜

想要買酒來澆憂愁

卻懶懶不想出去走

想要來一包長壽煙

發現我未滿十八歲

（間奏，repeat A1-A2-B-B）

想要買酒來澆憂愁

卻懶懶不想出去走

想要來一包長壽煙

發現我未滿十八歲

是不是我的十八歲

註定要為愛情流淚

是不是我的十八歲

註定要為愛掉眼淚

25

下面是好幾年前寫的，略作修訂如下：

元稹有詩作〈遣悲懷〉三首，駱以軍亦有小說《遣悲懷》，我沒讀過那本小

說，但很喜歡這三個字，便也將之作為上面那篇豬頭故事的標題。2001 年 10 月，

我在課堂上胡寫亂寫，不知不覺就對上了〈愛的初體驗〉。〈愛的初體驗〉的曲調

是戲謔的、無賴的、有點痞痞的，我覺得這相當適合表達一個無聊男子的心境，

在戲謔之中排遣悲懷，而造成一種悲喜交織、哭笑不得的意境。

我很喜歡這種意境，認為那是很高的藝術。中學時，同學中總有整天聊女人、

開黃腔、賣Ａ片、看Ａ書之徒，而經我觀察，此類號稱「用下半身思考」，也自

得於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居然自成了一個社群。他們多半沒有馬子（這裡依他們

的說法用這詞最恰當，雖然大家多不知道此詞原指馬桶，借代為女陰，是極髒的

字），或總在把妹；而不論成敗，他們總是在互虧互嗆，把自己弄成一副下流色

胚的模樣，也在同儕間自得於這個形象。但是，儘管他們表面上看來很不堪，我

卻很神奇地在其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兄弟之間的革命情感」──他們有共同的理

想、共同的目標，此非兄弟者何？而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他們總是失意多於

得意時，但他們總也苦中作樂，用互虧、互嗆來互勉。有人受到挫折時，其他人

總能用戲謔、嘲諷等各種方式來轉移受創者的注意，把一切問題回歸到下半身：

「這片先借你，不用愁，我們一定會成功！」……

乍看之下，他們的言語相當大男人，物化女性的傾向相當嚴重，滿腦子色情，

低俗到極點，可是他們對待女性真的也是這樣嗎？卻也不盡然。同學之中，就有

這種以前極其齷齪，現在有女友了，卻對她滿懷關愛，呵護備至，和其早先形象

極不符合的人。對此，我們大家虧他「會騙人」，但心下也明白他並不是假的，

而他則面有得色地接受這一切讚美。這就是藝術，生活裡的藝術，非常真實而迷

人的一種現象。雖說「在男生面前講黃色笑話，在女生面前裝可愛」，但是「滿

腦子色情」的人也不一定就純是淫惡之徒。

這種互相以同儕的「淫」而自豪的精神，和較普遍的以「混」自豪的精神，

都是一種極可翫味的文化。我看張震嶽之成功，在他充份掌握而射出了此種文化

的精義，我於是也按照這種精神，寫了這篇。本想前半寫肉，後半寫靈，描繪靈

肉的雙重苦悶，但結果還是精蟲的比重較大，而這也多少是一部份的事實。

男性在女性面前通常不會坦承自己的性苦悶，更不會把「只能靠著雙手」掛

在嘴上，雖然那是一部份的事實。他們的慾望，是兼有心靈與肉體兩方面的，肉

體或許多一些，但他們在女性面前都會設法掩蓋自己的色慾，不然他們就很容易

顯得像是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禽獸，雖然這也是事實的一部份。男生在女生面前

26

似乎必須壓抑、偽裝、修飾，甚至否定自己的肉慾，而很難用一種比較誠實、自

然又無傷大雅的態度來面對。女性，也似乎有一種不屑於男性之獸性的傾向，這

就造成一種男性在追求時，要以矯飾來討好女性的局面。在此局面下，張震嶽及

《FHM 男人幫》雜誌風格的文藝作品，就有了「解放本性」的群性，而可流行。

傳統詩教「樂而不淫」，張震嶽是「淫而不亂」（此「亂」如古文，兼具治、亂兩

重意思）。

2011 年 11 月再記：豬頭後來交到女朋友了，而且他上大學以後發憤苦讀，

去年竟考上了律師。林珈宏告訴我這項驚天消息時，我說：「他一定可以成為一

個傑出的律師的，因為他嘴很賤。」我認識好幾個在中學時混得一塌糊塗的傢伙，

後來奮發圖強終於找到自己的路；反倒我這種一路不太混也不太用功就讀了上去

的人，雖然大概已經知道自己的路是什麼，但就懶洋洋地沒發力去走。現在是不

能再這樣了，但願我們以後都能認真地活下去。

〈愛的初體驗〉原詞 A1, A2 段每句八字，不容再多，我卻填到九字、十字，

唱起來如果不多加一拍，就要把「我的」「孤單」等詞唱快一點擠一起。另外最

後一段「不會熄的是我這把火！」可轉調拔高來唱。2005 年我和林珈宏、張焜

傑在一個小型的非正式發表會唱過一次，此外就沒唱了，也好。一直想把這詞寄

給張震嶽看看，一直沒寄，現在也過了那個會興沖沖地直書「龜頭」的年紀了。

（本期完）